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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会法赫萨[公路(落九盏/捌月野酒)


宋屿安被傅凌清拉着向车库的方向走,听筒那边还在陆续传来沈乔予的声音:“可以...吗?我以为你不会再想见我。”
宋屿安坐进了大G的副驾驶,车子眨眼便驶上了公路。
他打开免提,又问了一次:“你在哪里?”
那边顿了一会,终于还是开口:“...梵亚的顶楼。这里好高,风好大。”
傅凌清与宋屿安对视了一眼,一脚油门踩到了底。

宋屿安在屏幕上轻点了下,扬声器里竟然有人声传了出来。是傅逾明的声音,间歇说着不堪入耳的那些床笫间的话。
若不是从傅逾明口中说出来,或许还勉强算得上情侣之间的调情。
声音消失的间隙,才能隐约听到属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声线传出的抽气声,隐忍着闷哼,夹杂着一些莫名的的东西抽打在皮肤上的声响。
傅凌清听清了,皱着眉转头去看,宋屿安的手机屏幕一片漆黑,只有声音没有画面,听上去像是偷录下来的。
直到播放结束,宋屿安终于按锁了屏幕:“沈乔予刚刚重新上传的。”
傅凌清一脚油门拐进梵亚的地下车库:“他到底什么情况,正受捧呢,作什么死?”
他对沈乔予的印象一向不好,即便沈乔予是真的自我牺牲帮了他,也依旧客气不上一句。
宋屿安此时他才发觉,纵然在一起过那么久的时间,他似乎从未读懂过沈乔予的心思。
曾经忽略了沈乔予对娱乐圈的执着,如今更是想不通,在一切终于“苦尽甘来”的时刻,又为了什么非要如此“自毁前程”。
要说是因为他和傅凌清,多少有点勉强。当初沈乔予走得有多决然他还历历在目,付出那么沉重的代价换来的今日,就这么付之一炬,沈乔予会舍得吗?
傅凌清不客气的质问却也是他心中的疑惑,他只得摇了摇头。
大G在专属的车位娴熟地倒车入库,傅凌清动作利落地开门下了车,嘴上却一刻也不闲着:“这会和傅逾明撕破脸,早干嘛去了?比赛的时候撕呀,至少没准还能让你拿个第一呢。”
宋屿安跟在傅凌清的身后,听他嘴上依旧不饶人,脚步却已经生出了风。
沈乔予有随时从楼顶跳下去的可能,那毕竟是一条人命。而傅凌清的教养不会在这样危急的时刻面前,再去计较什么个人的恩怨。
梵亚的大楼有数十层高,从顶楼的电梯出来,还要去楼梯间爬上一层的高度,才是顶楼的天台。
当两人撞开紧闭的防火门时,已是气喘吁吁。那个坐在天台边缘的背影紧接着闯入了二人的视线,宋屿安连气也顾不上换一口,几乎是瞬间脱口而出:
“沈乔予!不要做傻事!”
沈乔予闻声慢慢回过头来。
顶楼的风是大了些,在九月的晴天里吹过,却和冷冽不沾一点的边。
沈乔予在这样的天气里穿了一件加绒的白色毛衣,后背看上去仍然无比单薄。
比身影更单薄的,是他看上去憔悴又苍白的脸色。
看到宋屿安,他就以坐着的姿势直接转了个身,手撑着高台的边缘,身后没有任何东西的遮挡,稍不留神靠上一靠,就是百来米高的不复之地。
可他看不出丝毫的惧色。
从前的他最害怕这些了,坐过山车全程都要紧闭双眼牢牢抓着宋屿安的手,此时却万念俱灰般地,那些恐惧都倏然间全部消失了。
定睛再看到傅凌清的时候,他嘴角扯起一瞬间的苦笑,稍纵即逝后仿佛又释然:“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而且也猜到了...他一定会和你一起来。”
没有了从前两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气氛,他此时看向傅凌清的眼神里充满了平静,不是陌生人,也没有彼此之间原谅不了的仇恨。
他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不是很讨厌我来着,怎么还上赶着自己来,我只想屿安来,可没说要你也一起。”
“谁想见你,我是怕有人自己想死不算,还要拉宋屿安做垫背的——”傅凌清一句不客气的话说不到头,看着沈乔予的背后语气还是软了下去,“你下来说话。”
沈乔予听见这话却笑了。
那分明是一个在笑的表情,可看上去实在有些勉强。不甘、妥协、认输,亦或是别的什么情绪,总之沈乔予用这样的神情看着傅凌清,开了口:
“以前不愿意承认,可你好像真的...比我更适合和屿安在一起。”

傅凌清眉头一皱,心想这说的是什么谬论,宋屿安想和谁在一起就在一起,神经病才会用老一辈的思想来圈定到底“谁合适谁”这种奇怪的说法。
尽管他自己也一直觉得,他和宋屿安才更像是天造地设的罢了。
他没心思和沈乔予在这样的时刻依旧不依不饶地扯皮,于是捏了捏眉心,朝他招手:“先下来再说别的,你。”
沈乔予却对他的这番话置若罔闻,而后转向了宋屿安:“屿安,想见你是因为还有最后几句话想说。我...本没想打电话给你,可我想了想,人如果生前有遗憾未了,死后大概也不会安息。”
“说完以后呢?”宋屿安向他的方向走过去,眉眼间不急不慌,是一种面无表情的淡然,“‘最后几句’,说完就打算从这里一跃而下,一了百了么?”
