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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生(无穷山色)


“你说的不错,”孟云君道,“出现在你家门口的那位‘邪魔恶鬼’,已经被我们抓到了。”
孙守心一怔,目光不自觉落在了正在孟云君手中嗡嗡作响的桃木剑上,整个人都好像僵硬成了一块棺材板,呆坐半晌,才短促又干涩地说:“是么……道长想问什么?”
默默旁观的曲临逸尚裾晏灵修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看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似乎当真以为被困在剑中的是他亡妻李芸娘的冤魂。
孟云君单刀直入道:“孙公子,据我所知,慈幼院每年所费钱粮都不在少数,可数年来却全是由孙家一力承担,从未让里面大大小小的孩童饿过肚子,我说的对吗?”
孙守心的视线仿佛被粘在了剑上,闻言木然点了点头。
“我看孙公子身体不好,不是能劳心费神的人,孙家家大业大,可是祖辈打拼下来的吗?”
“……不是祖辈,是我父亲。”
孟云君几人全都沉默地看着孙守心,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过了良久,才听到他低低地叙说道:“小的时候,我家尚还没有这么富足,仅仅是守着一个小铺面,饿不死也冻不着罢了……是我出生后,先天胎里不足,要很精细地养着才能养活,父亲为此走南闯北做起了生意,经年累月,渐渐积攒下了偌大的家业。至于……慈幼院,是家母在世时办下的,一是看不得乞儿冻饿街头,一是为了给我广积功德,起初是有些困难,但我的身体确实一年好过一年,家父也说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便继续办下去了。”
“如今慈幼院,是由令尊管着的吗?”
孙守心说:“我十六岁时,家母病逝,家父赶来奔丧,许是太过悲痛吧,忽然便看破红尘,执意修道,不问世事,唯独慈幼院是家母半辈子的苦心所在,他给谁都不放心,一定要亲自打理。”
孟云君深吸一口气:“所以……你也不清楚离开慈幼院的男孩都被送去了哪里。”
孙守心一言不发,整个人都好像变成了一张苍白的剪影。
桃木剑的嗡嗡声不知何时停止了。
孟云君轻轻说道:“有一种邪法,名叫‘童子蛊’,要将六岁以下男童的心肝活生生剖去,尸体挫骨扬灰,扬入水中……”
孙守心霍然抬头,瞳孔紧缩,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有一物必不可少,要从亲生骨肉身上得来,”孟云君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已明白了大半,顿了顿才道,“想做到这一切,必得找个僻静少人的地方,‘孙老爷’让你为他修建了一座道观,估计就是因为这个——那个道观在哪里?”
“……他不在,他不在那里……我没想到是这样的……”孙守心心头大恸,连带着五脏六腑似乎都成了一团碎肉。他死死攥住衣袖,神思混乱一瞬,可刀绞般的腹痛却很快让他清醒过来。
“他不会让你们找到的,只要他存心躲避,哪怕你把莲乡翻个底朝天也是无用功,也奈何他不了。”
“.…..”孟云君听出他声音不对劲:“你怎么了?”
“除非有意外发生,把他的计划打乱,”孙守心喉咙腥甜,没忍住吐出一口血,却终于在这愈演愈烈的疼痛下感到了解脱,说起决绝之词,竟是带着一丝笑意,“阿杜还没生产,不知是男是女,他失败了一次,只能抓住我这根救命稻草不松手。”
“我要是死了,他还能气定神闲到底吗?”

第111章 鱼死网破
孙守心苦心孤诣藏起来的水银,在他期望的时刻起到了作用,受损严重的脏腑再也不堪重负,一口接一口呕出来的血把前襟染得淋漓一片。
电光火石间,晏灵修明白了他的意图,几乎是悚然一惊,脱口道:“不好!他要自尽!”
尚裾和曲临逸还在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目瞪口呆之时,孟云君却比晏灵修更早一步反应过来,话音未落就抢上前去,然而就在同一瞬间,他们头顶毫无预兆地炸开一声巨响,屋顶破了个窟窿,无数的砖瓦碎片稀里哗啦地砸了下来。晏灵修抬手挡了一下,再睁开眼时,孟云君已经和一人如火如荼地缠斗在一起。
一门心思寻死的孙守心跌倒在桌案下,也不知他服了什么毒,发作起来痛得手脚都蜷缩在一起,前襟袖口吐得全是血。曲临逸一看他这模样,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趁着那破“屋顶”而入的凶徒——百幻——被自家大师兄拦得分身乏术之际,眼疾手快飞奔过去,将人救了回来。
百幻目眦欲裂:“让开!”
