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之处，镜花水月(庄郎)

什么啊这个让人这么恼火的小子。
‘啪嗒。’
他猛然跌倒下去，撞到了大堂招待桌椅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王皓！？”陈嘉阳反应过来已经跑上去了，忙扶起他。
他像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被人扶着，眼神还是那样，额角渗出了血，沿着太阳穴滑下脸颊。
这是一副什么若无其事的样子！？
明明还在发烧，却一点都不在意，额头磕出血也很疼的吧？
这小子怎么这么让人恼火！？
王皓抬头捂住像是在流血的地方，还是轻描淡写的表情，扒着身后的沙发摇摇晃晃站起来，往门外去。
“王皓！你要去哪里这么坚持？”陈嘉阳隔着两步的距离跟着他，“听说你天天都出去？这几天都下着雨，你不会是每天都淋着雨出去吧？”
“……嗯。”
这个让人恼火……的臭小子。
怪不得还在发烧。
“你要去哪里？”
王皓站在门前看了眼沥沥淅淅的雨，垂眼，“见男朋友。”
“哈？”
他奇怪地望陈嘉阳一眼，以为陈嘉阳没听清楚，再次重复道，“见男朋友。”
不，是听到了的。
为……为什么他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你去见男朋友？啊？”
“嗯。男朋友。”王皓拍拍身上溅的雨水，准备冒雨出去了。
“等等！我送你去，等我一下。”陈嘉阳拉住他，“等我拿把伞。等我，在这里。”
王皓看着他跑进大堂，回过头又望着雨出去了。
“喂！你小子不听人话啊！”陈嘉阳按开直柄伞冲过去，“你要这样见你男朋友？湿漉漉的？”
“……他大概更加喜欢我湿漉漉的样子吧。”他平淡地说。
“……”
“到了。”
王皓停步，超市玻璃门里一些大妈挑着便宜的蔬果，另一边面包店的桌椅上，很显眼地坐着一个留了长头发的男人。
孤零零的。
“嘶……这人有点面熟啊。”陈嘉阳举着伞，王皓已经拍拍雨进去了。
啊想起来了。
上个学期学校新来的老师，因为没有什么经验没有接手太多的班级，也是在文科班里教理科，所以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叫……蔺源。
王皓坐到蔺源对面。
蔺源就是他男朋友吗……才来多久就在一起了啊。
怎么看都是王皓被胁迫，或者被诱惑的可能性最大吧？
他忙收起伞跟过去，躲在靠得最近的货柜后边。
“你今天……衣服太干了吧。外边下这么大的雨。”
“嗯。”
“外边雨也不算很大……不过你没有带伞啊。”蔺源的声音相比之下有些太虚了。
“……嗯。”
“坐车来的吗？也不应该这么干啊……”
“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嗯？可以给我实话实说吗？”他明显加重了语气，听起来也还是柔柔的，并没有恼怒的样子。
“有人送我过来了。”
“有人？谁？男的女的？多大了？新朋友？”
“男的，和我差不多，也不算是……这些不重要吧。”
对话很奇怪地停顿了一下。
“我刚才看到他了。是不是穿着蓝色短袖，戴眼镜的，拿着酒红色的雨伞？”
“既然你都已经看到了的话。”
“所以说他是谁呢？你的新男朋友吗。”
虽然蔺源语气不轻不重，这种奇怪的问题和让人感觉咄咄逼人的词语组合……很不爽。
“同学。”
“呵呵。真的吗。”
“是的呢。”
“看你的样子很像撒谎。能对我实话实说吗。”
陈嘉阳转了转脖子。
这是正常情侣的日常对话吗？不过好像也不是正常的情侣……
“……我没有——”
响亮的耳光吓了陈嘉阳一跳，忙又低下头在商品缝隙里找好位置。
蔺源站起来了，王皓歪着头，保持着被打的姿势，表情依旧是那样，轻描淡写。
“世界上这么多男人，难道都要和我有一腿吗？”
蔺源又挥起手掌，几秒后无力地垂下来，“你别再说这种毫无相关又让人生气的话了。”
