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勤们劫后余生,都有些疲劳过度后的愣神,还什么都没有察觉,站在直升机里的常徽却先一步发现了那诡异的变化——远近数百米,花草树木尽数枯萎,天色昏黄,气温转眼就往下走了十来度,能量检测仪通通爆表!
就在晏灵修话音落地的瞬间,阴风怒号而起,席卷天地,震天动地的巨响随之而来。
——轰隆!!
被阵法炸得千疮百孔的地面终于难以为继,塌陷就像多米诺骨牌,一发不可收拾。
大地深处传来一声长叹。
地动山摇间,一股宽达数十丈的吞天巨浪骤然从裂缝中掀起,高高地冲上半空,又狂涛怒吼地滔滔而下,一波比一波更悍不可挡,无数死尸被从分崩离析的古墓中冲刷上来。
直到这时常徽才意识到,万古教主到底在地下藏多少恶鬼——目力所及,暴虐的洪水上密密麻麻全是浮尸,数不到尽头似的,翻涌的血色覆盖了水面,霎时腥风扑面,但很快那血色和碎尸都被滚滚狂涛不知卷到了哪里去,长河的本色显现出来。
那是一种介于血污与黄土中间的浑浊,流水所到之处,两岸开出了摇摇摆摆的彼岸花,绯红花瓣细长如丝,极尽妖娆地蜷曲着,雾气迷蒙,蒸腾而上……
这分明是世间从未有过的奇景,此刻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阴森吊诡,像古画中通往地狱的不归路。
“……”常徽脚底一滑,险些一个跟头栽出机舱,被同事七手八脚地拽住了,“砰”地甩上了门。直升机如一叶在洪水中随波逐流的小舟,完全不能掌控方向,设备和人全都不分彼此地颠倒了几个来回,常徽犹自沉浸在震撼中,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忘川河……原来真的有忘川河!”他扒着窗口,颠来倒去,不可思议道,“怎么会这样?!”
晏灵修也不知是古墓中怨气冲天,引来了忘川,还是万古教主留了什么后手,亦或是阎扶正在什么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前方又是否等着什么新的阴谋……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想,黑气化作的锁链直接将孟云君卷来,同时捡起一个跑得慢的外勤,拼命把人朝远处丢去。
孟云君:“灵修!”
晏灵修应声回头,只见身后一道巨浪冲天而起,铺天盖地,恐怖的威压降临在他们头顶,静止一瞬,接着轰然扑落——
情急之下他在孟云君肩上重重一推,却冷不防被拽住了手臂。就这么眨眼的耽搁,两人都没能逃脱,无可抵抗地被暴虐的洪流吞没了。
晏灵修最后的记忆,是对方枷锁般滚烫的掌心,他扑过去回抱住孟云君,双臂紧紧拥住他的后背,不及说一句话,就一起在那灭顶的黑暗中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下一卷开前世回忆,周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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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生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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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灵修仿佛陷在一场冗长的噩梦当中。
他不是一个需要深眠的人,一方面因为长期在外游历,整日提着半颗心,难以真正放松,一方面则是担心做梦会暴露自己潜意识里的想法——毕竟在身体里随时都有另一个人在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不想被对方彻底看透,就只能在其他小事上做些牺牲。
所以即便是他当年还活蹦乱跳的时候,困了倦了,也只会小小地浅眠一阵,如果有天实在支撑不住,就去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用香料或药物直接把自己放倒,昏天黑地到天亮。
长久以来他已习惯了这样的作息,别提后来变成了厉鬼,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与世隔绝,昏昏噩噩,往往春末时睡去,要到来年初冬才会醒来,闭上眼就不知今夕何夕。他长日无聊,有时也会以此打发时间……