他将将冲进来时,借用的是一个娇小的婢女形象,要使劲地仰起脖子才能看到孟云君的脸,打架不顺手也不威武,于是当机立断变了个模样——众目睽睽之下,他全身都柔软得好似面团,可以任意搓圆揉扁,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凭空暴长成一个八尺壮汉,更兼力大无穷,就地取材,掰了一截板凳腿,虎虎生风地劈砍过去。
孟云君闪身避开,指间灵巧地一转,也看不清他做了什么动作,手中剑便顺着那根木棍滑了过去,直直地刺向他的脖颈,百幻躲闪不及,被一剑刺中肩膀,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不管“百幻蝶”之前是妖魔鬼怪还是成了精的虫子,这会儿都是不折不扣的肉体凡胎,充其量夺舍后保留了一部分天赋,还能供他藏头露尾地吓唬人。
但也就这么多了——他既无翻江倒海之能,又无瞒天昧地之智,威风都是冲着小孩耍,谋算一个小小的慈幼院,先后被两任儿媳妇看出了端倪,威逼利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还被在眼皮子底下摆了一道……
再者说,他如此不择手段地搜集童子蛊的“材料”,大概也是因为这具身体越来越难以维持的缘故。鬼婴都快把莲乡闹了个天翻地覆,这老魔头却连个屁都没放,可见他既没能把尾巴清扫干净,也没本事将游荡在水底的鬼婴揪出来永绝后患……估摸着还有几分怯意,于是只能遮遮掩掩得躲到深宅大院,靠伪装他人苟活于世。
百幻颇有自知之明,眼见孟云君没那么好对付,攻势立刻就虚弱了三分,退意油然而生,无奈孙守心被护得严严实实,想把人带走近乎是痴心妄想,可若是缺了这个儿子,纵使侥幸逃脱,要不了多少时日照样小命难保。
他脸颊绷了绷,再看向孟云君时,眼神中甚至带上了几分恨色。
可仅仅是须臾的迟疑,晏灵修的剑锋便紧随而至,师兄弟两人一左一右,把他最后的退路也堵死了,电光火石间短兵相接了五六次。
方才能逃的时候,百幻心有不甘,犹犹豫豫,这会儿逃不了了,他反倒一心一意突围了,仰头咆哮一声,须发根根皆张,眼珠子顷刻间就漫上了一层血色。他一棍子朝孟云君头顶扫去,逼得他退了半步,另一只手硬生生接了晏灵修一剑,拼着被削掉半个手掌不顾,给自己争得了片刻喘息之机,随即跳上桌椅,脚尖一点,纵身往屋顶上的窟窿跃去。
此时屋外天光隐现,夜色渐渐褪去,露出黎明前稀疏的星。百幻望着那一线天光,还没来得及生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后背就骤然传来一股巨力,好像有一门洪吕大钟敲在他的脑门上,余音激荡不休,险些直接把他的魂魄震出来。
一枚符篆牢牢地黏在他后背上,百幻身体一晃,猝不及防摔了下来,平生头一回体会到头晕目眩是什么感觉,耳边声音一时近一时远,魂魄几次掉出来,又被他拼命挤回去了,但身体却难以控制地飞速委顿下去,手臂肩膀都从原来的肌肉虬结变得干瘦起来。
百幻仍不肯轻易就死,正要挣扎着爬起来,却忽然在面前一臂远的位置看到了一双绣鞋,再往上看去,是一张已经被吓得木愣愣的妇人面。
他们闹出的动静实在是大,几乎拆了半个屋子,终于把里间的杜娘子从昏迷中吵醒了,她小心翼翼地挪到门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攥了把剪子,半躲在门后往外看,只看了一眼便目瞪口呆。
然而她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干巴巴的怪老头就倒在了门外。
霎时百幻眼中邪光大盛,从地上一跃而起,朝呆住了的杜娘子飞扑而去。
——只要人质在手,纵身满盘皆输,仍有重来的可能。
百幻这样想,脸上不自觉浮现出行至穷途末路的疯狂与冷酷,他和杜娘子不过三尺距离,暴起之下,一个弱女子,决计无可逃脱……他甚至已经在对方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苍白的倒影。
然而就在下一瞬,一道剑光横空而下,将他自肩以下的手臂齐根斩断,鲜血喷涌而出,紧接着一只剑鞘从旁边掷来,狠狠地击中了他的肩膀。
