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Claire)

到了自己家以后，庄尉卸下了在外面的那种适度的距离感，变得时刻都和褚瑜私下里看到的放松的样子差不多。他直接拿起筷子开始在一盘子烤鸡里挑挑拣拣，给他妈妈夹了鸡翅，给褚瑜夹了个鸡腿，然后从褚瑜碗里给自己夹了一块不带皮的腿肉。
他把肉一口放进嘴里，然后拿起桌边柜上一瓶子老酒。
“爸，喝点？”
“嗯，来点，尚明啊，你也来点。小褚也来点吗？”
只是这个提议立刻被庄尉否决了：“不行，他不准喝酒。”
说完，庄尉起身给爸爸、姐夫和自己倒了酒。
饭桌上人不多，但气氛很热络，一家人有很多话题可以聊，有时也聊到褚瑜身上。庄尉的妈妈和庄尉很像，会问褚瑜一些简单的问题，然后跟他聊象屋。
褚瑜起初还很紧张，后来渐渐就放松了，口袋里那两个红包也不觉得沉重了。
不过，他确实还不太适应称呼，依旧喊的“叔叔阿姨”，好在没有人跟他计较。
夜里，大家在院子里说了会儿话，开始三三两两地出去散步。
庄尉带褚瑜到河边走了会儿，这里的芦苇长得很高，被夏夜晚风吹得“沙沙”响。
褚瑜站了会儿，小声说：“你们家真好。”
庄尉搂住他：“还不错吧？以后可以常来，反正也不远。”
“嗯……”褚瑜转头，侧身看着庄尉，“有点羡慕你，你爸爸妈妈真好。”
庄尉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柔声说：“以后也是你爸妈了，你愿意的话。”
褚瑜眨眨眼，眼睛被路灯照得发亮。
他很愿意的，只是还不太习惯，觉得每时每刻都跟在做梦一样。
“这里好多星星啊……”
“嗯，有时候运气好能看到流星。”庄尉搂着褚瑜，惬意地说。
褚瑜安安静静地看了会儿夜空，被难得一见的群星天幕给打动了，原本他们担心工作，明天上午就准备回府城的，此时此刻，他无比想再待得久一点。
“要不我们明天晚上再走吧，行不行？”
“这么喜欢这里啊？”
褚瑜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
“好吧，不过我下午得参加一个会，我可以远程连线，就是不能陪你了，让我姐他们带你到处转转吧。”
褚瑜说：“没关系，你忙你的，我也不想去哪里转。”
他并不是想要去哪玩才喜欢这个地方的，也没有那么热衷乡间的风光，所以就算不出门也不会觉得无聊。
站了一会儿，气温降低后，河边就有点太凉了。
庄尉牵着褚瑜的手往回走。路上遇到人，他也没有松开。
第二天一大早，庄尉醒了就没看到褚瑜。
他洗漱完出去吃早餐，碰上庄晴，问：“姐，看到褚瑜没？”
庄晴指指外头院子里：“哝，帮妈扎花枝呢。”
庄尉的妈妈喜欢养花，最近要给修剪完的一株藤本月季扎枝条，褚瑜早起看到了，就大着胆子主动上去问能不能帮上忙。
当庄尉走出门看时，褚瑜正爬得老高，要把一根很长的枝条固定在墙面顶端。
他妈妈站在底下，手扶着梯子，有点担心地抬头看着。
“小褚啊，算了吧，不行就下来。”
“……可以的。”
褚瑜说完，把枝条固定好了。
他和底下站着看的人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大热的天，背上都出了一身冷汗。
“好了好了，下来吧。”庄妈妈赶紧说。
“嗯。”
褚瑜小心翼翼地下梯子，走了一半就有点头晕腿软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被庄尉牢牢地揽住，直接给抱了下来。
“怎么爬这么高？”
庄妈妈也说：“我就说太高了算了，真是的，小褚，太危险了。”
褚瑜不好意思地冲庄尉笑笑：“没事，我都弄好了。”
庄尉在他敞开在外的锁骨上摸了一把：“都是汗，去擦一擦。”
“哦。”
褚瑜进屋了，庄尉帮着他妈妈收拾了一下，也跟着进去。
他到洗手间里看了眼，褚瑜正在冲手指。
“嗯？”庄尉挑了挑眉，靠在门框上看着。
