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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边恶语(泥巴姥爷)


宴卿直接瞬移到了余臣琰身边,“找我干什么?”
“你窥见过叶封华的记忆吗?”
“见过,但是不完全,只知道一部分。”
余臣琰直接拉过宴卿,对他用了移情,直接观测了叶封华的记忆。
松开宴卿的时候,余臣琰脸色发白,转头看向叶封华,眼里满是悲悯,他明白叶封华帮助他的原因了。
因为自己失去过,所以把希望给了别人。
可惜没有人救赎他。
余臣琰叹息一声,再次执起叶封华的手,却不忍心将那些糟糕的记忆重新带给叶封华。
他犹豫了。
他看着现在这个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任何感知,只是一具空壳的叶封华。
也看着他脖子上那可怖的伤痕。
种种迹象都表面,叶封华是真的不想活了。
他们现在费尽心思把叶封华救回来,叶封华愿意吗?
把他救回来,面对那满目疮痍的过去,真的是为了叶封华好吗?
余臣琰执着他的手,久久没有动静。
宴卿和单重华看着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余臣琰低垂着头,“我们救他,他愿意被我们救吗?”
宴卿和单重华顿时沉默了,单重华抱着叶封华,将脸贴在他的头顶,宴卿看着叶封华无神的双眼,也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单重华抱着叶封华的身体,靠在他头上,低声说:“虽然我老是醋他,但是.......不想失去他。”
宴卿摁着余臣琰的肩膀:“继续吧,总是会又转机的。”
余臣琰抓着叶封华的手,叹息一声,选择了更温和一点的方式,将自己从宴卿那里得来的记忆,一点一点渗透到叶封华的意识里去。
只是接触到了一点点,叶封华就抗拒起来了,而余臣琰紧紧握住他的手,感受到那片黑暗的领域开始崩溃,他咬咬牙,狠下心一鼓作气地用法力挑破了那些黑暗。
叶封华皱着眉,眼里满是挣扎和痛苦,而他无法逃离,只能被动地看着那些痛苦的记忆。
看到满身是血的叶双,听到叶双低微的声音,最后一次叮嘱他。
看到自己满脸泪水,看到叶双想要给他擦眼泪,却放下了满是鲜血的手。
他不敢听,不敢看,不敢回想。
眼泪却再次从空洞的眼睛里流淌出来,伴随着脑海里清晰的那一声:“哥,别哭。”
别哭,多年以来,这一句话还是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成为叶封华的噩梦和悲痛。
别哭,可他做不到。
他最后一次见到徐爷爷,听他说了很多话,当时他只觉得熟悉,现在才明白,他们都在临终前放心不下他。
哪怕会永远离开他,他们也不遗余力地想要保护他,为他做尽了打算。
叶封华痛苦地想要抽离,一股法力却束缚了他,扯开了最后一层纱。
他看到了张寒策,他在噩梦一般的办公室,看到了一切的真相。
看到了甜蜜背后的暗箭,爱意背面的利用和欺骗。
他脑子里回旋着那句话:
终其一生,所爱不得,所愿不偿,永无宁日。
何止是对张寒策的诅咒,更是对他自己的枷锁。
是对他自己的惩罚。
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叶封华认可了林沧笑的话:害死叶双的人,就是他自己。
是叶封华,害死了叶双。
是叶封华,终其一生,所爱不得,所愿不偿,永无宁日。
一股凶猛的法力骤然翻涌起来,直接震开了余臣琰。
魔剑瞬间幻化在手,一股强悍的力量卷着滔天的魔气,直逼余臣琰。
余臣琰眼疾手快,封印了空间,将裴醉玉隔绝出去,避免受到冲击,他躲避着叶封华的攻击。
三个人都无法治住他。
下一秒,魔气瞬间凝固,空间里一片漆黑,他们在黑暗里睁开眼,看见了微光中的彼此。
“你怎么在这儿?”
宴卿惊诧地看见张寒策。
余臣琰和他对视,是这个人的到来,突破了即将崩溃的空间。
变成了死寂。
“叶封华呢?”
