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Claire)

庄尉笑了好一会儿，之后一盅芝士烤榴莲端上来，庄尉推到李芸喜面前，笑着说：“尝尝这个，你喜欢的。”
“好啊。”
突然的秋意给象屋带来了一大波客流量，每个路过的人都会躲进来避风，再点上一杯热腾腾的法式可可，走的时候带上一盒巧克力，回去慢慢品尝。
褚瑜忙得腰酸腿疼，眼冒金星。
好不容易休息会儿，他转头看向窗外，正好见周祁和林秘书。
褚瑜犹豫了一下，端了两杯可可出去：“林秘书，小周总，来点热可可吧？”
对方略微惊喜地接过，并朝他道谢。
褚瑜便随口一问：“对了，林秘书，庄尉最近怎么这么忙？你们是有什么大活动吗？”
林逸晖嘬了口温热的可可，露出享受的表情，回答道：“还好吧，也就今天有点忙，主要是事情都挤到一天里来了，正好庄总又要去招呼个老朋友，不能加班。”
褚瑜愣了一下：“啊？老朋友？”
奇怪了，庄尉的老朋友来府城，都会带上褚瑜一起见见的。今天早上庄尉说是应酬，他还以为是什么工作饭局呢。
林秘书也回过神来，看褚瑜有点惊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多了，便找补道：“好像是很小的时候在老家的邻居，不是现在的朋友。应该是就吃顿饭招待一下，可能关系不是特别要好，所以没叫上你吧。”
“哦。”褚瑜点点头，觉得有可能。
他跟林秘书和周祁道别，回到店里，稍微搓了搓冰凉的手，便又忙碌起来。
大约10点过一刻，褚瑜不那么忙了，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庄尉打个电话问问。
就在这时，乌晨的电话打进来了。
褚瑜接起来：“喂？”
那头，乌晨似乎在外面，背景音有点吵。他自己压低了声音，说：“老板，我跟你说，我看到庄总了，他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

乌晨把亲眼目睹的场景告知褚瑜，又把饭店地址定位发了过来。
褚瑜看着手机屏幕发愣了好长时间，心里强烈的不安和犹豫拉扯得他难受，但是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叫了辆出租车，朝那家豆捞店赶过去。
褚瑜到地方，很远地站在一处角落看。
这个时间店里客人已经不多了，庄尉和那个女孩子很显眼。他们桌上已经不剩多少食材，两人也没有拿起筷子，而是专注地说着什么有趣的话题，气氛很好。
褚瑜就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之后，他默默地离开豆捞店。
已经很晚了，象屋也歇业了，但褚瑜不想回家，所以还是回了店里。
这里没有客人之后就过于安静，精心制作的布景和最近活动剩下的彩带都显得更加落寞了。褚瑜独自坐着，没有开灯，也没有放音乐，只有可可的气味挥之不去，无声地陪着他。
褚瑜想到刚才远远看到的那个女孩的脸，像是个出身良好、跟庄尉更登对的人。
为什么瞒着他和这个女孩出去吃饭呢？还吃得这么晚，一整晚都没给他发消息，刚才看到两人聊得很高兴，是不是顾不上想起自己了？
好像最近庄尉都在“忙”，也许那不是“忙”，而是想躲开自己。
庄尉是不是觉得……后悔了呢？要做别的选择了吗？
褚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十分动摇地想着这些问题，他觉得无论如何，应该先要相信庄尉。
可他为什么要隐瞒呢？
褚瑜乱糟糟的思路还没有想出哪个合理的可能性来，这时候，庄尉的电话打过来了。
“喂……”褚瑜低声说。
手机那头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担忧：“我刚跟人吃完饭到家，怎么你还没回来？还在店里？”
“嗯……”
“怎么弄这么晚？我现在过来接你，要不要吃点什么宵夜，我顺路去买？葛玲和其他人也留下来了吗？他们要不要搭车？”
褚瑜听得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流下来，又被他飞快地擦掉了。
