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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生(无穷山色)


楼下的更夫挣扎片刻,终究没能逃脱法阵的威力,从四肢开始,他不算凝实的鬼身逐渐化成了灰烬。片刻后太极八卦盘“啪嗒”掉在空无一物的地上,光芒收束,一切重归平静。
晏灵修仍旧坐在桌边,面前的热粥雾气袅袅,给他的面容蒙上了一层微弱的光晕。
那种近乎透明的线条,像无声的游魂,更像一尊静默的石像,目光和神情沉淀着时间的痕迹,好似已经在破晓前的黑夜里的等了不知多久,还将继续等下去。
这时晏灵修开口了。他的语调平铺直叙,没有一点起伏,也不带半分情感,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件对自己来说无关紧要的事。
“阎扶此人,狡诈多智、暴虐易怒、心胸狭窄,视万物为蝼蚁。有时为了取乐,还会让被附身的鬼保留一丝神智,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杀害自己的亲朋好友,直到因为痛苦完全疯癫为止。”
“然而会被影响的,不仅仅是孤魂野鬼而已。”晏灵修轻声说,“他是世间凶煞戾气所化,平生最爱窥探别人内心的隐秘,勾出他们的贪欲和怨恨,怂恿他们去做往常被道德和律法所约束的行为。那些意志不坚的人,哪怕循规蹈矩,只要对自己的处境有一丝不甘愿,同样难逃一劫。”
连孟云君都静了半晌,良久才听常徽艰难地问:“会……会怎么样?”
“若是被他蛊惑的人全然丧失理智,铸下大错,他就会猛然抽身,任由对方毫无防备地清醒过来,面对自己亲手酿成的悲剧。”晏灵修眉眼动也不动,缓缓道,“看着他们悔之不及、痛哭流涕的样子,曾是阎扶有段时间最喜欢的游戏。”
好半天时间,屋内落针可闻。
“……还好还好,他已经灰飞烟灭了。”孙凌干笑两声,试图活跃气氛。陈绛竹配合地笑笑,却觉得晏灵修话中别有深意,像是在暗示什么似的。
显然常妍也有同感,她扬了扬眉毛,正要追问,紧闭的房门就“叩叩叩”地被敲响了。
来人十分善解人意,没让这一屋子心思各异的人乱猜,直接自报家门道:“在下何期,贸然打扰,还请道友拨冗一见。”

第45章 蛊虫
众人悚然一惊,惊慌失措地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做好直面屠城恶魔的心理准备,最后还是孟云君过去开了门。
两人随口问候几句,何期便说明来意:“昨晚管春城忽然爆发了一场恶疾,孟兄弟听说了没有?”
孟云君:“怎么回事?”
何期没起疑心,将他们早就知道的情况又说了一遍,然后道:“这病来势汹汹,郎中竟然毫无办法,实在是蹊跷,不如我们……”
说着,他往里面扫了一眼,只是没料到一间客房居然装了那么多人,打了个磕绊才继续说:“……不如我们结伴去医馆探查一番,也好尽快找出百姓暴病的原因。”
孟云君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一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再次浩浩荡荡地向医馆赶去。
随着时间推移,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这场疾病扩散得太快了,附近的居民从中嗅到了一丝危机,忙不迭地携家带口躲远了,以医馆为中心,三条街内鸡犬不闻,只有几个老大夫和部分执意不肯离开的家属留了下来。他们守在病患身边,不停地在伤口上涂抹一些毫无用处的药膏,绝望地期盼着能有哪怕一点点的好转。
“你们是驱邪师?好好好!”老大夫得知他们的身份,喜出望外地连叫了三个好,热情把他们往里面引,“几位来得可太是时候了!这病我们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原来是和那些神神鬼鬼的有关!各位快请看看,可有救治方法吗?”
