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的不堪一击,看来他事前所做的准备完全没必要——就凭那些眼高手低的“少爷”精英,就算再给他们上下两千年,估计也怀疑不到他身上。
毕竟谁能想到他这么一个奉公守法的老好人,竟是搅弄风云的万古教主呢?
带着一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陶醉,花飞鸿给每个怒骂调查局的发言都点了赞。
突然,他听到背后传来“啪嗒”一声响,一回头,就见摆在博古架上一座“游龙戏珠”的玉雕像动了动,嘎吱嘎吱地朝他转了过来。
为了展现匠人精湛的刀工,雕像的“龙身”平常都是面向侧边的,头顶宝珠腾云驾雾,每一片龙鳞都打磨得栩栩如生,恍若真的一般——“恍若真的”,其实就是一个不走心的感叹词,毕竟匠人的技艺再巧夺天工,也不是神笔马良,没法大笔一挥,就赋予一件死物生命,否则就是灵异事件了。
但在这片刻,玉石摆件却好似蓦地“活”了,龙首一扬,让宝珠从他的两角间啪嗒落了下来,骨碌碌滚到了一边。玉龙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不紧不慢地抬起一只爪子踩住宝珠,口吐人言道:“主人到了,莫让他久等。”
主人……
花飞鸿一扬眉,心里很是不以为然,面上却装得一派恭敬,因为他知道“主人”能通过这尊雕像的眼睛,看见他的一举一动。
不过这样憋憋屈屈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用不了多久,他就不用再借助对方的力量了。
一想到这里,花飞鸿不免记挂起了那本被他牢牢锁在保险箱里的奇书——按照上面的记载,他已将一切安排就绪,时机一到,立刻就能翻身做主人,将过去受的那些气如数奉还。
他站起来,煞有介事地整整衣领,过程中隐晦地向后瞥了一眼——且让你再得意一阵。
然而此时有个助理慌慌张张地闯进来,嗷一嗓子打断了他对未来的美好畅想:“不好了,花总,我们的人被警察给抓了!”
花飞鸿摸向机关的手吓得一哆嗦,连忙收回来,沉着脸咆哮道:“学的什么狗屁规矩,进来不会先敲门吗!”
助理无端端招来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叱骂,登时愣住了,不敢动弹。
花飞鸿见他如此反应,赶紧平了平气,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抱歉,我有些私事,一时着急上火了……你刚刚说什么,警察来了,他们来干嘛?”
按照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推算,他今年也该有七十六岁,却保养得非常好,看着比实际年龄少说小了二十岁——平心而论,花飞鸿人并不丑,生得平头正脸的,还很注重打扮自己,哪怕上了年纪,还坚持每天用发蜡梳出一个背头,出必乘豪车,入必饮美酒,这么多年养尊处优下来,还真让他养出了几分贵气,举手投足间已经完全看不出过去的半分痕迹了,平常也总是一副和颜悦色的老好人模样,仿佛永远不会动怒。
正是因为如此,助理乍一在上司脸上见到如此狰狞的神色,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一边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一边吞吞吐吐道:“就是……他们非说影视城有人违法乱纪,一进来就要抓我们的员工,不仅把游客和演员都赶走了,还责令我们暂停营业,李特助去求情,也被他们扣下了。”
花飞鸿的心提了起来,赶紧扑到电脑前登录内网,调取了大门口的监控,发现来人个个拿着手铐,为首的那个是附近片区的刑侦队长,再看那帮跟在后头的小警察,有几个也是熟面孔,这才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是……就好……”
助理:“……花总,好什么?”