沈乔予闻言,扭头看了一眼远处,天际线藏身在层层叠叠的高楼大厦间。
他曾想象过无数次足够高的视野将是什么样的旷远,却从没想过那鸿鹄的栖息地,也将有一日成为自己的魂归处。
“为什么这么做?”宋屿安倏地问他。
他看看宋屿安手里握着的手机,明白过来是说他自爆傅逾明丑闻的这件事。
他说不出什么,只是摇摇头:“我太累了。和傅逾明的交易是无底洞,可我承受不起。跟他太久,一定会出人命...可就算死,我不想那样死掉。”
再回过头时,他的眼神彻底放了空,自顾自地喃喃着:
“在离开你以前,我一直都是完整的,比任何人都幸福、完整,可我却不自知。离开之后,我开始一块一块地碎掉,直到现在,碎到我自己都拼不出我原来的模样了。”
说到这,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宋屿安刚刚的问话,他低声不停重复着,仿佛在自问自答:“跳下去吗...会的,但现在还不行。”
他看着百米楼下的梵亚入口,进进出出的人渺小如蝼蚁。他的声音变得很轻,仿佛张闭口的间隙就要散在路过的风里:
“我看到傅逾明匆匆来了梵亚,然后我报了警。可是警察还没来,他也还待在这栋大楼里。其实我刚刚站在这里的时候,腿就已经在发软了。我想不如尽快,趁我还敢的时候闭眼跳下去就算一了百了...可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必须亲眼看他被人带走,才算给了你一个交代。”
沈乔予视线再扭回来时,宋屿安已走到了他的面前,朝他伸出了一只手:“下来吧,下来说话。那上面风太大,会冷。”
一句话红了沈乔予的眼眶。他或许会再为宋屿安温柔的语气而动容一千一万次,可他抬头对上那双本该含情望着他的眸子时,却幡然间醒了。
他忘了,宋屿安的眼睛里早没了爱与恨,此时的自己之于他,不过是一个跳楼未遂、需要拯救的可怜人。
宋屿安将他放下,任他随风一起,消失在往后漫长的时光里。而此时伸向他的手,不过是因为宋屿安那本性里的良善,见不得鲜活的生命这样草率地自行了结。
而傅凌清在宋屿安的身后跟了上来,竟然也向他伸出了手。
那一瞬间他吞下了以往所有的怨恨和不服气。
傅凌清凭什么比他更有资格站在宋屿安的身边,这个问题他一直苦求一个答案,而现在答案昭然若揭。
无关先来后到。
仅仅是因为,他自己为了想要的东西,可以放弃宋屿安,转头去接纳自己讨厌的人与事;而傅凌清却恰恰相反,他因为宋屿安,此时竟对着一直以来都十分讨厌的自己,伸出了援手。
“我说沈乔予,”傅凌清的面色不悦起来,“你已经对不起宋屿安一次了,你要是在他面前跳下去,让他担惊受怕一辈子,就是对不起他第二次。但凡你敢,我就让你做鬼也做不舒坦。”
沈乔予顿了一顿,没做反应。傅凌清的耐心像是被消磨得一分都不剩:“我都这么客气了,你别蹬鼻子上脸啊,差不多得了,赶紧下来。”
沈乔予因为这话半回了神,任由两人各一只胳膊地将他从天台的边缘拉了下来。
刚刚的失神并非他想得寸进尺。他只是有些惊讶和难以理解,一个人要喜欢另一个人到什么程度,才能在试图劝说第三个人不要轻生时,话里话外依旧三两句都离不了对方?
