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中断时秒表又开始倒计时,整瓶伏特加眨眼只剩下两指高的量,暖意和轻微的醉意包裹住医生的意识,让他如同置身于湖边的火堆前,只用肉肠、带着树叶清香的烤土豆、酒和糟糕的英语就能跟那个奇怪的东方人愉快地聊了数个小时的天。
他憎恨英语和使用英语的那些国家,但当他与小天使相处的时候,总是能莫名感觉到愉快,哪怕使用英语,都不会觉得不愉快了。即便到了后来,他们彼此立场改变,哪怕他后来坐上了轮椅,知道了一些了不得的事,不止执着于自己的仇恨,还想要利用对方来改变妻子死亡的实事,但他依旧无法否认那种固有的愉快。
与天使的相处就是如此,与恶魔则截然相反。
被恶魔诱惑的人,既是输给了自己脆弱的灵魂,也是本能的屈服于恶魔抛出的诱饵。
就像自己为了复仇才与恶魔签订下契约。虽然他毫无疑问是在利用恶魔,可是就像对方说的那样,自己肯定也是毫无疑问地信任了对方,才会执行对方拟定计划。
当然,他清楚的明白恶魔会在最后带走自己的灵魂作为交换的代价,可是从他为了活下去而杀人的那一刻起,他其实就已经没有灵魂,只剩贪念了。
他不是恶魔的对手。
至少。他想。他期望天使能拯救恶魔。
或者,在恶魔彻底展露其本性前阻止。
『天使不会爱人,是因为他爱所有的人类。但他不爱恶魔。』
医生摇晃着空了的酒瓶,发出醉鬼特有的咕哝声。如同西伯利亚冰原上的歌声。
『恶魔的爱不像是爱,而是扭曲,是毁灭,是依附,更是寄生……』
他突然顿住,手里摇晃的酒瓶也是同样。
顺序错了。
前三步应该是扭曲、依附和寄生,最后一步才是毁灭。
闻哲醒来时,并没有通常意义上“醒来”的感觉。别说移动手指,就连眼睛都法睁开。大脑拼尽全力下令,不过是让眼睑轻颤了几下,随即又再度闭上了。
疲惫如巨浪般涌来,拍打在他身上,眨眼就将其卷入海底,再也无法浮出水面。
一切似乎还在继续,在他被撩拨到麻木的感官上,继续放肆的驰骋与蹂躏。
仿佛永无止尽。
跟这栋公寓里持续的疯狂相比,“黑色舞台”上发生的一切简直称不上失控。
闻哲的理智途中就融入了雪白的云端,久久悬浮,无法落下。对方却恶劣尽显,趁机变本加厉,把他悬吊在云端。哪怕他的身体已经无法负荷的当时或此刻,依旧没有停止的征兆。
仿若要将他禁锢在云端,永远不让他落下。
当时和此刻顷刻混淆,就连对时间的感觉都已经分不清了。
完全陌生与新奇的无助感彻底占据了他的理智,疲惫持续的累加远比此前的“斗殴”与水中的疯狂还要庞大,快速抽空了他大部分的理智。仅存的零星部分,也被拴在对方唇齿间出现的语言里,随着声音流淌进他脑海,让他一面必须命令自己去揣度那些话语的真假,一面又被对方不停施加地折磨所唤醒的本能所控制。
拉锯的胜负很快揭晓。
对方的自信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就连闻哲也没有料到自己会完全失控,但沉溺的理由显而易见。
——对方找到了对付自己的唯一方法。
对方将闻哲的本能和理智完全拆分,用情欲吞噬他理智的同时,又用真相攻击他的本能。
当二者都疯狂的运转起来,最终就会演变成闻哲自身的本能与理智的相互耗损。
意识一瞬陷入空白,不知道经过多久,他感觉自己终于睁开了眼,但闭上眼的动作再度紧随其后,更多的感官很快就占据了上风,逼得他不得不正式醒来。
第232章 视实-6(II)2合1
