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之处，镜花水月(庄郎)

“我想你了……你走了以后……”王皓感觉自己仅存着能支撑自己勉强站着的力气，连说话都有气无力。
朝白生比王皓大四岁，散发着已成熟的安全的错觉，加之朝白生美好的笑容，足以拐带任何花季少女。
可是这个人就是很奇怪，看上了一个学校初中部里一个被所有人觉得一肚子坏水的不良少年。
“哇，賊难受。你知道吗朝白生……？”他突然笑起来，“……干什么都跟做梦一样的。”
“哈……抱歉。”
“嘁……”王皓抓住朝白生的手拉下来，“现在……已经没事了啊。”
第十二话 钳制
“害我找这么久钥匙。”陈嘉阳把钥匙扔出来，掉在王皓脚下，“在仓库里卿卿我我不想被打扰就告诉我啊。”
“陈嘉阳？”王皓见他马上转身要出去，忙喊他，却没把他的脚步喊停。
朝白生观察着王皓的神情，又看了看陈嘉阳的背影，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王皓只一直盯着地面，原本走动了两步，又再也挪不动了。
在这两人之中，他竟然无法准确地抉择。
朝白生皱着眉头古怪地笑了笑，“你怎么不去拉住他？他似乎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呢。时间拖太久的话会越来越难解释的。他这种人的话。”
王皓有些惊异于朝白生是如何得知陈嘉阳是怎么样的人，回想起来发觉他的语气也就断定了，所谓的新男朋友，就是陈嘉阳。
“看我做什么？”他苦笑道，“你不会是在担心，你去追他了之后，我会因为这样而伤心吗？”
王皓移开目光，没有否认。
“亲爱的好忙呢。明明才回忆起不好的东西来了不是吗。啊……抱歉，我又这样叫你了。习惯了，实在抱歉。”
“没关系……”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由刚开始再次见到朝白生的惊讶，因朝白生在外人面前用‘爱人’称呼自己的窃喜，到被陈嘉阳‘发现’的惊慌，不舍得挪步的沉重，到现在有些无法直视朝白生的罪恶和担忧。
所有的情绪混合在一起，或多或少，都让人很局促窘迫。
“真的没关系吗？还不去找他？”朝白生睁着狐狸般的眼眸，轻推着王皓往外去，“无论如何还是当下的恋人最重要吧？”
还有一种感觉。
就是并未确实陈嘉阳对自己的真实情感，而他又唐突地做出类似热恋中醋意十足的表现，实在是很让人感到惊恐。
“诶？”
“难道说不是吗？亲爱的。”
这就有点让人羞红脸了。
其实根本算不上是恋人，只是自己一厢情愿，陈嘉阳接受了而已……这样告诉他吗？
“那个…朝白生……其实我们只是……”
“这种事你就需要亲自去证明哦。”朝白生揉了揉他的头顶，“他已经答应你了吧？现在就是证实的最好时机呢。”
“啊……其实那个，他吧……”
我觉得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也对男人之间的喜欢好不察觉地感到厌恶。
其实他只是在角色扮演而已，并非是真正的恋人。
“我认为他口头上的承认是对一个人的承诺。特别是对待你的喜欢。”他还是带着王皓出来了，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他的笑容也轻松了许多，“喏。他在那边等你的解释呢。”
那边……
王皓又一次惊恐地感到不知所措了。
他没想到陈嘉阳会站在门外不远的地方等着他出来，还以不太友善的目光打量这边的什么。
“去吧去吧。”
或许是朝白生当做后盾鼓舞了他的勇气，王皓向陈嘉阳小跑过去了。
“谁啊。”陈嘉阳的话似乎预料之中。
“他是代课老师…他也被关在里面了……那个，钥匙交给了别人，况且里面也……不能用钥匙开门……”
“约好的吗？”
王皓忽然一下寒战。