百幻双臂齐断,刹不住脚地向前冲去,被这一记拍得身子一斜,在杜娘子的尖叫声中不由自主地歪倒在地,砰地磕在门框上,脑袋登时瘪成了一个破口袋。
倘若天枢院内门弟子齐聚都奈何不了区区一个夺舍残魂的话,院长老师恐怕就要吐血身亡了。
尚裾嫌弃地甩了甩剑上的血,把剑鞘捡了起来,呼了口气,过去扶起惊魂未定的杜娘子:“让夫人受惊了。”
“这……这……”杜娘子摇摇欲坠,整个人半靠着尚裾,指了指百幻,嘴唇和脸都是煞白的。
一缕白烟从这具残破的尸体上窜了出来,晏灵修丢了一个瓷瓶过去,收走百幻蝶的残魂,几息之后,原地只余下一副骷髅——真正的孙老爷十年前就死了,到了如今,确实只会剩下白骨而已。
尚裾低声与她说了几句话,把事情大概解释清楚,杜娘子仍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样,不想一侧头,看见孙守心气息奄奄地半靠在墙角,更是又惊又怕,难以置信地哭叫一声:“夫君!”
曲临逸沉默着起身,给杜娘子让出位置,和师兄师姐师弟们站在一起。
“吞金自尽……”他那张总是插科打诨的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沉重表情,低低说道,“救不了了。”
“别哭了。”孙守心似乎把全身的血都吐干净了,此刻面如金纸,但神色却无比安详,竟成了整个屋子里心境最平和的那个人。
“阿杜,我求仁得仁,死得其所,你该为我高兴才是,”他摸了摸杜娘子的头发,在妻子的哀哀哭泣中感慨道,“孙家就要劳烦你啦。我知你不喜娘家,对我也无男女之情,以后你愿意改嫁就改嫁,愿意在孙家过就在孙家过,都由着你……唉,我欠你良多,只能以此补偿一二了。”
杜娘子泪如雨下,说不出话来,恨不能扑在丈夫身上痛哭一场,然而孙守心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居然叫她无处下手。
孙守心嘴角牵动一下,似乎想安慰她几句,可惜笑容中途夭折。他靠在墙壁上,涣散的目光在虚空中逡巡了一圈,末了散乱地定格在孟云君手中的桃木剑上。
晨曦初露,散发着些许潮气的风卷过地面,泛起陈旧的泥土腥气,远处传来府中下人们模糊的吵嚷声。
孙守心嚅嗫了一下,望着桃木剑的目光热切又渴望,双目中灼热的亮光如同烧起了两团火:“芸娘……”
鬼婴安静得有些出奇,孟云君传音进去,问他要不要见生父一面,他也不作声。
沉默少许,孟云君委婉地说:“李夫人已经往生了。”
孙守心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论理来说,吞金自尽本不会那么快要了他的性命,但眼下那个如影随形的威胁已去,撑着他苟活于世的精气神也泄了。孙守心气若游丝,神智却愈发清晰,只是微微出了会儿神,便明白了,轻轻地道:“那就是孩子了……”
他手指动了动,好像有千言万语藏在心中,然而临到头来,残言寥寥,又觉得没什么立场说话……自从芸娘亡故,他一次都没有怀念过这个未能降生的孩子,可如今想起当初闺中闲谈,他和芸娘也曾对照着彼此的脸,言说儿女的眉眼会生得如何,鼻子嘴巴又该像谁,如此种种,历历在目,都恍如隔世一般。
要是他那时候能再敏锐一些就好了,那样就能早早发现他的父亲已经被一个孤魂野鬼夺舍了,或者再思虑周全一些,不要在对那人心生怀疑后试图将芸娘偷偷送走,反倒害得她孤零零地一尸两命。
还有阿杜,无端端被牵扯进这桩祸事里,若不是及时怀上了孩子,只怕也要死于非命,也是他的罪过。
“小儿顽劣,做下错事,都是未经教导的缘故,”孙守心的瞳孔慢慢扩散,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突兀地缓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咚咚几声,不复之前的有力,身体也很困倦,“还望道长……”
还望道长能看在小儿年幼的份上……
可惜这句话很低,连握着他手的杜娘子都没有听见。孙守心合上眼睛,嘴角却还带着笑意。
这一辈子终于要结束了。
不知道轮回转世后,他和芸娘还有没有缘分再相见。

