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政安看着宋淮书躺好之后,这才将桌上的蜡烛吹熄。借着窗口照进来的月光,掀开被子上床像以前那般将宋淮书揽入了怀里。想起今日运回来的果树苗,心里就止不住的高兴。
宋淮书与陆政安相处那么久,对他的情绪自然能感知一些的。伸手握住陆政安轻抚他肚子的手,忍不住问道:“感觉你今日挺开心的?看样子事情办的确实挺顺利的。”
“可不是,今儿在一家苗圃园里就买了两百六十多棵桃树,加上后来那个管事的又分了几十颗杏子和李子树给我,这三百来棵果树运回来,恐怕种一座山头是还有剩余。明日再去其他家找找,估摸着能凑个差不多。我原想着要是树苗不够,我还得去其他地方跑。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我想想都不放心,如今这样正好解了我的麻烦。”陆政安揽着宋淮书忍不住感慨道。
“这次倒是多亏了舅舅,等到家里的事情忙完,到时候买些好酒好菜,请他过来一趟,咱们好好谢谢他。”
说罢,宋淮书似是想起了什么,支起半边身子面朝陆政安的方向,问道:“你有没有发现,自打咱们结契之后,舅舅对我们的态度好像好了不少。尤其是对父亲,之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现在两人竟然也能坐在一起说几句话了。”
陆政安映着月光看着宋淮书的姿势,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忙扶着他的手臂将他重新搂到了自己怀里。
“你说话就说话,还起身做什么,万一手一滑再压着肚子。不过,像他们这个年岁的人,很多事说放下就放下了。而且母亲嫁给父亲这些年,应该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宋兰两家又不是彻底不来往,母亲过的好与不好,舅舅他们哪能看不出来?”
说着,陆政安伸手帮宋淮书把后背的被子掖了掖,感觉到实在是困顿了。伸手拍了拍宋淮书的脊背,低声说道:“行了,赶紧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不然怕是要人家等我了。”
听到陆政安的话,宋淮书这才想起来,陆政安都在外面跑了一天了。闭上嘴巴不再多言,一双小手学着陆政安先前哄他睡觉的模样,在他后背轻拍着。
许是真的累极了,半刻钟都没到,宋淮书便感觉陆政安呼吸变得平稳,显然是已经睡着了。见状,宋淮书收回自己的手,探身在陆政安额头上亲了一口,这才轻轻抬起陆政安的手,在他怀里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寅时末, 陆政安便悄悄的从床上起了身,刚拉开门板想要出去洗漱。住在隔壁房间的宋兰氏,听到动静也跟着起来了。
陆政安看着一脸倦容的宋兰氏, 心中不禁有些歉意。压低声音跟宋兰氏道了声歉,然后让她再接着睡一会儿。
宋兰氏轻手轻脚的走出堂屋, 跟着陆政安来到灶屋内,用火折子把油灯点燃。“我先给你热两个馍馍, 煎两个鸡蛋你吃吃再走。别空着肚子干活儿,以后再落下毛病。”
听到宋兰氏的话, 陆政安心中不禁一暖。
“没事的, 等我们去街上的时候,应该已经有早点摊儿开门了, 我随便凑合着吃点儿就行了,不用您再早起帮我做。”
“老年人本就觉少,困了白天眯一会儿就行了。”
说着, 宋兰氏催着陆政安赶紧去洗漱,自己则仔细把手洗干净, 这才把锅清洗一遍,添了水把馍馍馏上。
等到陆政安洗漱好进来的时候,锅子周围已经开始冒气白气了。见状,宋兰氏从灶膛前起身,让陆政安把旁边的锅烧着, 用荤油给陆政安煎了两个鸡蛋,把热好的馍馍切开夹在了里面。
“是吃着走, 还是等会儿饿了再吃?要是等会儿再吃的话, 我去找张牛皮纸给你包起来。”