他控制了一下情绪，小声说：“没有，他们刚走了，我……有点困，在店里睡着了。”
电话那头，庄尉不疑有他，轻笑了一声：“那你等着，我在过来了。”
“嗯。”
褚瑜挂了电话，不太有精神地等到庄尉开车过来，才非常缓慢地站起身。
“怎么灯也不开啊？难怪会睡着。”
庄尉揽着褚瑜，朝外走。
因为褚瑜懒懒的样子不像是很清醒，庄尉猜他还在犯困，所以帮着锁了店门，又一路拉着他的手到车边上，给他打开车门，帮他扣好安全带。
非常的体贴。
褚瑜眨眨眼，心里这样评价着。
车缓慢发动，朝家驶去。
在等待一个红灯时，褚瑜问：“今天是什么朋友啊？吃得好晚。”
庄尉四平八稳地回答：“以前小时候的邻居，之前我们各自在国外，已经好几年没联系了，最近她回府城探亲，我爷爷正好说起，叫我礼节性地去拜访一下。”
原来是庄尉爷爷的意思。
褚瑜大概明白了，有点想见见这个人，便说：“是吗？那你这个朋友……要不要来象屋玩？”
庄尉说：“她应该不会待很久吧，吃完饭我就不打算多联系了。”
“哦。”
褚瑜沉默下来，一路回到家，没再说什么。庄尉只当他困了，心里也在想着怎么应付爷爷，没有发觉身边人的异样。
两人各怀心事，直到第二天也还是如此。
周五的时候，褚瑜在晚高峰做饮料时频频出错，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做新品巧克力的尝试时，又手抖把一堆待选材料混到了一起。
他终于不得不停下来，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一桶“废料”，突然很想抽根烟。
这个想法，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褚瑜心里想到，手上动作就很下意识，朝桌面下方放烟的那格置物架伸去。
不过在他摸到烟盒的同时，他的眼角正巧瞥见了那盆从Twinkle搬来的油画竹芋，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
竹芋的叶子舒展地自由自在，郁郁葱葱，白纹像是一支画笔在茂密的丛林间恣意挥出的幸运符。那么多人的愿望扎着丝带系在上面，其间还有一颗属于褚瑜的星星，是庄尉亲手挂上去的。
褚瑜收回手。
他忽然决定要去跟庄尉当面问个清楚。
褚瑜已经不再是许多年前那个独自离开的自卑的自己了，庄尉改变了他，现在，他不能接受庄尉离开自己，更无法眼睁睁看庄尉和别人在一起。
一瞬间的勇气来得很迅猛。
褚瑜连围裙都没有换掉，直直地冲出了象屋。外面夜空中有许多颗星星，冰凉的空气一下子冲刷了鼻腔和肺部。
他的心跳如鼓躁动。
这好像是人生中第一次拼尽全力去争抢他要的东西。
从前，他总是退缩，是庄尉回头来找自己，是庄尉抓住了他。现在，褚瑜觉得再也无法退缩了。也许这是爱情中最丑陋和霸道的一面，但是……
他要把庄尉抢回来。
褚瑜飞快地跑过禄勘老街，跑过Twinkle的楼前，跑过灯火通明的大厅，冲进电梯里，一路上到庄尉办公室所在楼层。
他又跑过一间一间的办公室，里面或许有人加班，又或许已经断电锁门，他都没有留意。
褚瑜在庄尉的办公室前停下来，做了三次深呼吸，随后不顾一切地推开门。
他以为庄尉在加班，但不是。
庄尉坐在自己的扶手椅里，面前摆着一份吃了一半的水果盘子和一杯茶，他对面的会客沙发上坐着那个女孩，吃着同样的水果，喝着同样的茶。
两人都被门口的动静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褚瑜。
而褚瑜只觉得喘不上气。
他直勾勾盯着庄尉，问：“庄尉，她是谁？”

Twinkle府城分公司总经理办公室的气氛很古怪。
庄尉看着突然推门进来的褚瑜，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先解释还是先安抚，但是褚瑜看自己的眼神满是受伤和难以置信，上回褚瑜误会自己和周祁的时候，都没有那么难受。
庄尉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站起身走过去，想拉褚瑜。
褚瑜却躲开了。