张寒策看向这一片虚无,并不清楚自己为何被突然拉进来。
余臣琰让他划破手指,血液滴在空间里,发出清脆的水滴声。
地上滚动着一圈一圈的涟漪。
逐渐听见了笑声。
空间有了模糊的场景。
叶封华和叶双并肩,走在花店旁边,银色的发卡格外亮眼,水蓝色的吊坠随着他的动作,摇曳生姿。
他们说说笑笑。
叶双慢慢褪色,叶封华捧着枯萎的花,满身狼狈地来到张寒策身边。
对周围其他人视若无睹。
张寒策试探性捏住他的手,魔气在下一刻卷土重来,温驯的人提着黑气滔天的剑,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魔气动荡地四处乱窜。
张寒策握住刀锋,克制住他暴躁的动作。
剑气刺伤了余臣琰的胳膊,用符纸沾了血,火光四射,火气带着灰烬扑向叶封华,让他短暂失明。
电光火石之间,单重华绕开所有人,扑到叶封华背后将他抱住,也扼住刀锋,和张寒策的血一起,混着宴卿的神力,总算镇住了他体内的魔气。
空间恢复到了酒店。
叶封华撑着歪倒的身子,咳出了一大口血。
眼泪和鲜血混在脸上。
他眼里不再空洞,只是被眼泪模糊了,张寒策扶住他,却被狠狠推开。
叶封华蜷缩下去,捂着耳朵,倒在单重华身上。
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不想看。
鲜血弄脏了他最在意的头发,散乱在脸侧,修长的手指插入发间,哽咽和哭声都变得细微,叶封华缩成一团,口中低声喃喃:“叶双......”
所有人都惊诧地听到了那一声低语。
却都不敢出声。
张寒策立在床边,看着他满身狼狈,心如刀绞。
看到其他人抱着他,其他人围着他,而张寒策,永远都被推得好远,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了。
单重华给他理了一下头发,宴卿拿毛巾给他擦脸时,叶封华还没有缓过神来,他恍惚地以为自己回到了多年前。
他双眼模糊,眼前的人时而像父亲,时而像母亲,他困惑地闭了闭眼,却又看到了无渊,看到了他自己。
这是谁?
“你是……谁……?”
单重华紧紧抱着他,眼里带着慌乱,“我是重华啊……你不记得了?”
叶封华眯着眼睛,恍惚地问:“哪个重……”
“重逢的重。”
一句话,拨云散雾,神智逐渐清明。
叶封华看着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曾经认为,单重华的存在,如同镜子,映照着他的失败和错落。
如今,他恍惚放下了那些怨和痛。
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相似的人,有机会永远纯真。
曾经的厌弃和灰败、痛苦和失去,都在此刻和解。
这一切,不是他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他已经尽力了。
他缓缓抬手,无神地轻抚单重华的脸。
抚摸了过去所有的人。
单重华,以及他此时带给叶封华的顿悟,是父母留给他的,最后的礼物。

叶封华在单重华身上靠了很久。
他恍惚不已,分不清年月,直到看见张寒策,看到宴卿、单重华、裴醉玉、余臣琰,他才明白,过去好多年了。
叶双已经去世好多年了。
他以为自己走出来了,如今才明白,他的时间,早就停止在叶双去世的那一天。
未来发生再多的事情,他都恍惚、迷茫。
从来没有走出过那个雨夜。
嘴里永远有着眼泪混着雨水的滋味。
叶封华呼吸着那熟悉的清新木香,平静地发呆。
宴卿凑到他面前,晃了晃手,“哥哥?你......你醒了吗?”
叶封华抬起头,看着宴卿关切的眼神,伸手捏了捏他脸上的软肉,“醒了。”
他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醒过来,他是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可看着这一屋子东倒西歪的人,大概就猜到了,没死成。
“我觉得我的阵法没有出问题。”
叶封华苦恼地看着余臣琰,余臣琰挑了挑眉,似乎在问:好不容易活过来,你就关心这个?