还没哭晕过去的病人家属也纷纷围了上来……向来调查局出外勤,都是惊动的人越少越好。常妍几个也算出师多年,却从没见识过这么大的阵仗,颇有些招架不住,左右支绌地说:“我们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一位面容憔悴的老妇人紧紧抓住常妍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女儿身边,哆嗦着嘴唇掀开那女孩子的衣襟,露出胸口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心脏就在一团污血中跳动着,整个人都快要化成一滩水,面色灰败,已是有出气没进气了。
常妍焦头烂额地翻出符咒和法器,一样样地在女孩身上试过,却没一样起作用。
守在旁边的妇人目光无比热切,像从眼底烧起来一把火。常妍几乎不敢抬头,心里阵阵发酸,又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说到底,眼前这些不过都是幻境的产物,真实的惨案已经在过去尘埃落定了,不论他们做什么都于事无补。相反,为了尽快离开这里,他们还得亲手推动着一切往既定的轨道上发展……即便前路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事到如今,不止他们察觉到那些不详的征兆——那粉身碎骨也爬不上去的台阶,一夜之间落叶满山的枯树,变鬼的更夫,还有不明原因爆发的瘟疫……
浓重的不安笼罩着管春城,阴影下的所有人都惶惶不可终日,不是无头苍蝇般趴到祭台上哭天抢地,就是窝在家里提心吊胆地不敢出门,然而就算是如此,还是不断有人病倒。山神庙也始终拒人千里,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你们过来看看。”何期说。
刹那常妍如蒙大赦,也顾不得他是书中既定的真凶了,低头快步走了过去,和同样感到无能为力的常徽和罗子书挨在一起。
只见何期并起两指,捏着一张符,果断地把它往病人额头上一贴。下一秒,病人的手脚无意识挣动一下,从疮疤里渗出来的脓血渐渐地止住了。
“应该是蛊毒。”他道。
老大夫满怀希望:“那……”
“只是我能力浅薄,恐怕无法将它们逼出来。”何期叹气道,他拿出朱砂和符纸,三两笔画完一张,不一会就攒了一小沓,“这应该能减缓蛊毒侵蚀的速度,但若还找不到下蛊之人,他们的身体就再难维持下去了。”
大夫和家属感恩戴德地接了过去,给每个病人都贴了一张,确定情况暂时稳住后,便面对面坐着唉声叹气:“我们上哪里去找那下蛊的人啊!”
常妍闻言,狐疑地打量起何期。
即便她早就被剧透了结局,可跟何道人相处久了,也开始对那本书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如果何道人真是凶手……那他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突然有个人站起来:“这是山神老爷给我们的惩罚!”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位都惊讶地看了过去,这仿佛给了他鼓舞,那人深呼吸几口,语气也跟着急促起来。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我们身边多出来一只鬼,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任由他苟延残喘到今天,山神一定是因此生气了!他不肯再庇佑我们了!”
“绝对不可能!”
他还要疯疯癫癫地说下去,却被一个女孩断然打断。
巫女小玉的未婚夫是最早发病的一批人,她守在医馆,已经五六个时辰水米未进了,但女孩的眼神却是和年龄严重不相符的锋利,逼视着他道:“你少胡说八道了,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山中,一切供给皆是从山中取得,你怎能忘恩负义,反倒指责它的不是!”
“你才胡说八道!”那人尖叫着跳起来:“我平时那么虔诚地供奉它,一到需要的时候就没动静了,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小玉:“你——”
“你不是巫女吗?要是不服,尽管上山去问啊!”
近乎崩溃的情绪让对方的理智摇摇欲坠,他挑衅地冷笑说:“怎样做都行,只要能把山神他老人家请下来——焚香祝祷?三跪九叩?或者你干脆把自己烧了给山神送过去吧!话本里的巫女不是都要永生永世地侍奉神主吗?你嫁人做什么,索性嫁给石像算了!”
他说出这番话时根本没过脑子,不过是争执中的口不择言,但当最后一个字落地,那些躺在周围濒死的人却忽的起了变化——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他们的疮口溢出来,狼藉的血肉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动,片刻后突兀地冒出半条虫身,不断地扭动着,“啪嗒”掉了下来。
只是个例就够吓人的了,更何况这地上排排躺了十来个人,每个人的伤口里都或多或少地爬出来几条虫……方才还咄咄逼人的那个男子腿脚发软地往后退,不慎被一个病人绊倒了,手掌按在一条蠕动的虫子上,惨叫声差点震碎苍穹。
“它钻进去了!它钻进去了!”