“你先说清楚，她是谁啊？”也许是觉得自己太凶了，褚瑜降低了音量，语气也变缓了一些。
“这是我小时候的邻居，李芸喜。”庄尉解释说。
接着，又给李芸喜介绍了褚瑜。
李芸喜露出好笑的神情，说道：“我在网上看了很多关于你俩的照片了，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褚瑜愣了一下，直觉本能地发现，眼前这女生看样子不像是在和庄尉约会。
不会真是误会了吧……
他蓦地红了脸，还好皮肤深，也不太看得出来。
“我……”褚瑜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想着，无论如何要问个明白，“我那天在一家店里看到你们了。”
他说完，庄尉便顿了一下。
“是不是你爷爷让你相亲了？”
庄尉看着褚瑜，不想欺骗他，只好点头承认。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怕你多想，我可以解决的，李芸喜和我是老朋友，但我们之间没有过任何暧昧关系。”
庄尉再次伸出手，这次把褚瑜成功拉近了些。
他接着说：“我爷爷身体越来越差了，他又从网上的新闻里看到了关于我俩的报道，很生气，我也不敢当面顶撞他，就怕刺激到他，万一一个不当心……”
庄尉停了下来，过会儿，继续说：“昨天我跟我爸妈和姐姐那边都联系了，把情况和他们说了，让他们先回老家陪陪爷爷，适当的时候，再帮忙劝一劝。”
“我想如果顺利，爷爷不再那么固执，我也不需要跟你说这些情况，免得你难受。”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褚瑜低垂着脑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就是不想你瞒着我。”
“嗯，我错了。”
庄尉道歉得很诚恳，用力握住褚瑜的手，让褚瑜很快心软地原谅他了。
李芸喜在一旁看他们很快说开了，也道：“还好你们没发生隔阂，不然我就罪过了。褚瑜对吗，你好呀，我们第一次见面。”
女生主动礼貌地伸出了手。
褚瑜脸红、耳朵红、眼眶也红，非常不好意思地握了手。
“对不起，我误会你……”
“没事，”李芸喜笑笑，“这得怪庄尉不跟你交待清楚。怎么样？反正我明天就要走了，今晚我们三个一起吃个饭？”
李芸喜看向庄尉。
庄尉便顺坡下：“好啊。”
他拉着褚瑜坐到自己的椅子上，自己坐在桌上，面对着褚瑜问：“想吃什么？”
褚瑜担心了两天的事情没有发生，反倒在外人面前尴尬万分，此刻很心虚地说：“你问女孩子吧。”
庄尉忍俊不禁地抬手挂了下他的鼻尖，末了，又有点后怕。
他不知道褚瑜怎么会正巧看到自己和李芸喜吃饭，要是褚瑜没有忍不住来问他，也许两人之间的误解就此深埋下了，他都不知道。
果然还是应该坦诚相待。
见褚瑜心情渐渐平复，庄尉把桌上的果盘推过去：“吃点凤梨，挺甜的。”
随后，由客人李芸喜挑了饭店，庄尉把工作收尾，很快便一起出了Twinkle大楼，去给李芸喜送别。
这期间，庄尉总感觉褚瑜还是很不安心的样子，于是在每个能拉手的时候都和他拉着手。
饭毕，李芸喜的小姨派家里车来接她走了，褚瑜便和庄尉直接回家。
也许这一天实在很消耗心力，褚瑜上车没一会儿就睡熟了，但他的手依旧拽着庄尉的一边衣角没放开。
到家后，庄尉想把褚瑜叫醒，于是先去抽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下摆。
褚瑜一下子惊醒了。
他睁大的眼睛被车内灯光染成深橘色，映照出一瞬间的慌乱与惊惧，像是怕庄尉离开一样，一下子抓住庄尉的胳膊，牢牢握紧。
这一刻，庄尉心里才感到真正前所未有的懊悔和心疼。
褚瑜好不容易摆脱了过去的阴影，不再担惊受怕，自己又让他吓到了。
他心疼地反握住褚瑜的手，柔声说：“别担心，已经到家了。”
褚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手。
他用力过猛，把庄尉手臂上按出了几个红印子，立刻很抱歉地说：“哎呀，我不……”
庄尉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附身吻了上来。