然而这回却跟以前都不一样。
可能是忘川河分隔黄泉与冥府,自有某些不为人知的神通,可能是被之前几场恶斗伤了根本,透支的体力还没补回来,晏灵修居然一时灵台失守,在颠三倒四的乱梦中颠簸了好久。
没什么特别连贯的画面,连情绪也是模模糊糊的,沉重湿冷地压下来,他却隐约明白自己现在正身处何地,也明白自己将要通往哪里,因此并不着急,随波逐流地在混沌的梦境中浮浮沉沉。
忘川河水冷得难以想象,寒意直直地渗进骨头缝里,恍惚间仿佛有千万人在他耳畔发出凄厉的尖叫。少顷这些嘈杂的声响都淡去了,晏灵修感觉自己沉入了更深一层的地底,周遭一片死寂,像是从没有生灵抵达的不毛之地。
晏灵修在这黑暗中等待了许久,久到手足一齐麻木,时间也在这看似无尽的等待中失去了意义……
终于他看见了一线天光。
晏灵修感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不由自主地朝着那光亮走去。
开始时是一阵风,携着清新的草药香掠过他的鼻端,里面似乎还含着些山巅终年不散的白雾,轻柔细腻,扑面而来,让人鼓噪的心绪都跟着静了下来,继而是哗啦啦的林海翻滚声,鸟雀扑闪着翅膀飞上长空……由远及近,如同一圈圈泛开的涟漪,唤醒了他麻痹的五感。
晏灵修眨眨眼,面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
这里是天枢院。
一泓清溪淙淙流过,白墙青瓦高低错落,依山而建,天然便有种清新秀丽的素雅之美,晨钟空旷悠长,每每在拂晓时分惊醒沉睡的飞鸟,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哪怕是外界最混乱的那些年,也没有打扰这山中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晏灵修依然记得他第一天在天枢院中醒来,耳边就是这样一阵规律而低沉的钟声,“笃——”“笃——”,余音回荡在山谷间,经久不散,仿佛敲在他懵懂无知的心上。
他的思维混乱起来,整个人好像被一分为二,一半还记得自己从何处来,居高临下地在虚空中投下目光,冷眼旁观着自己旧日的生活,另一半不论是身体还是心智却都退化回了童年时期,再次变成了别人口中彻头彻尾的“怪胎”。
他从来不和同龄人交流,读书休息也是独自一人,看起来高傲的很,实在是不合群。小孩子的爱与恨都很简单,久而久之,便常有弟子聚在一起对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
晏灵修不是不知道,只是根本无暇顾及这些无伤大雅的流言——那时他刚刚得知了阎扶的存在,既想不到办法摆脱他,也还没有在后续的漫长年月中学会无视他,于是尽管表面装得云淡风轻,实际上却总会被对方三言两句就勾得心神不宁。
他怕被别人发现端倪,就躲起来不见人,有时藏在后山的小溪边,有时会解开系在岸边的乌篷船,飘飘荡荡晃倒湖心,藏在遮天蔽日的荷叶荷花底下,一发呆就是一整天。
晏灵修陪着小小的自己,许多已经淡忘的回忆也随之浮出水面,生与死的界限都变得模糊不清,他慢慢想不起自己的过去和来处。
那天他做完功课,恹恹地不想理人,走了很远的路,遇见一棵正值花期的梨花树,足有丈把高,满树繁花密密匝匝,如同一朵飘落人间的白云,春风吹过,香风袭人。
大抵美好的事物总能抵消一些不愉快,晏灵修绕着梨花树欣赏了片刻,便临时改变了主意,认定了这个新的“庇护所”,攀着树干爬了上去。
满树梨花窸窣一阵,很快又重归平静,细碎的光影透过茂盛的树冠披洒下来,随着时间流逝慢吞吞地向另一侧推移。
晏灵修依稀想起以前似乎听别人说过梨花是可以吃的……幼年的记忆如同盖在磨砂玻璃底下的标本,是谁说的,滋味如何,这些他都想不起来了,但却不妨碍他被勾起了好奇心,就近摘了几瓣尝了尝。
“幼稚。”阎扶嗤之以鼻。
晏灵修没理他,叼着两朵花,觉得这体验新奇极了。
他这会儿不到九岁,还去不掉天性中的小儿心态,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片刻都等不得,于是不假思索地挽起袖子,决定多摘点回去,蒸了当宵夜吃。
来自千年后的厉鬼看着这一幕,居然觉得有些陌生。
原来他也曾有过这么天真的时候么……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梨花树的枝干和它开出的花一样,细细瘦瘦的,不够遒劲有力,虽说能容纳一个身量不足的小孩子,但想在里边动来动去却是有些勉强了,被他一顿摆弄,摇动得簌簌作响,终于吸引来了旁人的注意。
“谁在上面?”