晏灵修离他最近,眼疾手快地一拉一扯,把蛊虫从他手上拽了下来。
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那人的掌心就被钻出一个鲜血淋漓的血洞,边缘的皮肉迅速腐烂焦黑,所幸的是并没有继续向周围蔓延。
造成这一幕的蛊虫在半空中扭来扭去伺机寻觅下一位寄主。可晏灵修捏着它,就像捏住了蛇的七寸,蛊虫把自己扭成了麻花,也没能给他来上一口。
端详片刻蛊虫锋利的口器和坚硬的躯壳,晏灵修猜测刀砍斧凿可能起不到作用,便将它丢在地上,直接用符咒引来一把火。
即便如此,蛊虫也翻滚了好久才不再动弹。
见此情境,孙凌等人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但也总算反应过来,急忙把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赶到了一边,手忙脚乱地捉起了蛊虫。
他们的眼没晏灵修那么准,也缺乏直接上手的胆子,更不敢用身体的任何部位接触它,还是陈绛竹突发奇想,向周围的人家借来一块新鲜猪肉,“钓鱼”一样将蛊虫一条条“钓”了起来,末了带到空地上,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望着那些挣扎在火中的蛊虫,常妍一阵不寒而栗。
这并非看不见摸不着的流感,不可能有人被活生生地钻出一个血口子还浑然不觉,从外界到体内,总要有个“病从口入”的过程。
既然没有传染性,那么蛊虫到底是藏在哪里,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到他们身体里去呢?
何期一个云游四方的穷道士,真的能弄到这么邪门的蛊毒吗?
以及……整个管春城,究竟有多少人被寄生了……
然而事态的急剧变化没有给她思考的空隙。
“他们的伤口在愈合。”何期说。
他俯身,观察了一会儿那些形容可怖的疮疤,肯定地说道:“蛊虫没有再吸食他们的血肉了。”
然而这话却并没有让其他人稍微轻松哪怕一点,他们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极端复杂的表情,又是想笑,又是茫然,又是惊惧不安,最后所有的目光都慢慢聚拢到小玉的身上。
“我,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的!”刚才还大放厥词的那人捧着他鲜血淋漓的手,手足无措,茫然四顾,“还是说……山神真想要一位妻子不成?”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恶疾似乎有了救治的可能,这固然值得庆幸,但代价却是管春城要嫁一位新娘给山神……这个说法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不靠谱。毕竟现在没人进得了山神庙,谁也说不好上边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这一切会不会只是巧合?
万一这病山神也无能为力呢?
万一新娘根本上不了山呢?
就算山神一娶到妻子,山下的人马上药到病除,可这样的不择手段,还是过去那个用群山供养百姓,保佑管春城风调雨顺的神主吗?
几个德高望重的宗族耆老特地为此聚在一处,各持意见,吵了一个时辰都没吵出结果。
谁都没想到,本该对此事避之不及的小玉,最后反倒主动找上了他们。
医馆里,孙凌心神不宁地坐在药炉边,旁边是陪着一起愁眉苦脸的常妍等人,陈绛竹抱着胳膊靠在墙上闭目养神,而疑似杀人狂的何期正在摇着龟甲算卦。
这门失传已久的古老占卜术吸引了孙凌的注意,他伸长脖子一看,发现每次掷出的铜钱都是毫无例外的大凶之兆,扑面而来的血光几乎要糊到人脸上来,看得他愈发烦躁,自暴自弃地抓乱了头发。
橙红色的火舌舔舐着炉底,咕噜咕噜的热水不断地往上顶,晏灵修一揭开盖子,清苦的药香就随着水汽慢慢散发出来。
医馆内外这诸多病患还没睁眼,两位老大夫就先一步倒下了。
他们本就年迈力弱,又连轴转了一天,加上短时间内心情大悲大喜,身体实在是撑不住了,不得不躺下休息一会。里里外外的事全压在余下的小药童身上,这边才给病人换完药,那边就又额头冒汗地跑了回来,谢过晏灵修帮他看火后,还要一刻不停地去服侍师父们喝药,恨不得一个人长出八只手来。
