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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体弱多病(鱼西球球)


他喜欢来这,这吵吵闹闹的,他便是躺在书房看话本听外面声音都惬意得很。
很像中学念书的时候,他在教室里写试卷,对面隔了一条街的地方有工人在修高楼。
嘈杂,但真实。
是他很久很久、几辈子都没有再感受过的从容。
而且宿怀璟这的茶水也比别处好喝,清甜、微苦,入口带着点回甘,他往往看一下午书就能喝掉一盅。
只是宿怀璟不给他多喝,一盅喝完再换来的茶里就没那点甜味了,容棠打趣他把好东西藏着不给自己,宿怀璟便笑着回他:“棠棠哥哥明知道我现在身上什么都是你给的。”
容棠便立马不吱声了,他发现了,宿怀璟一说‘棠棠哥哥’,他就想举手投降。
可悲的是,宿怀璟也发现了,并且屡试不爽。
就很气。
这一日,容棠又窝在永安巷的宅子里看话本,他前些天命人将一架美人榻搬进了书房,宿怀璟只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反对。
于是他这时候便趴在上面,身下垫着柔软厚实的羊毛毯,身上盖着蓬松轻盈的鹅毛被。
王秀玉母家有钱,自己也有资产,很是舍得在这个心肝宝贝身上花钱,光是这一套被褥,拿出去都能抵得上普通人家三年开支。
容棠趴在那,手指卡在书页中间,看见话本上某一个字眼,有些出神。
回忆了两分钟,他问系统:“盛承厉……男主他出冷宫了吗?”
盛承厉是仁寿帝的第五个儿子,出生在谋划叛逆的那些年,母亲不过是江南游船上的一个异域来的歌女,一夜风流后诞下的种。
按作者的设定,这个孩子其实是仁寿帝的福星,仁寿帝相当迷信,每一个孩子出生他都会找术士占星算命。
男主出生那段时间,紫微星大亮,紫气自北方皇都而来,萦绕在仁寿帝当时的王府上空整整三日才消散。
因为正逢仁寿帝谋划要造反的事宜,这类天象便被术士说成了天佑家主,真龙现世,先帝在位多年,不得上天认可,所以紫气才从北方飘到了王府,无疑给仁寿帝谋反提供了巨大的伪理论支持。
按仁寿帝那迷信程度,有这么一层因缘在,男主这一辈子都该被他捧在手心里供着,除非到后期忌惮星象所指是男主而非他本人,才有可能对盛承厉下手。
可偏偏那时候王府同时有两个怀孕待产的妾室,一个是江南歌女,一个是兵马大元帅的嫡女,后来的蕙贵妃夏氏。
于是这星象便‘理所当然’地指向了男主的弟弟,六皇子。
同时夏氏还多做了些手脚,命占星术士影射北方天空紫微星大亮,但同时南方夜空擎羊星又盛极,暗指王府中有母亲出于南方的小少爷命中带煞,会冲撞紫微星。
自此,盛承厉刚生下来便因一纸虚假命格决定了前半生的凄惨命运。
而盛承厉现在才十五岁,比宿怀璟还要小上两岁。
上上辈子这时候,容棠一看见他那营养不良瘦骨嶙峋的样就心疼,想尽办法帮他出了冷宫;上辈子则因为一些说不清的原因,容棠刚重生,对男主的愧疚心无比重,总觉得是因为自己不够谨慎才导致任务失败,害得小主角至死也没逃过被反派杀掉的情节,所以冒着风险直接找到了长公主府上。
而这时候容棠对男主没有半分愧疚之心,就算真的有愧疚,那也是对宿怀璟的。
他近来总有些后悔,怀疑是因为自己前两世的漠视忽略,才让宿怀璟遭遇那些天怒人怨的剧情。
系统见状,没忍住叹了口赛博气,回道:【还没有,宿主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容棠没说话,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
第一世他是跟着原文剧情走的,帮男主出冷宫是因为当时在宫里男主被几个皇子欺负,容棠暗地里教男主演了一场戏,成功绿茶到皇帝,让他想起来多年前在江南画舫上遇见的绝色歌姬。
