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安静后,温朝的视线缓缓落回虞砚的眼中,他轻轻笑了起来,语气温柔,黑亮的眸子里却深不见底:
“虞砚,你该庆幸,幸好选的是你。”
作者有话说:
看了看存稿,这周应该会……日更到下周三,看在小渡这么勤奋的份上,投喂投喂海星不过分叭(卑微敲碗)
虞砚心下一沉,几乎是在对上温朝含笑目光的同时就明白了温朝的意思。
——如果不是温朝选中了他,虞淮不能安心待在医院拥有良好的治疗与照顾。如果不是温朝,或许他已经被黄仲元半强迫性地送到了那晚在场的某一位金主房间里——那才是真正意义的“金主”,是不会像温朝这样有耐性做足表面工夫、礼貌客气地等他签协议的。
在某种意义上,温朝给了他足够宽松的自由,但他得牢牢记住,自己和温朝之间,至少目前,并不是平等合作的关系,他现在的问话是僭越。
温朝这说得上“宠溺”的回答,不是纵容,是警告。
虞砚脸色微变,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温朝笑容不变地接着说:“既然协议都签了,再住在公司宿舍也说不过去,该早点搬过来和我住一起,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搬进温宅,意味着彻底落入温朝的掌控之中了,虞砚无力抵抗这糟糕命运的降临,但在那之前,他还是想尽可能地多争取一段自己的时间。
“以前的那些……难道也是住进?”虞砚迟疑。
“当然不是,”温朝花了几秒钟时间来思索他难以启齿的“那些”指的是谁,也不瞒他,“他们住城南的那栋洋房,不过有点偏了,我不大爱去。能跟我回温家的只有你,你可以认为是这是一种特有的优待。”
细碎的笑意让温朝的眼睛看起来像是汪着一潭深情的海,让人极易产生一种自己是他专属深爱的错觉。
细长的睫羽快速地扇动两下,虞砚仓皇避开他的注视,数十个答复飞快地从脑中闪过,他折中了一下,半含着试探地出了声:“一个月之后吧?”
温朝眯了眯眼,曲起手指在桌面上不紧不慢地叩动几下,薄唇微微翕动:“一周。”
语气从容,不留商量的余地。
虞砚心中不忿,却也清楚自己是没有资格和温朝讨价还价的,不甘不愿点了头。
“看来我们达成了一致。”温朝微弯着眼尾,那张带着盈盈笑意的清俊面容漂亮得让他看起来像自带柔光,“我还有事,就让司机先送你回去吧,不过之后请你要时刻记得,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未婚夫,即将成为我的伴侣。”
虞砚忍着烦闷,对温朝点了下头,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拉开门离开。
他一刻也不能忍受和温朝共处同一个房间里了!
温朝闲闲地抬头瞥了一眼他逃离似的背影,漫不经心地低下头用湿巾擦拭手指。
洛瑄敲了敲门,得到温朝应允后推开门进来,问温朝的意思:“温总,虞先生不愿意让司机送他,说是要自己等出租车回去,不过这里比较偏,附近的商圈都还没完全开发,可能会等很久,要不要……?”
