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什么?”
白池眼看着赵明熙要答应,赶紧急声问道。
“只不过,这事确实是个烫手山芋,不好处理。”
一旦弄得不好,便会被官场众人抓住把柄,更甚至会讨百姓的厌恶。
眼见着,白池的神色越发沉重的担忧了起来。
赵明熙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顶,安抚道,“放心吧,便是烫手山芋,我也有法子把它变成香饽饽。”
“真的?!”
瞧着白池眼中的惊喜,赵明熙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只转身进入马车,稳稳的坐下。
白池见状便一扫郁结。
他盘腿坐下,笑着甩起马鞭,赶着马车往城门走。
守卫看到华贵的马车,推开身前的难民走近。
“请问...”
“安王府。”
白池熟练的掏出令牌,给守卫看了一眼。
守卫想到里头坐的是什么人后,立马正色。
他拱手歉道,“是小的不识!还请王妃恕罪!”
他稳住躁动的马头,回身看着拥挤的人群,喊道,“安王府的马车进城!还不都让开!”
这一身怒吼,让吵嚷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难民怔怔的看向那辆马车。
“安王府...王妃在里头?”
“退...快退开!莫要挤着王妃!”
“娘!那马车好好看...”
“莫吵!别惊扰了王妃!”
难民们推搡着彼此,让开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他们拢着身上污秽的衣物,生怕碰脏了马车。
安王平息了战事,收复了遂城。
虽然他们还暂且回不去边城,但他们对于安王的感恩,却是铭记于心的。
安王是他们的恩人,安王妃亦是。
众人的视线紧跟着马车进入城门。
他们眼神复杂,但心存感激的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车影。
马车绕过几条大街后,稳稳的停到了赵府门口。
花霖听着门牙的传信儿,赶着到门口,来接赵明熙。
“灿儿可好?”
“世子吃得好,睡得好,就是昨晚哭了一回...”
花霖搀着赵明熙下车,仔细的回道,“估摸着是想主子您了。”
赵明熙点了点头,迈进赵府大门。
在前堂徘徊的冯莺,看见他后,笑着对怀里的覃风遥道,“灿儿看看,是谁回来了?”
“啊...爹爹!”
看到来人是赵明熙后,覃风遥大笑着,俯身向前,追着想去抱他。
“方才还跟奶奶这般好呢!”
冯莺笑着把孩子抱到赵明熙怀里,她打趣道,“一瞧见你爹爹,眼里就没别人!”
“灿儿可闹阿娘了?”
赵明熙抱过覃风遥,边抚着后背,边问道。
“灿儿这般乖,哪会闹人的?”
冯莺指尖搔弄着他的肉下巴,“是不是啊?灿儿...”
“咯咯咯...”
覃风遥笑着钻进赵明熙的颈窝里躲痒,“爹爹...”
赵明熙宠溺的捏了他的脸蛋子,转头向冯莺问道,“父亲可在府中?”
冯莺指了指后院的方向,“在书房看云廷的策论呢。”
“劳烦阿娘再带灿儿一会儿,我...”
“爹爹!”
一听爹爹又要‘抛下’自己。
覃风遥紧搂着赵明熙的脖子,哼唧的说道,“爹爹...不走嘛...”
细嫩的脸颊磨蹭着撒娇,“灿儿...一起...”
赵明熙和冯莺闻言,不禁笑了起来。
“泽昀就带着灿儿去吧,也碍不上什么事儿。”
冯莺心头一软,劝说道。
“爹爹...爹爹...”
有了冯莺的应和,覃风遥越发从容的撒娇,“灿儿...自己走...”
他生怕累着他爹爹似的,还表示可以自己走着过去。
赵明熙被他磨蹭得无法,只能无奈的答应下来,“好好好...爹爹带灿儿一块去。”
覃风遥闻言,越发开朗的大笑了起来。
两人并肩往后院走去。
冯莺望着逐渐灰暗的天色,笑着说道,“天色也不早了,用了晚饭再走吧。”
赵明熙也没有拒绝,“那便麻烦阿娘了。”
“说什么麻烦的,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儿。”
说着,冯莺便先走一步,往厨房去了。
赵明熙则抱着覃风遥来到了书房门口。
马车趁着夜色晃晃悠悠的来到王府门前。
赵明熙被白池搀着下车后,又从花霖的怀中接过已然熟睡的覃风遥。
稚嫩的小脸,埋在温暖的大麾里头,睡得香甜。
白皙的脸蛋透着粉嫩的光泽。
赵明熙抱着覃风遥来到卧室,他把孩子放到床上,动作轻柔的解开覃风遥身上的大麾。
就见,覃风遥的小手紧抓着一把簇新的长命锁。
指尖拨开小手,想把长命锁拿出来,可小人似有所感的哼唧了起来。
他皱着眉头翻身,把长命锁压在身下不说,还攥着不肯放手。
“爹...爹...”