斯人已逝,所谓冲撞命格在真龙天子面前不足为惧,皇帝又渐渐年迈,想了想,便把五皇子从冷宫放了出来命太傅教导。
但被欺负的源头很有意思,跟二皇子入朝听政息息相关,是因为他的突出政绩,让跟随他的皇子们在宫中愈发无法无天,拉帮结派地闯去了冷宫。
上次容棠只顾着从秦鹏煊手里把宿怀璟救下来,其他无关剧情暂且搁置,这时候细细想来,二皇子当时做出的几个政绩里,其中一个便是【叛军余党案】。
说是五年前,大虞南方发生了一起暴-乱,几百训练有素的反贼一路北上,沿途斩杀贪官八名,豪绅无数。
朝廷派军队镇压,对方却很有作战素养,一路隐藏,竟屡次从官兵手下逃走,直到逼近京城近郊,才由武康伯带兵,剿灭叛军208人,人头挂在城墙示众整整三个月。
而在原文剧情中,关于这伙‘叛军’的描述却是:先帝绣衣卫一队正使义子,以及他收养的无家可归的孤儿们。
五年前武康伯共剿灭208人,但其实还逃走了数十人,其中便包括这个义子。
按原剧情线走,再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十来人便会悉数落网,成为二皇子履历上光鲜亮丽的一笔。
容棠想到这里,脑袋都有些疼。
因为按他的猜测,二皇子的政绩是宿怀璟帮他做出来的。
也就是说,宿怀璟亲手把拼死保护他父皇的正使义子,送到了抢了他爹皇位的仁寿帝儿子手上。
“好乱……”容棠脸都皱了起来,相当烦心地把脸埋在身下羊毛毯里,手往下一甩扔了话本,泄气地长叹一声:“烦死了!”
他闭着眼睛想事情,没注意到有人走进了书房,弯腰捡起话本,轻笑了一声,语调懒散乖张:“写了什么令人发指的剧情,让我们世子爷这么生气?”
容棠微怔,抬起脑袋,仰着头望他。
宿怀璟单手拿着话本,惯常含笑的眸子垂着看过去,嘴角轻轻上扬,容棠看愣了一瞬。
“我崽真好看。”他在心里对系统说,“你说我之后给他娶个媳妇,老婆孩子热炕头,他是不是就不想着灭世了?”
系统翻了个白眼,没回复他的异想天开,而是‘友善’提醒:【你确定让你17岁、年纪还小、游走在黑化边缘随时可能成为暴君的崽看你看的那些脏东西吗?】
容棠一惊,脑子短路了一下,霎时反应过来,猛地起身一跪,抻直身体将话本从宿怀璟手里抢了回来,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扣书皮将封面压在了膝盖下,超凶地威胁道:“不许看!”
宿怀璟手里一空,微微愣神,轻眨了眨眼睛,回过头疑惑地看向容棠,表情很是无辜。
于是容棠那股子虚张声势一下泄了大半,挺直的背也渐渐弓下去一个弧度,说话声音都虚了:“反正就是不准看。”
宿怀璟原本还真不好奇,他刚刚随眼一扫,除了记住几个人名和场景之外,也没发现什么值得人生气的剧情,刚想说容棠要是看累了就出去走走,不然对眼睛也不好,结果这样一来,他反倒有了兴趣。
宿怀璟手指垂到身前,轻轻摩挲了一下容棠那块腰牌——从搬家那天起,容棠便要求他戴着,以免有不长眼睛的地头蛇来府中欺负他。
“为什么不许我看?”宿怀璟问。
容棠耳根可疑地红了红,梗着脖子道:“大人看的东西,小孩子不准看。”
宿怀璟愣了一下,想笑,气的。
他垮了垮脸,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受伤:“棠棠哥哥嫌我小。”
容棠:“……?”啊这?
宿怀璟垂着眼睛:“棠棠哥哥嫌我小还说要娶我进门,想来也是哄我的。”
容棠:“??”啊这这这!?
容棠目瞪口呆,容棠瞠目结舌,系统已经冷酷无情幸灾乐祸地嘲笑他了,容棠苍白弥补:“我没有……”
宿怀璟:“没关系,说实话也可以的,棠棠哥哥原本只是看我可怜,发了善心想要庇护我罢了,是我想太多了。”
说着他便抬手,搭上腰牌绳结,就要解下来还给容棠。
容棠头皮发麻,身子一倾,抬手按住了宿怀璟手背,嘴一张:“我错了。”
他甚至还跪在榻上,认错态度堪称典范。
宿怀璟差点被他逗笑,却还垂着眼,跟容棠对视:“不嫌弃我吗?”
