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畔被她直勾勾的话语,惊得后挪了两步。
“就...就觉得你挺厉害的...”
他把头埋在交叠的双臂之中,结巴的说道,“明明...可以当个养尊处优的县主...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你非是要来这...过百死一生,刀尖舔血的日子...”
他低声嘟囔着,“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
“说的也是...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背井离乡...”
齐靖英自嘲的笑道,“或许...是因为我不想认命吧...”
打出生起,她的命就被安排好了。
还未出生便是堂堂县主,又是将门之后。
可便是如此,齐靖英依旧被束缚在‘女子’的身份上。
当她不被人认可时,‘你一个姑娘何必受这个苦呢?回府里待着绣绣女红,等着你爹给你说门亲事就好了。’
但当她被人认可后,‘还得是齐将军啊,养出来的哪是娇滴滴的女儿,分明是养了文武双全的个儿子啊!果然啊,还是要像男子一般硬气些的好。’
“他们的瞎了眼,瞧不出我是男是女吗?”
她身为女子,便是赢了,也是女子赢了,跟男人有何干系!
他们不过是不想承认‘女子有才’罢了。
齐靖英抬眼望向天边的月色。
她听着各处的虫鸣,慢声说道,“征战沙场,未有定数,若是半道没了...”
“不会的!”
风畔急得转身,打断她的话语,“我会保护你!”
“我哪样不比你强...”
齐靖英轻哼一声,自信的说道,“使得动你保护?”
“可你太过突进,我怕...”
“我只是想多争取些立功的机会。”
“你都是都督了,难道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一个随时会被人取代的位置,我怎能满足呢?”
齐靖英望着平静的河面,随手捡起一块石头,远远的丢了出去,“无法被人取代,才是强大的意义。”
河水层层推开,荡起波澜不一的涟漪。
“你也看见了,我是如何换来这军中的一席之地的。”
女子本弱?
齐靖英回望着风畔,掷地有声的说道,“若说杀敌数人就能立功,那我便杀百人,乃至千人!男人能做到的,我亦能!”
女子又如何?
红缨染血,只会越发耀眼!
男人一身戎装,稳坐于马背之上。
他目光凌冽的望向前方,青云万里的天空之下是黑压压的一片铁骑,望不到尽头。
“来了。”
齐靖英望着远处奔来的几匹快马,肃穆的冷声道。
她拽紧缰绳,安抚着身上躁动的马匹,眼中的肃杀越发浓烈。
直到几人快到跟前时,覃修谨才看清了领头男人的模样。
硬朗的五官,浓墨的双眉,容貌与代川像了三分。
他魁梧的身材,带着强势的压迫,眉眼中更是带着十足的不屑。
“你便是新覃的安王,覃修谨?”
代牧肩扛流星锤,上下打量着覃修谨,倨傲的高声道,“瞧着倒是挺人模狗样儿!”
他见覃修谨没有反应,继续道,“只可惜,你是有来路无去路!”
代牧举起大锤径直冲了过来。
覃修谨扯过缰绳,迎面而上。
兵器相碰发出的尖利声,在耳畔响起。
“你那男王妃可来了?”
代牧淫邪的声音,让覃修谨眉头紧皱。
“你若是把他送给我,我便饶你一命,如何?”
握住长枪的手掌骤然收紧,“你找死!”
代牧笑得轻蔑,他顶开长枪,转动铁锤,直直的向覃修谨扫去。
覃修谨仰躺在马背上避开,他拍向马背倏然起身,转动长枪,对准代牧的命门,笔直的刺去。
代牧瞳孔微震,侧身堪堪避开,可枪头却擦着他的脖颈划过,鲜血渗出。
覃修谨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他抵着代牧的肩头,转动枪杆。
代牧偏身想躲,可覃修谨却先一步甩动长枪,狠狠的打在他的脖子上。
“啊!”
代牧急忙握住快要松手的大锤,蓄力向覃修谨砸去。
可在他抬手之际,覃修谨向侧方一仰,朝代牧的腰侧刺去。
锐利的枪头,穿过铠甲,覃修谨咬紧牙关,震手一挥,将代牧打下马去。
“六儿!”