闻哲恍惚间颤动了一下,谢藤立刻察觉到他醒了,突然恶劣本性尽显,手上的动作变得像爱抚一样撩人,没有丝毫服务精神地揉按着对方酸软的腰,专门在对方最敏感的位置突然施力。若非闻哲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恐怕早就弹坐起来,挥拳痛殴对方一顿。
“折磨我对你来说很有趣是么?”闻哲的声音含混且沙哑,带着几乎分辨不出来的脆弱,异常动人。
“折磨?不应该是享受或沉溺么?”谢藤舔了舔唇角,勉强掩饰掉自己声音里再度悄然而起的蠢蠢欲动,笃定道,“置身云端的失控感,让你感觉到陌生,也让你觉得非常地舒服。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你都不排斥这种极致的体验。尤其是习惯以后,你的每一寸皮肤都会觉得享受。”
闻哲没有说话。因为他否认不了事实,也没有习惯摒弃自身的本能。
极尽温柔地抚摸,简直不像出自谢藤的手,嘴唇紧随其后,与手掌亲密无间的配合,随着微凉的掌心在闻哲肩胛与脊骨之间留下湿软的触感,让后者根本无法否认这些不断持续的痒意所带来的舒适感。
如同在冬季跋山涉水已久的疲惫旅者,偶遇泛着白雾的温泉,不自觉褪去衣物,步入温泉,任由温暖包覆自己的身躯,眨眼便彻底沉溺其中。
不过几个小时,对闻哲来说却犹如经过了数久。他身体则早已经接纳了谢藤赠予新习惯,就连皮肤都在自觉地配合着对方的动作而轻轻发颤。反抗或拒绝的念头刚一出现,就会被舒适与放纵携手击溃。
“我觉得,”谢藤继续暧昧道,“我赢了。”
又一轮疯狂的预兆,随着他的话语与愈演愈烈的动作缓慢地铺展开来。
更刚才一样,却比刚才更漫长的折磨随即开始了。
闻哲尝试着挣扎,却连抬起胳膊去推开对方的力气都没有了……
迟来的理智骤然却彻底地回笼。
闻哲陡然意识到自己正以色情的姿势趴在地上,四肢则被什么固定住,根本无法移动半分。
熟悉情形的再现,顷刻间就唤醒了他此前刻意压制的所有警惕心。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两指宽的金属负重、隐形锁扣以及磁吸互相衔接,遍及他的四肢,就连手指都没放过,让他的关节完全无法弯曲,更无法移动分毫,只能膝盖着地,拱起腰背,让地面来支撑自己过重的四肢。
这次谢藤非常仔细,没有给闻哲留下任何挣脱的破绽。
在闻哲竭尽所能地企图撬开谢藤的嘴,打算探知了对方的一切时。对方又何尝不是如此。
谢藤反击其实酝酿已久,只是就连闻哲都没能提前察觉到任何迹象。
“虽然你居高临下的眼神非常动人,不过我还是想试一试……就像是现在这样。”
谢藤声音里的动情消失无踪,舔舐着自己的唇角,十足地漫不经心。
“看着你穿衣服的时候,我就认真想过,也说过,想要你背对着我,还想逼你弯下腰,俯低上半身,再反拧住你的胳膊。”
这才是真正的、永远不知饕足为何物的肉食动物。
“尤其是你想要逃离的时候,我会更用力拽你的手腕,让你越发靠近我,与我不分彼此……你在听吗?”
谢藤虽然问了,却没有给闻哲说话的机会,就用力咬了对方的后颈与左肩的痣。在闻哲因为疼痛而不自觉张开嘴倒抽气时,他又钳住了对方的下颚,迫对方扭过头,用嘴唇夺走了他说话的权利。
闻哲尝试咬对方的舌尖,可惜下颚无法动弹,只能盯着对方。
平静的黑檀色眼睛似乎多出些许波澜,只是依旧短暂,让谢藤无法捕捉,也让他不悦起来。
“你知道吗?”