容棠坚定摇头:“不嫌!”
“真的想娶我?”
容棠坚定点头:“真的!”
“要护我一辈子?”
容棠迟疑了一瞬,这话他跟长公主也说过,当时没觉得什么,这时候从宿怀璟嘴里问出来,他却恍了神。
而这刹那的迟疑被宿怀璟捕捉到,他冷了神色,便要继续去解绳扣,容棠赶紧道:“我会护着你直到死去。”
他这辈子永远不可能背叛他,他本就是因为他才有力气再活一次。
宿怀璟愣了愣,一时间说不清心下什么感觉,按在自己手背上的手依旧冰凉,用了这么些天的暖骨粉也没有大起效。
他不喜欢听见容棠嘴里说“死”字,但又很清楚,不管是容棠自己的身体,还是他日后的谋划,这位小世子都是注定要死的。
他能为他做的,最多只是血洗宁宣王府的时候放过他娘亲。
除此之外,容棠在他这的定位应该始终是一颗棋子而已,他不该对一枚棋子起怜悯之心。
但他还是不喜欢听见这人这么坦然淡定地三天两头说‘等我死了’、‘待我走后’、‘没几年好活了’。
他是大虞最好的大夫,容棠天天在他面前念叨这个,很像是医闹。
宿怀璟松了手,容棠心有余悸地将已经有些松动的绳结系紧,缓缓退了回去,捡起鹅毛被披在身上,见崽崽似乎不闹别扭了,故意板起脸教育:“不许拿这个威胁我。”
宿怀璟那点莫名而起的情绪便一瞬间按了下去,他轻轻笑,将圆凳拉到美人榻边上,坐了下来:“那你给我讲故事吧。”
窗外春光正好,归乡的雀鸟在院中新树上安家,宿怀璟单手托住下巴,懒洋洋地抬了一下食指:“就讲你看的话本。”

容棠在现代学的是汉语言文学,经史子集、中外名著、志怪小说,他全都看过不少。
各个题材都有,他虽然最喜欢大男主升级流爽文,但是有时候因为结业考试或者同学推荐,也会看一些以前从来没接触过的类型。
他们班女同学看的书相当猎奇,记得有一次容棠打开群里标题写着【文言文学习】的链接,一边下意识翻译一边震惊地看完了一本古代大将军跟皇帝共同争抢小太监,逼的小太监逃出宫中向宰相求救,最后却被三人合伙囚禁起来日夜灌溉的小黄-文。
容棠看完人都傻了。
一是为剧情,二是为作者文笔跟知识存储。
那花样……是真花啊。
通篇不过三千字的文言文,他写了七个活色生香的花样,还很公平,不搞特阶级特-权那一套,皇帝两个、丞相两个、将军两个,最后再来一个四人同行生命大和谐。
容棠退出来,看到群里消息:【顿时感觉我写的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
他缓缓重塑了一下被震碎的三观,决定以后不带具体文名的链接都不点了。
而容棠前两世穿成了老祖宗本祖之后,满脑子权谋算计,连这业余爱好都没时间进行。
直到这一次,他下定决心不管男主死活,才有时间捡起看了看,结果看了几本大虞流行的话本,顿时觉得他的三观可能还没重塑完全。
比如他手上这本,双福买回来的时候说是时下最畅销的话本,店主极力推荐他看,更说京中甚至有戏班子根据话本内容改了戏搬到梨园中演去了,反响很是热烈。
讲的是什么呢?
讲的是某位身家显贵却突遭巨变的小少爷,因冤假错案父母长辈被株连,小少爷发配为娼籍流落青楼日日以色侍人。
他的恩客个个有权有势、有名有望,今日是某位富贾家长子,明日是某位一品大员家嫡孙,后天更是手握重兵的将军……每个人都流连忘返,最常出现的一句话是“青郎,我真想死在你身上”。据说上个月更新剧情里出现的新人物甚至还是某位皇子,读者纷纷猜测是不是要帮小少爷他家平反了。
容棠边看边跳,满脑子就一个疑问:这种几乎全是动作戏的话本,究竟是怎么改编到梨园的???
他知道大虞民风开放,但好像没开放到这个地步吧?