见宋兰氏真的去找牛皮纸,陆政安忙将她拦了下来。“我还是吃了再走, 村儿里有些人家都还填不饱肚子。我拿这个在他们中间吃,有些不太好。”
宋兰氏倒是没想到这个,听陆政安这么说不由得叹了口气。看着他坐在小板凳上大口的吃着馍馍和煎蛋,宋兰氏帮他凉了一碗热水放到了案板上。
“光吃馍馍太干了,吃的时候喝点儿水顺一顺。”看着眼前大口吃饭的陆政安,宋兰氏只觉得满腹的心酸和心疼。
“要干咱们就好好干,村儿里的人也能跟着受益。到时候咱们不说让人家念着我们的好儿,最起码有什么事儿言语一声能有人伸手就行。”
闻言,陆政安点了下头。“我和淮书包山也是想让我们自己过得好一点儿,其他人能帮就帮点儿,他们不愿意干也没办法。”说完,陆政安把最后一口馍馍塞进了嘴巴,拍了拍手上的渣滓,从凳子上站起了身。
“估计他们都该在山下等我了,母亲,我就先走了。再劳烦您费费心,帮我照看淮书一下。”
“行了,走你的吧。我在这儿,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看,就是你把他给惯坏的。”
宋兰氏将陆政安送到大门口,看着陆政安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后,这才转身回了院子。抬头看东面的天已经有些微微泛白,宋兰氏索性也不再回屋躺着,再次进了灶屋,帮宋淮书预备早饭去了。
这次陆政安去的苗圃园比昨天去的更大一些,除了果树之外,还有不少名草名花。在苗圃园的深处,陆政安还甚至看到了一座玻璃暖房。
要知道这边的玻璃房,可不是一般人家就能用的起的。除了有钱,还得有权,这苗圃园能建得起玻璃暖房,显然这家苗圃园的主家的背景极为不简单。
这次给陆政安领路的管事姓赵,许是看陆政安一群人是乡下来的,言语中便有一些轻慢。在领陆政安他们去果树林的时候,一路上不停地跟陆政安他们炫耀,他们家的这些花草是直供城里一些名门望族的,价格都贵得很,让他们起苗的时候务必加点儿小心。
那管事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极为傲慢。陆政安看着他,觉得这人要是有条尾巴,此刻怕是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虽说这赵管事态度傲慢,但陆政安也不去理睬他。毕竟陆政安同他是买卖关系,而且是交了定金的,赵管事若是想反悔,怕是得掏三倍的银子出来。
这苗圃虽然大,里面花草树木再名贵,对方只是一个小小的管事,以他的月钱,怕是也不敢做出反悔的事来。
所以,陆政安直接从对方跟前迈过去,嘱咐了众人起苗的时候务必小心,便领着众人闷头干活儿去了。
那赵管事看陆政安竟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心中又气又恼。正要发作之际,只见苗圃的主事火急火燎的朝这边走来。
看到主事过来,赵管事立时换了一副面孔,谄媚的来到主事身边,恭声问道:“唉哟,张主事,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
张主事瞄了一眼他,看了远处热火朝天起苗的陆政安等人,拧眉问道道:“今儿园子里怎么那么多人?不过正好,季家等下要过来拉一批花木,先把他们叫到玻璃房那边去。”
闻言,赵管事的表情顿时一僵,语气有些为难的回道:“这……,张主事,这些人不是咱们园子的人。”
见张主事拧眉一脸不悦的看着他,姓赵的管事忙躬下身解释道:“前段时间您不是答应兰夫子卖一批果苗给他么,这些人就是过来起苗的。现在园子里活儿不太多,咱们只留了几个人在园子里。”
张主事一听,顿时就急了。“那怎么办?等下季府的人就要过来了,咱们若是准备不出来,岂不是要砸了自己的招牌么?那以后季府的生意还怎么做?万一主家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么?!”
