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覃风遥已然不记得覃修谨的长相样貌。
覃修谨是一年前离开的,那时覃风遥不过一岁大点,连话都说不清。
可他始终记得覃修谨。
他是爹爹口中能保护他们的父亲,是百姓爱戴的大元帅。
“父父还说什么?”
“他让灿儿乖乖在家等他,过不了多久,他就能打完胜仗回来了。”
覃风遥闻言,‘咯咯’的大笑了起来。
“爹爹。”
“嗯?”
“灿儿学字...”
“灿儿想学写字?”
“嗯!灿儿写信...给父父!”
覃风遥指着石案上的书信,认真的说道,“学字...爹爹教灿儿。”
“灿儿真的想学?”
“想哒!”
“好...”
赵明熙把信放回石案上,“那灿儿先帮爹爹这封信写完,然后爹爹再细细的教灿儿识字可好?”
“好!”
覃风遥乖巧的点头。
赵明熙起身让他站在石凳上。
覃风遥配合着,撑起身子站稳,他伸着手抓过毛笔,紧紧的握着。
赵明熙单臂揽着他的腰身,另一只手把住他的手掌,“灿儿想跟父亲说什么?”
“嗯...”
覃风遥皱起眉头,苦思了半晌,后看向赵明熙说道,“灿儿写...父父,灿儿...”
“‘灿儿想你了,很想很想...要早些回来,灿儿和爹爹都在家等你’”
覃修谨看着手中的书信,念得却尤为的仔细认真。
信上的字迹潦草,可落到他的眼里,却显得可爱淳朴。
灿儿已经两岁有余,他也离开了一年多的时间。
覃修谨珍重的收起书信,把它仔细收好。
他抬步走向帐外,军营内一片嘈杂之声,一声声嘶喊的吆喝,在耳畔乍响。
覃修谨穿过人群来到中军帐,他撩开帐门走了进去。
“主帅!”
众人见他,纷纷起身。
覃修谨摆手走到沙盘前,“如何了?”
军队于五天前就到了此处。
许久未动的原因,则是他们十里路前的那座双子山。
双子山是两座地貌相近的山头,山脉地势不高,但却死死的把辽城封在山后。
代泠玄为了拦下他们,不惜放火烧山。
那场大火烧了几日几夜才灭,如今山上已然杂草不生,光秃秃的一片。
只要他们带兵翻过山头,金兵便能第一时间发现,并利用地势伏击。
“怕是只能从山谷过去了。”
风畔指着沙盘的一处说道,“可是此山地势凶险,若是大军突围,怕是...”
齐靖英接着话说道,“两侧山谷皆有山路,可穿过双子山,抵达辽城。”
“属下探到,灼阳谷的那处的山路宽阔,可五驹同行...”
重步崖仔细的说道,“但池暝谷那处则窄小,仅可过两人。”
可若想全军穿山而过,只怕还是会被熟悉地貌的金兵发现。
且山谷之中定于金兵埋伏,若是有个万一...
覃展宸扶起江庭轩后,向后院看去,“雪瑶如何了?身子可好?”
雪瑶生产当日,他不便过来,但心里还是记挂着此事。
“托皇兄的福,雪瑶身子康健,并无大碍。”
江庭轩脸上始终带着喜悦的笑意,“娘娘送来的嬷嬷也得用,雪瑶恢复的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啊!”
祝成双笑着点头道。
“祝大人!”
“江大人!”
祝成双笑着与江云起见礼,“还要恭喜江大人了!”
“同喜!同喜啊!”
江云起笑着邀请他们进屋说话。
“皇兄便与我去后院看看瑶儿吧。”
江庭轩知道覃展宸心系覃雪瑶,但碍于规矩,不便说话。
“这...”
