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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官仇恨(水戈骨土亘)


或者说:文明生态的差异。
但谢藤能。
因为他的母亲是信徒,但他的父亲不是。
他父亲是典型的无神论者,拥有极高的智商,以至于情商相对较低,是以理智为行动准则的典型。加上母亲遗传给他的精神分裂症,让绝对现实和绝对虚妄的两极思想成为最恰当,却也是最糟糕的参照物,让二者在谢藤的身体里互相潜移默化并且悄然融合为一体了。
了解艺术没能让谢藤学会欣赏美丽的事物,认识历史也没能让他找到归属感,哪怕读《资本论》也无法为他解开整个世界的谜团。其他也是同样。
不是因为知识数量的匮乏,而是无论他从外界汲取什么知识,都无法动摇其内在。。
因为他会不断地否定一切。
从他和他的父母一同选择了“岛”作为其“枷锁”的那一刻开始,再到医生为他进行的种种治疗与划定的所有底线,其实从“选择”的“方向”上就已经全都错了。
他的关键不在于外部,不在于旁人,而在于他本身。
就像天使管辖范围内的人不会与恶魔做了交易的人有所交集。
这就是谢藤,不,是屠休真正且始终在遵守的“规则”。
——他是根据其所面对人是如何,才会给出相应的“反馈”。
所以他对叛徒极为残酷,对同伴却会倾注所有的帮助,满足其一切愿望。
屠休其人,各种意义上,从外表到智商再到品味与能为无一不缺。
他什么都拥有了,可他某种程度上依旧一无所有。
作为一个连痛觉都无法做出普通反馈的人,更别提表达悲伤或感受快乐这些普通人天生就拥有的,他却天生缺失包括共情在内的一切。
如此,他所拥有的是:称不上是朋友的朋友;彼此信任却又扭曲的亲情;带有反抗意图的对情爱的渴求。
他距离寻常的亲情、相互信任的友人以及任何人都能享有的其他其实并不遥远,唯独他已经彻底失去的、源于自己体内的寻常感官与反馈,却是异常难寻。
……这些,这一切,全部都依靠着那无以计数的“参照物”,构成一道道形状各异的枷锁,把这个形态难以固定的人,塑造成闻哲渴望拿在手里,不断开启的“魔盒”。
回溯最初,屠休内里的部分其实从未改变过。
只是附带的枷锁,使其固定出了能为普通人所接受的表象。
这种由外而内的固形,让任何旁人想要探索其本质,都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无功而返。
最终,屠休成为了巨大花园中间,默默绽放得最为艳丽的那一朵。
太美了。
因而无人敢朝他伸手。
直到某个清晨,能轻易解读任何人的闻哲步入了花园,才注意到他。
闻哲俯身凑近,仔细观察,认真探寻,许久才试着伸出手去碰触,而后意识到那并非是花朵,也不是植物,只是一片暗夜里不知深浅的海,不断引诱着人纵入其中。
对闻哲而言,越是这样无法预料的非固形的存在,越是让他想伸出手,去践踏,去折磨,去完全掌控对方,就为了能看到对方真正屈从于自己的刹那。
如同胆大包天的人类不断妄图去驯服大自然。
闻哲就是这样的人。
表面完美体贴,能轻而易举地讨任何人的喜欢,赢得任何人的信任,内部却深藏着暴戾的征服欲,想要让一切都臣服在自己脚边。
尽管他自己不愿意承认,但就像谢藤在第一次分别时揣度的那样:他就是喜欢掌控一个很不听话的人,因为那能让他感觉到无穷的快乐。
恰如天使与恶魔的故事:前者选择永远居留在天界,保留光冕堂皇的表象。后者却不惜舍弃纯白的翅膀,也要堕入地狱,以便尽情展示自己诱惑人类的天赋。
他们本质上是同类。
——杀了他。
——不!