张主事的四连问砸的赵管事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晓得这会儿回去喊人过来已是来不及了,搓着手犹豫片刻对张主事说道:“那我去跟那帮人商量商量,给他们几个钱儿让他们帮把手。”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了,张主事扬了扬下巴让赵管事赶紧过去。
陆政安一干人等干活儿都是麻利的,不过两刻钟,三百来棵的果树苗已经放倒了大半。看着先前眼高于顶的赵管事拧着眉头走过来,陆铁牛几人不禁有些紧张,下意识的往陆政安身边靠了靠。
陆政安见几人如此戒备,对着陆家几兄弟小声安抚了一句,随即将手里的铁锨插/入土中,迎着赵管事走了过去。
“你是领头的吧?”赵管事不等陆政安说话,便继续说道:“我这有个活儿想找十个人干,干完每个人五文工钱,你看成不成?”
陆政安似笑非笑的盯着那赵管事,对着他侧了下头,将目光斜视到园子里正在干活儿的众人身上,说道:“我们家住得远,这批树苗起出来就得着急往家走,怕是帮不上管事你的忙了。”
赵管事本以为自己开的工钱已经不低了,这群泥腿子没道理会拒绝。然而没想到,陆政安竟然连想都不想就把这差事推了个干净。
如此一来,赵管事便有些急了,心里还当陆政安是想坐地起价,来个狮子大开。瞪着陆政安,说道:“小兄弟,五文钱的工钱可不低了。”
闻言,陆政安轻轻点头。“确实不低了,只是我们也真的着急赶工,这五文钱便是我们想挣,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说完,陆政安转身便往园子里走。
张主事一直在关注着这边的情况,见两人谈的似乎并不顺利,便立时走了过来。扬声叫住即将走到地头的陆政安,和气的问道:“不知小哥儿贵姓?”
“免贵姓陆,不知这位管事可有什么事?”
见陆政安说话也是个明理的,那张主事心里一安。“这批苗子好像是兰先生帮人订的,小哥儿可是帮人家做工的?”
听到这话,陆政安笑着点了点头。“也算是吧,我们家住的比较远,树苗要的也急,管事有话直说,我们还得赶着天黑之前回去。”
张主事一听陆政安说话如此直白,也不再同他绕弯子,直了直腰身直接说道:“是这样的,我们园子有家客人定了一批花木,等下就要过来取。但是今日我们园子人手不够,想请小哥儿帮忙抽几个人手过去帮衬一把。当然,我也不会白让你们辛苦,等到结束之后每人十个大钱,小哥儿帮着问一问。若是没人肯做,那我就再另想办法。”
此人说话既有水平,陆政安听着并不反感。加上工钱从五文翻到了十文,这桩买卖不揽到怀里那就是个傻子了。
“看您二位这般为难,向来是个大主顾。那我就帮你问问我的这些乡亲们,他们若是愿意,我就领十个人过去给你们帮把手。”
对方一听陆政安松口,当即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更加和蔼可亲。
陆政安同张主事拱了拱手后,在转身时看了一眼那姓赵的小管事轻笑了一声,随即在对方恼火的目光中转身离开了。
片刻之后,陆政安领着陆铁栓,陆铁柱,还有村里几位乡亲一共十个人跟着姓张的管事来到了那座透明的玻璃暖房前。村里人哪里见过这个,站在玻璃暖房前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知道这里玻璃极其金贵,陆政安嘱咐他们进去之后千万不要乱摸乱碰,一切听从主家指挥。
几人自然都是晓得轻重的人,听到陆政安的话立刻点了点头,排着队进了玻璃暖房。
陆政安对这些花花草草并不了解,环视一圈儿除了对一盆挂着两个橘子的盆栽还有些好奇之外,其他倒也没什么兴趣了。
那位姓张的管事看着陆政安领的人干活儿手脚极穏,提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转头看到一旁没有动作的陆政安,笑着走到了他的跟前,摸了一两银子出来递给陆政安。
“喏,这一两银子是工钱,就交给你吧。”
陆政安看了一眼那个小小的银锭并没有接,见刘长顺空着手从旁经过,忙开口叫住了他。
“长顺叔,主家给结工钱了。你先拿着,等到了家,你给大家伙儿分分。”
刘长顺闻言,应了一声,将手上的尘土在衣襟上蹭了蹭这才双手把银子接过来,对两人点了点头便又跟着众人一起进了暖棚。
张管事看得出陆政安是这群人的领头人,但是见他并不接银子不免有些奇怪。
“小哥儿领他们干活儿不拿抽成?”