声音很青涩,却似曾相识,坐在孩子身边的厉鬼心头一悸,冥冥中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忽然生出几分不讲道理的亲乡情怯,来势汹汹地罩住了他……他怀着一种近乎于恐惧的期待,看着幼年的自己被这突兀一声吓了一跳,手一松,兜在衣袍下摆的花就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
阎扶不放过任何一个嘲笑他的机会,讥诮地“哈”了一声。
近在咫尺的夜宵付之东流,被吓到的原因也不是多么体面,两厢叠加,晏灵修便忍不住有些气闷,不过他在伪装这一方面确实天姿卓绝,不用人教就已经初步自学成才,所以很快就定了定神,收拾出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拨开花枝向下看去。
那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背着一柄桃木剑,眉眼熟悉到闭着眼都能描画出来,只是比他印象中的稚嫩许多,还没有到长开的年纪,但他犹如一根翠竹般站在那里时,却自有一股不动如山的沉静,从人到剑,都是一流的君子之材。
天色杳冥,落日还未完全转到山的另一面,月亮就幽幽地升了上来,穹顶似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宁静而广阔的青蓝色,暗沉沉的,月亮就是悬在其中的一轮宝镜,伶伶仃仃,可望而不可及。
孟云君提着一盏晶莹剔透的琉璃灯,好奇地仰起头,面孔在莹莹橙光的映照下越发清晰,隔着上千年的光阴,蓦地撞进他的眼底。
第95章 大师兄和小师弟
亲历者回首往事时,固然心中百味杂陈,感慨万千,然而千年之前,岁月尚且静好,一切物是人非都还没来得及露出狰狞的真相,身处局中的人未曾经历过来自尘世的风霜雨雪,也未曾在午夜时分被回不去的旧年月惊醒过。
这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偶遇。
“你是谁?”孟云君认出他身上穿的是天枢院校服,又问道,“你是哪位长辈的弟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
晏灵修打量了他一眼,发现这人他不认识,就站在枝桠上不动了——其实在某些方面,那些在背后偷偷传他小话的同龄人没说错,晏灵修天生就有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自记事起就如影随形的恐惧无疑加重了这一点,让他本性中的疏离更早地突显了出来。同门师兄善意问候了几句,他不想理睬,就一概当耳旁风,只是冷冷淡淡地盯着他看,想用这恶劣的态度直接把对方气走。
奈何孟云君一点也没有少年人该有的脾气,晏灵修在同龄人身上屡试不爽的招数对他全然没用,过了一阵,孟云君依旧提着那盏琉璃灯,十分耐心地站在树下等着他回答。
晏灵修无声地和他对视,玩了一会你不动我不动的木头人,发现对方什么反应都没有,颇觉无趣,正要放下手缩回树冠里,随便这人在外边怎么望眼欲穿,目光一扫,却发现他手臂上系着一根白布条。
这时候晏灵修不过是跟孟云君萍水相逢,不知道他前不久刚刚失去了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匆匆从外地赶来,拜见完师长,又要匆匆赶去奔丧,连过夜的时间都没有。但看着那根白布条,想到他家中有亲人去世,便不由得有些迟疑。
可惜他已经许久没跟别人说过闲话了,纠结片刻,也只是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我的花掉了。”
孟云君拿灯一照,果然看到阴影里散落着成簇成簇的小白花。
他没问晏灵修为什么会来这里,摘了花回去做什么,又怎么会不小心把辛辛苦苦摘下来的花全都弄掉了……他四下寻觅了片刻,把琉璃灯轻轻靠放在草地上,半蹲下来,开始认认真真地给他捡花。
晏灵修弄不懂孟云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警惕地在一枝伸出来的枝桠上坐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你认得我。”观察半晌,他笃定道。
孟云君捡了满捧的花,用纱布兜着,踮起脚递了上去。孩子的脸非常娇嫩,比满树的梨花还要白,瞪着一双弧度圆润的眼睛,让孟云君想起家乡小院里被鱼干吸引过来,却躲在角落不敢近前的小猫。
孟云君自我介绍道:“我是你大师兄。”