他捧着药罐,掀开帘子进到里间,不一会,费力的喘气声就模模糊糊地传了出来。
孟云君把余下的干柴随手折了折,全都塞了进去。奄奄一息的小火苗顿了一下,顿时卷土重来,迫不及待地爬满了灶膛。
孟云君掩着嘴咳了两声,将炉子里喷出来的黑灰挥开,拿着铁钳把木柴翻了又翻,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扭头去看身边的人。
炉火哔啵作响,一点微弱的气流都会将它吹得不断跳动,因此照在脸上也是明明灭灭、飘忽不定的。
晏灵修就笼罩在这片光下,从侧面看,他的眼睛比玻璃还要净透,瞳孔中闪烁着一簇碎金似的光,很亮,却并不灼人,透着一种年少无知的单纯与无辜。
他察觉到孟云君的视线,抬眼看了回去,于是原本无害的玻璃好似突然被赋予了生命,有了分明的棱角和坚不可摧的外壳。
孟云君敏锐地发现,对方的情绪好像再次“淡”了下来……和外表截然不同的是,晏灵修绝非心无城府、不谙世事的寻常少年郎,他素来情感淡漠,对自身的控制力很高,那些能被关注到的喜怒哀乐,全是摆出来充门面的。孟云君需要足够“明察秋毫”,才可能在某些稍纵即逝的时刻,捕捉到一点堪称稀薄的真情。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一只流浪在外的野猫,从来只是远远地站在别处,不愿意让任何人发现他尖牙利爪下柔软的皮毛。
结果等他好不容易放下戒备,被温暖的壁炉和小鱼干软化,肯留在原地被动地接受那些尤为陌生的温情时,又不知被什么东西吓到,一声不吭地跑开了。
孟云君喉头攒动两下,突然按住了他放在膝上的手。
半天过去,那些在上山时受的伤就都全好了,十六岁的少年骨肉匀称,还未来得及染上太多的风霜雨雪。晏灵修诧异地看他,下意识地往回抽,被孟云君更紧地握住。
他一反往常的温吞,极其直白地问:“蛊虫下在哪里?”
晏灵修怔住,大惊之下瞳孔骤缩,本能地想要回避这个问题,孟云君咄咄逼人的目光却将他强行定格在原地。良久他退让似的垂下眼睛,扫过旁边的短腿木凳——方才药童倒完了药,顺手就把残留着渣子的药罐撂在了上面,盖子上还凝结着蒸汽遇冷化作的水滴。
“是……水么……”孟云君低声道,“你果然知道。”
晏灵修的表情仿佛静止了,过了许久,那对漂亮的眼珠才如梦方醒地动了一下,无着无落地对着孟云君发了会儿愣,可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呓语似的轻轻说道:“知道又如何呢?”
这方小天地仿佛被他们圈成了一块喁喁私语的禁地。孟云君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生怕动静稍微大一点,这点罕见的真实就会如同旭日初升后的朝露,再次消失得杳无痕迹。
“你今早醒时看见我,是不是有话对我说?”孟云君放缓声音,“你想起来什么了吗?”
晏灵修扭过头去,凝视着跳跃的炉火,没有正面回答他,自顾自道:“陈绛竹说过,经历了一次溯洄镜,我的记忆就会慢慢恢复……他是对的,我以前确实来过管春城。所以你就以为我是在为这些将死之人而愧疚吗?不是的,我去的时候,管春城已经是一片废墟了,死了的人估计光投胎就投了两三轮,轮不到我大展神威。至于幻境——我是不会为虚假的造物浪费感情的。”
可孟云君想说的似乎并不是这个,他仍握着晏灵修的手,黑白分明的眼底装着对方的小小剪影,好似一块永不动摇的磁极,将心如铁石的晏灵修牢牢吸在了原地。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有谁能一直尽善尽美呢?更何况很多东西我们本就是无能为力的,哪怕用尽全力去改变,最后的结局或许也会不尽如人意,甚至可能因为我们的干预而变得更加恶劣。但是灵修——”
他轻声道:“有些事情不是你的错。你可以一直记在心里,想方设法地弥补过失,但永远不能画地为牢,自己把自己困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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