覃修谨举过长枪要刺下去时,破空声向他直冲而来。
后面的齐靖英打马上前,用陌刀起水,挡住弓箭手的视线。
覃修谨趁机起身,而掉落水中的代牧也被救起。
对方并不恋战,捞起代牧之后,便以利箭为掩护,向他们的营地逃去。
覃修谨头上的兜鍪掉落,一头汗湿的长发,披散在肩。
狭长的丹凤眼,寒光毕露,野兽的视线,紧锁着几人逃离的方向。
“咴...咴!”
骕骦抬起前蹄,嘶叫着砸在水里。
覃修谨不动如山的坐于马背之上,他起手举枪,“杀!!”
齐靖英扯紧缰绳,高抬马身,吹出一阵悠长的哨声。
翻腾的水声,气势磅礴的从远至近,呼啸着凌冽的风声,奔驰而来。
踏步声在激荡的水中,仿佛惊耳的缶声,如雷声一般,响彻云霄。
代泠玄看着压近而来的军马,厉声高喊,“迎战!!”
破空而来的长枪,穿过士兵的身体,不过一息之间,他便没了气息。
骏马划过,覃修谨大喝一声,奋力拔出长枪,挥舞着向前冲去。
重步崖策马上前,跟齐靖英一左一右护其周身。
陌刀之上,血肉可见,长剑之下,皆是亡魂。
“阿弥陀佛...”
拨弄佛珠的指尖一顿,木鱼声随之停下。
和尚回身望去,瓢泼的雨雾,已然将竹林笼罩其中,宛如迷雾萦绕。
雨水落瓦,响起悦耳的脆声。
漠尘放下椎头起身,似有所感的向木屋门口走去。
远处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漠尘定睛一看,是空岷顶着纸伞,冒雨疾步赶来。
“慢些...”
他伸手扶住空岷打滑的身子,严肃的说道,“非得急这么两步?也不怕摔了?”
空岷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对他羞涩的笑了笑。
“可有事说?”
“差点忘了!”
空岷一拍脑袋,“安王妃来了!快到河鄱寺了,师叔可要...师叔!”
他话还未完,就见漠尘瞳孔微睁,倏然跑了出去。
空岷看着他师叔冒雨跑着,急得跺了跺脚,捡起地上的纸伞,赶忙追着出去。
“伞!师叔!伞啊...”
赵明熙刚走进寺庙,外头的雨势,就越发的大了起来。
他脱下沾染潮气的披风,侧目看向殿中威严的金身佛像。
赵明熙抬步走进大殿,直身跪在蒲团上。
他双手合十置于额前,虔诚的默念,心中所想所愿。
“等...”
住持想要阻拦,可落满雨水的寒气,已然掠过赵明熙的身侧。
双眼不曾睁开半分,待三拜三叩之后,赵明熙才缓缓的睁开双眼。
他就是不看也清楚身旁是谁。
“漠尘大师,竟不请自来?”
赵明熙起身看向漠尘,见他衣衫尽湿,略显狼狈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压不住的放大,“真是难得啊...”
空岷带着赵明熙等人来到厢房。
白池四下扫了一眼,便开始收拾房间。
不多时,换好衣裳的漠尘便走了进来。
赵明熙悠闲的坐着看他,并用下巴示意他坐下说话。
“白池...”
“是。”
白池应声停下收拾的动作,他快步走了出去,关上房门守在门口。
“他...”
“急什么?”
赵明熙摇晃着茶壶,给漠尘倒了杯茶,“先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漠尘被他堆得心中郁结不已,但也只能端起茶杯,抿了几口。
赵明熙等漠尘喝完,又给倒上一杯,让他暖手。
“他很好,还在战场上立了大功,现在已经是副将了。”
“那他可有受伤?”
“这带兵打仗,受伤总是难免的事。”
赵明熙只觉得漠尘是关心则乱,“又不是天神下凡,都是凡胎肉体的普通人,哪有不受伤的?”
“可他本不必受伤,只要不去...”
“璩弘义!”
赵明熙放下茶壶,定睛注视着他,“你以为他是为了什么才拼死要去战场的?”