孟云君当然是认得他的。
他午后回来,黄昏未至就离开天枢院,满打满算留下来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期间并没有机会和晏灵修见面,不过他却从院长师父口中听说过这位新收的小师弟,传闻中他幼时遭逢大难,是被长辈们从尸体堆里抱出来的,性格难免有些孤僻,跟同辈弟子很不合群。
孟云君听是听了,没入心,毕竟他们年纪差了好些,一个都能出门斩妖除魔了,一个还在学堂里念书,估计不会有那个朝夕相处的时间,将来假如有机会结伴用行,也该是十年后的事情了。
为了赶时间,他拜别师父后,特地抄近道,选了这条偏僻的小路,平常少有人至,却不想会在半途遇见一个陌生的小弟子——师父说的不错,师弟确实孤僻,却孤僻得丝毫不惹人厌烦,听他说话,就像小猫咪呜,根本生不起气来。
孟云君:“别不高兴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晏灵修平白受了这从天而降的大师兄一番好意,不好再摆脸色,捏着纱布四角,生硬地敷衍道:“我摘完花就回去。”
孟云君笑笑,拎起灯笼,转身往群山深处走去。
小小孩童趴在树桠上,望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暮色苍茫,平地掠起一阵凉风,琉璃灯一晃一晃,托着那抹明亮的火光,如同草丛里翩翩飞起的萤火虫。
晏灵修并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和他产生什么样的羁绊,这场意料之外的偶遇仅仅在他心上短暂地停留片刻,随即就被流水般的繁杂世事冲刷干净了。
天长日久,他不再记得自己曾有闲情逸致坐在树上看落日,心心念念要摘新鲜的梨花做宵夜,也遗忘了曾在树下惊鸿一瞥的少年。
他们再一次见面是在七年后,晏灵修十五岁,已经有能力在师叔师伯们手下接几个小任务,到一些不远不近的地方转一转了。那天他前脚刚迈进天枢院的门,后脚院长就叫他去正堂一趟,他大致清楚为的是什么事,毫不紧张,把包袱往小木屋一丢,就跟着来通知他的外门弟子去了。
转过两三条回廊,那外门弟子就故意落到他后面去了,可惜装得不像,晏灵修能感觉到他半是新奇半是畏怯的目光不停在自己身上打转。
这其实是常态了……近些年他愈发少在众人跟前露面,加上那些好坏参半的流言,天枢院弟子很难不对他产生某些负面印象,几乎每次回来,都会如此这般迎来一波异样的眼神,且就他的观察,颇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看就看吧,反正又少不了几块肉。晏灵修习以为常,只作不觉,目不斜视地迈过门槛、然后就看见堂内已经有人先他一步过来了。
对方背对着他,从晏灵修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穿着浅青的内衫,罩了一件竹色细布的外袍,发冠上镶着颜色更淡一分的白玉,身段高挑清矍,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春风中的一丛修竹。
此时的孟云君并没有后来那么心机深藏,他生就一副含情脉脉的五官,眼角微妙地勾出一个弧度,这使他看什么都像是在笑着的,加上风姿出众,天枢院中规中矩的校服往他身上一套,都平白显出几分春风化雨的温和来。
院长适时地开口道:“云君,这就是你的小师弟,方才外出归来。灵修,他是你大师兄——我若没记错,这应该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吧?”
晏灵修飞快地检索了一遍记忆,不记得曾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张出色的脸,便随口应了一声,转身和孟云君相互见礼。
只是他没想到,这位素不相识的大师兄看起来像个正经人,实际上却远不是那么回事,居然在四面相对时悄悄冲他弯了弯眼睛,看得晏灵修一头雾水,眉头下意识拧了一下,冷淡地别开了眼。
怎么是个自来熟……他莫名其妙地心想。
高居首座的院长是个雷厉风行的老头,三言两语给他们师兄弟两个做了介绍,便不肯再浪费时间寒暄,直接步入正题——他问晏灵修:“以你的实力,此次下山除妖,本该万无一失,可我怎么听你小师叔说,你去蛇妖的洞窟里转了一圈,最后却无功而返,这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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