这种奇异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不……我也不知道他在里面，我是放器材的时候被关进去的，朝……老师似乎是在里面睡觉。”
“这些事情你可以不要骗我吗。既然我们已经是确认了的关系。”
“……”
啊……想起来了，这种感觉。
终于知道这种奇异的感觉来自什么地方了。
他是在模仿蔺源吧？这种看似稀松平常的对话，每个字眼仿佛都在咄咄逼人。
“你够了，陈嘉阳。”
然而很遗憾，这种想起来了的戏份是在这件事发生了之后的。
王皓已经潜意识里觉得他是蔺源，而进行了习惯性的攻击。
他已经厌烦了蔺源的质问和猜疑。
然后他就直接走了。
就这样，直接回身就走了。
没有再理会陈嘉阳。
陈嘉阳似乎对此有些诧异，自嘲般笑了笑，摇摇头往另一边去了。
彼此都没有回头。
“S酒店？我以为你要带我去大排档吃烧烤呢。”王皓有些不愿进去，“我想吃大排档啦，这种地方到底不适合我。”
朝白生回身，笑了笑，“位置已经订好了哦。”
“什么啊不是只有咱们吗？”他忙快步跟上朝白生，酒店里陌生的熟悉感让他不由自主想要揪住朝白生的衣袖。
朝白生忽然停下，王皓撞在他身上，额头正好磕在他胸前的口袋上。
口袋里有一只怀表。
脑袋里好像有金属撞击的回响。
“难道亲爱的是已经打算好过二人世界了吗？”朝白生唇角邪邪地上扬，靠王皓愈来愈近，直到王皓后仰到快要摔倒才伸手扶住他。
“少爷。夫人等您很久了。”
他颔首，拉住王皓的手臂扯着走。
“等一下！朝白生你妈也在吗！？朝白生……你拽疼我了！喂！我不要见你妈——放手啊！”
朝白生从来力气就很大，总不容分说地强迫他。一如既往。
朝太太独自坐在圆桌旁，桌面上是满汉全席，纹丝未动。
王皓不敢轻举妄动了。
朝太太抬眼，厌恶地看了王皓一下，又收回目光，盯住朝白生，缓缓开口，“坐下。”
王皓不敢动啊！
他发誓，这个女人，绝对是他从小到大遇到过的最让人害怕的女人。
“朝……”他想要轻声唤朝白生，却已经说不出他的名字了。
声音再大些的话，她绝对会听到的！
朝白生伸臂，将他往身后推了推，重重地咽下一口唾沫，“妈。”
朝太太皮笑肉不笑地挥手，“坐。都坐。”
怎么可以……
她可是当年差点弄死自己的女人啊……尽管已经长大了，没有什么必要再害怕，却从心底里对这个女人感到恐惧。
王皓的拳头抓得愈发紧了。
第十三话 挑衅
“陈嘉阳！？你干什么？”王皓被从洗手间拖出来。
他没想到陈嘉阳会跟着出来上厕所，然后把他就这样扯出来。
小号都没上呢……
事实证明王皓的没想到还有很多很多。
“你为什么和朝白生一起来？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挣开陈嘉阳的手，“不是。这个你有什么关系？”
“我妈想和朝家拉好关系才和那个老女人吃饭的，那个老女人把朝白生带过来和我们会面，她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就是答应他来了。”王皓无所谓地轻快。
“朝白生是个双，并且因为交男朋友惹出过很大条的事情。这个就是缘由。”
“嗯哼。我还是同呢。所以呢。”
“朝白生的事情传遍了他们所谓的上流社会，被视为耻辱的异端。朝老太婆就是把这样的儿子带过来，这是在俯视我们，与我们合作不太感兴趣的意思。”
王皓的心立即沉了沉，来不及斟酌就开口了，“这样的儿子？怎么样的？就因为交过男朋友就耻辱？因为保护他的爱人就被你们看不起吗！？自恃清高的你们根本就不及他万分之一的好！”
陈嘉阳被王皓忽如其来的一大串话噎得哑口无言，好不容易才找回点头绪，“哈？万分之一……你怎么知道……”
“失陪。”他迅速地低声道，快步掠过陈嘉阳，突然停下脚，“你讲的那些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答应了朝白生一起吃饭，仅此而已。”
“可是我妈……我母亲会把你看成奇怪的角色。”陈嘉阳立即抓住他的手臂，咽了口唾沫，轻声道，“我不希望你不受她待见。”