赵明熙无可奈何的轻笑一声,看着覃风遥皱起的小脸,脸上更是带上了温情的爱意。
他俯身凑到覃风遥的脸侧,抬手抚着他脸上的睡痕。
“或许...真是天意吧。”
‘凡尘琐事,贫僧本不该掺和,但...或许是天意...’
漠尘从袖中掏出一把镶嵌着红石珍宝的长命锁,递给了赵明熙。
这是赵明熙一年前,托尹博送来给他开光的。
那时,覃风遥刚到坛渭郡不久,早产的他,身子虚弱娇小。
赵明熙担忧不已,便叫尹博请人做了把长命锁,交给漠尘祈福开光。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了作用,这一年覃风遥的身子,越发康健,长得也越发好了。
‘你可记得,你曾将世子的八字交于贫僧?’
‘自然。’
祈福开光,需有八字才行。
可赵明熙不明白,漠尘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
‘那你可知道...世子的八字与大皇子覃修善的相契。’
赵明熙望着漠尘沉寂的双眸,听他继续道,‘人有轮回...而他们二人之间,差的正是二十年整。’
漠尘的一字一句,落在赵明熙身上,让他险些回不过神来。
他半张着唇瓣,过了良久才找回声音,‘你是说...灿儿...’
‘若贫僧没有算错,世子便是大皇子的转世...’
重生一回,他投胎的仍是帝王家。
可转世之后的人,因魂魄的缺损,与前生已是不同,但在覃风遥出生那一刻,紫微星再次闪烁起了光芒。
也因此,漠尘确信覃风遥,便是已然亡故的覃修善。
但他是他,却已不是他。
‘是你改变了他原本的命数。’
漠尘叹道,‘一切因果皆由你而起。’
‘因果...’
赵明熙喃喃自语。
前世,因夏沁向往自由,却未如愿以偿,而困死在宫墙之中。
她所诞下的孩子,在这冰冷且压抑的深宫里,一遍遍的承受着母亲死亡的自责。
赵明熙曾见过那孩子几次,但每次看到的只有他瘦骨嶙峋的背影。
直到他六岁那年,被活活的冻死在了夏沁自尽的那处井边。
他死前想的也是自己的母亲吧。
或许,他到死都在自责,是他折了母亲的翅膀,是他逼死了母亲。
可他不知道的是,真正害死他母亲的人,并不是他。
若非生于皇权之下,夏沁或许会很爱这个孩子。
但权势的枷锁,让夏沁无法挣脱,更无法面对自己的孩子。
六岁,没想到他重来一世的人生,也是这般的短暂。
心口难言的思绪,让赵明熙连呼吸都感到撕裂的痛楚。
他半阖着眼帘,低眉望着熟睡的孩子,泪水划过脸庞,滴落在长命锁上。
他分明这般幼小脆弱,却在短短三十载放光阴中,被剥夺了两次生命。
紫薇星宿本该富贵荣华,可最后,却是如此的荒诞凄凉。
“爹爹?”
软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暖的小手轻拍在赵明熙的脸颊。
覃风遥睁着迷迷糊糊的双眸,五指轻抓着眼前的脸庞,试图擦去款款而下的泪水。
“灿儿...”
“哼...”
听着赵明熙颤动的声线,覃风遥双眼一红,跟着哭了出来。
他丢掉宝贝的长命锁,双手慌乱的抓着赵明熙脸上的泪水。
“不哭...嗝...爹爹...灿嗝...乖...”
他以为是他惹爹爹不高兴了,急得都打起了哭嗝。
“不哭,爹爹不哭了...”
赵明熙抹去脸上的泪痕,紧着抱起他哄着,“灿儿很乖,不是灿儿的错。”
“不是嗝...灿儿?”
