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法赫萨[公路(落九盏/捌月野酒)

而响起的回答不同于傅凌清的声线，很凌厉，有一种藏着刀的刻意，总之宋屿宁听着没觉得有多舒服。她抬起头来，被傅凌清向前一步挡在了身后。
声音的主人从等候电梯的队尾被人让出来，他看着傅凌清动了动眉毛，打了个不咸不淡的招呼：“早啊。”
当着员工不好驳了傅逾明的面子，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两兄弟之间不和的事没必要闹得全公司都知道。他不爽傅逾明，但还不至于缺心眼到给自家找麻烦的地步。
傅凌清强撑起嘴角，露出公事公办的笑：“早。”
傅逾明向他身后探头：“新来的？”
宋屿宁几乎半个身子都被傅凌清挡在身后，初入职场一切远离boss的地方才是安全区，她低着头出神，直到被身后的同事轻轻用手指戳了戳胳膊，才回过神抬头，指指自己：“啊？叫我？”
傅逾明笑得一脸绅士：“不然？”
傅凌清皱眉，盯着傅逾明的表情逐渐冷峻起来。
“啊，新来的，实习生，”宋屿宁话接得快，语气也大方，拿着手里的报到资料夹晃了晃，“设计部的，今天报到第一天。”
傅逾明点点头，没再说话。公司大门一阵骚动，宋屿宁不明情况，随着众人的视线转头望过去，一辆黑色保姆车稳稳停在门口，门童往车前去，从外打开车门。
宋屿宁摩拳擦掌，心想运气不错，看这架势，恐怕是入职第一天就碰上了不知道哪个炙手可热的明星。
里面的人鱼贯下了车，几张陆续出现的面孔顶多只能算眼熟，不足以宋屿宁叫出名字。直到沈乔予也从车内现身，宋屿宁发出一小声惊呼。
只是释出了出道的预告，甚至还没有正经的舞台，就已经有了明星级别的包装水平。从头到脚无一不是公司下的血本，简单一件T恤都是祁山崎家才推出不久的春季新款，动辄四位数。宋屿宁远远望着沈乔予明显不同于其他四人的打扮，心里暗叹果然不可同日而语，捧谁不捧谁一目了然。
被周围多道目光包围，宋屿宁自知失态，尴尬笑笑：“BridgeToIsland嘛，新晋潜力股，我以前还算他们半个粉丝呢，能在梵亚见到，有点激动。”
“粉丝”两个字说得干巴巴的。
“刚签约而已，以后常有机会见到更多，”傅逾明笑笑，不着声色地靠过去，后背隔开身后的视线，声音也低到刚好只能一说一听两个人听清，“如果以后遇到哪个喜欢的明星，恰好我也在场，可以直接去要签名。”
傅逾明语速很快，说完又拉开距离。他的话声音平稳，面色也没什么变化，仿佛只是探身过去向旁边看了一眼，没有人生疑。
入职合同里写得明明白白，禁止员工在公司内部和签约艺人产生任何私下接触。要签名这种事摆明了违纪，抓住就是辞退，没人能幸免。
宋屿宁听明白了，这意思是要给她放特权。大概类似于学生时代被自以为是某个小团体老大的角色在某一天堵在回家的路上，莫名其妙地说上一句“以后哥罩你”，这样的感觉。
大庭广众，傅逾明突然这么说，任凭她神经再粗也要多转几圈。思来想去没有头绪，总不能是傅逾明发现傅凌清和宋屿安的关系，又辗转琢磨到了自己身上。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BridgeToIsland一行人走了进来，宋屿宁探头往大楼外望望，不得不承认梵亚的宣发至少还算尽责，虽然远没到把路堵得水泄不通的地步，但居然已经有了站姐，正被拦在大门外向里面一通乱拍。
KT板都做了出来，宋屿宁眯着眼睛望过去，「孤屿有乔」。
牛逼，宋屿宁暗道，团站都还没有呢，沈乔予的个人站倒是带头冲锋了。那块KT板上的“屿”字她怎么看怎么难受，总感觉宋屿安团都退了还要被蹭。
换往常出于礼貌多少得打个招呼，这会层层复杂的心理加持下，宋屿宁直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彼此当下的身份来考虑，相见不相识恐怕是最好的状态。
