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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生(无穷山色)


晏灵修眼观鼻鼻观心:“师父高估弟子了,弟子本领低微,不堪早就,打不过那蛇妖。”
“胡说八道!”院长呵叱道,“敷衍也找个像样的理由,再不说实话,就给我去祠堂好好反省去吧!”
晏灵修行事向来我行我素,老师一定要刨根问底,也没在意,平铺直叙道:“弟子赶到之后,先去询问了当地的里长,附近的村庄的位置不好,多年来挖出的水井多含盐碱,不能饮用,每日都要走两个时辰的路去取水。近日,有猎户偶然在山脚发现了干净的清水,只是潭边有蛇妖盘踞,力大无穷,能口吐人言,百姓畏惧,因而来天枢院求助。”
见他调查得仔细,院长怒气稍平:“继续。”
“我确认了他们所说属实,便去水潭边找那蛇妖,得知那妖怪在山中修炼百余年,方才开了灵智,尚未有伤人之举,之所以会在水潭边出没,只是蛇类本性喜好潮湿,并无过错。仅仅因此就取他性命,弟子觉得太过严苛。”
院长刚降下去的火气又隐隐有了死灰复燃的苗头:“所以你便动了恻隐之心,饶过了那蛇妖,仍要百姓每日走两个时辰去取水吗?”
“倒也不是。”晏灵修摇头,“弟子让蛇妖搬去溪水上游了,那里位于密林深处,少有人至,不妨碍百姓取水。”
院长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你就那么确信那妖物会乖乖听你的话,当真搬去上游居住,而不是见你一走,立刻便下山大开杀戒吗?”
“蛇妖已经有百余年不曾害人,此后也不至于沾染人命,”晏灵修的声音四平八稳,“况且我威胁过他了,假如不搬,那就把他抓去医馆,剥了皮削成一段段泡酒喝,蛇妖大骇,不敢聒噪,当即就搬了。”
孟云君目瞪口呆,被他这一套熟练的威逼利诱完完全全地镇住了。
院长忍了又忍,忍无可忍,拍案而起道:“荒谬!蛇妖就是蛇妖,少有不吃人肉的,就算他先前不曾,难保以后不会被引诱,平添杀孽,届时你又待如何!”
晏灵修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余光忽然瞥见那青年连连对他使眼色,意外之下冷不丁卡了壳,被对方看准时机抢过话去,劝解道:“老师,小师弟年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受了蛇妖蛊惑,也是情有可原,您就不要过于苛责了。”
“……”
晏灵修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呆子,当然明白孟云君此意是想让他少说两句,认个错服个软,好让怒不可遏的长辈能借着梯子下来,免得受罚……
但他是哪路的神仙?凭什么他说什么自己就要做什么?
晏灵修一点眼神也没分给他,自顾自道:“师兄此言差矣,我之所以手下留情,非是因为心软,只是觉得那蛇妖罪不至死,但师父要是觉得那蛇妖威胁极大,那就再派别的弟子去除了它就是,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此话一出,堂前落针可闻。
孟云君刚才一边打圆场一边察言观色,发现晏灵修始终面无表情,心中暗道一声不好,预感他马上又要“语出惊人”。
果不其然,这位初出茅庐的小师弟很有自己的坚持,让他实话实说,就当真一句假话也没有,再看师父,已经被气得脸色铁青了,一字一顿道:“胡闹!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既已决定保住蛇妖性命,就该力行到底,为什么被我呵斥两句就半途而废了?你的善心就值得那一时片刻么!”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逆徒
“师父是想让我好人做到底,不仅自己要饶他一命,还要顺带着劝阻其他驱邪师不要对它下杀手吗?弟子恐怕做不到这一点。”
晏灵修坦诚道:“师父是怎么想的,我无法左右,正如师父也无法左右我的想法一样。那些认为蛇妖无辜的人,不用我说就会网开一面,认为蛇妖该死的人,不管我是费尽口舌亦或是袖手旁观,都不会改变自己的观点。既然如此,又何必做无用功。”
院长深呼吸,试图以理服人:“你才多大年纪,怎么一派暮气沉沉的模样,所思所想都那么消极?假如人人都和你一样固执己见,那你师兄和师叔这些年来四处奔波,图的又是什么?专为受人白眼去的吗?”