“都是自家人。”
覃展宸自是感激。
江庭轩领着覃展宸到后院的时候,桑清雅正笑容满面的从覃雪瑶的卧房出来。
见到覃展宸后,她连忙躬身想要问安。
“不必多礼。”
“三皇子来得正好,公主她刚醒不久呢。”
桑清雅见他,并无半分越矩之嫌,反而笑着欢迎道。
覃展宸推开房门,走进内室,就见覃雪瑶正抱着孩子跟丫鬟说话。
“哥哥?”
覃雪瑶看到他后,惊喜的说道,“你怎么...”
她看向覃展宸身后的江庭轩。
见他笑着点了点头,覃雪瑶满眼的感激。
江庭轩说笑了几句,就带着一众下人离开。
覃展宸撩开起衣袖,稳稳的坐到床边的木凳上。
看着气色不错的覃雪瑶,他笑着关切道,“觉得如何?身子可有不适?”
覃雪瑶摇头轻道,“母妃送来的嬷嬷得用,月子里没受着累。”
“那就好。”
“嫂嫂如何了?也快足月了吧。”
“快了...”
覃展宸帮她捻了捻棉被,“就这两个月吧。”
快为人父的他,脸上也带上对孩子的期待之意。
“她本要跟我一块来看你的,可她近日身子倦怠,我担心...”
“等我去看嫂嫂也是一样的...”
覃雪瑶睨了外头一眼,轻声道,“哥哥可找人瞧了?”
“没有...”
“为何?”
“男孩、女孩都成...”
覃展宸笑道,“我不想你嫂嫂怀孕十月,还要为此事心烦郁闷。”
他看向覃雪瑶怀里的孩子,指腹轻抚着孩子的脸颊,温柔的说道,“她身子无碍便好,其他事自有天意安排。”
覃雪瑶看着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嫂嫂这一胎事关重大,她还担心...”
“你这是帮你嫂嫂套我的话呢?”
覃展宸明白了过来,他不怒反笑的嗔怪道。
“这可不是嫂嫂的主意,只不过前儿我与嫂嫂遇见时,见她心神不宁,问出来的。”
哥哥正在争权的关键时期,此刻嫂嫂肚里的孩子,便是哥哥的筹码。
就因如此,嫂嫂才会担忧。
生个男孩或许是助力,可若是女孩...
就算嫂嫂下一胎怀的是男孩,但到底还是比温意然迟了。
覃雪瑶担心两人之间会有嫌隙,赶忙说道,“嫂嫂自有她的忧虑,可哥哥也做得不对!”
“我怎么...”
“哥哥既然这般想着,缘何不与嫂嫂把话说明?竟任由嫂嫂胡思乱想的!”
“这不是事忙,所以才...”
“哥哥!嫂嫂可是你的身边人呐...哥哥若是连身边人的心思都看不透,又怎能窥见民心呢?”
覃展宸身子一怔,他神情恍惚的想着覃雪瑶的话。
正在此时,丫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公主,前头传话说,安王妃来了...”
“明熙?”
覃展宸倏然起身,看向外头。
覃雪瑶轻拽着他的衣角,“哥哥去看看吧,我换身衣裳就出去。”
覃展宸颔首,大步向外走去。
待他来到前院时,宾客都已来了不少,而赵明熙正牵着覃风遥与众人说笑。
“恭喜江大人...喜得千金!”
覃风遥仰起小脸,对江庭轩像模像样的拱手道喜。
他皓齿明眸,笑得纯真灵动,让人一眼便心生好感。
“多谢小世子了!”
江庭轩躬身对他笑道。
覃风遥转身看向赵明熙,满眼写着‘求夸奖’。
赵明熙抚着他的发顶,如他所愿的说道,“灿儿真棒!”
被夸奖的覃风遥,抱住他的大腿,略显羞涩的笑着。
“三殿下。”
赵明熙瞥见走近的覃展宸,笑着招呼道。
“明熙...”
覃展宸看了看他,又低眉看向他身侧的覃风遥。
他笑脸盈盈的蹲下身,与他对视的说道,“灿儿也来看妹妹吗?”
“不是哒!”
“不是?”
“灿儿是来看姑姑哒!”
