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之处，镜花水月(庄郎)

他靠在阳台的拉门上，左右翻看陈嘉阳手机的款式，又移眼望向外边的暮色。
看起来雨已经停了有一段时间了，空气里还有些微凉湿润的感觉。
这样的空气总让人觉得豁然开朗。
王皓打了个哈欠，转身打算回去，忽然一阵光映在玻璃上，照出一个人的身影。
“啊啊啊……吓死老子了…靠…”他锤了一拳玻璃里头映出的自己，又转回去靠在玻璃上查看陈嘉阳手机收到的信息。
密码……
他输入自己的出生年月。
‘咔嚓’一声，屏幕显示的主页面。
屏保也是他的照片。
看样子是实践活动的时候拍的，那个时候他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四周是模糊的同学和自助餐盘。
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啧啧啧，这个人还真会拍照。
‘今天王皓在吗？’又是一条信息。
这个发信息过来的人是空白备注，先前也从未发过信息。
打电话进来了。
打电话进来的正是那个空白备注的人，王皓看着那个请求通话的界面，看了很久。
“喂？”
“喂？这次接的这么爽快。”
“……表哥？”王皓脱口而出。
话筒对面沉默了有一阵子。
“你是谁？我找陈嘉阳。”
“…我是王皓。”
再次陷入沉默。
等了好一会儿，然后正准备要说话的时候又来了声音。
“你现在和陈嘉阳在一起吗？”
“他在睡觉……我出来上个厕所。”
“你为什么不接朝白生电话？发消息也不回，你想急死他？”陈愿这样说。
“明明是他——”
手机臂向后抽走，在耳边忽的一滑。
王皓慌张地回过头。
陈嘉阳看了眼来电显示，将手机砸在地上。
“陈嘉阳你干什么啊？”
他被陈嘉阳莫名其妙的举动吓到了，看着手机被砸碎，才注意到陈嘉阳手里还拿了一只显示正在请求通话的手机。
那是他的手机。
陈嘉阳机器人似的把手机送到他面前。
是弟弟打过来的电话，通知栏上也有来电显示的讯息。
他缓缓接过手机。
“喂。”
“哥，爸说你再不回来的话，就把你和妈妈的股份都卖出去。”
“卖吧。”他淡淡道。
“爸打算动用所有关系来逼你回家。虽然我不知道爸想要你答应什么，可是我还是觉得哥回家会比较好。这种事情，爸打个电话就成，我阻止不了。要不哥还是斟酌一下吧。”
“好，我知道了，麻烦你了。”王浩看了眼陈嘉阳，“和爸说我什么都成，无所谓。答应他了。”
挂断了。从王皓这边。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陈嘉阳问。
“我弟弟。反正来电显示你也看到了吧。”
“我问的是你用我的手机和谁在通电话。”
“……你表哥，他想找你。我只是接了电话，什么都没说。”
“我可没有给我表哥任何备注。你怎么知道那是我表哥？”
王皓一时间说不出什么原因。
就是听习惯了所以认出来了而已啊……
“那换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拿走我的手机？嗯？”
王皓拉开玻璃门，侧身掠过陈嘉阳往里去，“我困了。”
陈嘉阳看着他走进房间，蹲下来捡起手机掉下来的零件。
一天天的就知道问些没有营养的问题。
王皓碎碎念着回到床上。
“谁想要拿你手机啊……还以为是朝白生发来的消息呢，谁想知道你和谁在发消息啊，真搞不懂…拿错了就拿错了嘛还凶巴巴的。”
陈嘉阳开门进来了。
王皓立即背过去闭上了嘴，轻轻扯了扯被子装睡。
他爬上床，似乎在王皓身后坐了好一会儿才躺下。
“已经又睡着了吗？死猪么这么快。”他推了推王皓，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王皓小心翼翼地将手机塞进枕头底下，浑身绷得木乃伊似的。
“王皓？”
完犊子完犊子真完犊子。