听到张管事这话,陆政安将目光从旁边的一株细叶兰上收回来。“我们都是乡下来的,有活儿大家都是一起干,不兴那抽成那一说。”
正说着,只见一辆黑头马车缓缓在暖房门口停了下来。张主事见状,便再也顾不得身侧的陆政安朝着马车迎了过去。
陆政安正要转身走进暖房,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忽听到有人喊道:“表少爷。”
陆政安听着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便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转头向后看去,只见对方正是季家派去他家送节礼的那位管事。
如此一来,陆政安倒不好直接走了。看着对方走过来,这才开口招呼道:“原来是洪管事。”
洪管事大步来到陆政安面前,躬身对他行了一礼。“表少爷,没想到竟然能在这儿遇上您。”
苗圃园的管事一看这架势,心中满是惊讶。没想到这衣着普通,其貌不扬的农家小伙儿竟然跟季家沾亲带故。想到之前他们对陆政安的态度,三月的天气竟然汗透了里衣。
陆政安并不知道别人心中想法,看着跟自己行礼问安的洪管事伸手将人扶起,笑着说道:“家里买点果树苗,今儿带人过来起苗来了。你们有事先去忙,我去里面看看。”
说着,陆政安便要往暖房走,洪管事立刻紧跟一步,跟陆政安说道:“表少爷,我家公子已经从上京先行一步回来了,老太太明后两日应该也能到了。”
一听老太太竟然要回来了,陆政安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但面上依旧不显。对着洪管事点了点头,便让他们自去忙了。
待陆政安一行人帮着季府装好花草,又将自家车子装的满满当当离开时,洪管事直将陆政安一行人送出一里路方才转回身来。
此时憋了许久的苗圃园管事便再也忍不住了,开口问道:“洪爷,那位小哥儿是什么来路,怎么您见了他都还要行礼?”
闻言,洪管事睨了一眼对方,想到陆政安在季家老夫人心中的地位,哼笑一声道:“他呀,只能说你可千万别得罪他。否则的话,你们跟季家的生意怕是要黄了。”
点拨完苗圃园的管事,洪管家拍了拍他的肩膀,登上马车便走了。
等陆政安带着众人回到家的时候,天色跟昨日一样都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陆政安担心家里的宋淮书又像昨天那般,自己没回来就一直在院子里溜达不肯进屋,便趁着众人卸车的功夫先回了一趟家。
果然,不出陆政安意料,等他刚进门,就看到园子里正扶着腰身溜达的宋淮书。
见到陆政安回来,宋淮书立时笑了出来,但是看到陆政安皱着的眉峰,立时摇着手解释道:“我刚在院子里走了没一会儿,没有特意等你回来,不相信你可以问问母亲。”
听到宋淮书这般说,陆政安忍不住笑了出来。本想帮他将衣衫拉好,但是想到自己手上都是尘土便也只能作罢。“今儿都吃了什么?早晨我走的早,你起来的时候没有难受吧?”
“没有,今天都喝了一盅鸡汤了。母亲给包了羊肉馅儿的饺子,我吃了十五六个呢。母亲,还专门儿给你留个一锅拍,就等你到家烧水下锅了。”
说着,宋淮书看到陆政安造的一身泥土,心里不禁有些心疼。“赶紧去洗洗吧,我去灶屋给母亲烧火下饺子,你收拾好就能吃饭了。”
闻言,陆政安应了一声,陪着宋淮书走到灶屋门口,跟宋兰氏打了招呼后,这才出去洗漱。
等到陆政安换好干净的衣裳出来,宋兰氏已经把饺子都盛好了。看到陆政安过来,忙调了蘸碟让他赶紧坐过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