漠尘握着茶杯,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不止是为了百死一生的封赏,让你能重新看他一眼...”
赵明熙掷地有声的说道,“更是为了你曾与他说过的天下大义,拯救陷于苦难的百姓。”
“便是为了天下的百姓,世间的太平,死又如何...”
他看着漠尘氤氲水雾的双眼,缓和着语气说道,“这话直至如今,他都记得清楚,因为这是璩弘义曾教过他的道理。”
望向看穿不透的雨帘,赵明熙嗤笑道,“蠢是蠢了些,但心却真的。”
骤雨捶打着木门,发出阵阵撞击声。
赵明熙睨了还在呆愣着的漠尘一眼,放下手中的茶杯,推开了房门。
“站这做什么?怎么不去避雨?”
他看着白池笔直的站在屋檐底下,守着房门一动不动。
“主子...”
白池回身看向赵明熙,身上的衣物,已然湿了大半,“主子议事,属下看着些放心。”
眼看着他又要转过身去站着,赵明熙忙拉住他,“这大雨天,谁来这找不自在?”
“可是...”
“赶紧去把衣裳换了。”
赵明熙推了推他,“要是你冻着了,谁保护我?”
“那...那属下先...”
“快去吧。”
“诶!”
赵明熙等白池离开后,望天看了半晌。
晶莹的雨水像是串珠一般,挂在屋檐之下。
呼啸的风声,摇摆着山头的青竹,瑟瑟而拂过。
赵明熙捞起腰间的玉珏,以指腹轻抚着上头的凉意。
“你就不曾悔过让他离开?”
“悔?”
赵明熙并未回头,只笑着答着,“如何不悔呢...”
后悔,他未在前世承认自己的心意。
后悔,对六郎的爱意,熟视无睹。
后悔,眼看着夔家满门忠烈,就这般惨死于权斗之中。
后悔,他从未应过六郎一声‘夫人’...
他劝诫漠尘的话,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呢?
凡胎肉体,自然是会受伤的。
可受伤的事实,他心疼亦是。
但赵明熙无法出言阻止覃修谨的出征。
他清楚这个仗,必须由他的六郎的打赢,就如同前世一般。
前世...
若是他没有重来的此生的机会...
或许如今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一个美梦。
紫光乍现,不远处响起的雷声,拉回了赵明熙悠远的思绪。
他望向天边犹如盘龙一般蜿蜒的雷电。
暴雨汇成瀑布,朝大地倾泻下来。
“此前我与你说的劫数...”
漠尘上前几步,悠悠的说道。
“可有破解之法?”
赵明熙连声问道。
这道就犹如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尖,让他如何都放心不下。
“有。”
“要怎么做?”
“只要你在他的身边。”
“什么?”
“钦天监或许真没算错,你确实是覃修谨的福星...”
漠尘回望着赵明熙,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应该说,你是新覃的福星。”
赵明熙怔了怔,“我?”
“与其说,覃修谨能成为帝王,倒不如说,你选的便是帝王。”
漠尘在他的注视下,悠远的说道,“覃修谨虽有帝王之相,却没有帝王的气运。”
“这气运莫不是...”
“没错,是在你的身上。”
赵明熙怔楞的听着漠尘的话,久久无法回神。
山雨将两人的身影,逐渐吞没,只留彼此的声音,在耳畔徘徊。
“二十年前,我师父曾算出新覃的国运开始衰败。”
漠尘算出此卦,却无法破解,“只因紫微星的陨落,让国运消散。”
“二十年前...莫不是大皇子?”
漠尘淡然的颔首道,“他本是紫微之星,是真正的帝王之命...可惜啊...”
他死了。
原本就闪烁不定的紫微星,随着他的死亡,而变得黯淡无光。
仅剩的龙气,盘旋于宫中,也撑不过多久。
“不出二十年,新覃便会大限将至。”
也是这个原因,漠尘背上行囊出走各处,甚至不惜用自己的气运,算出那场大灾。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新覃走向灭亡。
可就在二年前一天,一切都变了。
国运开始转变,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卦象。
在他疑惑之际,空岷告诉他,城里办了件举世未见的喜事。
痴傻了十六年的安王娶亲了,娶的还是个男妃,是当朝的探花。
两个男人成亲,可是前所未有的奇事。
漠尘自然想起了,那个曾伴他左右的孩子。
当他听说,皇室要来河鄱寺上香祈福时,难得对那位大名鼎鼎的安王妃有了兴趣。
漠尘让空岷问住持要来,安王妃的八字。
骤然一看,他便皱紧了眉头。
赵明熙的八字,竟与覃修善的如此贴合?
