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之处，镜花水月(庄郎)

还是海边……最好了吧。
他靠着墙，坐在地上，一次又一次对比海域环境，一直挑选地方，看了很久。
“哎——快再准备一下早饭。”王皓这么说着，洗着饭盒，就忽然想起陈嘉阳的表妹，手里停下来。
如果陈嘉阳的妈妈很想让陈嘉阳‘回到那边去’，才不会像现在这么风平浪静。
到底陈嘉阳在谈什么？
朝太太当年直接死活把朝白生弄上飞机打包送出去了。
陈嘉阳呢？
啊……脑阔疼。
总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样子。
出了什么事，陈嘉阳也不会说，只字不提，回来了也就吃吃饭，一起看个电影或者是聊聊新闻八卦，就这么过去了。
每次想要问他什么，他都会打个哈哈敷衍过去，说各种不搭边儿的事儿傻笑，惹得王皓问题都没敢说出口。
他终于从那里挪开了脚步，弯着腰太久有点酸疼了，敲着腰摸到桌前找水喝。
有两只款式一模一样的马克杯靠在一起，一直装了水，一只是空的。
它们靠在一起的时候，那四个字母拼在一起组成一个单词。
他笑了笑，抓起装了水的那只，喝光了杯里的水。
“朝白生你怎么才给我打电话。”
“忙。”
“我不是你的小甜甜了吗。”
“呕。”
“给我送点吃的吧。”
“好。”
“陈愿怎么样了？”
“还行。”
“你今儿说话还真简便啊。”
“累。”
“和我讲话都累吗？”
“最佳状态。”
“那你和陈愿怎么讲话的，既然跟我说话都这么累了。”
“谁鸟他。”
“哈哈哈哈哈哈朝白生你变有趣了啊，是陈愿的功劳呢。”
“净说有的没的。”
“那……没啥好说的了。晚安吧。”
“安了。”
他坐在卧室的床下。
没有开灯。
手里屏幕的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锁屏按键的响声后。
“现在终于，累了，吗……”
你明明早就该累了的。
第四十五话 湛蓝的海与苍茫的天空
闹钟还没响他就醒过来了。
很有精神。
或许是因为要出门了吧，他坐起来后就笑了。
窗外天气很好。
用了五分钟洗漱更衣，带上手机，在门前踌躇一阵，想想没什么要带的，也就出去了。
先要去哪里呢。
走出去好几分钟王皓才发现，自己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人生地不熟的。
来这儿好几天了，都没有出过门，不禁些尴尬。
他想着，条条大路通罗马嘛，左走走右走走，折腾了好久。
最后还是GPS定位找到了自己什么地方，随着导航一步一步找到公交车站，找到可以去海边的公交，这才松了口气。
果然是要多出点门才好啊。
王皓出门的时候是六点多，天蒙蒙亮，折腾了一番后，花了大概四十分钟。
上车时快七点，也不算迟，正好这班车不经过什么大广场大公司，人也不多，这辆公交就在着寥寥无几的人上路了。
不知是因为早晨，还是因为心情好，开着窗吹着风，每一次呼吸都像重获新生那般美妙。
他不自觉地哼起歌来。
那些缓缓过去的竹木树林，还未关上的霓虹灯彩，稀疏平常的路牌，竟拼装成一卷美丽的画。
他忽然想起来，感觉朝白生好久好久没有来消息了，无论是何种的联络都没有。
他觉得这不符合常理。
明明昨天才……
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两声鸣笛把全车的人都吓住了。
司机敲了敲窗玻璃，“到海边了，让你们看看这里的景色。每天都要有好心情才行呢。”
所有人无论兴趣与否，都转过头去。
天边是姹紫嫣红的余光，咸蛋黄般橙红橙红的太阳露出小半张脑袋，周围浮满了或深或浅的颜色，与海际融为一体。
那一片地方陷入很深很深的蓝色，越靠近海岸颜色越来越浅，最后海浪又一袭拍打在沙滩上，退去的时候，蓝绿色的海水波光粼粼地浮动。
“现在还早，这里没有什么人。趁现在好好瞧瞧吧，其实十几年前这个海滩更美。”司机说。
王皓的眼神无法脱离那一片海域。
当一个人真正亲眼看到了那些无法形容的极致美丽，才会明白照片和眼前的本质区别。
