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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敕令(晨昏线)


吉时已到。
男孩女孩被戴上宽大的傩面具,装进塞满贡果贡点的小船里,顺着绳索吊下了巨舫。小渔船落在海面上,仿佛水中枯叶旁一只漂浮的小虫尸体。
男孩坐在小渔船左侧,他向后仰去,看那女孩的父母哭成泪人,“怎么这么倒霉,全村几千个孩子,偏偏抽到了咱”
巨舫缓缓驶离,而他们的小舟顺着西风往海的深处漂去。
他注视着巨舫越走越远,直到融成海岸线上一个小黑点,又看向对面的女孩,虽说藏在傩面具下,但女孩的身体仍在一抽一抽。
他知道她在哭,于是在贡果中挑了一颗又大又圆的橘子,仔细剥开,扒掉橘须,轻轻放在女孩膝上,“姐姐别哭啦,吃橘子。”
女孩握着橘子,哭得更凶了,“你、你不知道我们是去干什么嘛?”
男孩藏在傩面下的脸露出一道温笑,“我知道呀。我们要去侍奉海神大人了。”
女孩嗷嗷大哭,“什么海神啊!我不想!我不想!我再也回不来了,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男孩被她感染,也抽了抽鼻子:“我也想我娘......”
女孩疑惑了,原来他有爹有娘啊。便问:“刚刚你娘亲爹爹怎么没来送你呀?”
男孩摇摇头,抓了手边一块大苹果,“道长抽中我之后,爹爹把娘亲打断了腿...”
“啊?他为什么要打你娘亲?”
“他说都怪娘亲给我生错了时辰,才让我被抽中...”
他紧紧捧着手心苹果,“所以见到海神,我想求他保佑娘亲的腿早点好起来。”
女孩愣愣,“你好了不起呀。”
男孩嘿嘿傻笑,有点害羞,“真的吗!”他眼尖,指着女孩身后海面呼:“你看,那是不是仙岛?”
两人站在船舱里往远处眺望,远远看见大雾笼罩着一座低矮海岛,而海岸边集聚着密密麻麻的小黑点,仿佛是人影憧憧。
“好热闹。”
“穿过这片雾一定能登岛了。”
在渺渺大海上漂浮着,两个孩子吃完了船舱里的贡果、贡点,躺在船里昏昏欲睡,不知何时船头撞上了岸。
男孩扶正傩面具,推醒女孩,“姐姐,到仙岛啦。”
女孩也清醒过来,“到了?”
看来是到了。
小岛岸边停靠着数不尽的触礁小舟。是信奉海尊的上百年,每逢五逢十寿,鸿舟岛送来的童男童女留下的痕迹。
“好黑啊...”男孩下船踏在礁石上,“奇怪,刚刚那么多人都去哪了。”
“怎么和大人说得不一样呀...?”女孩带了哭腔,“说好是神仙住的地方,除了石头什么都没有!”
男孩也不明白,放眼看去,大人们说这是一座海上仙岛,可却连一棵草都没有,不如说像块光秃秃的大石头。他大喊一声:“海神大人——!你在哪呀!我们来啦!”
女孩手指岸边一座黑窟窟隆起的洞穴,洞口如张开的深渊大口。
“你看海神大人的家是不是那个?怎么那么破啊!”
男孩连忙安慰她:“肯定是的!”
两个小孩战战兢兢往洞穴走去,耳边不时刮过呼啸的海风。
“海神大人——”
声音在洞穴里久久回荡,没有回答。
男孩捏了捏袖子,有点害怕,“里面好黑...”
女孩更是吓出眼泪,“我、我不敢,我不要进去!”
心跳飞快,男孩还从没去过这么黑的地方,他深吸一口气,小小的胸脯上下起伏,“别怕,我先进去!”
他贴着石壁,攀着岩块,迈起小短腿往洞穴深处挪去。忽然踢到什么玩意儿,像是个白白的球,还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骨碌骨碌往深处滚去。
洞穴似乎是朝下延伸,先代祭品头骨的翻滚声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低。不知什么地方才是尽头。
男孩咽了口唾沫,又喊:“海神大人,你在家吗?”
回答他的只有回音,以及呼啸的海风。
他想,不在家...要不先出洞吧...
