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那一次,系统气得关闭了他的权限。
但是到了现在,系统明明看出他想干什么了,却不闻不问不制止。
容棠忍不住想,这应该也是这么些年培养出的革命友谊,这个世界上,只有这团时不时短路、脾气又大的光知道他逆着时间走过一次又一次。
容棠笑着进了屋内,原主父亲是本朝唯一一个异姓王,现在正值春节,上门拜访的人数不胜数,每日都有酒席,只有他这座小院还算安静,不至于被人打扰。
容棠在家里养了一个多月,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宁宣王世子痴病好了,期间连皇后都来了一次,特意探望这个外甥。
直到这一日午后,天气转暖,容棠倚在榻上看书,听见系统唤了他一声:【宿主。】
“嗯?”
【李长甫动手了。】
容棠一顿,旋即笑了笑,眼睛里头一次划过与温润不匹配的暗光。
他唤双福:“去请二少爷过来。”
双福愣了愣,看向容棠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容棠笑道:“没关系,去请就是。”
原主是宁宣王唯一一个嫡子,也是皇帝亲封的世子,痴傻这些年,对两个庶弟造不成什么威胁,可是痴症好了的这段日子,二少爷三少爷并几位姨娘,暗地里打听过不止一次。
明着是说此乃王府之幸,暗地里却巴不得他早点死掉。
二少爷容峥拖拖拉拉了半个时辰才来,容棠坐在榻上,见到他先笑了一笑:“二弟近些日子以来,功课可好?可觉操劳?”
容峥心里有些别扭的鄙夷,想说你个傻子还好意思问我功课,哪来的胆子,回声却道:“谢大哥记怀,弟弟日后要为陛下和父亲分忧,不觉念书辛苦。”
容棠仍旧笑着,仿佛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如此便好,我先前听人说二弟这些时日不曾去太学听讲,反倒日日去风月楼,想来也是胡编乱造的?”
容峥脸色白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容棠。片刻,他沉声道:“我不知道大哥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但是这些日子二皇子上朝听政,偶尔会邀弟弟谈论国事,便在风月楼对面的鎏金楼雅间,许是有人看见了乱嘴嚼舌也说不准。”
风月楼是大虞最有名的青楼,鎏金楼却是正儿八经的酒楼,二者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容棠给自己倒了杯水:“只你一个吗?”
容峥心下疑惑,却道:“自是不止我一个,二皇子为人坦荡,广交亲朋,京中不少子弟都会出席。”
容棠点点头,抬眸瞥了他一眼:“既然这般,想必父亲也是知道的?”
容峥一愣,没想到这傻子什么时候竟这般聪明。
宁宣王是天子近臣,家中子弟与皇子又因着端懿长公主的缘故,勉强有几分薄弱的亲情在。幼时与皇子走得近可以理解成君臣相亲,可如今二皇子已然入朝听政,宁宣王嫡子体弱多病命不久矣,日后王府多半要落在容峥肩头,他与二皇子走得如此相近,隐隐便代表了王府立场。
仁寿帝多疑,这于宁宣王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但容峥嘴硬,哪怕这样都不改言词:“这是自然。”
容棠便笑了:“既如此,二弟今晚去见二皇子的时候,不如带上我一起?”
“这是为何?”容峥疑惑。
容棠:“既是父亲立场,我作为世子,自该当起责任不是吗?”
容峥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却无法拒绝。
是夜,鎏金楼上灯火通明,凭栏而望,一条街之隔的风月楼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二皇子今日很是气恼,他早上在朝中又受了那些老头子的气,就想着晚上到风月楼消遣一番纾解郁气。
可容峥这傻子竟然把他大哥带来了!