确认这段小插曲跟调查局无关,花飞鸿就不在意了,摆摆手道:“估计是谁眼红我们,故意报假警,随他们去吧。”
“可花总,这事传出去,对影视城的名声终归不好,咱们以后可怎么立足啊……”
花飞鸿心中本有些模糊的怀疑,觉得刑侦队的到来太过巧合,但一听助理畏畏缩缩的语气,那一点尚未成型的警惕心就立刻被受到质疑后的不满吞没了。
他笑呵呵道:“小钱,这你就不懂了,公职人员么,一心为着老百姓的安全,神经过敏,不免有些听风就是雨了,到时候我好好解释就行了,有什么关系。至于影视城……”
花飞鸿意味深长地闭了嘴,飘飘然眯起了眼。
一个为了掩人耳目才建出来的小玩意,很快就派不上用场了。
助理莫明感觉对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阴鸷,不由得骇了一跳,可当他目光闪了闪,惊疑不定地看过去时,映入眼帘的却依然是上司那张总是微笑着的、通情达理的老脸。
“让员工都提前下班吧,这人心惶惶的,想你们也没心思工作,那就快点走,免得被那些劳什子玩意牵连了。”
助理晕头转向地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体贴地给他关上了门。花飞鸿按捺住性子,听着他的脚步啪嗒啪嗒地远离,向下,逐渐消失在楼梯间,随即就转身往博古架走去,连门都顾不得锁,抬手将一只平平无奇的遥控器拿在手里,按动几下,面前看似完整的墙壁就咔一声从中间“裂开”了。
机关齿轮依次转动,将整座博古架连同墙面一起往边上推,露出背后那间不为外人知的密室。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噬主
不怪王俊他们没能发现这里还藏着另一个房间,因为仅仅看这栋建筑物的外形,顶层的每一平方米分明都被坦坦荡荡地利用起来了,是无论如何也省不出空隙再安一个房间进去的,但花飞鸿打开的这间密室却全不是那么回事,甚至在屋主人没有到来前,任何人把博古架搬开,看到的也只是一面空荡荡毫无瑕疵的墙壁。
——这是一处被“神力”撕扯出的空间裂隙。
十二重飘纱幔帐无风自动,香炉中青烟袅袅,镶嵌在高处的硕大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将下方照得有如白昼,处处雕梁画栋,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朱红立柱高逾一丈,支撑着这座奢华巍峨的宫殿。
重重绡帐深处摆着一张茶桌,一个美男子支着左腿,悠哉悠哉地半坐在蒲团上,估计是等得久了,花飞鸿进来时,他正百无聊赖地拿着两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在桌案上比比划划地玩“弹球”的小游戏,玉珠的噼啪碰撞声时不时响起,格外的清脆悦耳。
那人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了。”
花飞鸿手脚一僵,脸上残留的得意顷刻间便退了个一干二净,缩了缩脖子,仿佛凭空矮了三寸——他对这人的惧怕已经深入骨髓,哪怕先前有无数的小心思,此刻都在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胆怯下被碾成了渣滓,连大气也不敢喘。
他踮着脚绕开帷帐,卑躬屈膝地凑到了近前,深深地弯下腰以示恭敬:“主人,我来迟了,请您责罚。”
“坐。”阎扶头也不抬,还在乐此不疲地玩他的弹珠,随口问道:“事情安排得怎样?”
花飞鸿手心捏了一把汗,他背过手,悄悄在裤缝上擦了一把,讨好道:“您说的果然没错,不过死几个人,他们就像被踩了一脚的蚂蚁,乱哄哄地炸了窝,对驱邪师的话也不怎么相信了,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发地开始驱逐身边的那些‘异类’,到时大计就成功一半了。”
阎扶漫不经心地感慨:“从古至今,不都是如此吗?凡人永远只会窝里横,受到了威胁,最先做的就是吱哇乱叫地发一通脾气,能不能解决问题不重要,把恐惧发泄出去才是要紧。”
“不过一群开了智的畜牲罢了,嚷嚷两句‘人命关天’,就傻乎乎地信以为真了,”花飞鸿捧哏似的跟着笑,“实际上,凡人和猪狗牛羊又有什么区别?都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天’才懒得管他们死活呢。”
他居高临下地说出这些话,语气悲悯,浑似自己不是爹生娘养的一样。
阎扶终于撩起眼皮,饶有兴趣地扫去一眼,在他那轻蔑至极的神情上打了个转。
“您看,我们下一次选哪个地方动手?”花飞鸿自觉受到了鼓励,愈发的起劲了——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机会去案发现场转一转,但只要一回忆起新闻中那些受害者家属痛哭流涕的模样,就兴奋地眼睛都亮了起来,一迭声地提议道,“市中心?景区?中学小学?经贸大厦也不错,还可以连通天幕,全程直播……”
他把林州市人流量大的地方全给圈了个遍,想象着那些干净整洁的道路是如何被血和尸体堆满,便不由得感觉心痒难耐,兀自抒发得十分尽兴……可他这边口干舌燥地讲了有半刻钟,阎扶还是没有回答。
花飞鸿后知后觉地看过去,就见对方面上笑意不减,却不达眼底,瞳孔中闪着审视的寒光,像某种蛰伏在灌木丛中的冷血动物。
恍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下,瞬间浇熄了他满脑子的火热,花飞鸿呼吸一滞,讷讷住了口。
“说够了?”
