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起一块有棱有角的,对着夕阳照照,还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
他拽着宋屿安的手腕把人拉近,将他的手掌背面朝上舒展开来,把这小小一颗轻置于他两指之间的凹陷处:“这颗就给你试戴吧。”
有个词对着傅凌清永远也说不腻,宋屿安毫不吝啬:“神经。”
却没敢乱动,傅凌清的手撤走了,他的手还平平地举着,直到自己的手背上化出一滩水渍。
傅凌清身经百战总结出的哄人路数,好像是挺好用。
在钻石沙滩谁也不先提回去的事,宋屿安盯着对岸冰河湖的浮冰发呆,傅凌清拿着相机一张接一张地拍,一直耗到太阳一点影都不见。
天黑透了,终于想起要往回走。
几天以来傅凌清第一次走正儿八经的夜路,视野里漆黑一片,车前头的探照大灯保持常亮,也只能照亮堪堪几米的距离。
他车开得小心,抬头望望天,居然看到了几颗星星。
接连几天的暴风大雪天气,这倒是稀奇。
他调动十二万分的精神看着路况,伸手过去戳戳宋屿安:“看一下今晚的天气。”
宋屿安原本斜靠着,听见这话起了身,把手插进傅凌清右衣兜里,摸了一圈,什么也没有。
又把胳膊横着伸到另一边,开始摸傅凌清左衣兜:“你开你车,别动。我手机开了就烦,拿你的看一眼。”
傅凌清抬起一条胳膊方便他摸,低头看见凑在自己胸前的毛茸茸的红头,咧着嘴笑:“突然变得这么坚决啊?”
宋屿安没往他挖的坑里挑,一句话的功夫把手机摸出来,陷回自己的座位里,摆弄了两下,言简意赅:“无风、无雪,晴。”
听上去是个好兆头。
傅凌清又问:“KP值呢?”
“KP值?”宋屿安一头雾水,“什么KP值?”
一想宋屿安是脑袋一热什么功课都没做就跑来的冰岛,傅凌清又耐心解释:“就极光指数,你在官方号里找找,肯定有。”
“哦,这个吧,”宋屿安里里外外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个阿拉伯数字,看着似乎靠点谱,“6。”
傅凌清声音乍一下高了:“我操?”
宋屿安不明所以,又翻来覆去找了半天,也还是只有这一个数长得像傅凌清说的什么值:“怎么,我找的不对么?”
“对、对,”傅凌清扭过他来看他,眼睛里闪着光,“宋屿安,今晚等极光吧。”
宋屿安问:“这个6,很适合看极光么?”
“5就可能有极光爆发了,”傅凌清语气里难掩兴奋,“你说呢?”
“这样么?”宋屿安锁了屏,将傅凌清的手机交叉握在手里,“好啊。反正车是你开,我有说‘不’的权利么?”
傅凌清心里暗笑他嘴硬,脸上明明一副期待得要死的样子。
“回维克镇的路上,我记得之前听房东提起过有一片湖,天气好的时候很多人在那里露营,视野很开阔。去那里蹲蹲试试?”
宋屿安疑惑看他:“冬天,露营?你确定你没听错季节?”
“诶,”傅凌清挠挠头,“可能吧,管他呢。至少视野开阔,今晚天又不错,碰碰运气?”
“随你。”宋屿安点点头,去看天,“都出星星了,好多。”
车载音响放的还是傅凌清最一开始带上车的那几张碟,这几天只要车开在路上,就一直在放。
听得多了,居然也顺耳了不少。甚至觉得,自己行李箱里那几张轻音乐,不要也罢。
傅凌清也不知道之前那个房东说的湖具体在什么地方,就沿着来时的路一直往回开。开过斯瓦蒂瀑布,地势重归平坦开阔,又严格按照公路限速开了一个多小时,前后遇到的车流也密集起来。
傅凌清放慢了车速,渐渐看到公路边的空地上,密密麻麻,车停了一片。
车边围着三三两两的人群,看上去像是临时组起来的极光团。参团的一般都比较擅长交际,明显来自不同团的几颗脑袋各有各的发色,也能凑在一起,聊得不亦乐乎。
傅凌清把车停在了路边,没有再往里面去。
他熄火先一步下了车,相机支架三脚架,一套齐全的装备在地上支棱起来。
宋屿安跟着下了车,靠在车门上,双臂交叉看着傅凌清装好摄影设备,打开延时模式,然后向后备箱走去。
他没动,探着头去看。后备箱盖响亮地被碰回去,傅凌清从他的视线盲区再次出现,怀里居然抱着他们前两晚没喝完的啤酒。
宋屿安想不出在自驾的途中自带啤酒这事除了傅凌清还有谁干得出来,面色错愕:“什么毛病,带这来干嘛?不开车了?”