可细算一卦,他就发现赵明熙的卦象,与国运有着紧密的关系。
而新覃国运的变化,正是因为他。
“我原本还想不通,为何国运会因为你而改变。”
漠尘曾奇怪,赵明熙乃是新覃都城人,可是生在此,长在此的。
他如何能做出改变?
直到,漠尘对赵明熙的那句试探。
‘施主前来,可是为求因果?’
‘因已起,果未结,结果如何,不予天管...当由我说的算。’
便是这句话,让他明白了过来。
“你是你...”
乌黑的眼眸中,倒影着修长的身影,漠尘望着赵明熙,释然的说道,“但已然不是你。”
人死,未必魂灭。
在那一刻,漠尘幡然醒悟,或许是天意所为。
漠尘起手伸去,冰冷的雨水敲击着指尖,一下一下。
他回眸望向赵明熙,沉声道,“上苍并未可怜于你,而是...为了救这天下的黎民百姓。”
怔楞的瞳孔,随着话音不断睁大。
‘或许是卑职不自量力,但好在...卑职等到了王妃...’
‘我的儿啊...谢谢王妃!谢谢王妃救了我的孩子!’
‘这地契是咱们庄稼人的命根子啊!谢王妃!俺们给您磕头了!’
‘谢谢您,让我又活了一回...’
原来不是他多活了一次,而是新覃的百姓‘重生’了一回...
赵明熙听着耳畔沉重的雷鸣声,仰望着晦暗的天色。
“可要是覃修善重...”
“他的死...是必然。”
漠尘惋惜的摇头道,“无人能救。”
“为什么?”
赵明熙感到不解,覃修善的死,他知晓不多。
但覃修善若是紫微星降世,那合该选中他,而非自己才是。
“他是嫡长子,有皇后娘娘和夔家护着的话...”
漠尘的双眸,犹如深井一般沉寂,声音淡然却带着沉重的厉色。
“你以为...要他性命的是谁?”
刹那间,赵明熙犹如醍醐灌顶。
泥淖的道路上满是行人的脚印。
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背着破烂的包袱,艰难的迈着步子往都城走。
赵明熙皱着眉头,放下布帘。
白池听着车内的吩咐,渐渐放缓车速。
不多时,马车便踏入了都城城门。
此时的城门喧闹不已,人群推搡的想要往城里进。
可城门的守卫却是手持着兵器,威胁着拦截。
白池打听后,回到马车说道,“那些都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难民,他们想要进城,可城中下令,不许难民进入。”
听罢,赵明熙撩开门帘走了出来。
望着那拥挤的人群,赵明熙面色很是凝重。
难民的数量众多,要是进城,定会引起城中百姓的恐慌。
“主子...”
“嗯?”
“主子...”
白池抿紧唇瓣,犹豫了半晌才恳切的问道,“主子可有法子能帮他们吗?”
他打心底里信服赵明熙。
在他心里就没有主子办不到的事。
赵明熙难得听到白池对他的请求。
他这才想起,白池在遇到杨浩旷前,也是流离失所的难民。
眼前这些人的日子,是他曾度过的每一日。
白池见赵明熙不答,手攥着马鞭,小心翼翼的说道,“主子若是帮不了...”
“若是我帮不了...”
赵明熙饶有兴致的盯着他,问道,“你当如何?”
“我...我可以拿我的工钱给他们...”
主子心善,给的月钱也多。
才不过几月,他就省下不少银两了。
“就你那三瓜两枣,能救几个人?”
倒不是赵明熙打击白池。
但他手里攒的钱,怕是加一块,都不够城门那群难民,活个两日的。
“可...可是...”
“行了,我也没说不帮,只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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