他一向喜欢海，准确地说，他喜欢没有人的海滩。
那些浪潮涌动的声音，海风呼啸的低吼，欧鸟此起彼伏的鸣啼，都让人无比沉醉。
或许是在那小房子里待的时候太长了吧。
太久太久没有走出去看到这些景色了吧。
他不禁笑了。
和这触手可及的美丽相比起来，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情爱爱又算是什么东西啊。
他终于站在他所渴望的那片美丽之中了。
脚边乘着浪，脚下是柔软的细沙，耳边是抚人的海风，那些带点咸味的气息，真的很好。
好像这一刻世界就只有那么小，世界就仅此一人而已。
很快，沙滩上陆陆续续来了人。
王皓在海滩上边的小片阴凉里，听着歌，看着那些人玩耍。
看着别人的生活，觉得好嫉妒。
不知不觉就看了很久很久。
来的人一批又一批，不断不断的增加，不同的人不同的事不断不断的发生。
那么宁静，那么美丽，就好像所向往的生活那样。
好晒……
他看了眼手机。
啊……原来都已经中午了吗。
身上一缕又一里的阳光照得人很温暖，虽然已近秋日，可夏还未尽，空气中的闷热竟让他觉得有些幸福。
有电话打进来了。
“你说过联系了你弟弟对吗？”
王皓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什么话。
“王皓？”
“嗯。那天是说过。”
他觉得‘怎么了’不是现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的，于是闭上了嘴。
“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相信可以当饭吃啊。要不就一起走，要不就分开，只有两个结果。”王皓讲完就笑了，“我们也不是什么非你不可的关系吧。”
“喔，的确。”
“其实你早就想跟你妈吵架了吧。我只是个引子。反正你给我这种感觉。”
“你又是怎么感觉出来的。”
“没事。你继续做你的努力，我自己会看着办。不论是逃走，还是留下来。”
“反正你都……”
“不要让我陪你演豪门狗血剧。”
他马上挂了电话。
太奇怪了。
他不想逃走，只是那么一说而已。
为了给陈嘉阳施压之类的目的。
“嘁。”王皓眯着眼看着海际，捂了捂嘴。
谁不是乐在其中呢。
一如既往的自私呢王皓。
海水被高升的太阳照得褪了一层颜色，浪潮反而刮越来越漂亮了，一浪推上来，很快又一浪拍上去。
和这毫无乐趣的生活别无二致呢。
他的笑意褪得很快。
手滑下来的时候笑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挺没意思的。
朝白生那会儿就玩过一次了。
那个时候哭得稀里哗啦的，可难受了。
没有再来一次的意义。
他又打了个电话回去。
“喂。你到底喜欢我吗？”
陈嘉阳那边安静着。
“问你话呢，干啥呢不吱声。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有那样说那样而已啊。”
“你干嘛突然问。”
“问也不行吗？问了你不就是想知道答案吗？不然问你有金子捡啊。”
“那你想我说什么。”
“你觉得呢，你又不是傻叉。”
“喂。别不说话啊，问你呢。”
“喜欢。”
阳光晒到裤子有点发烫了。
“哦。”
“你不要管你家那边了。反正你自己出来也这么久了，没关系的吧。”
王皓笑了笑。
“我知道我妈跟你爸在捣鼓事情。反正你一直都不归你爸管了。跟着我就好了，卡什么的我都可以给你。”
空气越来越闷热了。
他感觉越来越饿了。
“……喔，这样啊。”
要的可不是这种东西。
“王皓？”
他没有挂断，也没有把手机拿下来。
他只是没有说话。
越发令人难堪了。
把人推到这种境地，只抓着一根稻草吗？
还真是陈嘉阳的思考方式呢。
他歪了歪头。
陈嘉阳那边已经挂断了。
第四十六话 金鱼
“你不可能让我一辈子都待在这破房子里。”王皓推开他，“你凭什么让我一个人窝在这里等你回来？”
“可是一个人跑出去很危险啊。”