“王皓，还没有睡着吧。”
不不不我睡了！已经睡着了！你快睡觉啊！一起睡觉觉了好不好！不要再叫我了！
“喂。”
天哪天哪天哪天哪……
身后几声床垫的‘吱哇’声。
似乎是睡下了。
虽然松了一口气，王皓还是没敢动。
才发现窗子没有关，冷风吹进来，王皓被子没盖好浑身发冷。
打了个超大的喷嚏。
眼前压下来一只手腕，脑袋上投下来一片阴影。
完犊子。
“嘛。我就说你没有睡。”
第四十八话 逃跑
“好像是他用我的手机把你拉黑了……”王皓捂着手机话筒轻声说。
朝白生愤愤道，“他有病啊！讲个电话都不行吗！”
“我就只是……一个朋友…朋友，而已。你们何必这么在意？”
王皓在书房门前站住了脚。
“可是他缠着我儿子！他要毁了我儿子！就像毁掉朝家的二儿子那样！！”
免提让成玉的声音愈发地响，仿佛就要穿透耳膜。
“亲爱的？怎么了？”
王皓的注意都被吸引过去。
朝家的二儿子那样。
“我和朝白生是一样的吗！？你觉得我会像他一样袒护王皓吗？我只是还……”
陈嘉阳说着就愈来愈觉得说不出话了，捂住眼睛，张着嘴，无力地蹲下来扶住沙发。
“嘉阳，我要你保证。我相信是那个小子缠住你的对吗？你其实并不想靠他那么近，甚至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好狠毒的语气。
不对……这样子不对啊。
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成玉再一次出声，“嘉阳，回答我。求求你了……
不要再伤害妈妈了可以吗…爸爸已经…已经……嘉阳！！陈嘉阳你告诉我，告诉我！！！乖……告诉妈妈，是不是这样的？”
空气都凝结了。
王皓脑海里竟然浮现出朝白生那时的表情。
那天，朝白生扇了朝太太三个耳光，抱着要昏死过去的王皓冲出去，打的去医院。
一路上他都不停地在他耳边重复，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作聪明想要替我承担。
朝白生的父亲，朝白生的哥哥……
这些都是我的错吧。
原本已经做好了接受朝白生母亲的所有罪责，咬紧牙绝对不哭的。
只要朝白生被他母亲原谅，只要她能不再用尽办法断掉朝白生所有的后路。
就算是被打断了肋骨，疼痛蔓延全身，眼眶也无法湿润。
最后竟然……还是在朝白生怀里哭了。
他耗费最后的力气，跟朝白生说对不起。
“陈嘉阳！你要逼疯妈妈吗！快告诉我！快！快告诉妈妈你和王皓没有任何关系，都是他要缠着你！”
成玉的声音又一次将他拉回现实。
“亲爱的？你在陈嘉阳那里？我现在去找你，你不要到处乱跑，知道吗？”
王皓只是听到了。
虽然不想陈嘉阳受伤……可是…可是，是陈嘉阳要接受我的啊……
是陈嘉阳对我说要保护我的啊。
就像那时，自私的自己。
即便不想要朝白生受伤，也想要朝白生只看着自己。
“朝…朝白生……”
只要一点点，如果只要受一点点的伤，那，那就请拼命保护我。
我不是你最爱的人吗？
保护我啊。
即便是欺骗你的家人，伤害你的家人。
请不要辜负我的满心期待。
“我在。我现在在路上了，你不要听那个女人讲话，好吗？”
这时也是这样。
陈嘉阳，怎么不告诉她。
你会选择我的？
“陈嘉阳你说话！别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听！你不保证的话，你现在抓着的所有财产，下一秒都将不属于你！！即便是你亲生母亲在你爸那里求回来的那点股份！”
朝白生的母亲也做过这种根本不会存在的威胁。
“你知道我有多爱护你！你知道我把你当自己亲生儿子那样爱你！！你不能这样对我！！快说！！”
告诉她，你要的是我啊。
“……好。”
……好？好，什么？
陈嘉阳……陈嘉阳！？
这样不对……不是这样的，这和朝白生不一样……朝白生不是这样的，朝……
泪水不争气地落下来了。
电话也挂断了。
手指无力地垂下去。