覃风遥在覃展宸疑问的眼神下,摇头认真道,“爹爹说,姑姑生妹妹...很辛苦!会痛痛!”
他小心的捞过腰带上挂的玉瓶,珍惜的拿给覃展宸看,“灿儿带了药给姑姑!吃了药,姑姑就会不痛了!灿儿还会吹吹,呼呼痛痛就走了!”
覃展宸抬起的手臂顿在半空,他愣了半晌才将手覆在他的头上。
“灿儿真乖,姑姑定会开心的。”
“是爹爹教灿儿的!”
覃展宸抬眼看向赵明熙,欣慰的笑道,“你将灿儿教得很好。”
“是灿儿本就聪慧。”
赵明熙温润的笑着,“毕竟,朽木再如何雕刻,也终究成不了璞玉。”
覃展宸紧抿着唇瓣,静默了半晌。
江庭轩见状,对覃风遥问道,“中庭那搭了戏台,灿儿可要去瞧瞧?”
“戏台?‘咿咿呀呀’的那个吗?”
“哈哈哈...是啊,灿儿可要看看,可大了呢!”
“爹爹...”
“灿儿想去?”
覃风遥牵住赵明熙的手,乖巧的询问着,“爹爹陪灿儿一起,好不好?”
“好呀!”
他见赵明熙答应了,连着欢呼了几声,蹦蹦跳跳的往外跑。
赵明熙被拉得追了几步,他看着覃风遥活跃的背影,宠溺的嘱咐道,“慢些...仔细摔着...”
“宸儿?怎么了?”
祝成双见覃展宸眉间蹙起的忧郁,关切的询问道。
“没什么...”
覃展宸望着三人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手掌抚着滚圆的肚子,布满血丝的眼里,没有半分温情。
阴鸷的眼神仿佛看待的不是孩子,而是自己的敌人。
“二殿下呢?还没回来?”
“回主子,二殿下刚进宫,怕是没那么快...”
下人话音未落,一个瓷器的花瓶便狠狠的掷到了他的身上。
花瓶应声碎了一地。
“主...主子...”
下人跪了一地,便是膝盖流血也不敢起身。
“废物!你们这群该死的废物!”
温意然像是泄愤似的,连甩了几个巴掌在下人的脸上。
“主子!”
茗菲放下手中的药汤,赶忙拦住她,“主子千万动气!小心您的身子啊!”
“光我仔细有什么用?又没人在乎我!”
“主子!”
茗菲摆手挥退一众下人,她关上房门,然后搀着温意然坐到椅子上,“您就不怕他们到二殿下跟前胡说吗?”
“便是说了又如何?反正我也活不...”
“主子!”
她紧捂住温意然口无遮拦的嘴,急声道,“您这是做什么?二殿下不是说,会想办法的吗?”
“想办法?”
温意然挥开茗菲的手,冷漠的说道,“他能想什么办法?他可巴不得我死,好新娶一个正妃!”
“主子...”
“他如何想的,我还不清楚吗?”
指尖紧拽着衣裳,她痛苦的说道,“便是我派的上用场的时候,他都不曾善待于我,你还指望用不上我的时候,宝贝我吗?”
“可您现在还怀着...”
“我怀的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吗?”
温意然仇视的眼神紧盯在肚子上。
她身子一直欠安,与覃柏聿成亲已久,肚子却不见动静。
温意然知道覃柏聿着急,但她还是小看了他的野心。
在夏沁的事后,虽然温意然沉冤得雪,但覃宏朗也没有恢复她正妃的位置。
或许是觉得是因为她没什么价值,所以覃柏聿从未主动提出要帮她复位。
温意然知道他是在挑选合适的女家,只是他没想到,女家还未定下之际,董慕凝就怀上孩子。
覃柏聿乃是最为年长的一个皇子,可他膝下却还无子嗣。
他已经比覃展宸迟了一步,不能再等了。
于是,覃柏聿就把目光投向了在府中禁足的温意然身上。
为了让温意然怀上这胎,他可谓是‘煞费苦心’。
温意然瞥向手边的药汤,眼底满是冰冷的恨意。
覃柏聿的‘苦心’没有白费,不出一月的时间,她确实怀上了。
但在那些药汤的作用下,她身子亏损极大,便是怀了,也不定能生下一个健康孩子。
且大夫说过,孩子与她,只能保下其一。
她怀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孩子,而是要杀死她的伥鬼。
温意然抚着肚子,轻道,“再有两月...”