他用了六年没能做到的事情,傅凌清却只需要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一边的胳膊被人倏地甩开,另一边的也被人强行拽了出来,傅凌清严词厉色:“少趁机占便宜你!”
本就有些恐高,壮着胆子在边缘坐了许久,双脚在触及地面的那一瞬间失了力,沈乔予靠着天台边缘渐渐滑坐在地上:
“我知道我错了,也没有奢望你们能原谅我。我只是觉得...如果事情还有余地的话,或许我在你们眼里还没有那么不堪...不管你们接不接受,我只是想给你们道个歉。”
良久的沉默,无人说话。
安静了许久,有人重重地长叹了一口气,而后响起傅凌清的声音:“你不需要向我道歉,你又不欠我的。你对不起的,从始至终只有宋屿安一个人。他肯原谅你,那你我之间自然没有任何瓜葛。”
对傅凌清的印象过于刻板,沈乔予先入为主地以为,他作为傅逾明的弟弟,无论如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即使他在宋屿安的面前总是一副任人挑不出毛病的模样,也逃不过他背后八成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样的事实。
所以沈乔予从未设想过,这样一番话会从傅凌清的口中说出来。
“我还倒要谢谢你呢,”不出两句话傅凌清的嘴又开始不饶人,“要不是你我也遇不到宋屿安、不会喜欢上他、更不会想和他在一起。因为你,我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珍惜他。”
“我以为你会一直讨厌我、恨我、不肯原谅我...可到了今天我才发现,就连傅凌清对我的厌恶,居然也能就此放下,”沈乔予一双平静的眼睛望向宋屿安,“屿安,从头到尾得到最少的、付出最多的都是你,可偏偏最清醒的那个人还是你。”
“这辈子没机会了,”他轻声说,“如果下辈子还能遇到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但愿我可以不要再辜负灵隐寺前的梅花了。”
傅凌清的视线望向梵亚的楼底:“没机会的大有人在,总之不会是你。”
沈乔予攀着墙站起来,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执法人员身着制服,将傅逾明团团围着押上警车,驶离了园区。
望着那渐行渐远、最终在视线中化为一个黑点的警车,沈乔予说不清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只听到心里似乎轰然一声巨响,是什么东西亲手被自己推翻倾覆,亦是一块巨石终于落定在尘埃里。
“沈乔予。”宋屿安在身后叫他,他轻轻“嗯”了一声,却不敢回头。
“安慰的话我说不出来,但是活着吧,活着就还有机会。再组新的乐队,或者自己去唱歌,做什么都行。”
只几秒的停顿,沈乔予恍觉宋屿安又回到了他们还没在一起之时的模样——
他看上去冷静、沉着、又理智,绝不会不顾原则、不计一切地去爱上哪个人。
可笑的是他曾经还企图以此在傅凌清面前炫耀:宋屿安曾经爱我胜过爱他自己,而你只是一个不得不追在他身后的人,你之于他的重量,或许还不及我的万分之一。
可笑,真的很可笑,恃宠而骄的他如今看起来只是一个没有人再愿意要的可怜虫。
他让宋屿安变得不像自己,傅凌清却让宋屿安随心地成为自己。
优秀的人该拥有自我,而不是围着某个人和物品仿佛迷失了一般地打转。
沈乔予一时分不清,这样一个仿佛重生了一般的宋屿安,究竟该归功于自己放他离开还是宋屿安的自救。
又亦或是,眼前这个叫傅凌清的男人,才是一切问题的答案。
自己之于宋屿安是一个无解的死题,而显然,傅凌清才是他的最优解。
宋屿安在重生,傅凌清在重生,而他真的只有从这跳下去才能重生吗。
宋屿安刚刚才对他说,不是的。
从这个问题中回神时,宋屿安和傅凌清已然离去,走到了楼梯间的门边。
他对着两人的背影大喊出声:“就这么走了吗?不怕我在你们离开后跳下去?”