“知道为什么我的卡被停了吗？知道为什么我的门被锁了吗？都是你妈干的好事。”他捂住额头，“危险？我多大的人了还要你来担心吗？我一个男人难不成还能被人拐卖了吗？”
陈嘉阳皱了皱眉头，“这些都是我告诉你的，我都清楚。你只要安静的待着，等我处理就好。”
“等你处理等你处理，等你处理是要到猴年马月啊？”
“那直接分手不就好了吗。”
王皓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这一切的一切的源头，就是他们所不令人赞同的关系。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说的每一句话都由他们所存在的关系作为基础。
明明自己都已经在尝试逃跑了。
明明自己都已经劝阻过陈嘉阳了。
“啊……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个意思啊。”他平静地说，“抱歉，是我没有给你合适的机会推拉。”
明明是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陈嘉阳猛地抱住他，“我会处理好的，我会的，就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和我妈谈好的，她会接受我们的，相信我。”
“那现在就逃走。就我们两个人。”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
这不就是私奔么？
那个时候一直想和朝白生做的事情。
陈嘉阳整个人一顿，“你在说什么啊……”
“都已经说要我等你了对吗？”
他们对视着。
陈嘉阳难以理解地看着他。
他淡淡地回看他。
“哈哈哈哈哈哈……”王皓好笑地拍他的肩膀，“叫我别管家里你又拖拖拉拉的干什么啊亲爱的。”
“就这样逃走？我们可以去哪里啊，你还想浪迹江湖吗？
我妈可以断绝我所有……她可以让我走投无路。”陈嘉阳奋力解释道，“她可以逼我回家答应她的所有条件。
现在还可以商量，还没有撕破脸，我还可以再努力一下，两全其美不好吗？”
两全其美。
原来你一直都打算两全其美。
那明明就不可能，谁都知道。
“你只要相信我不就可以了吗？”陈嘉阳盯着他的脸，“我一定可以……”
王皓没法看着他。
没有办法和他对视。
他知道一直是自己太自私了，可是他没有办法不去想着陈嘉阳可以马上不顾一切卷起包袱和他一起离开。
童话故事里的那样。
好几年前自己希望的那样。
只差一点点。
如果早一点点提出来，只要那么一点点，朝白生肯定会带他走的。
他并不是不知道陈嘉阳的想法。
一直觉得陈嘉阳太贪心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陈嘉阳一直考虑太多太多，即便自己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那个样子。
这次和之前太不一样了。
问题出在陈嘉阳身上。
“王皓。”
一下子又回到屋子来。
“我知道了。”他推开陈嘉阳，“你搞你的就好。”
天压得很暗，已经由茫茫的灰白越来越倾向于灰黑。
仿佛天空一块又一块的黑雾弥漫。
外边的树木在这样的天色下变得阴沉，枝叶随着狂风被拉扯得各种形状。
王皓趴在窗台上，屋里没有开灯。
他觉得没有开灯的必要，即便陈嘉阳并不缺那一丁半点的电费。
陈嘉阳又去‘处理’他所谓的平衡了。
怎么处理啊？用说的吗？
他说夜里会回来睡一觉。
成玉向家里打了报告，并不是要一块儿修理他的态度，而是直接破口大骂全家都是只会应付了事的混蛋。
他在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让身边的人这么辛苦。
家里那边是弟弟在担着，钱也在用弟弟账户里的，之前很多事都是朝白生插手挽救。
最近才真的发现很多很多的事情身边的人都在担着担着，他也什么都装作不知道，只管撒欢。
他很多次翻看手机，朝白生没有来任何消息。