他口中的两位正道楷模如今正投身于一项如火如荼的伟大事业,即调解数千年来深入骨髓的人鬼矛盾,促使两者放下仇恨,化干戈为玉帛,最好能做到视而不见,若是做不到,起码也不要一碰面就你死我活地掐起来。毕竟如今主要矛盾和障碍——鬼王阎扶——已经魂飞魄散了,再这样彼此消耗下去,也不过是徒增无意义的伤亡罢了。
他们用心当然很好,为了达成目标,也不可谓不尽心竭力,无奈数千年积累下来的成见根深蒂固,想要改变,哪是能一蹴而就的。
两人为此忙得得不可开交,一个六七年不曾回来一趟,一个前不久刚被愤怒的百姓打伤,至今还躺在床上吊着腿。起因是他想把一个死后化鬼的小女孩从桃木钉下救走,先是苦口婆心地劝说,劝说不行又摸黑偷偷溜进来,结果叫守夜的村民撞见了,随行的弟子年轻气盛,出言不逊,直接把误解甚深的村民点燃了,小师叔见势不妙,赶紧领着弟子们一通狂奔,不慎跌断了腿,只得就地养伤。
他远行多年,本说这次可以回来过年,院长期待了很久,谁知临到头来接到了这样一封信,脸当场就黑成了锅底色,导致天枢院弟子们这整个年都过得战战兢兢的,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作为正道楷模中的另一员,孟云君虽不至于像小师叔那样阴沟里翻船,但这些年遭遇的困境也是数不胜数,以他这等才貌,也没少被不理解的百姓丢过瓜皮和烂菜叶。现在听到院长拿他作比,不由地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竖起耳朵,准备听他的回答。
晏灵修沉默良久。
院长以为这个逆徒终于被自己反驳得哑口无言了,舒了口气,端起茶盏润了润嗓,谁想这边鲜嫩的峨眉雪芽还没顺着嗓子眼滑到底,那边就晏灵修缓缓说道:“所以师父,你劝小师叔不要那么拼命,老老实实留在天枢院安度晚年,小师叔听你的了吗?”
“……”
孟云君呆呆地望向他,内心敬佩与无言交织,复杂得一时间丧失了反应能力。院长却是毫无防备地呛着了,茶盏里的水泼了一手。
“咳……咳咳咳……”他怒到了极点,猛地把杯子往桌案上一掼,不顾半边湿淋淋的袖子,指着晏灵修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妄议尊长,成何体统!谁教你的这样放肆的?出去!给我去祠堂反省去,天不黑不准起来!”
晏灵修不言不语,表情是早有预见的了然,躬身一礼,扭头就走。
他这态度如同火上浇油,当场把院长气得三尸神暴跳,久违地想拿体罚威慑一通,然而环视左右,侍立两侧的弟子除去孟云君,余下的早在他们一开始争执就远远地躲起来了,想亲自动手,内堂也被仆从装饰得清雅至极,根本没有戒尺以及鸡毛掸子的踪影。而触发他怒火的始作俑者走得干脆利落,转眼间衣角就消失在了门槛外。
院长满腔怒意无处发泄,险些抄起茶杯砸出去,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到底稳住了,闭目平复半晌,面色铁青地坐下来了,气压之低有如山雨欲来。
两个路过的弟子在门外探头探脑,一见屋里这令人窒息的氛围,赶紧缩起脖子跑了。
午后的天枢院一片寂静,只有细碎的蝉声和鸟鸣。孟云君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撩起袍角在老师身侧坐定,一声不吭地摆弄起茶具来。
院长修道多年,什么没见过,早就练得万事不萦于怀,即便一时失态,情绪却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就缓过了气,片刻后再睁开眼时,又是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稳重长辈了。
此时孟云君恰巧煎好茶,恭恭敬敬地奉给老师。他是大家公子出身,烹茶点茶之类的都是基本功,院长捧着杯盏,见茶汤上泛着一层厚厚的浮饽,潘潘然有如积云堆雪,心情总算稍有好转,可接着脸上就浮现出一股淡淡的颓唐之色。
孟云君问:“老师在烦心什么?”