然而刚一抬头,他便迎面瞧见个身着玉女祭衣的小孩。
虽然背向着他,可发髻衣着身形都与同来的姐姐同出一辙,男孩嗫嗫问:“咦,你怎么在这里。”
女孩没有回头,肩膀耸动似乎在笑。“呵呵呵...”
她真的是一起和我来的姐姐吗。男孩小心翼翼回头看去,可距离洞口已经很远了,“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又...跑到我前面去了...”
男孩想不明白,只好再去问身前人。
“你到底是不是姐姐...?”
没有回答。
男孩鼓起勇气,跑上去够那件衣服,却随着他手里用力,衣服直接被掀开。
“噢——”
原来是一件挂在钟乳石上的破烂祭衣,只是在阴暗中显得像人影了。
男孩松了一口气,“...看错了。”
进来时天气昏暗,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洞窟里更是漆黑一片,简直察觉不到时间走了多长。
男孩扶稳傩面具,“好闷...好想摘了。”
“别摘。海神大人会生气的。”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女童声。
男孩浑身一个激灵,立马回头看去,只见这次真是与他一同登岛的女孩,“姐姐你进来了?”
“谁叫等半天你都不出来。”女孩耸耸肩,“找到海神了吗?”
男孩连忙摇头,“没有...”
女孩狰狞的傩面忽然靠近他,手指朝上,“你看,他不就在头上吗。”
“头...头上?!”
男孩浑身发麻,不敢向上看去。这才发现从刚刚开始就反复呼啸而过的穿洞风,实在像极了他父亲醉酒后沉重的呼吸。还有那时时滴落他脸上头上的水珠...男孩抬手一抹,比清水要粘稠得多。
“我们到底在哪...?海神究竟是什么...?”
看女孩一声不吭,男孩忍不住了,抬手去揭女孩的傩面,“姐姐,你真的是姐姐吗,你身上没有橘子味。”
那傩面却仿佛与女孩的脑袋融在一起,和皮肉生在一起,硬要扯,就像撕下一块陈年旧痂。
“呜啊啊啊——!”
男孩一屁股跌坐在地,从那女孩的傩面下竟生出数不清的触须,朝他扑来,“不要——”
洞窟似乎受他的情绪感染,猛烈轰隆作响,男孩努力抱住身边的石壁,向后躲闪那步步紧逼的女孩。却见洞窟正上破开一道裂口,晴朗的碧空从裂口外引入眼帘,而一抹黑影背着灿烂的日光从上一跃而下。
后来男孩时常回想这一幕,他与他师父的初次相逢,就如同神明于末路拯救了信徒。
而他师父会告诉他,那天他只是恰好路过(漂在海上也是路过),真的只是恰好路过注意到有个百年的恶鬼作祟,也适逢心情尚可,更闲得无聊,便出手了。
只见剑光一闪,眼前的触须齐刷刷被截断,桃木剑将直接穿首而过,再上下一挑,将那女孩的傩面斩成左右两半。
洞窟霎时山崩地裂,三人脚下一空,男人提起昏迷的女孩,再看半空中惊魂未定的男孩,干脆也抱在怀里,向下冲破结界。
“啊啊啊——”
从空中告诉坠下,男孩只能环住男人的脖子。本以为要摔死过去,没想到回过神来,一对金童玉女祭品,一个莫名出现的男人,竟仍然身处舟中。没有什么岛屿,也没有什么洞窟。
男孩懵了,“我做梦了...?”
再看对面沉默的男人,身边昏迷的女孩,以及自己被磨得通红的手心,才知刚刚都不是做梦。
“姐姐!!姐姐!!”男孩当即摇晃女孩的胳膊。
扯着稚嫩的嗓子喊,要多大声有多大声。男人皱起眉头,“她没死。”
“那她怎么还不醒?”
“中邪了。”
“啊!?”
男孩急了,扑到男人身边,“那你...能救救她吗?”
男人理也不理,支颐闭目养神去了,“...”
“求求你了!”摇晃摇晃胳膊。
“......”
“救救她吧!”摇晃摇晃大腿。
“......”
“求求你了!!”拉扯拉扯耳朵。
“.........”
“救救她吧!!”拉扯拉扯...