“你喝,”傅凌清怀里的东西撞得叮当响,被他放在前车盖上,“早上收拾的时候我顺手搬上了,没几瓶了,不喝了等着带回国啊?”
想起来也惭愧,两个酒量都不差的大男人,整整两晚窝在民宿,连区区一打啤酒都没消化掉。
宋屿安不敢苟同:“有病,我一个人喝什么。”
“那我陪你喝,”傅凌清开口,从没有一句让人失望,“今晚不回民宿,我们在车里睡。”
“睡在车里”和“在车里睡”,表达的实质没差,宋屿安却忍不住想要纠正一下。
......
最后谁也没碰,任那箱酒安安静静地在前车盖上躺着,被路过的风吹降了温。
等了没多会,最后一点稀薄的云散尽。宋屿安抬头,看不见月亮,星星却很分明。
风不大,却依旧寒冷,刮在宋屿安的脸上生疼,鼻尖没一会也通红。
傅凌清低声悄悄说,怎么又忘了戴围巾下车,说着要把自己脖子上系着的解下来给宋屿安戴上。
宋屿安侧身躲过,拉开车门:“不用,我们回车上等吧。感觉还要挺久的。”
傅凌清解了一半的手顿了顿,语塞了半秒又无奈地再围回去。
他心很大地把相机留在了车外。风越刮越大,宋屿安每看过去一眼都心惊肉跳,怕指不定哪一秒单薄的支架就要被掀翻在地上。
他说,要么你拿进来吧。
傅凌清说没事,你要不要去看看,那个角度有多完美,每一颗星星的变化轨迹都能拍得清清楚楚,一旦动了未必能找到第二次。
宋屿安想想也是,这相机对普通人是天价,看傅凌清这做派也就顶多是一套高定西装的价格。
站在不同阶级立场的对话没有意义,他打开车上的暖风,把身子往下缩了缩,侧头盯着漫天星海。
一直等到深夜,依旧没见到极光要出现的势头。不远处的极光团渐渐熬不住,纷纷抱憾离去,只剩了两队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还在坚守。
“还等么?”他扭过头去问傅凌清。
天气依旧晴好,除了偶尔风刮得大了些。从概率上讲,看到极光的机会依旧不小,但还是要凭运气。
只是再等下去,恐怕真的要留在路边的车里过夜。
傅凌清在没说话的时间里好像睡了一觉,回他的语气里带了点惺忪:“等啊。干嘛不等?明天就回程了,天气未必还能有今天这么好。况且回了城市,有也可能看不到了。”
“真在车里过夜了?”
有人笑了,凑上来贴着他的脸问:“你害怕啊?”
“行,”宋屿安没理,拉开车门径直走到车头,搬起傅凌清放在前车盖的那箱啤酒扔到后座,顺势坐了进去,“那喝了吧。”
傅凌清一脸懵:“你干嘛?”
“不是车里过夜么?那就喝啊,等酒醒了再走,”他说话间打开一罐,气体迸出的声音在密闭的车厢内炸开,宋屿安捏着酒瓶举向驾驶位,“你来不来?”