院长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小师弟不论行事还是想法,都有些混不吝,奇了怪了,他小时候分明懂事得很,怎么长大了反而左性起来了?该不会是当初……”
他停顿一下,咽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当初把那个小小孩童从尸山血海里抱回来时,因为担心幼儿受到过多异样的关注和目光,他们这些知道实情的老家伙不约而同选择对外保守了他的身世秘密,连孟云君这个内门大弟子都不知道,是以门下众人只以为小师弟和大部分弟子一样,都是流离失所的孤儿……只是如今看来,他们瞒住了所有人,却依然没能让最该遗忘那段经历的孩子无忧无虑地长大。
出于愧疚,在最初的日子里,院长对晏灵修多有照顾,虽然发现小弟子表现出了远远称不上正常的沉默寡言,但总体来说还是一个勤学上进的好学生,便没有多想。
他日常俗务缠身,连教导弟子的责任都托付给了师兄弟,哪儿有功夫时时刻刻关注一个孩子的内心健康,确认没有人欺负自家小弟子后就把这事放下了。不想如此寒来暑往几个来回,他难得抽出空来检查座下弟子的功课,这才惊觉最小的那一个居然已经长成了个离经叛道的刺儿头——还是自成逻辑,彻底掰不回来的那种。
院长正暗自发愁,不想坐在一旁的得意门生却笑道:“小师弟说的挺有道理的。”
“……”他不满地瞥了孟云君一眼,“你师弟是什么性子,我看得清清楚楚,用不着你跟他说好话。就算他这次驳倒了我,也掩饰不了他的错处。”
孟云君不紧不慢地劝道:“老师,小师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他敢把蛇妖放归山林,必定是深思熟虑过的,况且万物有灵,那蛇妖尚未害过人,单纯因为栖息的水潭被人看中就要丧命,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院长沉吟片刻:“办事不周全,稍有行差踏错,尚有回旋的余地,但……他行事偏颇,强硬任性,又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名誉,这点不改,日后必将给他招来祸端。”
孟云君何等聪明,闻弦而知雅意,立刻就听出院长口中的未尽之意:“小师弟又做了什么?”
一提到这个院长又怒意上涌,冷冷拂袖道:“你那不知轻重的小师叔把腿摔断后,一众弟子顾头不顾尾,一心想着赶回镇上找郎中,全然把他们此行要救的小女鬼抛在脑后。只有他偷偷离开队伍,孤身返回村庄,将那女鬼从刑架上解救下来了。”
孟云君赞叹道:“小师弟心志坚定,难以动摇,是好事啊!”
院长瞥他一眼,没好气地哼道:“是啊,心志坚定……先是以少胜多,强行在提桌椅板凳的村民中间‘杀’出一条路来,接着又把叫嚣得最厉害的那几个抽了魂,原样用桃木钉在刑架上钉了一回,直把那几人疼得哭爹喊娘,跪下来保证绝不再犯,你那心志坚定的小师弟才高抬贵手,把魂魄给人塞回去了。”
孟云君:“……”
“当地百姓蒙昧,视鬼为不祥之物,他们不知跟谁学来了一套拘鬼的法阵,还找来了一副桃木钉供奉在宗祠,但凡同村人有谁死后化鬼,都会被钉在刑架上七七四十九天,受尽难以想象之痛,魂飞魄散方才停止。”
院长重重叹了口气:“此事被你小师叔及时捂住了,你师兄弟们都不知道,否则传扬出去,到时物议沸腾,这世间哪儿还有他的立足之地?你小师叔来信问我,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灵修的手段实在过于暴戾了,长此以往,迟早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孟云君吓了一跳,忙说:“也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院长厉声道,“常言‘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天道尚且会留一分生机,他却一分的余地都不肯留。难道他还能胜得过天吗?”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祠堂
此时孟云君年不过弱冠,自幼天姿出类拔萃,实力碾压一众同门,深受师长器重,是人人寄予厚望的下一代继承人。他温和谦逊,又心高气傲,哪怕已经初步见识过了世事的残忍,却从未想过那些悔不当初的遗憾、辗转反侧的痛苦有一天会降临在自己身上。他乐观又疑惑地对院长道:“师弟不是年纪还小吗?既觉得有所欠缺,那就慢慢教导是了,老师何必如此忧心?”