是厌倦照顾这么个只会闯祸的惹事精了吗？
嘛，毕竟也不是什么可以拼尽一切的关系了。
来电话了。
陌生号码。
王皓看了眼，直接挂掉了。
不知觉地就看着雨一直下到了夜里。
在这屋子里也没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在窗台上看着雨一直到天色暗得再也看不清了，才起身准备去开灯。
正好门铃响了。
“鞋子放好。”王皓拉开门，沿着墙摸上去轻轻地按开了玄关的灯，“上来的时候关灯。我不喜欢睡觉的时候客厅还有灯亮着。”
陈嘉阳掠过他进屋，在餐桌上找水喝。
他缓缓往楼梯去。
马克杯把餐桌砸得有些响，“你没有吃晚饭？”
王皓脚步顿了顿，继续上楼，“不想吃。”
陈嘉阳看起来很累。
王皓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他知道自己也很累。
头上浇着微热的温水。
王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逐渐模糊。
头发一块一块地湿了。
冷却得很快。
通常热得很快的东西，冷却也会那样。
看着装满自来水的洗手盆，他一头扎进去。
那就醒醒脑子去吧王皓！
一小阵凉风吹进来。
热水被关上了。
陈嘉阳搂住他的腰。
王皓从洗手盆里抬起头来。
镜面上的水汽已经模糊到看不清东西，只有一片片的色块。
“你干什么。”
他靠在王皓背上，衬衫沾湿了，在他们紧贴的身子之间。
“床头柜第二层抽屉里有飞机杯。”王皓抬手捋了捋湿透的头发。
陈嘉阳低声笑了一阵子，“我为什么要用那种机器仿真的玩意儿？”
“出去。我在洗澡。把水开了。”
“洗完又得弄脏了，还得再洗一遍。”
王皓抹了把脸，睁开双眼，“你想整啥玩意儿到我身上。”
“不是。我怕你嘴装不下，会漏。”他凑王皓耳边低声又笑，见他毫无表情，松开他，“开玩笑的而已。”
浴室的水汽很快就消散而去了，王皓再开水的时候打了个大喷嚏。
感觉要感冒了。
陈嘉阳钻进被子里，伸了个懒腰舒适地摊开身子。
屋外的雨还在下，有些变小了，拍打着树叶石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云层终于散开，露出皎洁的半边月牙。
空气都陷入一片深蓝色里。
那是夜晚本来的颜色，或许，只是月亮的色彩。
第四十七话 深夜
王皓睁开眼睛。
眼前是蒙蒙的暗色，天花板，吊灯，空调。
他坐起来，掀开被子。
脑门儿上的汗珠抹了一手。
凉气抚过黏腻的皮肤倒还让人轻松了些。
陈嘉阳睡得很安静，被子盖到脖子下，侧躺着一条蚕蛹似的。
他侧目，望着他。
玻璃外漏进来深蓝色的光芒把他的脸照得完全，外边的树影也映在缠住的白纱窗帘上。
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打在被单上，对现在的他来说极致乐趣。
他抬起手，用影子抓陈嘉阳脸上的光。
后边的床头柜突然一片突兀的光亮。
王皓直起腰往那边凑了凑，跨过陈嘉阳到床头柜上拿手机。
陈嘉阳忽然吸了吸鼻子。
近在咫尺。
王皓被吓了一跳，差点儿摔在他身上。
怎么跟做贼似的。
果不其然，尽管王皓无数次祈祷陈嘉阳不要醒过来，不过无论是谁在这样的情况下……总会不尽人意嘛。
“……你…在我身上干嘛？”陈嘉阳半睁着眼，含含糊糊地吧咂嘴。
王皓忙用尽力气足够轻地把手机收在背后，翻身下去，“没什么，就是，想上个厕所。憋尿醒了。”
“想上厕所……为什么在我身上？”
“哎呀不小心嘛。”他把手机压在背下，扯了扯被子，“你快睡吧，我去上个厕所。”
“……嗯。”陈嘉阳翻过去面朝墙壁，又睡过去了。
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手机带出来啊……到底在怕什么啊，又没有偷东西。
他带着手机，小碎步进阳台，轻手轻脚拉上阳台的门。
以为是朝白生来了消息，谁知拿的陈嘉阳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