“他愿意等那就随他去,实在不行他也能自己走回去。”温朝不以为意地淡淡摇头,将用过的湿巾按原有的折痕叠好信手放到桌边,“走吧,先回一趟公司,下午记得提醒小周去学校接小纯。”
“好的。”洛瑄上前几步,站到轮椅后,小心地推着他出房间。
温朝垂眼思索几秒,微微拧起眉,轻轻摇头否决了自己方才的安排,“还是你去接小纯,顺便……注意一下最近是不是有哪个情窦初开的男同学给她送了什么东西。”
他的话说得委婉,但话里话外都显露着“要揪出那些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撩拨自家小白菜的臭小子”的意思,若是再仔细听听,说不准还有些磨着后槽牙的危险意味。
洛瑄听着,忍不住抿着嘴角偷笑了下,仍然利落地接受安排:“好,我记下了。”
唇边的笑意散去,洛瑄悄悄低头看了一眼温朝,心下百感交集地轻叹一口气。
她来到温朝身边工作已经四年多了。在她仅存的有关温朝的记忆里,第一次见到温朝是在她十四岁那年,温朝是在父母要求下来福利院做义工的。
十六岁的少年郎出落得倜傥俊逸,蕴着傲气的笑容比春日的阳光还要粲然耀目。
第二次见,是她二十二岁从大学毕业去温家的公司应聘。除了看中温家的资源与薪资福利,对洛瑄而言,与之对半开的,想尽自己所能回报温家父母当年的资助。恰好在她面试当天过来的面试官之一,是坐着轮椅的温朝,眉眼仍然含笑,却有种难以言喻的疏离与淡漠。
她不知道这十几年的时间发生了什么,也深有自知之明地没有过问,她钦佩于温朝的手腕与魄力,知道他是如何在群狼环伺之中、力排众议坐稳如今的位置,但也会在某个不知名的时刻感到些许莫名的怅然。
“怎么?”温朝总是对身边的变化格外敏锐,很快注意到身后推着轮椅的助理有些异样的沉默,向后侧了侧脸。
洛瑄连忙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笑了下:“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小纯上次好像和我说想吃未洵坊的芝士蛋糕,我下午去学校接她的时候,路上如果有时间可以带一些给她。”
“嗯,”温朝点了点头,“那你下午早点走吧,和财务说一声,这些费用月底单独从我的个人账户划给你。”
如洛瑄所说,这里人烟稀少,虞砚等了快一个小时都没有网约车接单,最终还是步行四十分钟去了最近的地铁站。
时间还不算晚,虞砚犹豫了几秒,去了医院,打算陪虞淮吃完晚饭之后再回公司。
虞砚这时候才想起来,没定好什么时候让虞淮转去温朝名下的私人医院,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但得提前知会虞淮,让弟弟有个心理准备。
前两个月在公司训练时,虽然能每天打一个电话问问虞淮在学校的情况,但一个月只有两天能离开公司,能陪伴在虞淮身边的时间少之又少,虞淮虽然嘴上不说想念,可总是在虞砚去学校看他的时候格外黏他,今天也是如此。
可等一周之后他搬去温朝那儿了,又能隔多久才能见虞淮一次呢?
“哥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虞淮手里捏着洛瑄送的玩具,一眨不眨地看着虞砚。
“没有,”虞砚回过神,朝他笑了笑,“过段时间,也有可能是过几天,会有叔叔阿姨来带你转去另一个医院,腿没完全好之前就先不回表叔家,也不去学校了。别害怕,到时候你要是遇到什么不舒服的事,要记得和我说,别自己闷在心里。”
虞淮困惑地歪了下脑袋,但十分懂事地没有多问。
接近十点,虞砚将虞淮哄睡着,又在床边多坐了会儿、替他收拾好书本和玩具,转身离开医院,回了宿舍。
其他室友都还在进行阶段性的声乐与舞蹈小测,没有回来,虞砚在宿舍里转了一圈,将墙边的行李箱搬出来,准备先收拾一部分。他的东西很少,只有几件衣服和一些书,不需要太久时间就能收拾完,虞砚打开行李箱,对着半箱子的书发了半个小时的呆,又默默合上了,将箱子放了回去。
几个室友回来时身旁还有黄仲元,他没进宿舍,在门口招了招手叫虞砚出去。
虞砚暗暗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从门口出去时,却不防听到宿舍里压低的讨论声中的一句:“看,我就说吧,下一个沈枚。”
沈枚,是他们酒会那晚见到的那位撞了好运找到金主、傍着高枝飞的“前辈”。
虞砚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没等他寻找到声音的来源,已经被黄仲元拽着胳膊往外拉着跨出了门。
“小虞啊,”黄仲元把他带到外面走廊,脸上堆叠起的每条褶子都流着喜出望外的气息,“我就知道,你会比他们更有出息——打算什么时候去温总那儿?这几天有什么需要的,也别麻烦温总,你和我说,我给你想想办法。”
“下周一过去,我没什么需要的。”虞砚毫不意外黄仲元会这么快得到消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宿舍收拾东西。”
“哦,哦!挺好挺好,”黄仲元不介意他的冷漠,在得到虞砚亲口的承认之后,明显地放心下来,“搬过去之前,几个老师那的课,你要是还感兴趣就去,懒得去就算了,等到了温总那儿,你可千万别惹他生气啊。”
黄仲元收了收满脸生花的笑意,颇为认真地嘱咐他,好像真的在替他着想:“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但要是真在温总那受了什么委屈,忍一忍就过去了,也就一年,可能不到一年温总就腻了,你就自由了,他不会亏待你的。”
虞砚越听心里越烦厌,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黄仲元:“你这么积极地把我卖给他,多得了别的什么好处?”