她有了这层心理准备，对方却猝不及防先乱了阵脚。突然变得局促的表情，和明显没来得及反应就叫出口的名字，就差将兵荒马乱写在脸上：“屿宁？你、你怎么在这里？”
“新来的实习生，”傅逾明替宋屿宁开了口，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认识？”
“嗯、嗯，认识，”沈乔予脸上不自然的表情更甚，不问自答，“是以前的学妹。”
“学妹？”傅逾明指指宋屿宁，问，“她可是学设计的。”
“哎，不是直系学妹，”宋屿宁摆摆手，把这句无厘头的谎编圆，“活动认识的。”
说完在心里暗骂了几句，该死的电梯怎么还不来。傅凌清这莫名其妙的哥、还有辜负了他哥的前男友，她没有一点继续周旋下去的兴趣。
“还真是巧啊，世界这么小，”傅逾明神色玩味，看看沈乔予，又转过去看宋屿宁，“你刚才的形容可不像认识的样子。”
傅凌清在后面终于张口，语气不太友善：“树大招风，火急烧身，谁不知道BridgeToIsland风头正盛，还没毕业的实习生，言多必失，入职第一天谨言慎行有什么问题。傅总未免太过敏感。”
傅逾明话里带着打量：“你好像对我新签的乐队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傅总的眼光是真的专业，”傅凌清话里有话，“乐队主唱长这么精致的脸，难免被人挑刺说花瓶吧。但傅总签的乐队必然得万里挑一，这花瓶不仅好看，还实用。”
宋屿安和沈乔予分手的原因从没和宋屿宁细说过，光靠猜的也只能大概知道是沈乔予喜欢上了别人，却不知缘由，也不知道第三个人是谁。
于是此时宋屿宁并没听出傅凌清话里的明枪暗箭，也对沈乔予突然苍白的脸色不明所以，只当傅凌清不甚友好的脸色是出于现任与前任之间的对峙。
基于这个前提，她这场戏看得甚至有点爽——
因为对沈乔予实在建立不起特殊情感的滤镜，于是宋屿安死心塌地和沈乔予谈恋爱的时候，她也只能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个人情感角度来说，她毫无条件地偏向傅凌清。再加上是沈乔予对不起宋屿安在前，沈乔予此时于她而言便更加和一个路人角色没什么两样。虽然不知道沈乔予为什么要编谎隐瞒自己和他早就认识的关系，帮他圆谎已经远不止是仁至义尽的程度。
都是为宋屿安出口气，殊途同归。
狭路相逢，几方修罗。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不，这人已经不配做自己的情敌了，傅凌清自行在心里更正了说法，是仇敌相见分外眼红。
说罢电梯到，他率先抬腿，正要迈进电梯，身体重心后仰重新靠近宋屿宁，点点腕上的表好心提醒：“我说，小实习生啊，再不抓紧时间，报到要迟到咯。”
傅逾明抬起胳膊拦住沈乔予等人，笑得意味不明，闪身给身后还在等待的队伍：“不急吧？不急我们等下一趟，让他们先走，打卡要来不及了吧。”
等候的员工纷纷向老板道谢，涌进了电梯。宋屿宁隐没在人群深处，傅凌清凭着身高的优势，越过一众女性的头顶，目光凌厉地盯着傅逾明身旁的沈乔予，看他此时已经全然没有了在咖啡厅相遇那晚的嚣张，低着头小心翼翼，偷偷飘过来的几眼里似有几分疑惑，猜不出在这复杂的关系里，究竟是谁先认识了谁。
傅凌清胸口的怒火腾地向上烧，自作主张地又替宋屿安骂了沈乔予几句。
停在19层时电梯里已经不剩几个人。宋屿宁拿好了文件夹往外走，怕动作做大了太显眼，于是只能隐晦地向傅凌清指指手机，在电梯门闭合前推开了挂着“设计部”的玻璃门。
傅逾明回到自己办公室，叫住了送来咖啡后要离开的秘书：“设计部今天好像来了一个新报到的实习生，应该是之前和我打过招呼来协助做乐队节目宣发设计的。你确认一下，顺便再给我一份实习生的简历。”
秘书再次敲门进来，将打印好的宋屿宁的简历轻放在傅逾明面前的桌上：“傅总，今天上午有和节目方那边最后一次会议，与负责人做最后的方案确认和对接，约了午餐的时间。”