他作为饱览群书的现代人都看得耳根子通红,自然不可能让这种强取豪夺三观崩坏的剧情污了反派的耳,提前给他黑化的可能。
可宿怀璟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他面前,动也不动,唇角始终挂着温和却像是要催人性命的笑,容棠便知道这事糊弄不过去。
“不好看的。”他小声说。
“没关系。”宿怀璟笑道,“我只是想知道棠棠喜欢什么。”
他这次没叫“棠棠哥哥”,容棠却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他似乎有点生气。
纠结了半天,刚要开口,灵光一现,容棠张了张嘴,当场改剧情。
第一句话是:“这个主角有点笨。”
宿怀璟随手把玩着腰牌上的流苏,看着他笑:“嗯?怎么说?”
“主角小时候因为一些事情,家里被牵连冤枉,圣旨宣判株连九族。”
宿怀璟轻不可闻地笑了一声,似乎有些嘲讽。
容棠顿了顿道:“但是他家有个特别忠心的仆人,护着他逃了出来。”
“哦?”宿怀璟漫不经心地问,“他没跟着一起死了?”
宿怀璟问的随意,容棠心里却像是被人用小木锤猛然敲了一下似的,闷闷地发着酸,他低下头,不让自己看宿怀璟的表情,声音生涩:“怎么能死?那么努力才让他活下来的……”
宿怀璟手上动作停了停,没说话。
容棠接着道:“主角小时候过得很惨,但最后却还是被官府的人捉到,送进了不好的地方。”
他说的隐晦,宿怀璟却直接戳穿:“青楼?”
容棠一噎:“嗯。”
“然后呢?”
容棠:“然后他在青楼里待了很久,想方设法接近达官显贵家的人替他赎身,为他家翻案。”
宿怀璟:“成功了吗?”
“应该成功了吧。”容棠说,“但是中间发生了一件不太好的事。”
宿怀璟静静地看着他,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容棠斟酌了一下,还是道:“有一次他为了赢得当朝皇子的信任,将自己从青楼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对方,皇子根据他的指示,抓住了一伙叛贼,赢得了皇帝的赏识。”
宿怀璟弯了弯眸,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是温和还是冷漠的情绪:“挺聪明的,并不笨,棠棠哥哥有点欺负人。”
容棠懵了:“?为什么这么说我?”
宿怀璟:“他的身份和地位并不能支撑他做任何大的谋划,既然身体是唯一的本钱,自然该将其利用到最大,借此寻求庇护。在我看来他不仅不笨,甚至相当聪明,知道自己除了身体就只有鱼龙混杂的消息渠道,更知道青楼中的恩客除了皇子之外很难再找到更高地位的。他将自己听到的消息告诉对方,换来一份信任和感激,那么无论未来他想怎么替家人谋反,至少都是有一份恩情在。”
容棠愣住了,看向宿怀璟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宿怀璟却笑着给他倒了杯茶递过来:“棠棠哥哥生下来就是天潢贵胄,没吃过苦,自然不知道小人物想要换得一些东西,必然要付出许多,这不是你的错。”
他说的简单又随意,以为容棠是不可置信才这幅表情,但恰恰相反,容棠完全理解他的脑回路。
他只是想到,如果这次自己也没赶得及救下他,宿怀璟这辈子是不是也要走上这条路?
跟他编造的青楼小倌差不多的路?
容棠不可抑制地心疼,近乎慌张地垂眸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压下口中酸涩,才抬起眼睛,望向宿怀璟,轻声道:“可那伙人不是反贼。”
“那又怎么样呢?”宿怀璟反问,“他父母便是死有余辜吗?”
容棠摇头,想说自然不是。
他父母不是死有余辜,你父母也并非昏庸无道。
可是说不出来,他只能轻声说:“那伙人其实是劫富济贫的义士,而且其中有一个是主角父亲当年救命恩人的孩子。”
宿怀璟这才愣了一下,良久,才低声道了一句:“是吗?那确实挺傻的。”
容棠差点哭出来。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信原文了。
他甚至怀疑作者不写反派心理和反派遭遇,就是怕读者心疼宿怀璟想要换主角!
凭什么啊,这明明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容棠吸了吸鼻子,声音放得很轻:“如果你是这个主角,很久之后发现这件事,你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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