若是旁人,二皇子理都不用理,直接带进风月楼便好,可偏偏对容棠不行。
宁宣王是父皇心腹之臣,容棠又是嫡子,更有皇后那层关系在,在大虞的地位,比宫中不受宠的皇子都要高上几分。
若是被皇后知道他将容棠带进风月楼那种腌臜地方,指不定又要在父皇面前给他穿小鞋。
二皇子气得不行,眼刀一阵阵地飞向容峥,暗骂他是个猪脑子!坐在旁边的武康伯世子不停地给他劝酒,想让他消气。
正尴尬之间,容棠轻轻咳嗽了几声,起身冲二皇子抱拳告了个歉:“在下-体力不支,恐要先行告退,望殿下海涵。”
二皇子神色一下就亮了,很是激动地起身,关切道:“表哥身体不好,原就不该出门,是我考虑不周,害得表哥奔波一趟。来人,送世子爷回府。”
容棠笑道:“多谢殿下,我带了护卫,不敢劳殿下烦心。只是今晚此行,还望殿下莫要告诉姨母,以免她担心。”
二皇子顿时就更乐了,心道怪不得皇后自从去过一趟宁宣王府之后日日在父皇面前夸容棠,这人的确是个懂事的。
二皇子自是应下,一屋子权贵子弟起身送行,容棠出门之前视线不着声色地在武康伯世子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对二皇子笑道:“我让小厮准备了两坛二十年的女儿红聊表歉意,还请殿下品过再走。”
二皇子笑意更甚:“表哥美意,我不敢不从。”
容棠这才下了楼。
双福等在楼下,见他过来便掀开轿帘:“少爷,咱们回府吧。”
“不用。”容棠抬抬手,“去对面一趟。”
“啊……啊?”双福愣愣地张了张嘴。
对面可是青楼啊,双福想了想,咬牙劝道:“少爷您、您身子……实在不该去那种地方。”
容棠心里一直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闻言愣了一下,反倒笑了出来:“别乱想,我去找人的。”
双福皱巴巴一张脸跟在身后,小声嘀咕:“找谁也不能来这里找啊……”
容棠没再理他,进了青楼,担心二皇子等人很快便会追来,直接找到龟公,让双福递过去一块银子,问:“李大人跟本世子说,他给我备了礼物?”
龟公愣了一下,连忙点头:“世子爷您来的正好,人刚送到,您跟我来。”
容棠眼底闪过一阵冷意,手在袖口攥了攥,跟着龟公往楼上走去。
门上上了锁,还没等容棠发怒,龟公掏出钥匙,赔笑道:“这小公子脾气犟的很,一直想往外跑,我们没办法,才给他锁了起来。”
容棠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又让双福给他扔过去一块银子。
龟公立马笑开,“那世子爷您请进,小的告退。”
“慢着。”容棠吩咐道,“别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龟公暧昧地笑了笑:“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容棠捏了捏拳头,这才迈了进去。
眼前大概是某位花魁的房间,博山炉里烟雾寥寥,香气甜腻得令人燥热。
古朴精巧的木制床榻,几近透明的绡纱床幔,来往香风一吹,床幔轻摇,显露出凌乱摆放的诸多道具。风月楼下春水荡漾莺歌燕舞,风月楼上红袖招香巧笑倩兮,醉生梦死不过如是。
容棠刚打开门,对上一双清冷的眼眸,好半晌才从眼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细金锁链一端绑在床脚,另一端顺着地板一路向前,隐在桌下。
圆桌前坐着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凤眸朱唇,山根挺翘,脸廓优越。被莹莹烛光一衬,便是这青楼中最顶级的花魁,只怕也不及他三分颜色。少年衣服式样简陋,看不出多少富贵,却另有一种引人入胜的清冷感。
可惜这清冷平白被撕碎的布条打破了,更似入了妖的月神。
衣服并非好端端地穿在身上,而是被人暴力撕扯,一段一段成了勾连的碎布条,茶青色的劣质布料一扯,便带出许多毛茸茸的线头,却不落不掉,就那样稳稳当当地留在身上,好似想要遮住下面一件单薄的月白中衣,反倒起了反作用,只会让人生起一阵阵的蹂-躏欲-望。
妄图踩碎圣洁,将清冷变成柔媚。
容棠脚步顿在原地,一时间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他上辈子也见过宿怀璟计谋失败狼狈的样子,可没有哪一次,他狼狈成这样的。
在容棠的记忆中,便是被仁寿帝怀疑身份,派暗卫调查的时候,宿怀璟都能笑着站在鎏金楼上,端起酒杯遥遥向下一扬手,在月华和灯火映射中温声道:“世子爷身体不好,实在不该去风月楼那种地方,不如上来与在下共饮一杯?也好不辜负这良辰美景、如斯佳人。”
容棠从记忆中回神,有些恍惚,哑着声问系统:“这是……真的?”
