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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生(无穷山色)


不知怎么的,一见到晏灵修,施文远就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央求道:“恩人,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怎么才能让这些人离开我家?”
晏灵修:“让他们把所有的粮食都搬走就行了。”
施文远一愣,不由得又委屈又愤怒:“那可是我家的粮食!”
晏灵修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没有丝毫动容地说:“他们找的就是你家的粮食,找不到是不会罢休的。”
他没说的是,就算找到了,这次的暴行也不会轻易停止。
只有等这些朝不保夕的老百姓处决完“罪人”,发泄完恐惧,并找到能维持一段时间的口粮,他们才会在精疲力尽中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下了什么错误,随即一哄而散,此后或是远走高飞,或是纠结成匪徒啸聚山林,或是龟缩一地等待赈灾,皆有可能。
会自认是强盗并甘愿赎罪的,绝对少之又少。
然而对于施家来说,家业被一扫而光还是小事,怕只怕灾民们在裹挟中昏了头,让结果再也无法挽回。
小胖子施文远对身外之物并不看重,反驳的那一句只是少年心性作祟而已,因此很快就接受了晏灵修的提议,打算跑去粮仓的位置给人开门,一转身,却突然在屋后发现了几具尸首。
他瞪着眼睛,呆滞地看着那几件熟悉的衣服,心脏好似被攥紧了拧成一团,喉咙在极度的恐惧之下仅能发出“嗬”“嗬”的倒气声。
似乎只是须臾之间,也可能是很久之后,施文远连滚带爬地踩着瓦片冲向屋后,径直从丈高的房顶跳了下来,踉踉跄跄地扑过去,把那几具尸首的正脸翻过来,果然看到了父母死不瞑目的面孔。
他们的身体都僵冷了,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作者有话说:
赶稿到最后一小时~

施文远是被一阵惊天动地的雷声惊醒的。
刚睁开眼时,他的三魂七魄仿佛还在身体外游荡,根本想不起来昏倒前发生了什么,只是木然地注视着虚空中的一点,但很快夹杂着雨点的冷风呼哨而来,施文远打了个激灵,父母死不瞑目的两张脸就在这时突兀闯入了他的脑海。
那段记忆实在太惨烈了,施文远锦衣玉食十二年,不想一夕家破人亡,只剩下自己一个活了下来,真是像在做梦一样。他起初还狠下心掐了自己一把,结果胳膊都青了,这场噩梦还没结束,他才不得不接受现实,窝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晏灵修耐心等了一会,待到施文远的哭嚎变得有气无力,长一声短一声地开始呜咽,这才把盛满了水的陶罐吊在火堆上,不到一刻钟,姜汤浓烈辛辣的气味就飘了出来。
施文远渐渐的不出声了,但还是拿胳膊挡着眼睛,既不肯起身,也不肯看晏灵修。
晏灵修用烧火棍捅了捅他的后背:“起来。”
捅了两三下,施文远猛然翻身坐起,怒目以对道:“别碰我!”
晏灵修并不把他这点冒犯放在心上,态度之轻慢,就像看见一只小狗在呲牙,也不管施文远是如何气鼓鼓地瞪视着他,慢斯条理地把姜汤勾了出来,向施文远那里递去:“没有碗,自己捧着喝。”
施文远倏地站起来,抬脚就要把陶罐踢翻,然而晏灵修却好似预料到他会借机发脾气似的,动作顿在半路,让施文远踢了个空。
“你——”
施文远攥紧拳头,一些骂人话刚要不过脑子地冲口而出,就对上了他的眼睛——晏灵修的眼形十分圆润,眼尾阔而长,略微上挑,哪怕在火光的映照下也不带丝毫温度,寒星一样,泛着明亮却冷淡的光。他僵了一下,莫名不敢造次了,直到晏灵修移开视线,才偃旗息鼓地坐了回去。
只是他心中终究存着许多怨气,缩了一会,还是恨恨道:“少在这儿惺惺作态了,你这个见死不救的恶人!”
晏灵修瞥了他一眼,就见施文远梗着脖子,连脸颊上的肥肉都岿然不动,努力撑出一副色厉内荏的气势,便反问道:“我如何见死不救了?”