明明，跟自己约定好不再因为这种事哭的。
他不是朝白生。
陈嘉阳和朝白生不一样。
王皓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却好像腿灌了铅似的，越来越无法挪动脚步。
我为什么…好痛。
明明好多年前就有人……已让自己痛得无法呼吸。
“咳咳！咳咳咳咳！！”
王皓被唾沫噎着，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扒住二楼的栏杆，跌坐下去，眼前一片花白，脑子里一片混沌。
陈嘉阳猛地望过去。
“王皓！”
他推开陈嘉阳，拼命地咳嗽着往楼梯爬，挣扎着不让陈嘉阳碰自己。
然后滚下了楼梯。
咳嗽声戛然而止。
“王皓……王皓，王皓，王皓……”
“陈嘉阳！？你还把王皓带回家里！？刚才你跟妈妈保证了什么！？陈嘉阳你是要干什么……”
“你闭嘴！我不是告诉你了吗！！”陈嘉阳握着手机吼，在成玉的喋喋不休里将手机砸碎。
王皓半睁着眼睛，望着他。
“王皓…王皓…王皓你怎么样了？？哪里疼？你告诉我，你看着我，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
好矛盾啊。
陈嘉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矛盾。
你到底是更喜欢我，还是爱你现在所拥有的财产？
到底……重要的是我，还是你的股份？
看来已经知道答案了。
虽然早有预感。
王皓轻笑，拖要感觉散架的骨头抬脸，“这种决定……朝白生是不会犹豫的。”
陈嘉阳最讨厌的人。
朝白生是不会在这种事上犹豫的。
他会毫不思考地选择我。
陈嘉阳，你快看看你和朝白生的差别？
“亲爱的？”
是他的声音。
他来了。
陈嘉阳愣愣地看着走过来的朝白生。
“放手。”朝白生弯腰，抓住王皓的手臂，“别拉着他。”
陈嘉阳不知所措。
朝白生……怎么会在这里……
[朝白生是不会犹豫的。]
他扯开陈嘉阳，蹲下来，“亲爱的？”
王皓举起手搂住朝白生的脖子。
“朝白生……我要回家。”
“好。你哪里有不舒服吗？要不要去看看？”
“全身都，不舒服。”他轻声说，“要朝白生抱。”
“好。”
陈嘉阳整个人都无法平静下来，“朝白生！？你怎么……”
“不好意思。我叫陈愿给我配了钥匙，毕竟他住在这里。”朝白生抱着王皓走出去，“现在回去了。”
为什么那边会比这里迟？
明明都叫弟弟帮忙处理逃跑的事情了……为什么还是没有逃得掉……
不科学啊哈哈哈……真不科学。
“王皓。”
他抬起脸。
“哭什么。我还在呢。”
“……”
是啊……你还在呢。
还有你在呢。
第四十九话 再会
“你好。”王皓向面前的女人鞠躬，拉开椅子坐下，“请问是孟小姐么？”
对面穿得洋娃娃似的人端起杯子抿了口茶，纤长卷翘的睫毛一抬，“王成制药的二少爷。”
“……嗯，是我。初次见面，王浩。”他露出最标准的笑容，朝面前的瓷娃娃轻轻点了点头。
“初次见面，孟婷。”
这间咖啡厅弥漫一种欧式洋房的味道，打王皓一进来就这样觉得。
“这间咖啡厅真…特别呢。哈哈。”王皓垂下眼，也端起桌上的东西喝一口。
说实话，他很不喜欢咖啡的味道。
所以他似乎下意识就皱了皱眉头。
“怎么？不喜欢？”瓷娃娃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孟婷又垂下眼帘，“在旁边的小抽屉里有菜单。你可以点些你喜欢的。账算我的。”
要一个女孩子说账她来结…真没面子。
王皓苦笑着再喝下一口咖啡，放下杯子，也就真的摸出了菜单。
王成制药的二少爷…怎么会缺那一两杯饮料的钱。
不过王皓，是真的缺。
能省一分是一分。
白拿不要白不要嘛，这么大的便宜不捡就不叫王皓了。
“那……我可以要些吃的吧？”
孟婷笑了笑。
既然你不说话我就点了！
王皓一个劲咽口水，正想手舞足蹈叫服务员，“那个…这包房严严实实的，谁，谁来点餐啊？”