但他还是解释道:“确实没有问题,做得挺绝,但是......张寒策的心头血逆转了你的阵法,加上你之前其实并没有完全成神,经过弑魂阵后,神魄和心魔融为一体,渡了死劫,现在才是神。”
说到这里,余臣琰看向张寒策……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一个不懂弑魂阵的人,竟然误打误撞用对了方法。
正是需要这样必死的决心。
叶封华明白了,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
原来是这样,可他只是觉得淡然。
曾经的梦想,曾经那个不切实际的自己,早在一路的追逐寻觅和颠沛流离之间消散。
成真的梦想轻飘飘地落到他的手里,叶封华已经浑然不在意。
曾经他只是想向阿爸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
现在,他证明了,成功了,可阿爸早就不在了。
没有意义。
叶封华嗤笑一声,他这一辈子,都是在为了自己的执拗在买单。
执拗修炼成神,落得家破人亡。
执拗信任友人,害得叶双离世。
执拗的一切,其实都没有结果。
叶封华叹息一声,仰头看着天花板,满目疮痍的一生,也许就这样了吧。
既然天意如此,那便如此吧。
至于张寒策……情人泪,仇人血,都是他,法阵无完全,逃不掉的。
没有他的心头血,叶封华就真的死了。
叶封华靠坐在床头,看向站得很远的张寒策,眼里已经无悲无喜。
他不会去怪张寒策,但也永远不会原谅他。
虽然宴卿和单重华很粘他,但还是都被裴醉玉和余臣琰带走了,他们已经在香港待了很久,落下了很多事情没有处理。
得回去了。
叶封华看着他们离开,等他修养好了身体,也会离开香港,回到该去的地方。
张寒策怕这一切都是在做梦,他缓慢靠近叶封华,坐在他身边。
“封华。”
“嗯。”
得到了回应之后,张寒策将他抱住了,患得患失地贴在叶封华的颈侧,紧紧抱着他。
叶封华任由他抱着,这些时日的记忆没有丢失,他什么都记得,弑魂阵能够成功,也说明了一件事。
张寒策唯一没有骗过他的一件事就是爱他。
“等到我修养好了,就回去。”
叶封华抬起他的脸,见到他疲惫又狼狈的表情,使劲掐了他的脸一下。
叶封华始终是有一股傲气在的,哪怕是两人身份悬殊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对张寒策低过头。
现在就更严重了,抬着下巴,眼神自上而下地打量着张寒策。
“好,你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现在哪怕是叶封华要天上的星星,水里的月亮,张寒策也会去给他捞。
失而复得,何其所幸。
“我还是恨你的。”
叶封华看着张寒策,歪了歪头,突然说了这样一句。
张寒策一愣,他知道,叶封华何其执拗,往往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嗯......我知道。”
叶封华看着他眼里的隐痛,心里很痛快,也许他也是个病态的人,“你不在乎任何事情,却非要把唯一的软肋交给我。”
叶封华轻佻地抚摸着他的脸,指尖轻巧地划过张寒策的脸,笑容带了邪气和释然。
“我想补偿你,但也贪心,想用一辈子补偿你。”
张寒策握住他的手,亲吻他的手腕。
叶封华捏了捏他的鼻子,眼底有淡淡的笑意。
张寒策此人做事狠绝,却唯独留下了一个软肋:叶封华。
叶封华深知,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张寒策痛苦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是真的恨张寒策,可他现在一想,也正是因为爱,才会有那么浓烈的恨。
他想要惩罚张寒策,方法只有他自己能做到。
“我可不会对你有什么好脸色。”
叶封华捏着他的下巴,高傲地发号施令,晃了晃张寒策的脸。
张寒策微微一笑,叶封华给的一切,他都甘之如饴,疼痛也好,折磨也罢,都是好的。
“在我眼里,只要你高兴,就都是好脸色。”
“腻歪。”
叶封华嗤笑一声,丢开他的脸,伸脚把他蹬开,自己翻了个身,睡到干净的地方,“去找人换床单,脏了。”
张寒策行动力极强,当即就喊人换了房间,直接到了隔壁。
次日,他们回到道观,张伯高兴地抱着叶封华转了好几圈,“哎哟!终于可以回去做衣服了!”