“不是灿儿,是爹爹的错。”
“爹爹没错!嗝...”
覃风遥哭得泪眼汪汪,但一听这话,哭声停了,就连反应都快了几拍。
他摆起小脸,‘义正言辞’的重复道,“爹爹嗝...没错!”
“哈哈哈...”
赵明熙被他逗得大笑了起来,“好好好,爹爹没错,灿儿也没错。”
覃风遥看着赵明熙放大的笑意,挪着屁股坐在他的怀里。
“爹爹...”
他乖巧的靠着结实的胸膛,小手紧抓着赵明熙的衣襟。
赵明熙用手指擦去他脸上挂着的泪水,捞过他丢在床上的长命锁。
“灿儿喜欢这个吗?”
“喜欢!”
覃风遥拨弄了两下长命锁上的穗穗,他仰起粉嫩的小脸,望着赵明熙,嗲嗲的笑道,“爹爹...送...”
“这长命锁是能保佑灿儿平安健康,长命百岁的。”
赵明熙笑着把长命锁戴到了他的脖子上,慢声一字一句的说道,“灿儿可要好生戴着,知道吗?”
“爹爹呢?”
覃风遥抓着赵明熙的衣服摸了摸,结果摸了个空。
“爹爹没有?”
小脸一下紧张了起来,他掰着长命锁,想脱下来给赵明熙,“灿儿的...爹爹...”
赵明熙止住了覃风遥的动作,“爹爹不用...”
“爹爹有你跟父亲就够了。”
他捞起长命锁,指腹轻抚着上头的花纹,温柔的笑道,“有你们在,爹爹定能平安健康,对吗?”
覃风遥像是保证似的挥舞着小手,“嗯!”
他认真的点头道,“父父...灿儿...”
“好,灿儿和父亲一块保护爹爹。”
“爹爹!”
覃风遥蹦跶着抱住赵明熙的脖子,磨蹭着撒娇,“爹爹、爹爹...”
“你啊...跟你父亲一个样!”
赵明熙溺爱的剐蹭着他的鼻梁,“惯会撒娇的!”
覃风遥‘嘿嘿嘿’的笑着,继续埋在他的肩头。
赵明熙轻抚着他的后背哄着。
难怪那些长辈瞧见灿儿之后,神情多少有些不自然。
灿儿虽与六郎像了三四分,但他更像...那位已故的大皇子。
对难民进城之事,自是分为了两派。
“陛下!不可让难民进城啊!若是他们进城,那城中的百姓便会陷入恐慌,到时候说不定会引起暴乱!”
“可他们不进城来,这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天又越发的冷了,万一生出什么病灾,不是更让陛下头疼吗!”
“正值两国交锋时期,你能保证那群难民就全是新覃的百姓吗!”
“元金若真想派人刺探,有的是法子使!难道你就只会防那些难民吗!”
两派争执不下,更是在大殿吵嚷了起来。
缪鸿远、祝成双等高管都冷眼看着底下的人争吵。
覃展宸和覃少桦则是一言不发的站着。
可等到覃宏朗指派发落时,大殿又在刹那之间,变得出奇的安静。
“你们...”
“陛下!”
就在覃宏朗犹豫不决时,一道厚重的声音,打破了沉静。
“赵大人有何事通禀?”
覃宏朗警惕的看着赵凌天。
“臣愿帮难民脱困!”
赵凌天极少在朝上说话,平日里都是沉默的站着。
谁都没想到,他会在这时,想接手这个要命的差事。
大殿之上,随之响起一阵私语。
可赵凌天却是从容不迫的站着,他恭敬的请求覃宏朗,将这个差事交于他。
“父皇!”
覃展宸接受到祝成双的暗示,拱手出列说道,“还是让儿臣去办吧!”
缪鸿远见状,眉头蹙起。
他不甚明白祝成双玩得是哪出?
缪鸿远深深的望了赵凌天,突然想到了什么。
“陛下!三皇子乃是千金之躯!怎能入难民之中,沾染浊气?”
他恳切的说道,“还是派...”
“赵大人说的不错,难民之事本该由我们户部来管!”
郑阳秋抢先接过话头,“臣为户部尚书,更该接管此事!”
“前线战事吃紧,户部要忙于粮草之事...”