闻哲命令自己不能如此。
残忍的部分就应该继续在自己的身体里沉睡,无论如何也不能展露人前。
永远兼有正负两面的对方,对闻哲而言也是一个无法忽视的参照物,不断在他耳边大吼大叫:你在自我囚禁,我只是在帮你解开枷锁。
——意动。
闻哲看向屠休。
其在夺人眼球的俊雅之下,始终深藏着难以调和的孤僻与不屑一顾,想靠近又惧怕别人先一步离开,继而主动把别人驱逐。
——如同落荒而逃。
战栗、眩晕以及充斥全身的疲惫突然撞入闻哲的脑海,让他眼前发黑。而后又有什么突然驱散了空无的黑,让他觉得异常舒适。
可惜这种舒适维持得并不久,黑暗很快卷土重来,空无紧随其后。
——原来这才是本能真正且彻底的释放后,大脑得到片刻宁静与享受的刹那。
闻哲恍然大悟地想。
接着,他蓦地一愣。
他突然想起之前从屠休“精神映射”里看到的每一张面孔。
合在一起看,的确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些精致、漂亮或俊美的人。
可是,如果把他们的五官拆开来单独看,就会发现他们鼻子,眼睛,眉毛,颧骨,嘴唇,下颚,脸型等等,总有一个部分跟对方竟是如此的相似。
——屠休竟然通过寻找与其有一部分长相相似的人,不自觉的持续实施着自我侵犯与伤害。
因而他每一次暴烈的行径,不止是在攻击别人,还如同在强奸自身。
意外又可笑的共情方式,居然被屠休藏在了本能之中。
可悲的是,这种意图同样从根源上就错了。
因而即便他努力不断寻觅,依旧只能失望而归。
他伤害别人,也自我伤害。
无功而返的结局早已注定。
——屠休的确憎恶人类。
但屠休最恨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他人即地狱。
所以他成了“恶魔”。
“屠休。”
闻哲轻唤。微哑的声音无比诱人。在对方愕然地注视下,他用手臂钩住了前者的后颈,主动凑向对方,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这个自相矛盾的人。
作者有话说:
“他人即地狱”BY《局外人》加缪。
文中除了指这句话的原意,还指代休这种“映射式”的精神世界非常凄凉,是困住他、让他变成恶魔的根源。
人言翻译:闻哥就好这一口,狠狠心动。
累鸟,下一章周四晚上或周五再更了_(:з」∠)_

第240章 视实-7(IV)
浅色的床单衬托着闻哲半侧的面部轮廓、身躯以及四肢,被刻意摆成一个相比情色更接近于放荡的姿势。
刻意的恶作剧,如同某种恶意,让人蠢蠢欲动。
谢藤的视线定在闻哲左肩那块带有瑕疵的皮肤上,许久都舍不得眨眼。
以那颗浅色的小痣为圆心,出现了三个过深的锥形创口。
是自己刚才留下的牙印。
虽然伤口已经止血,可沿着牙印的线条已经微肿了起来,形成纹身般的浮雕印记。
是一朵花。
花蕊的部分是对方皮肤上一处不起眼的动人瑕疵,最深的牙印组成三片几乎等距的花瓣形状,配上吮吸和较浅的牙印等留下或深或浅的淤青,点缀出花瓣上最诱人色彩。
谢藤不自觉伸出手,环住闻哲的肩背,手掌抚过对方肩头,指尖轻缓地描绘着印记。
刺痛让双眼紧闭的闻哲不自觉发颤,唇间溢出比印记还要动人的单音,同时无意识地伸出手,扣住了对方的上臂。仿若扼住对方的咽喉般,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指甲也嵌入了对方的皮肉。
谢藤伸手覆在闻哲的手背上,任由对方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臂,将耳朵凑到对方唇边,试图分辨他在说什么,可惜只能听到含糊的呓语。
闻哲醒了。谢藤想。尽管疲惫让对方连撑开眼睑的力气都无法迅速集聚,但藉由自己的触碰而微颤的身体依旧能佐证对方已经醒来的事实。
“地板很硬,浴缸也是,”谢藤擅自解读道,“我看你觉得很不舒服,干脆就把你挪到更适合休息的床上了,没想到你反倒显得更没有安全感了。”
闻哲松开手,结束了这番短暂的“攻击”,依偎在对方怀里不再动弹。
“这里。”
谢藤将嘴唇凑到对方的耳后,轻声呢喃低语的同时不忘用指尖继续描绘对方左肩的伤口。
“像兰花。”
他突然略微用力地按压了自己所留下的特殊印记。
“也像你。”
