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当了许多年的掌门,手段狠辣,绝不会被一个后辈的剑给吓到。
“序临道友,你还是太嫩了。”他只是嗤笑一声,并没有抬手反击,只是微微转身,轻飘飘地将楚天阔拉到身前,当做一个免费的肉盾。
楚天阔的脑袋几乎血肉模糊,他连神志都有些不清晰了,嘴里咿咿呀呀的叫声也渐渐变小,看起来就只剩了一口气。
序临自然不会对师弟下手,柔兆在他手里转了个圈,收起了丰盈的剑气。
而仅是这一瞬间的功夫,周围已有几个弟子拔剑而来,在序临身边飞身而过,刺向靶子一样的楚天阔。
他们都有同门死在这场修罗噬天当中,对楚天阔恨之入骨,恨不能生啖其肉!
而剑光快要削到楚天阔皮肤的那一刻,序临好像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很深的绝望。
是非对错,序临已无瑕分辨,他也知道不该轻信已成修罗的楚天阔,可饶是楚天阔必有一死,他也不能让师弟毫无尊严地死去。
由是,执徐从他怀中飞出,迎风变成好几个,分别去与那些要杀楚天阔的修士缠斗,一时竟也不落下风。
不出手还好,序临方一出手,各派便如同炸锅了一般,像是将对楚天阔的恨转移到了他身上,简直沸反盈天……
终于,不知是谁的剑气从序临背后袭来,他用柔兆一边将这道不甚厉害的剑气化解,随后震惊地扭过头来,想要从人群当中辨认出方才偷袭他的人。
可人脸依旧模糊成一团,序临通过各派校服勉强辨认,他认出了许多校服,里头有一直依附于紫霄派的太一门、青城剑派、临枫派、梵海派,甚至有与紫霄派存有百年情谊的上清派与奇木岛……
上清派弟子个个闭口不言,畏畏缩缩,其掌门不见踪影;奇木岛弟子更是个个都像缩头乌龟,彼此小声交谈,眼神当中流露出恐惧。
偷袭者不知是没胆量站出来,还是打定主意自己能够湮没在众人当中——他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旦有了开端,攻击便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不由分说地向他袭来。
序临将纷繁复杂的剑气一一化解,却还是有一二漏网之鱼,刁钻又锋利地划破他脸颊与脖颈。
而他勉强抚平动荡的元神,透支寥寥无几的灵力,祭出元神剑,柔兆晶莹剔透的剑身灵光大盛,它似乎能够辨认方才化解过的每一道剑气来自何人,同时发出无数道剑意,扫向各方。
这剑意看着柔和,可实际暗藏杀机,难缠极了。
没有人将这道若有若无的剑意当回事儿,却都被缠住——想要化解剑意者察觉剑意当中暗藏符咒,根本无法解开,身上被剑意稍微触碰到的地方都已留下伤口;强击者以为剑意轻盈,便予以重击,却发觉剑意沉重,有万钧之力,故而被击退数步。
找上门来的各派修士一下就乱了,自顾不暇地拆解起剑招来,还不断抱怨身边没被困住的同门没有第一时间帮助自己。
他们相互埋怨,渐渐陷入混战,三两个人撕扯在一起,与序临的剑意缠斗在一起,场面十分难看。
最后还是顾云挺身而出,拂尘一挥,化解了序临一半的剑意。
他笑得也有些勉强,却还是将人质楚天阔死死攥在手心:“序临掌门,我们知道你修为高深,却也不至于如此吓唬人。”
顾云好像不擅符咒,救下的都是一些强攻手,如今这些好手被解救出来,不由分说便冲向序临,他们个个眼中透着凶光,已经不像是为同门报仇,更像是因方才自己技不如人而恼羞成怒,心生恨意。
如此强攻,序临双拳难敌四手,身上也负了伤。
他退了一路,最后还是用金丹期剑修的威压,以排山倒海之势将这些人都压得抬不起头来。
序临提剑缓步走向顾云,他身上的白衣已经沾满血污,顾云身上却没被溅上半点脏污。
两人相对而立,顾云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威压,自知若是真的动武,他也讨不到好,不由得将手中拂尘攥紧了一些。
序临捕捉到了这个细节,知道对方也不像看起来那么轻松。
他将脊背挺得很直,微微笑了笑,轻轻扫了眼身后那些再不敢上前的修士,对顾云说道:“顾云真人,楚天阔生是我紫霄派的人,死是我紫霄派的鬼,若有朝一日处死,也得由紫霄派、由我来亲手处置,轮不到别人置喙!”