【真的。】系统说。
一时间悔恨跟气愤涌上心头,容棠强迫自己冷静:“到底为什么?”
系统没说话,它也不知道怎么回。
小说因主角诞生,天道意识因主角产生。
只要主角的结局是好的便行,至于反派——
为了让他更崩坏一点,作者给他安排多离谱的人生都情有可原。
毕竟反派本身,就只是主角踩在地上的一块垫脚石而已。他越惨才能越矛盾,越矛盾才能越有魅力,越有魅力,当他输给主角的时候,主角人设才能得到进一步升华。
相处七年,容棠理解系统的想法,它扯了扯嘴角,很冷漠地笑道:“所以我说,这个世界错了。”
容棠向桌边走去,一步一步走得很是沉重。
宿怀璟只看了他那一眼便收回视线,不悲不喜地闭上眼眸,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容棠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的脸,上下搜寻一番,找到那根锁链尾端的位置。
竟是绑在了宿怀璟腿上!
长度很短,空间不够,只够从床榻到桌边这一点距离,他连出门都不可能。
容棠没来由的一阵愤怒,蹲下去拽了拽锁链,想要将其扯断,却撞出了一阵泠泠声响,被拴住的人抬了眸,神色轻蔑,声音却悦耳:“世子爷未免太心急。”
容棠知道他叫的不是自己,但还是不可抑制地一阵脸热,仓皇抬起头跟他对视了一眼。宿怀璟垂着眸,动作极慢地抬手,面不改色地将身上那件已经成了碎布条的外衫脱了:“世子爷想在哪儿玩?只是这根链子太短,怕是不能多玩几个花样,还请世子爷见谅。”
“!”容棠眼睛都瞪大了,衣服落地的瞬间,甚至有一道布条从容棠手指划过,激得他缩回了手。
容棠从来没听过宿怀璟这样自轻自贱的语调,怒气上涌,一阵压不住的闷咳自喉头涌出,一阵又一阵,像是随时会咳死一般。
宿怀璟那双没有任何表情的眼睛里难得闪过了一丝疑惑。
双福听见声音,忙敲门就要进来:“少爷?少爷您怎么了?”
“别进来!”容棠立刻制止。
他不想让别人看见大反派这个样子。
容棠在原地缓了缓,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到了门口,木门打开一小条缝,容棠钻了出去,外面依旧是火山孝子们寻欢作乐的声音。
容棠听得反胃,道:“把那龟公给我找来。”
他莫名不敢进去面对宿怀璟,在门前站了一会儿,从龟公手里拿过锁链钥匙,才又重新进去。
宿怀璟依旧坐在桌边,听见声音抬眸扫过来一眼,唇角微扬,似是勾了个嘲讽的笑意:“看来世子爷想玩得更烈一点?”
容棠只觉得自己要给他气死,板着脸闷声道:“你闭嘴。”
可是这点气在解了宿怀璟脚腕上锁链,瞥见那一圈破了皮流出血的伤痕的时候霎时便消了。
容棠紧紧攥了攥手,站起身,望向宿怀璟的眼睛:“你要不要跟我走?”
少年有些讶异,并未立刻回答。
容棠便不自觉软了声音,恐吓小朋友似的:“外面有很多很多坏人,你如果不跟我走,今晚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再问一遍,你要不要跟我走?”