缪鸿远追着说道,“此事还是交由老臣去办吧!”
“父皇,还是儿臣去吧!”
“此事合该由下官料理...”
“还是老臣...”
这烫手山芋一下就成了众人争抢的香饽饽。
覃宏朗看着积极的大臣们,斟酌了片刻,说道,“百姓有难,身为天子,也该做出表率...朕不便出面,便派几位皇子去吧。”
覃展宸和覃少桦拱手道,“是!儿臣接旨!”
赵凌天见此事落音,便沉默的撤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他始终如松一般的立着,不动声色的神情,叫人捉摸不透。
早朝就这么散了。
覃展宸下朝后,便跟上祝成双的步伐问道,“外祖怎么突然又接下这事了?”
上朝之前,分明还吩咐他别管此事的。
祝成双捋着胡子,深沉的说道,“你没瞧见赵凌天出来说话了吗?”
“外祖的意思是...”
“他打上朝以来,可没进谏过几次。”
就是安王出事那会儿,也不见他说半个字。
“此次他肯出言进谏,定是对此事有了把握,你可莫要忘了,他身后的人是谁!”
“外祖是说...赵明熙?”
祝成双点头道,“若非有十足的把握,赵凌天这老狐狸,可不会贸然出来‘抢活’。”
只怕是赵明熙有了对策。
赵凌天不过是户部侍郎,但他在官场已有十余年的时间。
这些年,祝成双从未听过赵凌天出过什么错处。
他只是不争,但不是不能争。
更何况,他如今背靠的是安王府这座大山。
若是让赵凌天在此事上得了功劳,那尚书之位...
祝成双前脚刚出宫,后脚就派人把郑阳秋和瞿崈请到府上商议对策。
而另一头,覃少桦也被缪鸿远叫到了府上。
两人刚坐下不久,覃柏聿和孟元徽就紧跟着来到了书房。
“外祖。”
“缪大人。”
“先坐下吧。”
四人围成一圈坐了下来。
缪鸿远简短的将早朝的事,跟覃柏聿交代了个清楚。
覃柏聿听罢,赞同的颔首,“此事说不准就是赵明熙指使的赵凌天。”
他瞥了眼覃少桦,见他神色淡淡,又看向缪鸿远说道,“外祖当如何处理此事?”
缪鸿远虽接下此事,却暂且想不出什么办法。
“卑职以为这是二皇子回朝的绝佳时机。”
一旁的孟元徽突然说道,“陛下说的是皇子,其中自是包括二皇子在内的。二皇子不能上朝,但可没说不能为陛下分忧,为百姓尽责啊!”
“不错!”
缪鸿远瞬间喜形于色,“孟大人的话,确实不错!柏聿,这个机会,你可得抓住才是!”
覃柏聿跟着点头,但他又皱起苦恼的眉头,“可此事该从何入手才是呢...”
“若是都城容不下他们...”
覃少桦谨慎的说道,“那便把他们送回遂城便是。遂城已然收复,那些百姓...应该也想回自己的故乡吧。”
覃柏聿看着他,脸色一沉,刚想开口就听缪鸿远应道,“若是把他们送回遂城,百姓也会因此感激柏聿吧。”
孟元徽忧愁的说道,“可遂城离这路途遥远,难民众多,这银钱...”
缪鸿远轻敲桌案几下,“来人。”
“奴才在!”
“去把何宏宇,何大人请来。”
“是!”
何宏宇吏部尚书,掌管文官的任免、调动等事务。
缪鸿远看向孟元徽解释道,“正好趁这个机会让宏宇与孟大人认识认识。”
“何大人是...”
“是外祖的学生,与外祖私交甚密。”
孟元徽闻言点了点头。
他为官一年有余,从不知道两人之间,还有这层关系。
且看缪鸿远的态度,怕是这银钱之事,何大人自有对策应付。
“宏宇官职特殊,所以...”
“下官明白。”
“这往后,你们二人之间,怕是也少不了交流。”
孟元徽顿了顿,缓过神后,明白了缪鸿远话里的意思。
他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是...下官定会与何大人打好交道。”
缪鸿远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意的大笑着。
覃少桦的视线在两人身上,绕了两圈,他端起杯盏正要喝水,却被身侧的覃柏聿拦下。
“冷了。”
覃柏聿重新给他倒了杯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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