孟婷脸上没有出现预期里那种看不起人的笑意，反而毫无波澜，慢腾腾地整理大摆裙，“想要什么？我帮你点。”
这……难免有些丢人。
“没关系。说吧。账都算我这里。”
“那…那我真不客气了啊。”
她笑了，“嗯。”
这个笑容让人有点…不爽。
王皓将菜单竖起来，从第一页开始翻，每一页都胡乱指一遍，菜单翻完了才舒一口气放下来，“好了，就先这么多吧。”
孟婷抿一口茶，淡淡道，“其实你说想耍我才点这么多的吧。”
“你做得太明显了。”
欲哭无泪。
王皓啊王皓你都干什么了！净给王成制药二少爷的牌牌抹屎了。
幼稚死了……
“不好意思……最近心情，不太好。”
“没关系。”她把喝完的茶杯往桌里轻轻一推，“快看看要吃点什么吧。”
还真点好相处的样子。
“对了，我有个朋友想要见你。”孟婷轻轻将叉子放下，“他特意推掉今天的聚会来的。那可是个很重要的聚会呢。”
“你的…朋友？”
她轻声说，“嗯。他说你们认识挺久了。是老朋友。”
“谁啊？”
墙上的屋子时钟里跳出一直布谷鸟。
“应该来了吧。”
“我好像没有什么老朋友啊……还是参加什么重要聚会的那种……”
“他姓陈……”
王皓被呛得肠子都要吐出来了。
门被推开了。
还以为是什么老朋友，原来是很不情愿见到的人。
“我找你很久了。”陈嘉阳说。
请求通话中。
“我不想见你啊，请你起开点让我走好嘛。”王皓把剩下的蛋糕一股脑塞进嘴里，灌了剩下的咖啡，抓了手机就猫着腰站起来要走，“麻烦别烦我好吧。让让。”
“王浩？”孟婷叫住他，“朋友一场，有什么现在解决了不好吗？”
简直要哭出来了。
朋友一场？
“这个人不需要我浪费表情。”王皓这样说。
“王皓。我说过我可以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那需要时间不是吗？只是一点小插曲，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王皓！”
“谁他妈的想听你废话。”他扒开陈嘉阳，用最快的速度走出去，被拉住了倒回来。
他一点都不打算听陈嘉阳说话，甩开他的手，厉声道，“别他妈的烦老子了好不好！？老子求你了！”
身后说那个人的喊声。
再不走就哭出来了。
就差一点……
走出咖啡厅整个人被笼罩在阳光里。
晕乎乎的。
咖啡厅前面的老爷车两声鸣笛。
王皓松了口气。
可是……朝白生的车不是老爷车吧。
他举起手机，屏幕里打的的确是朝白生的号码。
啊…就说这老爷车怎么这么眼熟呢……
他疑惑地挂断电话。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咖啡厅门口。
打下的玻璃窗后是陈愿的脸。
什么啊，朝白生开始使唤御用司机了都不亲自来了吗？
陈愿挥手让他过去。
真不想上他的车。
觉得会被拐卖了一样。
王皓吸吸鼻子，回头看了看咖啡厅。
手机响了。
陈愿是搞哪样……
“喂。就四五米你还给我打电话干嘛哦。等一下我缓缓就过去了……”
“朝白生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啊。”
“上车，先去医院。。”
医院……朝白生可没有什么顽疾遗传病什么的啊。
“他什么病啊。”他开始挪动脚步，“我记得他身子挺好的啊。”
“开车的时候被公车撞了，整辆车都翻过来了差点爆炸，算病吗？嗯？”
王皓脚步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陈愿你有病吧！？”
王皓飞奔过去。
这些都是什么啊……
今天的阳光特别好，好到让从室内出来的人马上一身热。
连风都是热的。
“我现在就去啊……”陈嘉阳靠在墙上，侧脸看了眼孟婷，“有点事而已。”
孟婷伸手让他把手机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