但叶封华的身体还是很虚弱,这些年胡乱折腾,到底是伤了底子,还得多修养一段时间。
“那天是你抱我上来的?”
叶封华坐在轮椅上,由张寒策推着散步。
“嗯,怎么了?”
叶封华想到那要命的台阶,他是个懒人,从来没有跟着张伯爬过这座山的台阶。
“没什么,挺厉害的。”
他只是感叹张伯蔫坏,明明有简单的方式,非要硬爬上来,就是想要敲打张寒策。
没想到对方体能超乎常人,根本不在意。
但张寒策那天是真的累到了,好几天四肢不协调,但他习惯了一遍又一遍突破极限,这样的疼痛和疲倦对他来说不过如此。
叶封华靠在椅背上,向后抬头,张寒策下意识托住他的后脑勺,看着叶封华那张惊艳的脸。
他不自觉地弯下腰,亲吻了叶封华的额头,“盖个章。”
随即,叶封华不满地自己操控轮椅走了。
张寒策看着他闹别扭的背影,失笑,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
他们在香港多待了半个月,回到A市的时候,正好快要到叶双的忌日了。
张寒策对这一天是抱着紧张的。
叶封华的情绪总是波动很大,很有可能前一天还风平浪静,后一天就突然崩溃,然后再过一天又恢复如初。
这样波浪式过山车的情绪,实在是让张寒策怕极了。
总是让他想到叶封华自刎的那天。
而叶封华也坏得很,明知张寒策紧张,还故意惹他担心。
扫墓的前一天,叶封华坐在阳台上发呆,张寒策从背后抱着他,不是为了别的,他怕叶封华一个想不开就跳下去。
“这公寓还是很高的。”
叶封华突然这样说了一句,张寒策顿时寒毛倒立,他答应也不是,不答应更不是,只能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随即把叶封华抱得更紧。
而这个时候,叶封华又轻飘飘地说了一声,“高了风大,吹得好冷,你抱着我杵在这里干什么?你站在背后拿我挡风,想冷死我吗?”
张寒策一听他不是想不开,连忙把人弄到房间里去了,表示以后再也不来这个公寓住了。
家里收拾得很干净,叶封华站在柔软的地毯上,他看着自己赤裸的脚,脑子里闪过一个计划,但没有实施,转身窝进了被窝里。
次日,他们去了陵园,叶封华坐在火盆旁边,看着纸钱被烧尽,抱着花,对着张寒策说了一句:“你站着干什么?去那儿跪着。”
张寒策心知肚明,叶封华心情不好,一定是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他乖乖跪在叶双的墓前。
“往旁边挪一挪,挡着我看叶双了。”
张寒策又往另一边挪了挪。
叶封华抱着花,放在叶双墓前,叹息一声,“你当初没有看错,你面前跪着的这个人,确实不是个好东西。”
张寒策看着叶封华,却被叶封华瞪了一眼,又继续说道:“但是我也算过,他和我是纠缠一辈子的命,懒得烦了,怕你生气,就让他杵你面前跪着了。”
叶封华嘀嘀咕咕地说了不少话,多半是在骂人,最后深呼了一口气,说完了话,拍拍裤子,提溜着张寒策走了。
但还没有结束,叶封华把宴卿和单重华也喊来了,在隔壁墓园门口等他。
“哥哥?你找我们来这边干什么?”
叶封华没有说话,领着三人进了墓园,走到了一处僻静之地,看到了一对墓。
是他们父母的墓。
单重华看着墓上的名字,叶清荷,宴婉。
叶封华没有多说,指了指那边,“单重华跪那儿去。”
单重华不明白,乖乖照做,跪下了才问:“为什么啊?”
“连爸妈的名字都不记得,你好意思站着?”
闻言,宴卿浑身一激灵,也鬼鬼祟祟地跪到了单重华旁边。
叶封华瞠目结舌,“你也不记得?”
宴卿和单重华一样,垂头丧气,悄声说:“我......只记得姓,不记得名......”
叶封华气得喉咙疼,一转眼,就扫到了张寒策身上,张寒策上下打量了一下叶封华的神情,“我......我不合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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