“你分明知道我家今天要出事,为什么不赶紧救人?”施文远一想到自己没了爹娘,又忍不住要掉眼泪,带着哭腔道,“你明明那么厉害的……”
晏灵修放下陶罐,不为所动地移开视线,说道:“首先,我去过你家,劝他们开仓放粮,可是被拒绝了——令尊令堂态度很坚决,府门一关,外边饿死多少人都不管他们的事。其次,就我所知,城中聚集了大量的流民,他们居无定所,食不果腹,会闹事只是时间问题,但假如能让他们看到活下去的希望,想来不至于爆发太过激烈的冲突。只是你的父母显然不愿听取我的建议。”
“那你可以把流民拦住啊!”
“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晏灵修说,“我既不能给他们吃,也不能给他们喝,我的保证于他们而言就是一纸空文,他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然你想让我怎么拦住他们呢?直接杀了?”
施文远怨恨道:“不行吗?他们杀了人,就该偿命!”
“当然行,你去吧。”
施文远被噎住了。
“你要清楚,我不是你家的仆人杂役,所以永远都不会听你号令行事,你想要报仇,自去便是了,不要牵扯上我。”
晏灵修给火堆又填了一把柴,沾了潮气的树枝噼里啪啦地窜起一股浓烟,呼的一下全糊到施文远脸上,立刻把他还未晾干的眼泪又熏了出来,晏灵修却看也不看他。
“你年纪不小了,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你家中‘酒肉臭’,路边却有‘饿死骨’,在这种情形下,倘若家丁护卫足够孔武有力,那还另说,然而事实却恰好相反,施家寡不敌众,偏还一毛不拔,便如小儿抱金行于闹市,此乃取死之道。而我唯一能做的,会做的,也只是提醒而已,你指责我见死不救,从这方面来说确实不无道理。”
施文远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他的一厢情愿的想象中,自己一质问完,晏灵修就理应羞愧难当地忏悔道歉才对,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坦荡:“你……我……”
“不过话说回来,护住施家,就必定会有更多流民饿死,总归都会落得里外不是人。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管闲事呢?”晏灵修说,“反正不管是你父母遭难,还是流民饿毙街头,与我都没有任何干系。”
施文远的嘴开开合合,良久,直接被他这不留情面、刻薄至极的言辞给气哭了。
屋外狂风大作,大雨滂沱,一阵急似一阵,天仿佛被捅破了个窟窿,天地间都陷入一片泽国,而他们暂且栖身的破屋就是泽国中一只孤立无援的小船。
施文远兀自抽抽搭搭了一会,直到两眼肿得像核桃,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才罢休。这时候他沉浸在悲苦中的五官六感终于恢复了知觉,被外边的疾风骤雨吸引了注意力。
这样的雷雨天最近半个月来常有,施文远就有不止一个晚上在轰隆隆的雷声中入睡,又在不辨晨昏的早上醒来,上游的堤坝已经塌了一次,可雨季看着仍远不到结束的时候。他父母昨天还和管家伯伯商量来着,若是这雨还要下,他们就要搬到远离河道的庄子上去住了。
想到父母,施文远又抽了两下鼻子,却没力气再哭了,他此刻筋疲力尽,又冷又饿,不由自主地朝热源挪近了一点,对着哔啵作响的火堆发了会儿呆,慢吞吞捧起来陶罐,一小口一小口喝起了放得温热的姜汤。
晏灵修盘腿坐在火堆的另一边,映照着跳跃的火光,轮廓显得更加深刻鲜明,脸上却毫无表情,被这破败的房屋一衬,就像只在志怪小说中出没的孤魂野鬼、山野精怪,冷冰冰地没点热乎气……总之不像个活人。
施文远腹诽了一阵,慢慢闭上了眼睛,翌日醒来时,火堆已经熄灭了,在原地留下来一摊黑漆漆的灰烬,雨也停了,天却并未放晴,方圆百里阴云蔽日,暗沉沉地压下来,几乎让人觉得直不起腰。
施文远一骨碌爬起来,紧张地四处张望,看见晏灵修正背对着他站在门口,心里松了一口气,随即又为这点放松感到些微的恼怒,于是盯着晏灵修一言不发。
“该走了。”晏灵修没有理会他那点浮于表面的倔强,招呼了一声,从灰烬边提起包袱和斗笠,转身迈过了门槛。
施文远迟疑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昨晚下了大雨,他又全心全意沉浸在悲痛中,根本没心情注意周围的环境,现在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小荒村,入目所见全是破破烂烂被风掀了顶的茅草屋,身后住了一晚的小破屋竟是其中看起来最完整的那个。
施文远从没出过城门,但是光看这荒凉破败的景象,也知道自己绝无可能还留在城里面,再看晏灵修去的方向,似乎还要往更人烟稀少的地方走。
他活够了吗?跑到外面做什么?