王皓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笑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笑出声了，“你不可能告诉你妈你会交男朋友吧？”
陈嘉阳终于也‘没想到’了一回。
不过他还是马上做出了回应，“这件事其实没有什么关系……”
王皓用的是‘会交男朋友’，并不是‘有男朋友’或者是‘喜欢了个男的’，虽然陈嘉阳似乎没有怎么在意这些字眼，可是王皓已经划清了界限。
断定陈嘉阳到现在为止，还并没有对自己产生什么逾越兄弟情的感觉。
所以才会无意识地模仿了蔺源。
因为那是他唯一见识过的男同情侣相处方式。
王皓突然上前亲了陈嘉阳的脸颊。
“那这样？你觉得有关系了吧？哈，是不是？陈大少爷。”
“我家儿子太挑了，一直都没有看对眼的女孩子。”成玉笑道，“姐姐要是见到好的女孩子，记得要给咱们家介绍介绍。不要藏着掖着，朝家的老四还没有到谈恋爱的时候吧。”
朝太太脸色有些差。
算是给朝太太的反击了，朝家的大少爷已经娶妻，二少爷正是朝白生，老三是个预备出嫁了的姑娘。
成玉平时一向喜欢搞好人际关系，不过看到朝太太居然把家里二少爷带过来，甚至还有另一个男生，心里很不舒服。
其实把朝云生带过来也未免有些隆重，无论是带朝一成还是朝洁思都可以有合理的解释，成玉没想到居然是朝白生。
她有些生气了。
“云生工作脱不开身，不能前来与夫人共进晚餐，实在是很抱歉。”朝太太平和地说，“白生未经我允许擅自带了朋友过来，也不好意思驱赶呀。”
她微笑着说完，很有教养地保持笑容，抿一口茶，在桌下数着珠子，告诉自己遇上成玉这种进击派在所难免，和陈家的交好还是必要的。
“至于女孩子……夫人说笑了。要是遇上了，一定会介绍的。”她补上两句。
朝白生轻抿着笑意，自顾自吃东西，听到成玉的话装作不经意望过去，同她对视了一阵，随即礼貌地眨眼，又埋下头继续吃。
不得不承认，朝白生这个举动让成玉有些恼火。
这个孩子有点太漂亮了。
若不是因为所有人都传遍了朝家二少的劣迹，她或许会很喜欢这个孩子。
“那就谢谢姐姐了。”她低头用餐。
成玉甚至有些无法相信，这个看起来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会做出因为男朋友和家里翻脸的事情。
在往常，成玉为了杀杀对方的气势，会说上两句类似‘好像女孩子’或者‘阴柔美’这种侧面的风凉话，可是这个时候，面对朝白生这个孩子，她实在无法说出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有个这么干净的孩子。
或许还是归功于那张脸。
他们回来了。
成玉看了眼陈嘉阳坐下，转而去瞧那个过来‘蹭饭’的男孩子。
总觉得很眼熟。
朝白生正扒着饭菜，咬着东西就举起筷子，往旁边的人碗里夹肉，“这个，好吃。”
“应该会好吃吧。”王皓随口回答，才夹起肉送进嘴里。
空气安静了一分钟。
“好吃吗？”
王皓的动作顿住了，陈嘉阳和朝白生甚至成玉都不同程度地诧异。
朝太太再次发问，“好吃么？”
“好吃。谢谢阿姨。”王皓随即大方回答上问题，面带笑容，没有一丁半点拖泥带水的意味。
“你是王皓，对吧？王皓。”她又说道。
她沉稳地当做家常便饭般说出这个名字。
成玉恍然大悟，“啊！王皓，就是王家的，王成制药的儿子，对吧？我记得王家有两个儿子。”
王皓抬眼看了成玉一下，又垂下眼帘，表示默认。
“几个月前同学聚会的时候遇见你母亲了呢，她拜托我叫嘉阳给你补补课，对吧，嘉阳。”
陈嘉阳一时没反应过来会和他有关系，轻咳两声，硬着头皮说了声是。
“真的是王家的儿子呢。”成玉似乎还是念念不忘地重复着，有些黏黏腻腻的味道，笑容明显特别灿烂，“长得真好看。抱歉，我还一直以为慧雯那家伙吹嘘呢。”
“谢谢。”王皓马上接话。
“哪里，咱们王皓是真的……”她想说出‘漂亮’这个词，就马上想起朝白生，想起此行的目的。