他用了个自创的剑招,将缚仙的符咒融在里头,十分短暂地把顾云困住了片刻,把他那倒霉催的楚天阔师弟解救了出来,放在一道坚不可摧的结界里头,让外人无法靠近。
楚天阔刚一自由,像是突然能够重新呼吸了一样,神志都迅速恢复了,眼中闪出前所未有的期望。
他猛然吸了一大口气,眼泪汪汪地看着序临,突然大喊道:“掌门师兄,小心身后!”
就在序临设置结界时,顾云从拂尘把手处拔出一把长约二尺的短剑,从序临背后刺来。
那柄短剑上有暗纹闪动,竟能轻松刺穿一个金丹期剑修的身体!
序临听到楚天阔的提醒时,为时已晚,他后心一凉,低头一看,短剑剑尖已经刺破了他的胸膛。
序临浑身重重一震,反手一掌,将顾云连人带剑都拍了出去,随后连忙封住心脉。
被困的月白剧烈地挣动起来,却还是无力挣脱身上的符咒;唐沛凝的体力也有些恢复,正哭得六亲不认,脸皱成一团,像许久之前苍杪练书法搓皱了的废纸。
序临耳中不断有嗡鸣之声响起,半晌之后才隐约分辨出,师弟妹在哭喊他的名字。
顾云却露出讳莫如深的笑来,宝贝似的将短剑上的血取下,用法术让其悬在空中。
他伸手便拉过一个受了剑伤的青城剑派弟子来,那孩子年岁还小,身上的剑伤也看不出是柔兆所致,还是在方才的混乱中被友军无意划伤的。
顾云掀开那小弟子的袖口,露出伤处,把序临的血就这么直接滴在那弟子的伤口之上。
转瞬之间,那道剑伤就此愈合,小弟子的胳膊恢复如初!
随后,顾云声音悠悠响起:“早就听闻序临掌门是紫微入世,灵、肉、骨、血无一不是救人法宝,以前我是不信的。
“今日看来……我信了。”
第116章 我认了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青城剑派弟子那条光洁无比的手臂上,序临双耳当中的嗡鸣之声渐渐消退,忍住胸口气血翻涌之感,将手中的柔兆攥得愈发紧了。
顾云带着这小弟子在各大派弟子面前转了一圈,颇有些炫耀之意,转回序临身边,得意洋洋道:“想必诸位多年前也有所耳闻——紫霄掌门首徒序临,乃是入世紫微——那时他还不是掌门,世间也没有乱成今天这个样子。
“序临掌门拥有紫微之身与我等望尘莫及的修为,难道不想承担紫微的救世之责吗?”顾云微笑着问道。
本来乱成一锅粥的各派弟子又再次团结起来,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序临,眼神中充斥着同仇敌忾的愤恨,像是在诘问“天下大乱,你为何不救”。
“顾云掌门,您先是想要处死我的师弟妹,又想让我承担救世之责,”序临冷笑一声,说,“您不觉得您想要的太多、吃相太难看了些么?”
“诶,序临道友,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顾云笑得虚与委蛇:“我是站在修真界前面替大家说话,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才站出来的,各位道友自然明白我是出于一片苦心,不会因为我方才太过心急而怪罪于我。”
序临沉下心来,目光坚毅冷静,再次看向顾云时,一双眼睛像是暗夜中两颗寒星:“顾云,你若是真想救世,想要借我之力,我序临绝无二话;可若是你抱有私心,想借此机会让我紫霄派灭门,那你的如意算盘可就打错了。
“楚天阔私自修习修罗道,是有错在先,可修罗噬天是否是他所为,现下尚且没有定论。你空口白牙就想定我紫霄派的罪,未免将事情想得太容易了一点。”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我年纪小,不知轻重,却无奈修为尚够,你们若是欺我门派无人,我豁出命来都要与你们鱼死网破!”