没走两步,施文远刻意保持的沉默就破功了,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积水冲到晏灵修面前,老母鸡似的张开双臂拦住他:“你要去哪儿?”
晏灵修扫他一眼,绕了过去:“北边。”
施文远费力地思索一番,大惊失色:“北边不是灾区吗?”
晏灵修没答话。
“你去灾区干嘛?”施文远差点急到跳脚,“雨还在下呢,又溃堤了怎么办?不要命啦!”
晏灵修当然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但要让一五一十地把这些跟别人解释清楚,又实在是有些不耐烦,便伸手把人往边上一拨,继续向前走去。
施文远苦劝不得,索性一屁股坐进泥水里,当场耍起无赖来:“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想去送死!”
终于,晏灵修停下脚步,施舍给了他一点关注,施文远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听见他无动于衷地开了口:“带你同去,确实多有不便,你不愿意也是人之常情,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就此别过……”
施文远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晏灵修抛下这样一番话,然后当真把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丢在野地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过了半晌,晏灵修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茫茫的雾气中,施文远才迟钝地站起来,回头望了望,却看不到城墙的影子……他隐约记起来,昨天昏过去前,晏灵修已经把父母的尸首偷了出来,埋葬在一处偏僻的野地,他自小长大的宅子侥幸从火灾下逃过一劫,却被一帮无耻的强盗霸占,他再也回不去了。
既然没了家,那么他去哪里,也就无所谓了。
施文远拧干了湿答答的袍角,踩着满地泥泞,垂头丧气地坠在了晏灵修身后。
此后两天时有下雨,所幸阵势都不大,一两个时辰就过去了,有那么一时半刻,阴云似乎散去了一些,虽然天色依然没有放晴,但下一轮洪水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着实叫人庆幸。
施文远稍稍放下了心,可很快又陷入了新的苦闷中。
无他,背井离乡不是那么容易的。
在他安逸的前十二年寿命中,小胖子不光没有长久在野外跋涉的经验,甚至没有离开丫鬟仆婢独自生活过,第一天夜幕降临,他们找地方歇脚时,施文远一身丝绸外袍几乎被划成了一缕一缕的破布,还是晏灵修借了件外衣给他,才不至于衣不蔽体。
此外还有种种艰苦之处,譬如风餐露宿、跋山涉水、露宿荒郊……施文远都不能适应,更别说晏灵修心硬如铁,并不因随身携带了一个没有自保之力的孩子而有所顾虑,仍是哪里危险往哪里钻。
施文远是在隔天傍晚,意识到身边这人是个驱邪师的。
那时他走了一天,饥肠辘辘,蹲在一块石头上啃干粮——这是他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坚硬的面饼,一口咬下去,稍不注意就会被硌掉牙。施文远怕晏灵修嫌他娇气,硬撑着没声张,含在嘴里泡软了,才小心翼翼地出动牙齿咀嚼起来,一张巴掌大的面饼,往往能供他从半下午消磨到天黑。
为了让进食的过程不是那么度日如年,他一边填肚子,一边在石头上东张西望地眺望起来。
他们此刻距洪水肆虐过的地方极近,不出意外明天一早就能到,大概是曾被流民们趟过一遍的缘故,入目所见一片萧条,实在没什么风光可欣赏。施文远看了一圈,无趣地收回视线——然后冷不丁在石头底下发现了一只脚。
这场面可谓惊悚非常,他浑身发毛,差点没尖叫出声,但这两日的奔波终究让他成长不少。施文远战战兢兢地盯着这只脚看了一会儿,没见着有什么动静,估摸着人早就凉透了,便壮起胆子跳下石头,随手捞起一根木棍凑了过去,试探着扒拉了几下,把尸体从石头缝里拨了出来。

第115章 他乡遇“故知”
这是具青年人的尸体,跟抢了他家的流民一样,瘦得皮包骨头,穷得衣不蔽体,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尸斑,身体佝偻,徒劳地往嘴里塞着一把干枯的草茎……附近连草根树皮都被流民扒光啃光了,不难想象他是如何在饥饿中煎熬,终于在石头缝里找到了一把幸存的野草,只可惜还没咽进肚子里就断了气。
施文远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天生的心肠柔软,对那些在天灾下流离失所的百姓十分同情,尤其是在亲身品尝过颠沛流离、忍饥挨饿的滋味之后,这一路上施文远每每和这些脚步拖沓、目光呆滞的流民擦肩而过时,都会感到羞愧难当。
施家的粮食多得快要发霉,管家伯伯定期就要清理出去一批,本来自家就不吃,为何不把这些米粮舍出去呢?这样他们就都能得救了啊!