突然出现的疼痛让闻哲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当即挥开谢藤造次的手。
“非常迷人。”谢藤说。
闻哲终于不耐烦地撑开眼睑,半睨着谢藤。
半垂的睫毛让他的眼睛颜色更深,冷如点墨。
他没有说话,但他很想拔掉谢藤那根装模作样的舌头,再掰断对方在自己肩膀上造次的手指。可连续的电击、持续的欢愉以及长久的承受着对方仿佛无休止的折磨后,让他疲惫得连挪动一根手指都很困难。
持续疯狂的后果就是连指尖都在发软,即便理智能维持清醒,可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却都在哀嚎,阻止他做出任何动作。
“不算深,”谢藤却乐此不疲地继续着自己的独角戏般,“过几天就会好。”
刚才挥开对方的手时,显然已经耗尽了闻哲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所有力气,对此刻的他而言,就连思考本身都变得极其困难。如果有可能,他甚至不想呼吸,免得胸口每次起伏都会牵动已经变得敏感的皮肤和床单的摩擦,带来不自觉的颤栗……好困。
思考恢复了些许。
有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味,还有很淡的消毒水味。
——是屠休的体贴。
——好困。
闻哲无法抗拒疲惫,重新阖上了眼。
“我要走了。”谢藤低声说。
“什……?”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闻哲怀疑了自己的耳朵。他急忙睁开眼看向对方,这才注意到对方已经穿戴整齐,的确像即将离开,而不像是在撒谎。他来不及问完,就被对方的嘴唇掳走了所有的声音。
谢藤无视了闻哲挥出的无力拳头以及其他挣扎,用力固定着对方试图避开的下颚与后颈。亲吻的方式与其说是迫不及待,不如说是对试图避开自己亲昵举动的对方所进行的报复,狠戾地掠夺的方式恨不得让对方失去呼吸。直到闻哲不再挣扎并开始回应,才愿意放过对方嘴唇。
“你……要去哪?”闻哲来不及调整呼吸。
“你舍不得我?”谢藤没有回答对方的提问,只是用手指摩挲着对方微肿的嘴唇,接着是下颚尖,顺着脖颈滑下,在胸口短暂停留,留下无穷地痒意,再从后背来到肩膀,重新抚摸并亲吻了闻哲左肩上那块印记。
闻哲同样没有回答,但他知道这是自己之前撩拨对方的方式——对方已经藉由“寄生”窃取。
“既然你舍不得我,”谢藤道,“那就记得想我。”
说完他就拉开彼此的距离,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闻哲恍惚了片刻才撑起上身,却只看到谢藤已经走出卧室的背影。
他当即坐起,想要追上。没想到双脚刚触及地面,就差点跪倒在地。
发软的腿与腰根本无法保持平衡,很快就已演变成醉鬼的蹒跚,更不可能追上快步向前的对方。
闻哲心下暗骂脏话。
太勉强了。
但他依旧必须勉强自己。
他半靠在墙壁上,哪怕在如此狼狈的情形下,他依旧依靠墙壁来做支撑,命令自己不能停下。
可是,到达电梯门口还有一长段距离没有墙壁,那里空旷且干净,只能依靠意志力来支撑自己的双腿继续向前挪动。
眼看即将要追上,闻哲却迎来极限,不受控制地向前滑倒。
谢藤不知何时已经回身,如同提前预演般配合地接住了他,用双臂支撑着他的身躯,帮他重新稳住重心。
闻哲双手揪住对方的领口,道:“你……”
他的话再度被对方的吻阻止,接着却不等他伸手推拒,就被谢藤用力推了一把。
电梯此时抵达。
闻哲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谢藤毫不犹豫地迈入电梯。
“屠休!”
闻哲一个人留在了外面,一时无法爬起来,只能怒喝。
这是他此时唯一有效的抗议,也可能是阻止。
“你要去哪?”闻哲喝问。
敞开的电梯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朝中间汇聚。
“我要去——”
谢藤故作停顿。
“就不告诉你。”
“……”
电梯门只差一条缝隙就要阖上。
闻哲一拳垂向地面。
谢藤突然探出的手,阻止门阖上。
电梯门重新打开,谢藤大步踏出,重新回到闻哲面前。
“奇怪,”他半弯下腰,凑近对方,问,“你为什么不挽留我?”