序临用剑尖指了指身后结界中的楚天阔:“你们惧怕的修罗,如今也在我手中,若是顾云掌门执意要毁我门派,我不介意助他一臂之力,让全天下为我紫霄派陪葬!”
序临向来以理服人,从不屑于威胁他人。可如今这个场面,他求也曾求过,也同这些人商量过,若是不用些手段,恐怕要让他们欺负得尸骨无存。
紫霄派百年历史,说不定要断送在他手中。
楚天阔那孩子脸上的血差不多干了,糊得满脸都是,只有眼下两行眼泪流过的地方是干净的,像是红布上破了两条大口子,露出了雪白的肉来,可笑极了。
可在外人看来,他的脸就不是可笑了——他血红的脸上只有眼睛又黑又亮,眼球中不时闪着结界映进去的金光,像一双刻入符咒的死物,而脸颊上那两道泪水冲刷干净的皮肤更像是某种不详祭祀的图腾,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是传说中能够噬天的恶修罗——在外人眼中,他恐怖异常。
人群中有几个看起来就修为不太高的人,肉眼可见地往后缩了缩,序临看在眼里,知道自己的威胁恐吓起了作用。
他继续加码:“顾云,你知道,我向来说到做到。”
说罢,序临的灵力如同涓涓流水,绵绵不绝地输入结界,不断充盈进楚天阔体内,而这些灵力又迅速地转换成修罗之气。
沛然霸道的修罗之气“嘭”地一声从楚天阔的身体向四周爆裂开来,无孔不入地钻进修士的鼻腔,像是毒药,光是闻闻就能使他们的修为停滞,再无进境。
“好好好,序临掌门,你先冷静,倒也不必如此动怒。”顾云不知在何时收了短剑,又在习惯性地甩动拂尘了,可他的语气又不像是恐惧,反而透露出些许不耐烦来:“你看这样可好,我们有事好商量,只要你能担起紫微之责,还乱世太平,让我等能够继续安心修炼,我们也不是非要谁的命不可。”
他说“我们”时,还不忘看了看身后与他勠力同心的道友们,显然是不得已才照顾所有人的利益,而他想让紫霄派覆灭的狼子野心也不能再明显了。
序临装作勉为其难地不再给楚天阔灌输灵力,定定道:“先将我师弟妹还来。”
“不急,不急。”顾云笑吟吟地回望序临:“还是先说说您要如何救世较为稳妥。若是将人交还与你,你又不救了,那各派的牺牲岂不是徒劳?如今这乱世,就凭我等绵薄之力,怎能还天下太平?”
古籍有载,上一个救世的紫微星,自毁仙根,用自己成仙的可能性换取了天下上百年的太平。
对于天下太平后的他,正统的古籍上却没有详细的记载。当年,在得知自己也是紫微后,序临查阅相关文献,在上百本野史中挑挑拣拣,大概拼凑出了上一个紫微星的结局。
这结局大体来说有两个版本:一是自毁仙根后,紫微沦为凡人,隐于修真界中,受三界敬仰,活至百余岁才寿终正寝;二是……失去仙根之后,为平息世间恶魂,紫微的骨血被其撕咬吞噬殆尽,连尸身都没能留下……
要说序临到底相信这两种说法中的哪一种,在今日之前,他还是相信头一种的,可面对顾云,与顾云身后这一群群的“道友”,序临信了第二种。
柔兆有灵,在他手中已经发出嗡嗡剑鸣,序临将它握得很紧,像是安抚它,实则是在下定决心同上一位紫微前辈一样自毁仙根。
可他刚张开嘴,还没说什么,便听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道声音:“这还用说,当然是用紫微的骨、血、肉、灵祭天下,将修罗噬天噬出来的大窟窿补上了。”
这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其主人听起来还在少年时,有些难辨雌雄。
虽说分不清性别,可这话中的狠辣意味却让人听得很分明。
序临眉心微皱,眉间的凤凰血中似乎有什么在跳动,似乎随时都可能破剑而出。
顾云笑道:“序临掌门,你看,这是众望所归嘛。”
“顾云老贼,你放狗屁!你想让我序临师兄去死,那不能够!”月白在缚仙索中剧烈地挣动起来,他压根不在乎这些人修的符咒落在身上会不会将自己的皮肤烫出一个个大洞,他只担心序临会不会头脑一热,听了顾云这老东西的鬼话,真的赴死。
此时,“众望所归”显得如此荒唐。
可序临却从这些人眼中看到“去死”二字,真切到无需再说一个字。一股恶寒从他背后升起,激起他浑身的鸡皮疙瘩。
再后来,这些人已经不再避讳,直接讨论起序临的死法,甚至想将一个活人直接碾死在字里行间当中。
“狗贼!小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们!”月白双眼血红,手臂被缚仙索烧出许多伤来,鲜血淋漓,他却还是拼命挣动,想要冲破束缚:“你们有没有心,有没有心啊?序临师兄,不能听他们的,他们是恶人,说的都是屁话!”