黄仲元脸色一僵,含糊几句没有明说:“……温总出手是很大方,我也不过是想多提点提点你,怕你走了歪路,没别的意思,既然你不想听我多说,那你就先回去收拾东西、早点休息吧。”
说完,黄仲元维持着微笑朝虞砚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虞砚没有旷掉课程,一如既往按以前的作息早起上课、训练、小测,哪怕他知道那些一起训练、表面还算平和的队友,私底下会对他有多少非议也没有放在心上——从队友的角度来看,他的确和沈枚没什么不同。
他其实并不反感这些课程,相反,在温朝这件事之前,他心底一直是对黄仲元默默存有一份感激的,感激他不仅能慷慨解囊替他安排虞淮的治疗与看护、解了燃眉之急,还给自己提供了能向专业的老师学习声乐的机会,吃住在公司、每个月甚至还能拿到一千块的薪资。
答应温朝那份上不得台面的交易,一方面是温朝几乎是全方位的软性压迫由不得他拒绝,一方面是虞仁庆那边紧追不舍的要钱和虞淮的情况,而也则正如黄仲元之前所暗示的那样,是他该给黄仲元的回报。
周一午休的时间,温朝安排的人如约而至,虞砚只认出来其中一个是给温朝开车的司机。
“虞先生,”司机客气地先将虞砚请出宿舍去过道,征询他的意见,“温总让我来接您回去,您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我们来替您搬上车——日用品相关的东西,温总家里的阿姨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您只需要带对您而言重要的必需品就好。”
虞砚沉默几秒,侧身让开一条路,“就两只行李箱,别的没了。”
“好的。”司机礼貌地一点头,和另外一人进了宿舍,却是十分周到地和宿舍里的其他室友打了招呼:“今天多有叨扰,我们先生已经和黄先生提前说过,今晚宴请诸位在金沙国际用餐,感谢各位先生以前对小虞先生的照顾。”
司机这边面带笑容、八面玲珑地替虞砚周全了人际往来,带来的保镖已经动作利落地将虞砚提前收拾好的箱子拎了出来。
虞砚站在门外默默地看着,饶是心里对温朝这个人有诸多不满,也不得不承认,温朝以及他调教出来的下属在待人处事这一块是无可指摘的。
“好了,”司机退出宿舍,将门轻轻掩上,抬手朝虞砚示意停车的方向,“小虞先生,请。”
虞砚默默颔首,低声和他道谢,顺着他的示意上了车。
温宅坐落在近郊的别墅区,虽然仍在暑尾的九月末,但由于绿化率高、乔灌草的成团密植,温度比市区要低些,园区内不乏大师造景设计,周遭环境清幽宜人,一呼一吸间尽是浅淡青草香气。
车缓缓驶进温家大宅,在侧门停下了,被温朝提前嘱咐过的管家出门来迎,
“小虞先生您好,我姓周,是温先生的管家,您可以和温先生一样叫我周伯。”周筌领着他进门,态度虽谈不上热切,但也算温和可亲,体贴地提醒他注意脚下台阶、妥贴地安排人将虞砚的行李先带回安排好的房间。
“……您好。”虞砚按着他的指示换了鞋,站在大厅里有些无所适从。
在他的印象里,和周筌差不多年纪的,要么是让他肃然起敬的学校老教师,要么就是家里面那些调门极高、刻薄尖酸的亲戚。
“温先生还在公司,所以由我先带您熟悉一下环境。”周筌笑着领先他半步给他引路,“紧邻大厅的是餐厅,平时温先生和小纯小姐会在这里用餐,一层主要是佣人房以及杂物间,是动区,楼上才是主卧以及客房和会客厅——这边是您的房间,是紧挨在温先生的卧室旁边的,比较方便,您可以先看看,如果有我们疏漏的地方,可以提。”