“少给我装模作样。”闻哲耐心尽失,“如果有用的话,我肯定会挽留。”
“你真无情。”谢藤故作难过,“你之前都没有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我刚才还小小的期待了一下。这可真是太让我伤心了。你明明就不排斥我,为什么总要装出排斥的态度?”
他说着便俯下身,再度凑近对方。
他先亲吻了闻哲,然后抚摸了对方的腰与脖颈,这才将对方从地上扶起来,半拖半抱地送回卧室的床上,认真地检查对方跌倒时撞到地面的位置。
缺乏体力的闻哲只能任由对方折腾,除了身体本能的反馈,其他什么都没给。
谢藤终于检查完了,很快得出结论,趁机用嘴唇逐一亲吻过新出现的淤青,道:“膝盖磕青了一块,胯骨和手肘也是,指关节肿得最严重……”
“既然你就是罪魁祸首,又何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闻哲眼底写着近似于挑衅的不耐烦,“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你现在需要的是睡眠。”谢藤沉默片刻,而后再度置若罔闻,“等你拥有足够的体力,就可以报复我了。”
他半拖半抱着闻哲,把后者重新带回床上,逼他躺好,却没有为对方盖上被子,因为那样只会妨碍他欣赏自己留在对方身上的“杰作”。哪怕多一分钟也好。
“我没兴趣报复谁。包括你。”闻哲被迫躺下,被对方巧妙地固定,让他完全动惮不得,只能在心底唾骂着自己无能的身体,同时依旧死盯着对方,道,“我只想要你留下……留在我身边,好吗?”
“看来你的确舍不得我,”谢藤凑近对方的嘴唇时,腕表恰巧发出“嘀嘀”的催促音,可他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继续执着于在亲吻对方嘴唇的间隙里不断低喃,“既然你那么舍不得我,就应该时时刻刻都想着我,绝对不能忘记我……”
“屠休,”闻哲同样在接吻地间隙质问,“你到底要去哪?”
“你别生气。”谢藤终于愿意松开压制对方的力道并再度离开了床,却没有回答问题。
闻哲立刻察觉到对方依旧要离开,当即重新坐起,想要追上对方的脚步。奈何他的身体就像完全与大脑脱节,甚至走不到两步就再度向前跌去。
这次他的膝盖没能碰撞地面,就被谢藤重新接住了。
他的动作不像刚才那般蛮横,变得毫无攻击性,只是轻轻地拉住闻哲的手腕,把他带入自己怀中,再用另一只手圈住对方腰,毫不吝啬地在四目相接时赠予微笑,跟刚才粘滞言行相比,显得有些疏离,简直判若两人。
闻哲不禁一怔,谢藤如同获得了应允,这才凑近前者的嘴唇,与舌尖一起,沿着唇线的轮廓,缓慢却细致地碾过,同时再度将对方放回到那片舒适的柔软中。
“兰花就应该放在温室里,日夜不离的精心栽培,不是吗?”谢藤贴着对方的嘴唇留下一个不需要回答问题,随即细细抚摸了对方每一寸的皮肤。
他注意避开了对方身上的伤口,尤其会在酸痛的地方故意延长停留的时间,使用远胜于抚摸的力道来回揉按,悄然将对方推入彻底放松身体后所带来的舒适感中。
“有一片海。”
谢藤声音很轻,不注意听甚至会被忽略。
“天气很好。
“水面像蓝宝石一样不断闪耀。
“是你喜欢的晴空与海……”
——好困。
可恶。闻哲在心下咒骂:对方究竟什么时候学会了自己手段?
“梦里有海。”
“恶魔”在“天使”耳畔低语。
“我就坐在你身边,在海边,陪着你。”
闻哲不自觉闭上眼睛,呼吸均匀地沉入梦境。
11分钟后,谢藤将整栋公寓的中控权限完全移交给了闻哲——除了地下室和正门主玄关。失去食物与水供给的叛徒与败类们很快就被饥饿的本能逼疯,再也无法苟活下去,只能选择死亡。闻哲因此无法离开这栋公寓,也不能去寻找谢藤,更无法联络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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