他声音很大,歇斯底里,饶是如此,也淹没在“去死”的声浪当中,显得十分无力。
序临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人群中有许多熟悉的面孔,序临或多或少与其有些交集,有的是在流仙宴上见过,有的则是在人间时曾出手相帮。
不说施恩,序临总归是对其提供过帮助,他从没想得到过什么好处,却也从没想到竟有人能恩将仇报得如此彻底。
真的好没意思。
序临浅浅笑了,带着一股自嘲,说:“好。”
“师兄!”唐沛凝三人不约而同地喊道,声音如同穿云箭,拨开其他人的重重声浪,可序临却置若罔闻。
“我说好,你们要我的命来平天下之乱,我认了。”序临平静异常:“将我师弟妹还来。”
“徒弟,你命重,名字轻,潮青这名字太过肤浅,怕是压不住你的命格。”
“你的身份若是还没有暴露还好,如今弄得世人皆知,你灵、肉、骨、血无一不是救人法宝,这世上将有多少居心叵测之人要觊觎你的性命,不择手段要求长生之法,你可明白?”
“不仅如此,从今往后,你身上肩负的并非只有紫霄派一派指责,若是日后天下大乱,你必首当其冲,届时就算你不愿意,所有人也会将重担压于你一人身上!”
“序临,这些事情,你可都明白?”
师父的话言犹在耳,可在今日之前,序临从没真的信过,或是因为他遇到的人都是好人,或是他天生愚钝难辨善恶。
序临又想起自己今年不过弱冠之年,与当年入门时,师父给他批的命分毫不差,他心中对师父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面对一群比恶鬼还可怕的修士,序临心中的敬佩显得有些微妙。
“还是那句话,我们怎么相信你真的肯?”顾云真的像是站在整个修真界前面,在说出所有人的心声。
他们的脸如此可笑,竟比楚天阔更像传说中的恶修罗。
“大师兄,不要,不要,”唐沛凝几乎泣不成声,浑身都在颤抖,她的体力看样子已经恢复了一些,几个面色生冷的弟子正捉紧她的两条胳膊,几乎将她压在地上,“我错了,大师兄,我真的错了……我不该私自出山,也不该破戒卜卦,我的卦不准,不准……”
“序临师兄,这些人就是趁火打劫,我们都没做过的事情,凭什么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任谁怎么查,我们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月白几乎已经将那缚仙索撕开一道口子,弄得满手是伤。他连嘴唇都是白得,浑身都在颤抖。
“掌门师兄,我,我……”楚天阔来到门派之后便是边缘人,从没觉得师父和师兄有多偏爱自己,甚至方才还在担心掌门师兄会不会将他逐出师门,用他一条烂命,换回师姐和师弟。
可师兄不但没有将他逐出师门,还保他不死,只是如今他的身份更是尴尬,他说的话没有人信,所有的话都憋在肺腑之中,想要说的时候却连不成句。
楚天阔与序临差不多,也是几岁便入门了,苦哈哈修了将近十年的仙,到头来还是跟没入门的时候一样,是一条丧家之犬。
序临转过头来,透过结界盯着楚天阔的眼睛,问:“天阔,师兄今日只问你一句话,修罗噬天,是否是你所为?”
“掌门师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也是。师兄信你。”序临将话撂下,也不管对面人群中传出多大的反对之音,坚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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