系统这两个月情绪都很低落,很久没跟宿主吵过架,这时候却实在忍不下去:【你既然要救他,又何必恐吓他?】
“不是吓他。”
【那你是?】
“他很聪明,知道权衡利弊。”
果然,此话一出,没过两秒,容棠看见宿怀璟当着他面抬了抬手,却只抬起一点弧度又直直坠落了下去。
容棠一惊,霎时间脑袋里闪过千万种挑人手筋的折磨。
许是脸上骇意过于明显,这次反倒是宿怀璟微叹了一口气:“是软筋散。”
容棠先是愣了愣,随即又放松了下来。
还好还好,不是什么不可描述必须doi的药。
他脱下大氅,裹在了宿怀璟身上:“我带你去找大夫。”
出门前容棠顺便替他戴上了兜帽,才扶着人出去。
双福等在门外,正要问什么,容棠道:“先带他去医馆。”
出风月楼的时候,恰有一帮锦衣华服的少年郎自鎏金楼出门,一路豪笑着朝这边行来。
容棠眸色微暗,又拉了拉宿怀璟身上的衣服,不让别人看见他脸。
马车内燃着炭,进去之后容棠才觉得那阵透骨的寒意散了些许,他弯腰烘着火,等手热了才将宿怀璟的帽子扯下去。
熟料帽檐下竟是一张稍显潮红的脸,底色白皙,那点红便像牡丹盛开般艳丽,呈现出一副勾人心魄的画面。
容棠微惊,怀疑这软筋散里还加了让人不舒服甚至会逐渐失去神智的药材。宿怀璟大概难受极了,偶尔会溢出难耐的闷哼声,可更多时候还是隐忍的,死死咬着牙不出声。
容棠担心他咬到舌头,急忙翻出一张新手帕,对折叠了几下,哄着人张开嘴,将帕巾塞了进去:“你再忍一忍,马上到了。”
宿怀璟倏然抬头,望过来的眼神里含着一瞬间杀意,却又很快消失不见,暗暗垂下眸。
容棠背后一下濡湿,只觉得自己刚刚又死了一次。
连系统都忍不住劝:【宿主,我觉得你这次的选择很不明智。】
容棠弯腰烘着手,不着声色地将自己的脖子从宿怀璟视线可及的地方移开:“至少他从来没动手杀过我。”
系统一下便不吭声了。
第一世死后系统用权限查了查,确认容棠的死大反派并不知情;第二世被男主杀死之后,宿怀璟甚至还命人将他下葬。
要知道宿怀璟这个人心狠手辣,任何人落到他手里,剥皮拆骨为常态,死了都要被拖出来鞭尸。
容棠大概是唯一一个明明跟他作对,却并没有真正因宿怀璟而死、反倒身后事还算妥善安置的人。
很快到了医馆,大夫大晚上被叫醒很不开心,把完脉皱了皱眉,喂了药扎了针叮嘱宿怀璟自己解决一下,才吹胡子瞪眼地离开,容棠这才确定那药里肯定还加了助兴的东西。
容棠坐在大夫平常坐诊的堂内等宿怀,双福很有本事,无论在什么环境下,都能给自家大少爷变出热乎乎的茶水。
于是容棠便一边用热茶暖手,一边梳理今天发生的事。
这事前面几世应该也都有发生,按以前容棠的时间线来说,现在他正在帮男主想办法从冷宫出来,并未过多关注其他几个皇子动线。
只是听说二皇子入朝听政以来,频频提出愚蠢的建议,惹得仁寿帝大怒,险些要将他赶回国子监重新听讲。
可突然某一天二皇子跟开窍了一样,不仅对许多事情都能针砭时弊,还做出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政绩,哄的皇帝龙颜大悦。
容棠当时并未想太多,只在偶尔一次听容峥说起二皇子近来频繁出入武康伯府的时候,他才留了心。
原文有写,宿怀璟第一次出现在读者面前,正是武康伯府谋反案。
容棠冥冥之中觉得二者定然有些联系,武康伯府上下128口人,皆死于非命,唯独武康伯世子不知所踪。
可上辈子容棠有一次陪主角去南风馆打探消息,便看见一户暗门娼中有一瘦得皮包骨头的小倌,很像是武康伯世子秦鹏煊。
他当时不敢确定,现在回想起来,应该就是。
李长甫此人心术不正,为了高官厚禄,什么腌臜事都做的出来,若是他真的因刚入京城想站稳脚跟,而将宿怀璟送到秦鹏煊床上,也并非难以预料。
只是……
【宿主,你在想什么?】系统问他。
容棠皱了皱眉:“我今晚将他从风月楼带出来,李长甫便得罪了秦鹏煊,若是就这么放他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你想将他藏起来?】
“不是。”容棠说。
宿怀璟有血海深仇,自然是不可能被他藏起来的,容棠也从来没想过劝他放下仇恨。
武康伯位高权重,得罪了他家世子爷,整个京城很难再有人愿给宿怀璟庇护。
而且……
容棠抬眸,看向空洞的医馆门廊。
他想护他的。
他想让他这辈子别走的那样坎坷悲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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