“怎么是毫无相关了。”王皓终于回过头，“只要我和一个人的距离不超过一米，只要是个男人，你就觉得是我新男朋友。”
“……”
“不是吗？你不就是觉得我是个随随便便就勾搭男人，还给人家无偿大保健。是个男人就要拉上床，真他妈的欲求不满。”
这次王皓躲开了蔺源的巴掌。
“当初是谁求谁？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吧。就算没有朝白生，就算他不在，你现在还觉得我会喜欢他一样喜欢你吗？你现在清楚了吗？”
“你这样想的吗，王皓。”
“不然呢？陈嘉阳碍你什么事了。”他淡淡道，“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对吧。相信你还会记得，曾经多少次这样问过我。”
“不是……我刚才看到他好像长得还……”
“你也知道自己没有长的那么好看吗。”王皓说，“说实话我更喜欢陈嘉阳的长相，而不是你。他……和朝白生有点像。”
“王皓。”
“无论是初中还是高一，我都和他一个班的，可是我为什么没有一见到他就和你说‘我们分手吧，我要和陈嘉阳在一起了，我觉得你没有他好看，不好意思你有点丑你还年纪大’，我不喜欢你了？”
蔺源愣在那里，好久。
“对不起……”
这这这——干嘛拿我做比较啊！那个朝什么鬼的又是哪位啊喂！
第四话 手背
“哎哎哎，伞伞伞。”陈嘉阳追出去，王皓有些吃惊，“你一直在等我？”
“病号再淋雨就不好了嘛……快开学了，到时候别请假了。”他用尽全力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笑道，“你男朋友……长得好像上个学期新来的老师啊。”
“嗯。”王皓摸摸鼻子，“知道我读这儿才调过来的。”
总感觉这恋情也不止一两个月了吧？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的啊？他也没来多久……”他缓缓往王皓身边靠。
“大半年了吧。”王皓淡淡道，轻而很小声地嘟囔，“真让人无力维持。”
“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
手机忽然响起来，陈嘉阳被吓着了，极其尴尬地顿了一会儿，很丢脸地掏出手机背过去接电话。
“儿砸？你在哪儿啊？咋的还不回来？不会遇上啥事儿了吧？”
“没有，我马上回去了。”他回应，把伞塞到王皓手里就往雨里跑，“怎么了？”
“就是啊，之前那个阿姨家的闺女呢，又过来了。阿姨他们出去二人世界了，就把闺女托给我。”
“又是那个什么媛媛？”陈嘉阳眼镜上蒙上一层水滴，随手抹去了，很快又一片模糊。
“是啊，之前你回来人家都走了嘛，今天正好认识认识，快点回来啊。”
“好。”
“哎呀，儿砸，我觉得这个姑娘肯定会喜欢你的了。人又帅又有礼貌……我听说你这叫禁欲系？”
说得陈嘉阳差点摔水坑里，忙站住脚，打断成玉的问题，轻咳两声，“行了，我正在回去。挂了。”
不过……或许是个美女呢？
想想就露出笑容。
王皓拉住大堂经理，“他有女朋友吗？”
“啊？您说少爷……我也不是很清楚……抱歉。”大堂经理朝他躬身，拿过他手里的雨伞，“我先去忙了，先生早些回去休息。”
王皓站在门口，看着陈嘉阳接电话，走到街角，再也看不见了，才又回头往楼上去。
应该……有吧，看样子。
不过他女朋友回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真让人好奇。
他刷开房门，大略看过一遍房间，花五秒确认所有东西都还是原来的位置，进去了，关上门。
“我回来了。”陈嘉阳垂头脱鞋，扶住玄关的墙，随手甩甩淋湿的刘海，刚靠过来的成玉被甩了一脸的水。
“儿砸？你不是有带伞出门的么？你这是……给抢劫了？”
“妈，是借给别人了。”他无奈地踢开湿透的运动鞋。
“丢了就丢了嘛，人没被劫色就好……哎呦我们家的大宝贝。”
到底听不听人话的！