“知道了，那个，你...”傅逾明翻看手里的简历，似乎要下达什么命令，想了想还是摆了摆手，“没事，不用了。先这样吧。”
秘书应了一声出了办公室。
傅逾明拾起桌上的钢笔，一脸的耐人寻味，拔开笔帽在上面勾了个圈。黑色墨水形成的闭合的圈里，宋屿宁就读的院校信息显示为北京某综合性高校。
工作用的手机就在手边，他从西服内兜里摸出另外一部，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出去。
收信人沈乔予：「来我办公室，现在。」

和傅凌清在电梯分别后，宋屿宁整整一上午音讯全无。直到午休前五分钟才终于收到她发来的消息，发信人声称正被新同事包围，盛情难却，只能鸽了中午去宋屿安店里的约定，和她们共进午餐。
傅凌清问她，晚上是不是还有新人的入伙仪式。
宋屿宁下午发来消息，说原本有这么个环节，临时取消了。
傅凌清在会议上，没工夫回她消息，于是划拉了两下拉个三人群，把宋屿宁这档子事直接移交到了另一位的手里。
大概是店里不忙，傅凌清的手机没来得及放下，宋屿安的信息闪进了对话框：「按时下班？」
「那晚上想吃什么？我和傅凌清带你去吃。」
「庆祝你入职。」
傅凌清看看遖颩喥徦刚拉的群聊，对话框顶端还是三个人的名字，彼此用顿号隔开。后面括号里的“3”实在赏心悦目，于是脑子短短转过，给这个群赐了名：
「公主和骑士（两个）」
改完名字把手机锁了屏，倒扣在桌子上，脸上挂着笑，抬头对上身旁的秘书，开口无事发生般：“不好意思，刚刚说了什么，麻烦再说一遍。”
会议结束，傅凌清再次打开群聊，发现他起的群名只短暂地存活了不到两个小时。
新群名：「宋屿宁和她要孝敬的两个哥哥」
底下艾特他的信息若干。
他一条条翻看着未读信息，追溯最新群名的更名史。
宋屿宁：「我说清哥真不愧是做老板的人啊，起个群名都全是水平。傅老板，上道！@傅凌清」
宋屿安：「这么多年给你拉扯起来，人都老大不小了，我还得给你当骑士呢？」
紧接着蹦出一条系统消息：宋屿安已将群名修改为「宋屿宁和她要孝敬的两个哥哥」。
傅凌清失笑，合着这群名只活了两句话的功夫。
秘书返回会议室取忘记的资料，正碰上傅凌清在慵懒地陷入会议室的转椅里，一脸轻松地摆弄手机。副总监这副模样她第一次见，招呼都打得磕巴了几分。
虽然傅凌清和傅逾明的身份在整个集团里人尽皆知，但两人的行事作风在员工群私下里流传的口碑却不尽相同。
比起傅逾明就差把“梵亚是我家的”这样的信息写在脸上的嚣张，傅凌清平日在公司里要低调许多。除去刚入职那几天偶尔任性的工作时间，后来几乎再没迟到早退，饭点去的是员工食堂、电梯间人多了和其他人一起爬楼梯、十分频繁地请员工在下午茶时间喝上一杯咖啡。
处理公事足够严肃，有人出了错一样会被板着脸训斥，却没有傅逾明那样怒火中烧得令人害怕。
工作之余的时间会客气绅士地开几句玩笑，却也只是点到为止。对所有人都是一副若即若离的模样，谁都可以和他很近，却也又都很远。
相反，傅逾明在员工的眼里却好“亲近”得多。常在他身边出现的人，若是工作人员一定比其他同事更平步青云，签约艺人更是用不了多久就会获得如有神助般的资源——这几乎在梵亚已是上下皆知的事实。像没有公开的潜规则，成为傅逾明在公司里的权力体系的一环，却从不见有人说破。
傅逾明是一座阴晴不定的靠山，而傅凌清是一阵没人能琢磨透的风。
于是此时秘书在办公室看到傅凌清和自己瘫在家里玩手机一样的姿态，吃惊程度丝毫不亚于在上班时间看到傅逾明满面春风地和员工闲聊。
傅凌清看起来心情极佳，还笑着和她打了招呼。
秘书更加受宠若惊地离开了。
他继续翻聊天记录。
宋屿宁在群名被强制修改后稍微表示了一下毫无用处的反抗：「宋屿安你变了，我不是你的小宝贝儿了么，有人惯着你就把当哥哥的责任忘了。」
宋屿安视而不见：「给你三秒，晚上吃什么？」
宋屿宁：「能点你亲自下厨么？」
一直接连不断往外蹦的消息在这断了。过了五分钟，宋屿宁又发：「你不想也没事，随便吃点啥都行。」