阎扶将一直捏在手中把玩的两颗夜明珠放在桌上,伴随着“嗒”“嗒”两下轻响,他微微倾过身,审视地盯了战战兢兢的花飞鸿一会,毒蛇吐信般慢声道:“谁给你的资格,说‘我们’?”
花飞鸿半张着嘴,呆呆地望着他,被阎扶突如其来的发难搞成了一团浆糊——然而慌虽慌,却不妨碍他在留意到对方从坐垫上起身时丝滑地五体投地,瑟瑟发抖把头埋在地上。
“我……”滚滚汗珠顺着他的脖颈滑下来,转眼就将那身价格不菲的高定衬衫给浸透了,语无伦次地改口道:“小人……小奴无心之言,不是有意的,还请主人恕罪,绕我这一次……”
他曾亲眼见过阎扶惩罚手下,理由千奇百怪,或是因为不够恭顺,或是因为办事不力,或是单纯地碰上他心情不爽。
最残忍的一次,他把一个喽啰挫骨扬灰,洒入黄泉中永世不得超生,只是因为对方在奉承时提了一句“我就看不惯那些被调查局招揽的鬼东西,靠着别人的施舍才过得下去,全是奴颜婢膝的贱人”……
那次阎扶史无前例地暴怒,花飞鸿围观了全场,见惯了血腥的他头一次感到不适,后来冥思苦想多时,还是没能想明白原因,最后只能牵强地归结于对方辱骂同类,主人听不得。
花飞鸿跟了阎扶两百年,依然没能摸准他的脉,对他的喜怒不定深有体会,所以虽然阎扶待他尚算礼遇,没给他体验那些骇人的刑法的机会,却从未放松过一丝一毫,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主人随手打杀了。
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份谨慎……直到近些年,他呼风唤雨的万古教主当久了,在无边的权力中迷失了自己,忘了“初心”。
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掠过他的耳膜,花飞鸿不甘地瞪着眼,可匍匐的姿势却仅仅容许他看见眼前的方寸之地。
只是说了那么几个字,他就难以为继地闭上了嘴,死死咬着牙,整个人都耻辱到发抖。
多年没下跪,竟使他的脊椎和膝盖生出了点“骨气”,不似当初那般轻易就能做小伏低了。
一只鞋底拨开他的头,将他的脸贴着地捻了捻,可阎扶的声音中却听不出丝毫怒意:“看来我以往是对你太宽容了,以至于让你生出了错觉,以为可以和我平起平坐了。”
他叹息道:“让我想想,该怎么纠正你呢?”
花飞鸿乖顺地贴着地板,那两颗夜明珠骨碌碌滚下茶桌,掉下来弹了几下,正正巧巧打在他的眼皮上,触感冰冷刺骨,不疼,却好似一块烙铁,烫得他心底沸反盈天地做起乱来。
他是被阎扶从乞丐堆里发掘出来的——那时他做生意赔了一大笔钱,不忿之下雇了一伙亡命之徒,到竞争对手家里大肆砍杀了一番,行迹败露后被官府判了斩首。他的老父贿赂了衙役,替代儿子上了刑场,他则远走他乡,一心想要东山再起,无奈屡战屡败,终于耗尽余财,不幸沦为了乞丐。
那时正值战乱,流民乞丐遍地,一天死上几百上千个也无人管,为了生存,阎扶一向狠的下心,硬是靠捡拾腐肉活了下去。几年后的一个寒冬,他遇上了一处赈济灾民的粥棚,那处的主人家人傻钱多,居然舍得一天两顿粥地施舍,花飞鸿自然不用流浪了——不光不用流浪,他还摸清了粥棚主人的住处布局,趁夜偷偷溜了进去。
然后他就听说后面几日的米粮不够了。
他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见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少年端坐烛光下,在这个食不果腹的年头,他的腰带衣襟上还绣了精致的山川纹,显见是大户出身,很有气势地对两个青年发号施令,让他们再去账上支些银钱,好歹应付过即将到来的那场冬雪。
有个青年劝说道:“院长,再这样下去,就连同门师兄弟也吃不饱了。”
“那就少吃点,”少年院长说,“既然已经给了灾民希望,就不要背弃承诺,咱们自家人忍一忍,总不会饿死的……实在不行,就着重照顾老幼妇孺,比起青壮年,他们最弱,不好轻忽。”
这一大段话落在花飞鸿耳朵里,却只剩下寥寥几个字——
要没吃的了?