褚瑜心虚地关掉水龙头就想走出去，庄尉挪了一下身子，拦住他的去路：“手拿出来。”
“不下心的……破了……”褚瑜小声说着，把手拿出来给庄尉看。
右手食指上破了个不小的口子，鲜血还在渗出来。
庄尉叹了口气，有点生气地说：“跟我去涂点碘伏。”
褚瑜很惭愧，跟着褚瑜上楼找到了医药箱，听话地在一张板凳上坐好，看庄尉用棉球沾碘酒。
庄尉把他的手指拉过来，伤口处的血珠子又渗出来了。
庄尉没有犹豫，直接放嘴里吮了一下。
“唉！”褚瑜叫了一声，立刻烫红了耳根子。
庄尉没有说话，看了他一眼，开始给他涂碘伏。
整个过程有点刺痛，褚瑜几次本能地缩手，都被庄尉拉了回去。
褚瑜小心地看着庄尉，觉得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第90章 小可乐是谁
午饭的时候褚瑜一直在偷瞄庄尉，但今天这人变成了冷淡的庄总，完全不理人。
褚瑜心虚地想，手指破皮的时候不应该瞒着他。
吃好饭，褚瑜就扭扭捏捏地过去道歉了。
他拉着庄尉站在一条昏暗的走道里：“早上我不小心划到了，怕你和阿姨担心我才没说的，不是有意要瞒你。”
到后来，他把脑袋垂得更低了，说：“对不起嘛。”
庄尉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才叹了口气，道：“下次不要逞强，你体力不够，店里那么低的层高，你挂个东西都费劲，这边外面那堵墙这么高，你怎么想的，非要自己爬上去挂，我和尚明哥都在，叫我们啊。”
褚瑜愧疚地点头：“我知道了……对不起。”
“算了。”庄尉这样说。
随后，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附近有一片葡萄园，挺阴凉的，想不想去看看？”
又说：“等会我要开会了就没法陪你了。”
褚瑜正想找点什么机会来缓和关系，这时候庄尉主动提议，他求之不得：“好啊。”
庄尉便跟家人交代了几句，带着褚瑜出门了。
乡间上午的温度比城市里低一些，走着不算很热，步行了一公里不到，眼前徒然出现一大片绿意。
葡萄藤弯弯延延爬满木架，边上有个通往地下的门口，从那传上来一股酒香。
庄尉介绍说：“有个小老板在这酿葡萄酒。”
褚瑜好奇地伸长脖子望去。
庄尉见他这样，忍俊不禁道：“别看了，你肯定不准喝。”
褚瑜气恼地鼓起腮帮子瞪他。
这一副表情让庄尉回想起以前读书时，褚瑜总是在他的书上乱涂乱画，有一回庄尉实在找不到空白处记笔记了，只好擦掉了一些。那时，褚瑜也是这样瞪他的。
像个小孩子。
庄尉弯了弯眼角，伸手揉乱了褚瑜的头发。
“走近看看？”
“嗯。”
褚瑜步入葡萄园，庄尉也随他一起，在这片绿油油的园子里走了段路。
他们逛到差不多的时候就开始往回走。
到家后，庄尉准备要开会，他看褚瑜开始反复揉眼打哈欠，便叫庄妈给准备了一床毯子放在沙发上。
“睡一会儿吧，等我开完会，我们吃个早晚饭再回去。”
褚瑜今天什么都听他的：“嗯，好。”
午后天气开始闷热起来，褚瑜睡在前厅，前后各方向的门窗都开着，有穿堂风一阵阵吹过。他睡了不知多久，醒来时，依稀听到有声音从隔壁小书房传出来。
他慢吞吞爬起来，迷糊地缓了缓，站起身。
指腹的伤口开始痒起来了，褚瑜难耐地搓了搓手指尖，又去听里头的声音。
大概是庄尉参加的会议上有人在汇报工作，正说到最近上架的周年庆礼盒销量创下记录，还有专门想来求购赠品浴盐的客人。
褚瑜走过去，站在门口听。没一会儿，就被庄尉发现了。
褚瑜脸上一副还没睡醒的表情，走过去给庄尉看自己的手指，样子蔫蔫的。
庄尉站起来，把他拉到身边检查那道伤口。
过了会儿，庄尉轻声说：“让妈看看，有没有创口贴。”
笔电里的汇报声忽然停住了。
庄尉想起自己没关麦，转头扫了眼电脑屏幕，只见会议界面上，镜头里的大家都又惊讶又激动，纷纷吃瓜似得瞪大了眼，相互憋着笑对视。
褚瑜眨眨眼，稍微清醒的脑袋也发现了这一点，顿时警觉地退开几步，自己走出去了。