朝白生就和王皓坐在一起，成玉的语气有些僵硬起来，“这么好看又识大体的孩子一定会娶到门当户对的好姑娘的。”
“承你吉言。”王皓说。
这时朝太太用力地清了清嗓子，彻底打断了对话。
“是，王皓，那个王皓，对吧。”
很显然，坐在这里的王皓就是朝太太口中所谓的‘那个’王皓。
王皓搞不清楚朝太太的用意。
“夫人您的二少爷似乎一直以来都只认识我一个王皓呢。”他笑道，也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
第十四话 夜路
“你和我说不必担心的意思，就是你和朝白生在一起，我这个外人不要干涉的意思吗？”陈嘉阳说。
他一直跟在王皓身后，跟着他走过市场，走过公园，穿过小巷。
他在没什么人的街道上叫停了他。
王皓转过身，沉默了两秒，“你妈呢？”
“我让她先回去了。你回答我的问题。”
他耸耸肩，“担心什么。”
“朝白生怎么不送你？”陈嘉阳眯了眯眼睛，在夜色里有些难以聚焦在王皓脸上。
“他为什么要送我。”王皓眨眨眼，整个身子转过来。
“你们不是，有那个什么，特殊关系么。不是，你先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第一个？忘了。”那样云淡风轻的神情。
“你是觉得我一个外人不需要介入你们的关系，所以才叫我不要担心的吗？是吗？”他不禁往前走了一步。
“我好像没跟你说过这句话。不记得了。”
夜色好像更深了些，王皓的面容愈发模糊不清。
“好像……就刚才的事吧。”
“你还记得什么？关于你所谓的‘刚才’的事。”
陈嘉阳愣在那里，困惑地摇了摇头，“你……还问我拉你出来干什么……”
“我不是亲了你吗？”王皓的笑容在被路灯照得花白的脸上绽开了，“记得？”
“啊……”
“我不是亲了你一下吗？刚才，左脸。”
“嗯……是。”
他原本想说出些不太友好的话来戳破事实，话到嘴边就说不出来了。
“我又什么时候告诉你，我和朝白生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陈嘉阳被噎住了，王皓在视线里一点一点消失，融入夜色里。
“儿子，快过来吃水果。”成玉把切好的水果拼盘递上来，“好甜的。”
陈嘉阳脱下外套。
“对了，那个王皓啊，你不要离他这么近了。”
他有些诧异，“嗯？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不是还让我给他补习来着……”
“朝白生是什么？和他拉上关系可不好。朝家的孩子也是一个比一个优秀，偏偏这二公子风评差。”成玉摆手，吐出一颗葡萄籽。
“这不是大问题吧，就因为男朋友那件事？”
“前几年，朝白生没出国之前，他家妈妈不是还打他了吗？腿是真折了，听说打得那孩子叫都叫不出来直接晕过去了。啧啧啧，还听说是他小男友发现的他，马上救护车送医院去了，当时我还路过呢，哭得那个让人心疼啊。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她故作悲伤的语气，嘴角却是上扬的。
“那和王皓没关系吧。”陈嘉阳吃完最后一块苹果，把叉子扔进果盆里。
“离他远点就对了。我不喜欢你会受到那种怀疑。”成玉的笑容消失了，“虽然我很心疼那两个孩子，可是妈妈不希望你和那种东西扯上关系。”
陈嘉阳上楼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前些时候班上女生们的闲言碎语。
这样无所谓地听的话倒是不怎么介意，自己也并没有真的‘喜欢’，不过……既然已经说出了「和我在一起」这种话，不禁就变得暧昧起来。
‘在吗？’
王皓很久都没有回复，陈嘉阳想什么似的把手机摆在一边就躺下了。
‘咋。’
陈嘉阳刚打算解锁手机再看看，突然收到消息手里一抖，手机摔在枕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