然而另一方面,施文远又无比痛恨在他家里烧杀抢掠的贼人,父母双亡更是锥心刺骨之痛。他在那一晚亲眼所见,这些流民蜂拥冲进他的家门,狂笑着将下人驱赶出去,砸碎他父母的脑袋,还举着火把跃跃欲试地试图纵火……施文远从不把他们看作人,只当是一群乱吠乱咬的疯狗,几次夜间惊梦,都是在梦中和这些口角流涎的恶犬狭路相逢,被活生生咬醒的。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凑巧碰见了这样一具无名尸首,死状又和曾在施宅中杀人放火的强盗是如出一辙的狰狞,突然之间,他那一分为二的视角竟有了重叠的趋势……
施文远五味杂陈,茫然地发了会儿呆,叹息一声,弯腰想给他阖上眼睛,但也许是死前有太多的不甘,这人的身体僵得像一块铁板,施文远试了几次都没成功,那双眼珠子还是诡异地突出来,阴气森森地盯着他。
施文远胆子不大,能给他壮胆的晏灵修也去捡柴火了,因此很快就出了一脑门白毛汗。他收了手,一边端详这位仁兄狰狞的遗容,一边想要不要干脆给他挖个坑入土为安,这样就算他还是闭不上眼,好歹也能体面一些。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发现这双眼睛眨了一下。
瞬间施文远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蹭的窜了起来,可这尸首却比他还要快,一张血盆大口猝然合拢,死死咬住了他的裤脚,给施文远吓得魂不附体,直着脖子嚎了出来:“救命!救命啊——”
他一口气还没换完,就感觉腿上一松,紧跟着狼狈地一屁股坐倒,这一下摔得太狠,掌心和手肘都被蹭出了一大片擦伤,施文远心有余悸地抬起头来,恰好看见一颗大好头颅高高地飞起,重重摔下,叽里咕噜地滚远了。
无头尸体晃了晃,啪地栽倒在地。
虽然他这几天比过去十二年都要坎坷多舛,但眼睁睁看着别人的脑袋从眼前飞过去,还是有些过于刺激了。施文远哆哆嗦嗦地伸出一只手,指着最后一刻堪堪赶到的晏灵修,又指了指他明晃晃握在手里的木剑,脑子完全转不动,抖如糠筛道:“你你你——你你杀人了!”
“……”晏灵修撩起眼皮,难得认真且诧异地掀了他一眼,似乎在迷惑他脖子上托的是不是个摆设:“他已经死了。”
“不可能,死人怎么会动呢?”施文远先是否认,愣了一下才听懂,调门一下子抬高了,难以置信道,“他是死的?!”
晏灵修没理他,慢条斯理把滚了老远的脑袋捡了回来,安置在原位,然后摸了张黄表纸出来,上面绘着施文远看不懂的复杂符篆,轻轻往尸体上一丢,还未落地就燃起一捧熊熊烈火,转眼便将尸首裹了进去,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
“此乃‘惊尸’,人死气不散,仅靠一点执念支撑,一被惊动就容易诈尸,但往往只有最开始那一下比较厉害,就是真被咬了也不用慌张,他牙齿上没毒的。”
地上寸草不生,一根根扭曲的树枝竭力伸向灰蒙蒙的苍穹。施文远鼻端全是烧焦油脂的味道,来处不言而喻,他捂着嘴干呕两下,听完了晏灵修的解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你是驱邪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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