“啪!”小手被拍开。男人眉头极不耐烦地皱起,抓起女孩胳膊,并指在她额心画了一道驱邪符咒,“行了。”
只见女孩面色逐渐红润,呼吸也渐渐平稳。
男孩一惊,扑到男人身边,“你好厉害啊!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
男人没有理会,男孩也看不出他的侧影写满了“别烦我”。
于是重新粘了上去,“大哥哥、大哥哥,你从哪来的?”
“......”
“你是神仙吗?”
“......”
大哥哥好像个石头人,不会说话、没有反应的那种。
男孩左看右看,“大哥哥的发髻松了,我帮你梳好。”
就在他擅自摘下木簪的瞬间,男人抬手将他直接推开,木簪被接近残忍的力度夺走,在男人手中化作桃木剑,剑尖指向他,“别动。”
然而这一遭男孩直接摔进了舟中,一甩手更是碰歪了男孩的傩面具,露出个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还有两枚泪痣。

第147章 失态
往后余生,无端无数次庆幸那天他将自己投入海崖深渊,任潮水将他送往不知何处。最后,是漂到了这片阴煞笼罩的海域。
撞见那两枚泪痣,无端心中一抽,立即抬手替他揭开面具。于是难得失语,难得失态。
“你?!怎么会?”
这是个五六岁的男孩,可简直和成澈如同从一个模子刻出来,且不论那两枚泪痣,也不论水汪汪的琥珀色大眼睛,更不提小巧精致的鼻头...单单神韵,便足够无端早已死去的心泛起波澜。单纯、驯良,还有一股不折不挠的倔强。
“大哥哥你别打我…对不起…”男孩连忙老老实实坐好,“我不乱动了。”
无端竟干笑了两声。
那又如何。长得像又如何。这么多年了,足足六百年了,长得与成澈有几分相似的人他见得多了。
更何况这男孩满身煞气,污浊至极,简直像沾满粪土般散发着铺天盖地的煞气。
而他的成澈风光霁月,干净清白,绝不是这副模样。绝不该是,也绝不能是。
可怎么还是,移不开视线也移不开心思。
他摇摇头,为了避免胡思乱想,站起将小舟往陆上撑去。
很快女孩也醒了,与男孩一起抱膝坐在船舱里,男孩嗫嗫:“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海神大人又在哪?”
无端发现自己忽然变得很有耐心,“没有什么海神。只有活祭。上百个活祭的怨念。”
“活祭...?”
“你们也是活祭。”
男孩摇摇头,“我们是金童玉女呀。每五年都有小孩要被抽中送给海神大人。村里人都说,已经这样好几百年了。”
“这一带海域近日时常风大作,祸乱过往船只的,其实就是你族人活祭出去的孩童。”无端紧紧盯进男孩琥珀色的眼睛,“他们死后徘徊不散,便成了恶鬼。”
“啊...?他们死了?”
“嗯。”
两个小孩异口同声,“那...我们也会死吗?”
“嗯。”无端将小舟靠岸,不过多解释。
三人的小船撑到港口时,程家屯海神祭的余温尚未褪去。
很快便有村民发现了他们,只见两个千挑万选献祭给海神的金童玉女竟然回来了,纷纷大惊失色。三人很快被气势汹汹的村民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程家屯长老,身后则跟着女孩的父母,两人声音颤颤:“丫头啊...你怎么回来了...!”八分惊慌,两分失而复得的欣喜若狂。
女孩童言无忌,“你们骗我,根本没有什么海神!”
察觉气氛开始冷却,夫妇立刻冲上来捂住女孩的嘴,“不能说这种话,听见没有!”
小男孩竖起一根手指,认认真真:“可是,就是什么都没有呀。”没有人来捂他嘴巴,他便继续认真说道:“阿虫不骗人的,骗你们是小狗。”
这句话让无端一下挡在他身前,“活人献祭,真是愚不可及。”
其实程家屯各个都心知肚明,把童男童女送给海神,就是放他们送死。可是渔民不比农民日子稳定,每日出海都要靠神拜佛。
或许就是这人尽皆知的默契,让他们此刻格外有底气,纷纷朝无端怒道:“你是谁啊!”、“外乡人别瞎掺和!”
无端扫过在场众人,目光停在那个佝偻老道士身上,“你,过来。”
老道士从喉咙里吐出一声不屑,“你可知本道道号?”