第二天，葛玲告诉褚瑜，昨天他制作的流心馅儿味道非常惊艳，问他准备怎么做这颗巧克力的外形，才能配得上这样的馅料。
“啊？”
褚瑜傻眼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昨天他因为手抖，意外把几种材料倒到了一个桶里，葛玲此刻指着的正是这桶“废料”。
他迟疑了一下，伸手进去蘸了一点，舔了舔手指尖。
入口时很清淡，随后层次逐渐丰富，中期有水果般轻微的酸甜感，回味很醇，甚至余调都还有自然的变化。
真的让人眼前一亮。
“我……”
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昨天的乌龙似乎带给了他意料之外的惊喜。
“这个口感，可以搭配味道醇正的薄脆巧克力外壳，你觉得呢？”
褚瑜和葛玲开始商量起来，不一会儿，两人便开始尝试各种想法。象屋的生活好像再次回到纯粹的可可中去了。
在秋风骤起的季节里，象屋的生意越发好了。
褚瑜和葛玲推出的新品让这家不大的手工巧克力店铺几次跃上热搜，各种形式的合作邀请都安排不过来。不过，褚瑜还是留了整个圣诞档期给庄尉。
这天，他俩刚从新房那儿出来，回到店里。
庄尉坐下来就要了一杯热可可捧着暖手，然后炫耀似的说：“今早我跟爷爷又通了次电话，他刚刚给我发消息，让我在过年后挑个时间，带你回去见见。”
褚瑜吃惊地把手里的东西都掉在了地上：“啊？”
“啊什么，我每天都在很努力地劝老头子的好不好。”此刻前台没客人，庄尉就放肆地装，完全没有在对面大楼里主持工作的气场了。
因为他吃准了褚瑜吃软不吃硬，褚瑜也确实吃这套，听他这样一说，就开始反思自己。
“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就说说的……”
庄尉笑着勾了下褚瑜的运动服抽带，放在手心里把玩，轻快地说：“好了，逗你的。其实主要还是我妈他们的功劳，把老爷子哄好了，下次抽个时间大家一起回去，免得你单独见爷爷紧张，老爷子脾气不好，可能还想刁难刁难你，不用怕，家里人都会护着你的。”
褚瑜双眼发亮地点头。
“哦对了，”褚瑜忽然想到一件事，说，“明年还要找个时间去虹邦，你陪我哦，你答应了的。”
“好。”
“能不能请出假啊你？”
“我自己给自己安排几天假期还不行？”庄尉笑了。
因为最近府城这家Twinkle的效益也很好，庄尉更加忙碌，而虹邦太远，褚瑜又答应了爸妈去小住一周，就总是怕庄尉走不开。
不过庄尉很自信地打包票：“放心吧，不管怎么样，你的事最重要，我会把工作处理好的。不过现在还早，我们还是商量下圣诞周吧，你确定要做超级布丁？”
“嗯，昨天和葛玲商量到半夜，就为这事，今天我们要试试看成品效果了，你拿点低价值的宝石来，让我们试试看。”
“好吧。”
庄尉其实觉得褚瑜他们的方案太麻烦了，现在店里生意好，线上每天的销量更是不得了，加上添了海外的销售门店，褚瑜实在是太忙了，圣诞布丁只是个噱头，占用他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很不划算。但是褚瑜很开心地天天都在设计这次的布丁，庄尉就没忍心拦他。
褚瑜很有干劲地说：“你下班了多带几个人，过来一起尝尝。哦对，还有今年的BA大奖赛，我今早刷到公告了，说是选在土耳其办。我和很多朋友打算一起去，跟他们住一家酒店，你这次可以不用陪我。”
庄尉酸溜溜道：“啧啧，有了朋友就不需要我了。”
褚瑜软绵绵地做样子打了他一拳，和摸了下胸口差不多的效果：“别瞎说。”
过了会儿，他又说：“你最近这么忙，我可以自己去的，而且反正和那么多朋友一起，大家都是做巧克力的，一路上应该也不会尴尬，放心。”
庄尉便说：“好吧。”
“好了，快帮我把这些巧克力包好装盒，做完这些我们早点走吧，今天爸说他买到几只特别肥的蟹，让我们早点回去吃晚饭的。”褚瑜道。
庄尉揽着褚瑜的腰，凑过去在他嘴唇上嘬了一口：“好，都听你的。”

象屋和Twinkle第二次进行圣诞合作时，网上都在调侃双方直接“联姻”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