宋屿安再回复时，系统显示的时间又过了十几分钟：「我下午提前回你那，你等傅凌清一起。」
宋屿宁：「那你们今晚的练习取消了？还是叫时浚哥和山崎姐一起？」
宋屿安：「问过了，他们两个不来，去过二人世界了。」
最后一条是宋屿宁再没着落的问句：「那我是不是打扰你俩的二人世界了啊？」
傅凌清划拉完聊天记录，手指动动，化解了没人搭理宋屿宁的尴尬：「没有，咱们是三口之家。」
宋屿安：「。」
傅凌清和宋屿宁一前一后到家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了两盘菜，盖着玻璃罩子，冒出的热气在罩子上糊了一层雾气。
宋屿宁循着味道进了门，随身的包随手丢上沙发，掀开罩子捏起一颗炸肉丸子丢进了嘴里，烫得一个激灵，嚼得半碎的丸子在舌尖来回翻滚，话也说不利索，直向厨房里面喊：“宋屿安，你炸这丸子越来越像咱妈的手艺了！”
傅凌清一巴掌拍上宋屿宁后脑勺：“洗手没啊你就吃，脏不脏。”
“你懂什么呀，”宋屿宁转身进了卫生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你们就是太讲究了。”
“真的假的...”傅凌清嘴上一边质疑，一边从没来得及盖回盖子的盘子里效仿宋屿宁的动作也捏出一颗丸子丢进嘴里，而后也被烫得口齿不清，只能一边往嘴里扇气一边感慨，“是他妈的好吃...”
厨房的门被推开半扇，傅凌清还泛着油光的手指被当场抓包。
“宋屿宁教的，”傅凌清辩解，闪身进了厨房打开水龙头，“你真别说，这丸子香掉脑袋了。阿姨的配方？”
“你听她瞎扯，”宋屿安的围裙上满是油烟味，他笑笑，半分的苦涩，“我妈调肉馅喜欢放五香粉，我刚在楼下都没买到，味道怎么可能一模一样。估计她自己也太久没吃，都忘了什么味儿了。”
“乐队的赛程安排出来了。基本下周会确定参赛名单，大概两周后开始录制，”傅凌清调转话题，分享才得知不久的内部消息，“好像今天节目方那边来了人，和傅逾明见过面之后才定下来的。”
“两周？”宋屿安回到灶台边，翻炒锅里的菜，“时间有点紧张。赛制出了么？”
“还没。自主报名的乐队会在通过初选后收到邀请函，具体的赛制会写在邀请函里，”傅凌清刚洗完的手不停向地上滴着水，他作弄心起，伸手在宋屿安脖子两侧留下一片水渍，在人挣扎的瞬间一把拥住，“可我发出去的邮件还没得到回执。”
“傅凌清，”宋屿安胳膊肘拱拱身后的人，锅铲受限地在锅边敲响，“菜要糊了。”
傅凌清把人放开，宋屿安将一盘炒得绿油油的青菜装盘，命令傅凌清端出去，等人折回来才说：“报名截止不是还有一段时间么？再等等。如果初筛都没通过的话，也省得累死累活每天去练习了。”
“说什么话。也就这几天一定来消息，”傅凌清语气肯定，“制片今天去找傅逾明，不可能不透露我报名参加比赛的事。他巴不得看我戏呢。”
宋屿安点点头，又转身去做最后一道菜。
“据不可靠消息，据说、据说啊——”傅凌清靠在厨房的门边，望着宋屿安腰系围裙忙碌的背影，按下不合时宜出现的某些心思，“傅逾明中午带沈乔予一起去的。”
他故意在宋屿安面前再提这个名字。
而宋屿安反应平静，手里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你是第一天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有这八卦的功夫不如进来给我帮忙。”
傅凌清顺从地走进厨房，顺手拉上了门，语气诡异：“看来BridgeToIsland这个冠军是板上钉钉的事咯。”
“土豆皮会削么？”宋屿安丢过来几个洗净的土豆，又丢来一把削皮器，“闭嘴，削皮。”
“英国买菜贵得离谱，就土豆便宜，你问我会不会削皮？”傅凌清瘪瘪嘴，“开玩笑，我炸马铃薯手艺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