庄尉看他离开并关上了房门，头疼地揉了揉眉骨。
他开口提醒发言人：“继续说。”
接着，迅速关闭了麦克风。
此刻公司的员工小群里已经炸开了锅，刚发生的小乌龙立刻就传遍了，庄总口中的“妈”，怎么听怎么刺激。大家纷纷八卦，既然网传褚老板的妈妈早就没了，那这个“妈”应该就是指的庄总的母亲了。
“嚯，这是见家长了吧？！”
“进度这么快？？？”
“网上都在说庄总回国就是为了追美人儿的，肯定到手了赶紧领证啊。”
“领证？？？”
“那我们怎么还没吃上喜糖？”
“结婚会叫我们的吧？应该不至于不请我们吧庄总QAQ我是您最忠诚的小弟啊庄总……”
“你是最忠诚的瓜田闰土。”
“我猜这几天庄总不在，因为我连续两天中午没看到林秘书帮他煮咖啡了。”
“所以是专门带人回去见家长了？”
“有道理。”
群消息以迅雷之势飞速刷新着，最后，以被管理员集体禁言告终。
远在靖市的两位风暴中心的主角对此全然不知，只当会上的乌龙事故已经过去。庄尉开完会，姐夫江尚明切了个很好的西瓜，大家开始围着桌子炫西瓜，清甜的香味飘了满屋子。
庄晴含糊地说：“褚瑜，什么时候来个西瓜味的巧克力吧。”
褚瑜还真认真思考了起来：“好像防腐有点难办，但是用香精模仿出来西瓜的味道就没意思了，嗯……”
他本来吃得就慢，一边想着问题，嘴上就彻底停下来了。
庄尉忍不住催了一句：“先吃，别想了。”
褚瑜赶紧又开始埋头吃瓜。
一家人吃完了一整个瓜，惬意有风的夏日午后慢慢过去，庄尉跟家人打了一圈麻将，然后就开始吃晚饭了。
因为庄尉和褚瑜得早点回去应对繁忙的星期五以及随后到来的更加繁忙的周末，这顿晚餐比正常时间提前许多，再加上刚吃完一个大西瓜，全家其实都没太大胃口。每个人稍微吃了点小菜，喝了点酒。
这是家里自己酿的梅子酒，褚瑜想尝尝，被庄尉一口回绝。
最后还是姐姐庄晴看他一直偷瞄酒瓶子，才给他倒了一点点，勉强尝了个味道。
晚饭后，褚瑜有点不舍，和庄尉的家人道了别。
江尚明和庄晴不急着走，庄尉就自己叫了个车。他们在回府城的路上小声交谈，褚瑜中午睡过一觉，这时候很有精神，双手撑在座椅上，高兴地跟庄尉说也想在两人的新家中安一面墙的架子来种花。
“还想着种花。”
庄尉趁司机专注于听有声书，没有留意后排，便拉起褚瑜受伤的那只手查看。
“创口贴是不是包很久了，愈合得差不多就掀掉吧，闷久了不好。”
褚瑜说“好”，庄尉就动手帮他把创口贴撕了。
贴住的那块皮肤比周围白上一点，微微发红。伤口本来也不算深，此刻已经长好，留下一条红痕和带茧的两端。
两人脑袋挨得很近，都在看这条伤口。
这时候，褚瑜腿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前头开车的司机也下意识回头来看了一眼。
褚瑜立刻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手指抽出来，慌忙去接电话。
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定位在一座离府城很遥远的叫虹邦的山城。
“喂？”
褚瑜用询问的语气接起来。
电话那头起初没人说话，在静默了几秒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抽泣声。
紧接着，褚瑜听到那个声音用压抑着哭腔的气声说：“小可乐，是妈妈啊！”
作者有话说:
10章内完结！

电话对面的人还在哭，边哭边用破碎的词句重复着刚才那句话。
褚瑜在第一时间里并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大脑已经渐渐习惯了快乐、满足和团圆，几乎要忘记那些过去的阴影。但是，这个人刚才说……
是什么意思？
褚瑜有点无措地看了眼手机，又去看庄尉。
庄尉的手伸过来，停在他耳边，示意了褚瑜一下。褚瑜讷讷地把自己的手机给他了。