那怎么行!
花飞鸿焦躁地动了一下,幅度很小,可屋里的那小崽子却不知怎的那么敏锐,倏地扭头看过来,喝道:“谁在那!”
识时务者为俊杰,长剑一横到他的脖子上,花飞鸿就膝盖一软跪了下来,期期艾艾地痛哭出声,又是忏悔又是打自己耳光,涕泪横流地请求饶他一命,他只是太饿了,想进来偷点东西吃。
少年于心不忍,收回了剑,让那两个青年领他去厨房。
花飞鸿白拿了一筐馒头,却没感到庆幸,反而出离愤怒了。
不是还有白米白面吗?怎么就说没吃的了!什么先救老弱,分明就是吝啬钱财,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
怒火冲头,花飞鸿拿起一把菜刀,把那两个对他毫无防备的青年砍死了,赶在被捉到前逃出去,然后一把火烧光了灾民栖身的窝棚。
那个少年院长实在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不想着找他报仇,却先去救那些凄惨嚎叫的废物,当然也一起被烧了个死无葬身之地。
熊熊烈火一口气持续到黎明,就在这时,阎扶来了,挥一挥手就将火灭了去,空留下一地焦骨,而后他新奇地打量起了在场唯一的活物,察觉到花飞鸿的所作所为,称他是可造之材,若是愿意,可以留在他身边做一个随从。
当初,花飞鸿并不清楚阎扶的来历,也对他的底细一无所知,但那一手“神仙术”却让他震撼到了极点,也让正满心悲愤,痛恨世道不公的他深信自己是否极泰来,遇上了真神,因此毫不犹豫地拜倒在了阎扶脚下。
过去三百年,他对这个给予了自己新生的“主人”忠心耿耿,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相应的他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地位、长生……以及让他不必像个凡人一样愚笨蠢钝、庸庸碌碌的“仙术”。
心态的转变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尤其近些年阎扶似乎有事要忙,神龙不见首尾,将万古教的大权齐齐整整地交到了他手里,那些同样效忠于阎扶的恶鬼忌惮他,听他号令时总是敢怒不敢言的,花飞鸿体验过一次后,那种高人一等的掌控感就让他成瘾似的欲罢不能。
可他忘不掉,这一切之所以能实现,都是因为阎扶在为他撑腰。一个念头理所当然地浮现出来——要是鬼王的力量是他的,就好了。
“不臣之心”一旦起了,从此便如野火燎原,这腰也很难再轻轻巧巧地弯下去了。
花飞鸿一张脸被对方踩在鞋底,就在他觉得就快要忍不住的时候,阎扶移开了脚,半晌一声轻笑,坐回了原位。花飞鸿劫后余生,忙连滚带爬地跪到他面前。
阎扶风度翩翩地一扬袖,变出两盏清茶——这位阴狠暴戾、看上去好似随时会翻脸的魔头无愧于自己阴晴不定的名声,竟是又猝不及防地“礼贤下士”起来,友好地推了一杯茶到花飞鸿面前,自己拿着另一杯放在嘴边细细品尝。
花飞鸿可没有这堪比过山车般的心理素质,接过茶杯的手哆嗦得不成样子,他也不敢真喝,一仰头全偷偷倒进袖口里,末了还装成被烫到了,演技精湛地捂着嘴咳嗽个不停。
他这狼狈反应毫无疑问取悦了阎扶,他的眉眼愈发温和起来,说出的话也像在闲聊:“徐佳去哪里了,她怎么不在你这儿?”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凡人
见事情似乎终于糊弄过去了,花飞鸿略略松了点心神,他这回可不敢再在用词上疏忽了,点头哈腰道:“她刚带着众鬼兄外出觅食去了,此刻应当刚回来,主人要见她吗?小奴这就去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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