男孩左看看右看看,这可是他们村里最厉害的道长,村里的显贵都得听他的。然而大哥哥只是朝着道长耳语一句,老道长竟然瞬间如临大敌,身板一下挺直,且“扑通”一声跪下,往男人连磕了数个响头,“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放过小人,放过程家屯...”
这老道士是程家屯最有威望之人,当他俯首认错,其他人自然大气都不敢出。
后来每当有人问老道士那天男人到底说了什么,他都会额冒冷汗,心有余悸,“说不得...只能告诉你们...他是...一手遮天的人。”
无端牵起男孩的手走远,“这村子待不得。不如与我走罢。”
男孩吓了一跳,猛地抽回手,“你要带我去哪?娘亲说不能和陌生人走的...”
陌生人。
无端一怔,瞳孔颤颤紧缩,如同被劈头盖脸浇了一盆腊月的冰水。
他苦笑了一声,只不过是长得与成澈相像而已,只不过偶然说了成澈会说的口癖而已,差点就让他付出了全部真心。
他声音又恢复了那滩死水的模样,朝男孩伸出手,手心躺着一青一赤两枚耳珰,“海祭的魂器。你我有缘,挑一个,赠你。”
男孩还是摇头,“我娘亲说了,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别人...”无端苦笑一声,收回手去,“也罢。那...让我为你算一卦。”
“唔...好吧。”男孩刚伸出手便被男人捧住。
“你煞气颇重,小小年纪究竟何至于此,算一算你的命格罢。”
两人身下浮出一道青色的九宫八卦法纹...
......
道长猛地松手。
他懵了。
——命格紊乱,三魂七魄之外还聚着一团不知何处来的元神。
他陷在难以置信的惊诧中,男孩抬手摸无端眼角,“…你哭啦?”
无端一怔,“我哭了...?”
他就着男孩留下的余温与脏兮兮的痕迹摸了摸眼角,湿润泛滥。而眼中还在涌涌汇出汩汩泪水。
他想说些什么,可嘴角抽动,再难自控。时而上扬,时而下压,牵扯他的表情复杂而杂陈,凝着一抹不知是悲还是喜的痴怔。
男孩反复抹去那温热的泪水,“怎么哭啦?”而下个瞬间,他整个身子便被紧紧拥入一个结实怀中。
无端先是缄默流泪,不知何时开始啜泣,最后竟埋在他肩头嚎啕。
他的悲号声嘶力竭,男孩耳边扑通扑通的心跳越来越热烈,连带着他也心跳飞快。小孩抬起脸,拍拍后背,装出一副大人的语气,“不哭啦不哭啦!”
无端闭了闭眼,试图克制久别重逢的狂喜,试图克制自己的冲动...但在那熟悉的气息中,都瓦解溃烂,一败涂地。没有舍得放开新生的爱人,感受那窄小柔软的肩膀。
成澈变得好小,好脆弱。仿佛稍一用力就会被整个掐碎。
他反复呢喃着:“阿澈...阿澈...真的是你......竟然真的是你…你真的...一点变化都没有。”
把小孩一把抱起,单手扛在肩上,大步往村口走去。
天旋地转,小孩愣了。
被米袋似得扛着走出几步,小孩才反应过来:大人常说坏人会装可怜兮兮的乞丐拐骗小孩...
于是开始挣扎,“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无端任他挣扎,不由分说,“不放。”
“你、你放开我!”
蛮横不讲道理,“不放。”
“呜...”
男孩抹了抹可怜兮兮的眼泪。
这人...怎么这样啊...
好气啊...好气啊!!
可惜只能嗷嗷大叫,“大坏人!大坏人!大坏人!!”
“坏人?”无端不怒反笑,“这世上你再也找不到像我这样对你好的人。”
男孩毫不领情,“你就是大坏人!偷小孩的大坏人!”
拐着小孩即将走出村口,却听身后陡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女人呼喊,“儿——!”
男孩也糯糯喊道:“娘亲——!”他竟能从道长肩膀上一跃而下,朝着那一瘸一拐、拄着拐杖匆匆赶来的女人奔去,“娘亲——”
无端看着那男孩跑到母亲身后,怯生生看着他。又转而凝视自己手心,被甩开的触感那样鲜明。可成澈从来不会挣脱他的怀。
他想,是他开心糊涂了。才想起纵然灵与肉都没有变化,这男孩终究不是他的成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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