装酒的纸箱完全是小题大做,实际上啤酒也只剩下了几罐,一只手数得过来。周围的夜色像泼了墨一样黑,异国的青年们甚至点起了篝火。车外有人喧闹,车内两人却各喝各自手里的啤酒,没了一句话。
傅凌清胳膊架在窗框上,将车窗狭开一条缝,摸出手机放了一首《欧若拉》,说听过这歌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见到了极光。
宋屿安笑他迷信。
他心想,他和傅凌清的年纪平均一下都奔三了,难得还保留着少年血性,居然敢在接下来的天气状况都未知的条件下,就这样夜宿公路。
他双指放大地图,身处的位置距离他们的民宿有大几十公里。露宿野外是一件很冒险的事,尤其是十二月底的冰岛,随时都会因喜怒不定的天气刮起刺骨的大风,从远处的雪山上吹落大片的雪屑,铺天盖地地往一切有具象的东西上砸。
暴风雪那天他和傅凌清躲在民宿里,从硕大的落地窗向外看得一清二楚。
雪原空旷,视野之内一片清晰。或许在傅凌清支起的高清运动相机里极光早已有迹可循,可落在视网膜上,依旧漆黑一片。
他此时在赌,赌这世界最北端的国土会卖他几分薄面,赌须臾间极光便会逐渐显现,赌他第一次与人一起追极光,暴风雪也会多少给些眷顾,许人圆满。
他扭头望了傅凌清一眼,他和沈乔予都不曾做过这样的事。和甚至算不上朋友关系的人一起夜不归宿追极光,听起来足够疯狂,足够浪漫。
思绪杂乱的时候,他将这视为一场盛大的仪式,充满了意义,甚至值得纪念。
他与沈乔予的过去,也许被沈乔予认为值得纪念的时刻有很多,比如周年纪念日、情人节、他的生日,等等等等。
他会将仪式简单成一个很具体的内容,像这次圣诞节一样,在某次聊天的时候对宋屿安撒娇:那块表真的好好看喔。
这样的日子过得多了,最终被简化成宋屿安准备礼物、沈乔予收到礼物、拍照、修图、发社交圈,这样仿佛被固化的流程。
当局者迷。如今宋屿安有机会跳出当年的痴情回头看,竟悲哀地发现在沈乔予满意又快乐的时光里,他找不到哪怕几秒钟,于他而言能超越此时的意义。
即使现在夜色漆黑,还没有一缕极光跃入他的眼睛。
沈乔予是没有什么耐心的。不论是如此漫长的公路旅行,还是要等待不知多少个小时后也未必能见到的极光,都一定会消磨掉他本就不多的耐性。
所以他和沈乔予之间一定不会、也不可能有像现在这样,被他认为是值得纪念的时刻。
风不大,从狭了条缝隙的车窗钻进来扑到他的脸上,宋屿安依旧打了个哆嗦。摇上车窗,隔着一层玻璃再望泼墨般的夜幕,依旧空旷如斯,深邃得令人生倦。
他将手里的啤酒罐放在两人中间的置物架里,闭上了眼。
是极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变换着形态,从条状、缕状、带状,逐渐向四面八方扩散延伸开来,变成一片、一块、甚至是一整张天幕——
等了一整晚,在临近凌晨两点的时间,竟等来了极光的大爆发。
宋屿安一瞬清醒,开门下了车,重新置身于寒风里,却不觉得冷。
傅凌清跟下来,和他并排靠在车上,仰头去看。宋屿安说,流动的极光好像斯科加瀑布的水染成了绿色从天上漏了下来,又好像天神下凡。
不对不对,他纠正,像染了色的雾,像流动的冰河,像...我形容不出来,它实在太美了。
他像是被眼前壮观的景色吓到,声音哽着一顿。
傅凌清如入无人之地,声音突然在旷野上炸开:“宋屿安——”
远处几个异国的学生此时听到傅凌清一声呐喊,竟朝他们扭过头来,挥着手打招呼。
宋屿安被这声突然的大喊吓得一惊:“你疯了?做什么?”
傅凌清毫不在意,怂恿他:“你试试啊,很爽的。”
宋屿安拒绝:“很幼稚。”
傅凌清拱他胳膊:“你喊出来,那些过去自然就留在这里了,看到极光会幸运一整年,这是自然的馈赠。”
尽管语言不通,但心里那些事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出声来,宋屿安依旧包袱很重。他不堪其扰,在傅凌清的不断催促下,最终只效仿着喊了对方的名字:“傅凌清——”
心里堵着的那些东西,好像是有少一点。
他转头,看着身旁的人,收了声:“谢谢。”
傅凌清却在漫天极光下转过头来,看进他的眼底,问他:“可以吻你了吗,现在。”
他背靠在车门上,傅凌清的脸在他面前放大,越靠越近。
在彼此的嘴唇相贴之前,傅凌清的动作有了片刻的停顿。似乎是一种暗示,给他最后的机会推开。
宋屿安确定自己那一刻的脑袋是无比清醒的,却忘了手上的动作。
傅凌清含他的嘴唇,在他的下唇上轻轻地咬出牙印。
彼此交换的气息漏进寒冷的空气里凝出白雾,宋屿安的眼睛也被熏得朦胧,他从未试过和谁在这样震撼的夜色下接吻。
宋屿安闭上眼,听见不远处有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极光消失的时候,自然会将一切都带走,也包括这个吻。无人当真,也无人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追问他,记不记得有过这样一个幸运的日子,曾在冰岛极光下与人忘情深吻。
傅凌清放开他,手臂抵着车门,将他困于转身都艰难的逼仄空间。
有金发碧眼的帅气面孔靠近,操着英语,指着单反取景屏问他们:“Would you mind me keeping this photo?”