第112章 “后事”
莲乡的事尘埃落定后,师兄弟四人不约而同地决定回天枢院一趟,他们租了条客船,飘飘荡荡数天,又换乘马车,终于在一个碧空如洗的早晨赶到了天枢院。
进了山门,当然要先去拜会院长,老爷子随意寒暄几句,就挥挥手把他们打发了,只把曲临逸留下来挨骂。
老院长手下四位弟子,孟云君的举重若轻最叫他满意,尚裾暴躁易怒了些,可行为处事雷厉风行,也没什么好挂心的,小弟子心性略显偏激,可年岁尚小,长大以后未必不能改正……唯独曲临逸,过于跳脱轻浮,院长一看他挂着满身的鸡零狗碎在面前蹦来蹦去就眼疼,三天两头就要把他揪来臭骂一顿。
次数太多,孟云君尚裾晏灵修早就见怪不怪,在曲临逸唯唯诺诺的讨扰声中告了别,各自去办各自的事了。
小何宁不满一周岁,还是个只会吐泡泡的小婴儿,由于这段时间喂得好,原本干巴巴的皮肤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虽说还瘦得像个小老头,却已经能依稀看出几分清秀来。
天枢院里一大半都是孤儿,仆妇们照顾孩子都是熟了的,晏灵修把何宁托付出去,附赠了那只立下汗马功劳,随他们奔波了数千里的母羊,方便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继续给小何宁提供口粮。
至于以后该拿她怎么办……晏灵修暂时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天下流离失所的孤儿何其多,天枢院一门百余名弟子,要是人人都往回捡孩子,那早晚要把师门变成善堂。按照院规,何宁是被他带过来的,那便理应由他承担教导之责,到了一定年岁,自然而然就会成为他入门弟子。
可晏灵修自己看不清自己往后的路,何苦拖累一个年幼无知的女孩呢?
他将何宁安顿好,把根本没拆开的包袱一背,便准备再度出门……然后被孟云君在山门前叫住了。
孟云君此次也是回来丢孩子的。
他平时天南地北地跑,带着聂磐不仅危险,也没空给他做启蒙,就像这次在莲乡,小徒弟在客栈一关就是两三天,千字文只认了一行“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就停滞不前了,长此以往不是个办法。
既然如此,与其在路上颠沛流离耽误了学业,不如先留在师门中把基础打牢——这是天枢院弟子惯常的做法,晏灵修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并不觉得奇怪。
只是就他所知,孟云君每次回天枢院,总要在师门消磨些日子再走,并不像他这般来去匆匆,连过夜也不肯。
所以他来山门前是做什么的呢?
孟云君是专程过来等他的,可当着晏灵修的面,却不能照实说,遂毫不犹豫地拿小徒弟当了借口:“磐儿一时半会不能回家,他父母那里总该有个交待,我去封报平安的信过去,免得他家里人担心。”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晏灵修没有怀疑,于是他们得以相伴去临近的镇上。
不管外界纷纷乱乱,山中总是安宁而不问世事的,青山一眼望不到头,夹道曲折迂回,清明前后落了几场雨,草木就无法无天地疯长起来,极高处甚至能没过人头。此情此景,百年也不曾有变化。
梨花开在春日,这个时节已然落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郁欲滴的枝叶,几和周遭连绵的翠色融为一体。晏灵修还认得这棵曾给他庇护的梨树,路过时不自觉看了好几眼。
孟云君站在他身边,跟着抬了抬眼,没忍住笑了一下。
晏灵修听见声音,不明所以地扭头看他。
“我们在这里见过一面的,小师弟忘了?”
晏灵修顿了顿,他记忆一向好,哪怕暂时忘了,可经过提醒,仍能找回些许记忆,虽略感莫名其妙,不明白有哪里值得怀念的,但还是凑趣地提了提嘴角:“师兄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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