宋屿安停住脚步,转头看他:“你刚刚犹豫那么久的时间里,早就磨没了轻生的心思。你胆子小,因为害怕自己会在最后放弃,所以一旦决心要做的事都会立刻去做——”
“迟迟没有动作,是因为你在刚刚就已经不想了。”
如今的爱人在自己面前如此不避讳地提起对前任的了解,傅凌清脸上竟不见丝毫愠色。
沈乔予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你、你们...”
“沈乔予,六年对我来说不是无意义的垃圾,六年里的每一天我都认真地对待过,我无愧于心——”宋屿安望着沈乔予,在对方即将又要露出动容的神色时张口打断,“可那都已经过去了。”
“所以,”傅凌清接过宋屿安的话,“你觉得自己过去做错了也好,或者后悔了也好,也都已经过去了。宋屿安的意思是,你不用为了你的过去而死,但要不要为了未来活着,你自己考虑考虑。”
沈乔予又是一阵失落:“可我的未来...”
宋屿安笑笑:“看不到未来,总能看得到明天。”
沈乔予的头低了下去,似是懂了。
傅凌清拉开楼梯间的门,又听见沈乔予在身后喊道:“以后能做朋友吗?”
宋屿安没搭话,侧过脸看着傅凌清。
狠话到了嘴边还是说不出口,傅凌清狠狠地将话丢向身后:“只要你给我收了对宋屿安残留的那点心思!”
沈乔予望着那扇关上的门,抬头看见正午的日光,像是正教会他如何告别。
那点心思不用收,或许太阳也会带走。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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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得起来也放得下,做人当似宋屿安!
不计较过去看未来,爱人当如傅凌清!

宋屿安想了想,26层是集团总裁的办公室。傅梵瑛不会亲力亲为一直盯在梵亚的公关部,现在想来正一个人在办公室里休息,并为了棘手的事态焦头烂额。
解决了沈乔予的事情,宋屿安此时看上去倒是一脸的轻松。他双手插在兜里靠上墙壁,悠悠地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逐渐掉下了“26”:
“不去看看你爷爷么?”
傅凌清顿了半秒才出声,心里的情绪显然没有话里透露出的那样轻松:“他担心的是他那个大孙子,我就不要去给他添堵了吧。”
宋屿安挪到他的身边,因为担心随时会有人进来,所以只是这样紧紧和他贴着,没有更亲密的举动:“你心里也一定有过怨恨吧,或者羡慕。”
傅凌清还没来得及回神:“嗯?”
“‘为什么明明都是亲孙子,自己却不是受偏爱的那个’,或者‘如果自己也能得到哪怕傅逾明一半的宠爱就好了’,诸如此类的想法。”
傅凌清盯着示数屏上跃动的数字,笑得有几分苦涩:“当然有过,小时候几乎每天都会这样想。后来觉得也无所谓了,毕竟对我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真要说起来,我比大多数普通家庭出生的小孩,也还是幸福多了——起码物质无忧。”
宋屿安挑眉看他:“这么想得开?”
电梯下到了十几层,依旧没有停过。傅凌清大了胆子,伸手直接揽上身旁人的肩膀:“想想我妈比我苦多了,我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宋屿安没有抵触他的动作,只是轻轻晃了晃肩膀:“不怕有人进来了?”
“怕什么,”傅凌清手指蹭蹭鼻尖笑了,“大不了到时候看看,‘梵亚二公子同性恋情公开’和‘梵亚大公子性丑闻曝光’之间哪个词条热度更高咯。”
宋屿安轻笑一声,又问:“以后打算怎么办?”
“以后?”傅凌清眨巴眨巴眼,看上去不甚在意,“我不想管了。不论我爷爷打算动用多少资源、如何不计一切地要把人捞出来,再或者是傅逾明最终会不会被判刑、能不能出得来,我都不想管了。”
宋屿安知道傅凌清不是睚眦必报的性格,但这件事若真的到此为止,也不免令人担忧:“如果他出来,再找你麻烦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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