谢藤终于放过闻哲的嘴唇与下颚,审视着对方的脸,暧昧地揉按着对方的颈侧,继续着自认为有趣的自问自答。
“金钱积累到一定程度,其实就跟废纸一样。”
抚摸的动作途中就消失无踪,换做谢藤方才口述过的种种行为。闻哲的感官已经被对方亲手驯化得敏感至极,根本无法承受如此突兀地袭击,当即发出难抑地尖叫。
短促却锋利。犹如被猎枪击中了腿的猛兽。
既无法逃跑,也无法反击。
“我发现短时间的刺激并不能对你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但是漫长且不断变化的刺激却可以做到。”
他一只手拽着对方的手腕,另一只手没忘记继续在描绘对方后背的轮廓。
“十块钱能买到的‘东西’,跟一万块钱能买到的‘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无论是实物,还是非实物。”
“真正的真相”毫无预警的出现了。
“我更需要的是在我想要某件东西的时候,它就恰好以最舒适的方式出现在我手边。我只需要伸出手就能立刻拿到它,不用阅读说明书就能顺利使用它。即便它会有些许小瑕疵,只要能满足我的基本需要,我都会觉得相当满意。”
闻哲开始以为对方是在说自己,后来发现不止是自己,恐怕是囊括了对方身边的所有人。
大家都是他手里的“东西”,但又不完全是。
在这场贯穿始终的混乱游戏中,始终充斥着某种模棱两可的矛盾。
用对方的话来定义才是唯一准确的答案——大家都是他的参照物。
“你又没在听了。”
谢藤提高的声音,打断了闻哲的思考,随后抓紧他手腕以及其他动作的力道也是。
闻哲没来得及咬紧牙关。
“非常动听的声音,”谢藤的声音如同诅咒般在闻哲耳后回荡,“这是动情,还是觉得舒服?或者都有。不说话?因为它们已经混淆了,就连你也分不清了。对吗?可是,即便这样了,你都能走神,你不知道这会让那么辛苦表现的我非常受伤么?”
谢藤在对方难抑的动人呻吟中短促且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当即凑过去,边说话便用舌尖撬开对方的唇齿,从中释放出更多的声音,并在对方用牙齿反抗前迅速退开,没有让自己尚未康复的舌头再度遭遇险境。
“说到底,”谢藤贴在对方唇角边轻笑,“人类永远也无法磨灭自己心底的兽性。尤其是雄性动物。只要使用正确的方法,瞄准他们心底的渴求,就能唤醒所有的兽欲,让人心甘情愿的沉溺其中。相信我。一旦被彻底唤醒,哪怕只有一次,理智就无法重新压制贪恋快感的本能,很快就会临驾于一切之上,不由自主的想要继续渴求……”
闻哲再度咬住下唇,心下不断暗骂着脏话,只有疯狂的思考能勉强维持着他仅存的理智。
这位善于进行精神裹挟的自毁型造物主,此前并未彻底成形,此刻却突然且彻底的成形了。
为什么?
对方刚才不是还握着自己的手腕讨吻么?
此刻对方为什么却彻底的失控了?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更没有做。
这途中到底发生过什么?
“你已经被我唤醒。之后即便你用尽办法,也忘不掉这些了。”谢藤说,“哪怕你闭上眼睛,进入梦乡,你也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我给过你的这些舒适的折磨,产生一些甜美的幻觉。你会无法抗拒地迷恋着这种失重般的无助感,即便其他人试图效仿,也无法重复。
“因为这是我通过每一次的抚摸、亲吻或其他,逐渐试探出来的秘密。
“只有我能明白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也只有我才能用尽一切手段,让你享受这些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
谢藤再度伸手钳住对方的下颚,强行分开的他牙关,听到无法拼凑成词汇的悦耳破碎声,笑得更开心了,吻也因此变本加厉。
“你知道吗?”
同样模式的提问方式,佐证着显而易见的癫狂。但闻哲却没有在此前发现丝毫的迹象,一切都是如此突然,让他措手不及。
“上一次,”谢藤说,“我让你离开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对方粘滞的吻仿佛永无止尽。吮吸、啃咬以及其他也是同样。闻哲既没有力气,也没有办法避开。他的声音在两人紧贴的唇瓣间,伴随着呻吟,碎片般不断掉落,很快干脆不再躲避或抗拒,彻底放纵本能驱策自己的身体,把所有残存的理智都拿去思考。
“一个人的目的如果太过明确,就会过于显眼,导致别人有所防备,自己则无法达成目的。”谢藤说,“于是,我学会了如何彻底隐藏自己真正的目的——我用次要的目的成功掩藏了我的主要目的。”
他的次要目的是什么?他隐藏了什么主要目的?