院长久久地凝视着他,一双眼睛苍老却清明。
年轻人意气风发,总以为天大地大,无处不可去,事实上到了他这个年纪才能明白,那些曾以为是意外的坎坷和歧途,往往在故事的最初就埋下了伏笔。
他眼底浮现出淡淡的,那时的孟云君看不懂的哀伤与痛惜。这位饱览世事的老人,貌似通过眼前的只言片语,就已经窥见了两人未来命途多舛的下半生。
良久院长道:“为今之计,我只能想到把他在天枢院里关上一阵子,兴许三年五载过去,他性子就能磨得平和了,再允他出去闯荡江湖不迟。”
孟云君却不赞同:“小师弟性情刚硬,老师想磨平他的棱角,只怕适得其反。”
“那就寻个仁人君子将他带在身边,耳濡目染、言传身教,当会有所改变。”
孟云君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先是点头,点到一半倏地顿住,慢半拍抬起头,指了指自己:“……我?”
“不错,”院长故意道,“你看你言谈间对他多有回护,想来定能有耐心一点点掰正他的错误思想,你师父我年迈力衰,就不跟着凑热闹了。”
“……”师命难违,孟云君看了一趟热闹,成功给自己揽了项任务回去,于是那天稍晚些时候,他去后厨转了一圈,就拎着一食盒点心去祠堂找人去了。
晏灵修果然没有阳奉阴违,一出屋转头就往祠堂来了,外衣都没来得及换——孟云君不知道类似的训斥在他看到之前究竟发生过多少次,但小师弟显然已经对训斥后的惩罚习以为常了,孟云君到时,发现他正盘腿坐在蒲团上,捧着几页泛黄的纸页细细翻看。
这位冷冰冰的小少年出乎意料的懂得变通,院长让他“反省”,他就当真没舍得劳累自己的膝盖,看到孟云君来了,连跪一跪装样子都懒得做,坦坦荡荡地起身行礼道:“师兄。”
孟云君对他微微一颔首,随手放下食盒,拈了三炷香点上,和那不久前刚刚烧完的三柱并排插在一起,拜了三拜,回头一看,就见晏灵修无声地站在他侧后方,只是不知在神游物外些什么,看表情很像是在走神。等他祭拜完了,就自顾自捏着那几张纸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一言不发地陷入了沉思当中。
还是孟云君轻轻地咳了一声,他才恍然回神,诧异地抬头看向孟云君,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怎么还没走?
“……师兄?”
“老师让我来看看你。”孟云君一笑,拖了一只蒲团过来,凑在他身边坐好,手臂一捞拎过食盒,“顺便给你带点零嘴。”
汤汤水水的不好收拾,饭菜什么的又气味太大,对先祖不敬,因此他在后厨挑的都是些不费事的小点心,用小帕子垫好了,既不容易掉渣,也不用担心脏手。厨娘手巧,特地用各色花汁染了色,把糕点一个个捏成憨态可掬的小动物模样,有趣是有趣,只是……孟云君久不回天枢院,不清楚这些点心都是给那些只到他们腰高的三头身小弟子准备的。
晏灵修一揭开盖子,就跟这一盒惟妙惟肖的小白兔小黄狗对上了眼,一时间忍不住沉默了。
从他记事以来,就没吃过这么有童趣的点心了。
阎扶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他这是把你当没断奶的小崽子哄呢。”
“闭嘴。”晏灵修道。
孟云君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哄那些哭闹想家的师弟师妹们一向都是这一套,一个糖画或者一个泥人,往往药到病除,叮嘱道:“都是刚蒸好的,厨娘说放冷了就不好吃了。”
晏灵修今天从睁眼就开始赶路,水都没喝上几口,撑到现在当然饿了。他顿了顿,面无表情地捏起一只白兔形状的糕点,一口咬掉了兔子的头。
孟云君:“……”
失策了,拿着小白兔的师弟气质不仅没有变得柔软,反而更加凶狠了。
他也选了一只青蛙,将那两只肥美的后腿衔在嘴里,软绵绵的甜香后,一股提神醒脑的薄荷味就冲上了鼻腔,口感微微有点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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