宋屿安和傅凌清凑过去看,漫天的极光铺开,他们在极光下接吻。
宋屿安下意识想要拒绝,却被傅凌清抢了先:“Of course if you want.”
好吧,在这样的事情上,傅凌清总是比他快上半步。之前在蓝冰洞是,现在也是。
傅凌清和对方互留了邮箱,并约定如果导出成片,请一定要发他一份。
极光大爆发,是多少人不远万里来冰岛一趟,都未必能看到的奇景。
傅凌清在冰岛待了将近二十天后,终于第一次看到了极光,也有可能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壮观的一次。
太过震撼,他们靠在车上,在冷风里足足吹了几十分钟,头顶的光瀑也依旧没有要消逝的意思。
架了一晚万幸还安然无恙的相机被傅凌清收回车里,两人重新钻回后排,宋屿安搓着手,向手心里吹着哈气。
易拉罐对撞,宋屿安将最后一口啤酒仰头送下喉咙,脚下已经放了几个喝完的空罐。
傅凌清将横亘在两人中间的格挡掀上去,俯身压过来。宋屿安的外套拉链被拉到了底,毛衣下摆推过肚脐。
[私密马赛。]
这一吻结束,傅凌清在他身上没有起身,转而从外套兜里掏出什么东西,拆了包装含进嘴里,抓着他的下巴又吻下来。
傅凌清身上竟然随身带着薄荷糖。他重新吻上来的时候,甚至还来不及将它含化。浓郁的薄荷味道在两人交缠的唇齿间迅速扩散开来,被湿润的气息送到车厢内的每一个角落。
直到吻到整颗糖都化掉,他起身,问宋屿安:“怎么样?”
宋屿安喘得气息都还无法连续:“什么…怎么样?”
“和我接吻,怎么样,”傅凌清直直盯进他眼睛,“像你之前想的那样抵触吗?”
宋屿安脑子一片空白,唯一能反应过来的就是薄荷味,无尽的薄荷味,驱也驱不散。
只是这薄荷味明明和当初沈乔予喜欢的那种味道一模一样,他却不会再因为这个味道联想到沈乔予了。
“没有很讨厌吧?”傅凌清问。
他说不出谎话,身体比他的嘴巴更诚实。
“所以你看,你讨厌的并非是我吻你,而是你过去的回忆,”傅凌清说,“你就是在把你接受不了的过往施加到我的身上,这本身对我就不公平。”
“宋屿安,闭眼,”他将宋屿安额头的薄汗抹去,又替他把刘海抚整齐,“把你的从前留在这里,有极光为证。”
不是祈使句,是陈述句。
他点点头,闭上眼睛。
起伏的胸膛渐渐平静下去,宋屿安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间睡着的。总之恍恍惚惚,关于那天的记忆就在莫名间被定格——
二十七岁、绿色极光。
和薄荷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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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又带星了...私密马赛,有兴趣可以围脖儿keywords!
公路边的车里睡得不安稳,一夜间睡睡醒醒,反复折腾了好几次。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后排只剩他一人,蜷缩着躺成一团。他撑起身,身上盖着一件不属于自己的冲锋外套,随着起身的动作滑落到地上。
伸手把衣服捞起,抬眼看见傅凌清不知何时回到了驾驶位,座椅放倒了一半,暖风开得十足,正抱着双臂浅眠。
宋屿安撑起身子,想将衣服给傅凌清盖回去。无奈外套太过厚重,后排的位置不足够将手张开,折腾一番闹出点动静还是把人吵醒了过来。
他索性也不再墨迹,把衣服往前面的人身上一丢:“衣服穿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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