“喂？哪位？”
庄尉接过手机后打开免提功能，并重新询问了对方。
那头的声音停下来。
片刻之后，那人说：“你是不是新闻里说的那个人？”
“我姓庄。”
“我……”那个女人的声音停顿了更久的时间，说，“我要找我的孩子，他现在可能是叫……褚瑜。”
庄尉和褚瑜对视了一眼。
因为褚瑜这一头的沉默，那边的人激动的头脑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也冷静下来了。
她控制了下情绪，说：“我突然这样找过来，可能吓到你了，小可……褚瑜，你放心啊，我们没别的事，只是这么多年，终于……”
说到这，她的情绪再次失控。
“这么多年——真的等了好多年，终于有我孩子的消息……我、我不能不……”
褚瑜突然动了一下。
他把开着免提的手机拿近了些，问：“你……刚才叫我什么？是我小时候的外号吗？”
电话那头的女人边哭边笑：“小可乐，哈哈，这个小名还是因为你出生的时候黑黑的，随你爸。”
褚瑜沉默了一下，又问：“你们……怎么知道是我？”
“因为你和你爸爸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呀，宝宝。”女人似乎笑了，情绪松泛下来。
背景音里，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很沉稳地说道：“没事，和他慢慢说。”
“唉。”女人应了一声。
褚瑜看向庄尉，寻求安全感似得往他身边挪了挪。庄尉立刻抱住了他。
“我们住在虹邦，离大城市比较远，平时也没关注到你的新闻，所以一直不知道你。最近你们店里不是和府城市政府合作了一个‘城市名片’的活动吗，你弟弟在电视里看到你了，指给我们看，后来我们知道了你过去的一些经历，就在想有没有可能是我们当年被人抱走的那个孩子……”
褚瑜一下子绷直了，打断道：“我是被人抱走的？”
“嗯，那时候虹邦医疗水平太差了，我怀你的时候不放心，是跑去最近的大城市青城待产的。谁知道，在医院里头会有人**，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你丢了以后我们报了警，可没什么用。”
女人又隐隐要哭起来，哽咽着说：“宝宝，我们一直找了你5年，真的那时候都以为找不回来了……”
褚瑜沉默了更长时间，庄尉抓住他的手，感觉他的指尖在炎炎夏日里被空调吹得冰凉。
但是此时此刻，庄尉也不知该怎么安慰褚瑜了。
好在经历了许多事以后，褚瑜远比过去那个迷茫的自己更强大，更坚定。
他整理好思路以后，开口道：“我想见一见……那个跟我长得一样的……叔叔。”
停顿半晌，他又补了一句：“万一我不是，就尴尬了，我们要先见一面，然后……去医院测一测吧，对吧？”
“好，你说的对……你在府城对吗？我们出来找你。”女人很激动地说。
“虹邦很远吧？”褚瑜的声音变得轻柔，又像是失去了一点底气，又像是莫名的心软。
“是有点远，不过没关系，我们也很想见你。”
这时候，庄尉在一旁轻轻出声：“阿姨，我是庄尉，我想你了解褚瑜的一些消息的时候，应该也已经知道我了。”
“我知道，你是他的男朋友。”
电话那头的女人倒是出乎意料的直白，似乎这并不影响什么。
“嗯，那就好。要不您留一个联系方式吧，然后我们先交换一下照片，您到府城是坐飞机吗？”
“对，我们要先去青城，再坐飞机过来。”
“好的，那您确定了到府城机场的时间和航班后告知我，我跟褚瑜过来接你们。”
“唉好，那麻烦你了，你们是用微信吧？我们这儿信号不好，微信不常用，你们加我的这个号码，也是我的手机号，如果有急事，就打电话。”
“好。”
庄尉先加了好友，看到这个人的微信头像是穿着民族服饰的女人，应该是她本人。她挽着一个皮肤很深的男人，他们背后有巍峨雪山和开了许多花的草地，是虹邦那一带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