虞砚囫囵扫了一眼,虽然比不上大厅过分的奢华,但以蓝、白为主色调的简约风格看起来也丝毫不显得逊色单调,窗旁是一套漆白的桌椅,月白的纱帘半挽起,落入大半的阳光,在天花板上映出粼粼的波纹,向外看能望到庭院的一处跌水小景。
他的两只旧行李箱正格格不入地立在米色的布艺沙发旁,在地毯上留下几道浅淡的灰印。
周筌没有带虞砚进温朝的房间去看,而是连同走廊尽头上锁的房间一起略过,准备带着虞砚去三楼的露台看花,虞砚疑惑的视线在那间房上多停留了几秒,周筌注意到他的走神,出声打断了他探究的思绪。
“快到三点了,”周筌看一眼腕表,抬头朝虞砚微微一笑,“温先生替您约了造型师,大概三点半会到,您现在可以在这里看看风景稍作等待,或者回您的房间先简单收拾一下您的贴身物品,剩余的可以交由阿姨来收拾,有别的需要可以叫我,也可以再熟悉一下环境,温先生说了,这里之后也是您的家。”
虞砚微怔,心下为那一个“家”字升起些微妙情绪,但很快点头应好,让周筌不用操心他,“我知道了,谢谢您。”
“不客气,您是温先生的未婚夫,也是温家未来的另一位男主人,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周筌话音微顿,提醒他, “不过,宅子里有两处上锁的房间,对温先生十分重要,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去,虞先生别忘了。”
作者有话说:
我真粗长【热泪盈眶
虞砚沉默一瞬,点了点头没应声,心下却有些不舒服,总感觉周筌这话是在故意提醒他不要意图打探温朝的私事。
他没在露台上多待,从转角处下楼时,脑子里响起周筌的叮嘱,下意识抬头往尽头处那处上锁的房间看了一眼,回过神来时连忙低下头目不斜视地回了周筌给他安排的房间,动手将行李箱的东西取出来规整放进柜子里,没有占用太多的空间。
衣柜里并不是空的,其中半扇里挂了两件男款的短袖和外套,虞砚仔细看了一眼标签,都比自己常穿的要小一到两个尺码,他看不出衣服的用料如何,但能看得出这样别出心裁的设计和刺绣图案是日常的服装店里买不到的——也许是以往温家哪位客人留下的。虞砚默默关上衣柜门,将自己的衣服放进了旁边的一间空衣橱里。
温朝约的造型师很准时,三点半到了楼下大厅,一分钟不早,一分钟不迟。
“Hello,小虞先生,来,请坐——”造型师从镜子里看到他进房间,转过椅子面向他,亲切但不过分热情地朝他招了招手指打招呼,向他示意自己身旁的高脚椅,复才抬头望向周筌,会意地颔首,“周老先生。”
“辛苦安先生,温先生安排了小周待会儿结束之后送安先生回去。”周筌礼貌地朝造型师含笑简单问候几句,转身离开了化妆间,只安排了送茶水的阿姨时不时上来一趟看两人有没有别的需要。
虞砚按造型师示意坐下,看到对方那张漂亮得雌雄莫辨的脸时禁不住一愣,由于距离近,鼻尖还能嗅到丝缕浅淡的香水气息,衬得这人带笑的面容愈发昳丽,无一不透露着流连于花丛中的风流浪子的气息。让虞砚很难不暗暗揣测他和温朝之间的关系,但还是没驳了对方的意思,淡淡点头说了声你好。
“是温总请我来给你试个妆,今天时间紧,就不废话直接开始了,别紧张哦。”造型师熟练地从随身带的包里取出夹子和发带给虞砚戴上,食指微曲,用指节微抬着虞砚的下巴尖端详他的五官,“小伙子长得很标致嘛,皮肤挺好,不经常化妆吧?”
虞砚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睫毛,没应声。
造型师收回手,划开手机锁屏,指尖在屏幕上收放滑动,随后抬眼仔细看了看虞砚的脸,将手机放在一旁的案台上,开始给虞砚上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