“你，你好。”沙发上的人似乎看好了时机，猛然站起。
“嗯？”陈嘉阳望过去，顿时没了兴趣，“哦，你好，初次见面。”
“媛媛啊，这就是咱们家儿砸！我没有说错吧？我们家嘉阳是不是好帅的！”成玉挽住陈嘉阳。
他摘下看不清东西的眼镜，脱开成玉的手，向她点了点头，“我上去换衣服，洗个澡。”
的确算是个美女，不过这种看起来很成熟的都不咋好。
诶不对胃口。算了。
关上房门都能听见成玉炫耀自己儿子的声音，这夸那夸的，夸得绝世无双，居家必备好男人。
“哎……这又是往哪儿推销自己儿子啊……”陈嘉阳抹了把脸，把衣服都脱下来扔衣娄里。
不过……我可是男人都觉得好看的人呢。
手机振动。
一个陌生号码发过来的短信。
‘陈嘉阳？’
‘咋了，王皓是你吗？’
‘喂，你是什么时候往我手机里记你电话的？’
‘就是给你换衣服的时候啊。你不省人事跟大醉伶仃似的，还死抱着我不放手。’
‘……’
‘跟狗皮膏药似的，费老大劲才帮你穿好衣服，完了还得把你放床上。’
‘有个绝世大帅哥在你通讯录里，随时想打就打，不好吗？’
‘打你的话倒是……’
‘不不不我说打电话。’陈嘉阳光着身子坐在床上，笑开了花。
‘你没脸。’
他匆匆记下王皓的号码，‘我先去洗澡了。要是想我就直接喊我，我会回你的。’
这次等了好久都没有回复。
估计是不想再这样无聊地纠缠下去了吧。
陈嘉阳把手机扔在床上，缓缓走进浴室，开水。
热水扑面而来，刚才被雨淋得发凉的身子又暖和起来。
为什么王皓通讯录里只有两个人？
除了蔺源，就是一个备注‘生’的人。
就好像小时候……
哈，太孤独了吧。这样的话。
陈嘉阳扶在墙壁上的手掌，不知什么时候成了拳头。
第五话 遇雨
“1508的钥匙给我。”陈嘉阳敲了敲前台的桌面，撑着脑袋昏昏欲睡的姑娘头一歪醒过来。
真是疯了才想找那小子一起吃饭。
大堂经理按住姑娘抓着钥匙的手。
“如果少爷是要找那位先生的话，他已经走了。”
他从手机里抬眼，“走了？什么时候？”
“大概是七点多的时候，半小时前吧，刚走，一个男人来接他的。”
陈嘉阳绞尽脑汁把蔺源的外貌细细讲一遍，用尽所有能形容的词汇，恨不得把脚趾头都给凭感觉捏造出来。
“是。就是这样的人。”经理点头。
他努了努嘴，把手揣口袋里，晃悠着走出酒店大门，往之前去过的超市那边看了一眼，抬腿往那边去。
“我都看到你们……还从酒店里出来！你们……”
隔得有些远，听得不太清楚，只隐约觉得就是蔺源的声音，便探出去半个脑袋瞧。
果然是他们。
蔺源看上去很焦急烦躁，王皓倒无所谓地面无表情，目光往地上看，丝毫没在意。
“不是说过了吗？那是我同学。你就算来了不到半年怎么可能不知道？重点班的陈嘉阳，学生会会长，年级第一，办公室天天都在说他。
你觉得陈嘉阳这样一个人，会和我混在一起吗？”王皓终于不耐烦地打断蔺源的念念叨叨。
“所以才奇怪啊。你们有什么才会凑在一起吧。”
“你这么觉得我会正如你说的这样，你又何必和我在一起？质问我好玩儿吗？第一次了吗？把人当猴儿耍？干脆就……”
“小皓！”蔺源抓住王皓的手臂，露出哀求慌张的表情开始解释，“不是的，对不起……因为这段时间好多事情，我变得特别敏感，所以……对不起……”
“说什么啊。”
“小皓，小皓。我真的好怕好怕你会做什么……那些事情……因为真的太多事情了最近，我好怕你也会离开我，我才，我才会控制不住自己问你这么多次……”
王皓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你等我一下，我去买点东西回来。买点你爱吃的。”
看着蔺源跑进超市，抬手似乎是抹了一把脸，陈嘉阳打算就此撤退，看着人家吵架，硬是给自己塞了一嘴的狗粮，有点噎着。
刚要撤退，一不小心把不知道哪儿来的易拉罐踢出去了，一直滚到王皓的脚边。
完犊子。
“啊……哈哈哈哈……”陈嘉阳小声干笑着从轿车后边站起来，打算坦白一下是怎么过来的。
谁知王皓根本就无暇往这边看，迎面来了四个男人。
“这不是那天那个小子吗？下雨了就扔在巷子里头了的。”