闻哲来不及思考出答案,又听见了同样模式的提问。
“你知道吗?”
这次谢藤使用了另一种方式来回答。
“我以为你知道的。”
谢藤漫不经心的声音里突然多出一抹遗憾,动作却变得更加狠戾。如同野兽。
“一旦别人妄图掌控我,我就一定会反抗。想尽一切办法反抗。哪怕同归于尽,也会挣脱束缚。”
闻哲蓦地怔住,终于抓住对方的结症所在。
“不……”
但他没能说完就被打断。
“不?”谢藤突然满心疑惑,“你为什么现在才否认?你现在否认还来得及吗?你之前不是一直在想方设法的让我听你的话吗?你不是就想这样彻底的掌控我吗?难道你没有让我听话?既然你那么想让我听话,那我就让你误以为我很听话,这样你就猜不出我真正的目的,还会误以为自己已经成功掌控了我。”
这场“游戏”比他所想象得要有趣得多。他从对方身上汲取到了远超预料的“养分”,甚至因此恢复了足够的理智,还获得了一些痛觉。
虽然短暂,而且正在消失,至少他已经体验过了。
“我腻了。”
谢藤说。
“我已经不想再听你的话,也不愿意继续被你掌控。”
即将出现的饕足感,从他的呼吸间缓慢地溢出,裹挟着心跳,引导着本能,随着动作时带出淫靡声音,如潮汐般层层相叠,将意识裹挟进云端,不断蔓延。
最终在对方耳后,发出冗长地叹息。
“虽然你说过不在乎自己会如何,可我依旧好奇你是否像自己宣称的那样不在乎?”
谢藤说。
“现在就让我们来试一试……”
所有的屏幕都连接着扬声器,节目开始的刹那,无以计数的声音叠加在一起,霎时让闻哲的耳中变得一片混乱,根本无法分辨出任何词句,更无法集中注意力在任何一块屏幕上。
直到那块尤为刺目的屏幕跃入视野,终于成功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只有几块露出土地。
遥远的极寒之地,一看便知是靠近北极圈的位置。
“来自阿拉斯加的紧急报道。”
闻哲捕捉到画面上出现的字幕,立刻意识到自己揣度无误。
导播随即切换了镜头,把雪原变做海洋与土地衔接的地方,聚焦于宽阔的船舶码头以及灯火通明的海港运输线。
前一刻还繁华得仿若在对人类文明高唱赞歌的海港风景,下一刻却变得火光冲天,黑烟四起。
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中,停泊口、装卸机械、公路、铁路全都化作了碎片。
“阿拉斯加各大海陆交通枢纽遭到袭击,90%海港严重受损,大中型船舶港暂时无法出入停泊,前往加拿大的陆运线路均已全面陷入瘫痪。”
闻哲来不及思考出任何结论,另一块屏幕又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
入眼是一望无际的荒漠,空气如同被炎热烧化,让镜头捕获的画面变得流动了起来。
荒漠上矗立着一个又一个巨大的钢铁火炬,上方正燃烧着熊熊大火,从白天到黑夜,哪怕远在数公里之外,都能看到这些“启明星”。但谁也不敢依靠它们来引路,反而避之唯恐不及,因为那些火焰燃烧得太过巨大,不久就陆续引发了爆炸。
从地上蔓延到地下,沿着地平线一路扩散出赤金色的火球。
与之相应的是,镜头转换到另一个地方,一个相比荒漠还多出嶙峋石块的地方,像第一块引起闻哲注意的屏幕上一样,也出现了大规模的连续爆炸。如果不是因为雪白与浅黄的自然风景有所差异,闻哲恐怕都要以为是同一个地方才能发出如此相似的情形。
“德克萨斯、堪萨斯等中西部地区各天然气井及钻油井或储油区,遭到不明人士大规模袭击。”
偌大的字幕与主持人带着惊讶的怪叫同时出现。
“目前相关调查部门已成立联合专案组并就近调配各消防队全速赶往救援及调查。”
诸多的杂音突然被谢藤远程操控终止,闻哲的四周瞬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屏幕依旧在播放不同的画面,却只剩一道声音还在空间里回荡,让闻哲很容易就找到了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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