“是诶……老大，上段时间你说你喜欢的那个。”
王皓一脸莫名其妙，往旁边站了站挪开点位置，不碍事儿的意思让他们过去。
“喂，小兔子，不记得咱们哥几个了？”被叫老大的人上前拉住王皓的肩膀，“这是什么奇怪的表情，给笑一个呗。”
“你谁啊。”王皓拨开他的手，“别给我跟这动手动脚的。”
“翻脸不认人啊这是，那天不是还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不是？”
摊上事儿了。
王皓那天不是已经烧断片儿了么。
“你们干什么！？”蔺源提着一大袋东西，奔过来，“离他远点。”
“什么嘛这小子有主人的啊。”其中一个男人嘻嘻一笑，“买一送一啊这是。”
这局面……大事不好啊。
陈嘉阳看电视剧似的津津有味，仔细看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行了行了，让开点啊，你的小朋友咱们兄弟借用一下。”
蔺源拦住他，“我说离他远点。没听见吗。”
一罐汽水在后面的人脑袋上炸开了。
王皓随手捡起一边的砖头，上前揪住老大的领子。
这不是威胁。
砖头实实在在地砸在他脑袋上，王皓随即放手，将他扔在地下。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别别别！放过我们老大吧！我们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王皓拎着砖头，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里，才回身，“你没事吧。”
蔺源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摇头，“没……没事。”
“你手臂擦破了吧？我看到了。”王皓抬起蔺源的手臂，果然擦破了皮，出了点血。
“啊……对不起……”
“分手吧。”他呼一口气，看到蔺源惊慌失措的眼神，笑了笑，“分手吧蔺源。”
“等等……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可以改……是不是因为刚才，啊……那个叫陈嘉阳的……”
王皓停住脚步，淡淡道，“不要责怪到其他人身上。蔺源我最无法忍受你这一点。”
“小皓……再给我……”
“蔺源。”他直视蔺源的双眼，“分手吧。”
真是看了一场大戏。
陈嘉阳看了看时间，猫着腰往回去。
王皓看了眼陈嘉阳的背影，将脚边的易拉罐踢开了。
第一回 搅
“耗子？回来了？”黄狗正做晚饭，听到门口一阵声响，放下手里的东西。
耗子浑身湿透了，不停地往下滴水，“嗯。”
黄狗忙去关上门，“你没带伞？就这样回来了吗？坐公交还是……哎呦，谁送你回来的。”
他抱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一步一步往楼上挪，“自己。”
“喂？你那自行车还能用？”黄狗收拾碗筷 ，从柜子里拿出来一副，冲洗干净，仰着头往上喊。
“推铺子里修了。”耗子终于走进卧室，看一圈熟悉得陌生的东西，真的是……原封不动的样子呢。
“洗了个澡就下来吃饭，听到没有？”
他回头看了一眼，继续脱下湿淋淋的衣服，就地扔下，光着身子往浴室入。
他坐进浴缸里，沉下去小半个下巴。
有些要睡着的暖意。
一股凉意涌上脑壳，鼻腔里一阵一阵地跳动着。
手机的铃声……
耗子扒住浴缸边缘，手里一滑整个人摔下去，在浴缸里挣扎好一会儿，喝了几口肥皂水，抬手抓住架子上的手机，拉着架子，才撑起身子来。
真是要死在这里了。
他不禁皱起眉头。
老猫发过来的短信。
“耗子？”黄狗拿锅铲后柄戳浴室的门，“都多久了还不出来？”
耗子叹一口气，从浴缸里站起来。
肥皂还在水里没拿出来，一脚踩在肥皂上，耗子再一次入水。
慌忙里，他拔掉了塞子，水才缓缓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