就是她的死期了。
可覃柏聿却没有半分在乎。
温意然惨然一笑,“是啊...他在乎什么呢?他要的也只有这个孩子...覃柏聿还真以为有了这个孩子,他就能像安王一样?真是可笑...”
“主子,小心隔墙有耳!”
“便是被听着又如何?这本就是事实...安王那般的人物...”
温意然静静的望着一处,低声喃喃道,“可是他能比的...”
要是她早前嫁的是安王...
那她是不是就不用受这般苦楚了?
说不准,她会是那名正言顺生下世子的安王妃。
这般想着,温意然阴鸷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覃修谨绞杀元金王子代牧的消息传回。
朝堂之上,百臣欢呼庆贺。
此前,元金使臣来新覃给他们的下马威,覃修谨加以数倍的还了回去。
无人不为此事感到痛快。
文臣皆是喜形于色,新覃的脸面被覃修谨给夺了回来。
武将更是恨不得亲自去到元金,爽快的杀上两个金兵。
虽然元金还未完全拿下,但新覃的军队已经直逼辽城。
他们相信过不久,便会传来凯旋的捷报。
夔承平见时机成熟,与陶庚、苏千帆等人交换了个眼神。
喧哗声散尽,便有官员拱手出列,将立储之事,名正言顺的搬到了朝堂之上。
缪鸿远和祝成双等人,自是想要出言阻拦。
此时立储,立的必是覃修谨,他们当然不会冷眼旁观。
可越来越多的官员,自发的应声附和。
他们大多是无门无派,只身立于朝野的大臣,但在覃修谨累累战功之下,自是心甘情愿的出来为他争得这太子之位。
要是覃修谨没这资格,只怕新覃无人相配了。
若不是覃宏朗正值盛年,百官讨的怕就不是这区区太子之位了。
百官纷纷跪下,高声喊道,“还请陛下立储!!!”
覃柏聿攥紧拳头,脸色阴沉得可怕。
可他却万万不能在此时发作。
覃展宸却与覃柏聿不同。
他笔直的立着,面色平静得好似无事发生一般。
就连祝成双给他的暗示,也不过是淡然处之,并没有半分回应。
覃宏朗看着台下的文武百官,握着龙椅的手掌,青筋暴起。
那一声声所谓的请求在他耳中,却像是示威的恐吓一般。
覃宏朗倏然起身,放声喊道,“够了!”
他望着众臣恍惚的神情,慢慢反应过来,方才的失态。
“立储之事,朕还需考量一番,过...”
覃宏朗顿了顿,“过几日,再议!”
说完,他便甩袖离开。
陈德海高喊,“退朝!!!”
虽然覃宏朗心里自是不愿,但看百官群臣统一的态度,怕是也拖不了多少时日。
若是再这么来上一次,只怕...
“聿儿...”
“外祖。”
缪鸿远上前走到覃柏聿的身边,忧愁的轻声道,“这太子之位,怕是...”
“外祖放心,我自有方法。”
“你想如何?”
“若是要父皇决定...”
覃柏聿看了眼覃宏朗离开的方向,厉声的低道,“那就让他没办法定夺便是!”
“聿儿!”
缪鸿远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是想...”
“此处不便说话,出宫再说。”
覃柏聿视线环顾周遭一圈,黑沉着脸色,加快脚步。
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簇着点点胡渣。
本该潦草的模样,却在他沉稳内敛的气质下,显出几分别样的性感。
覃修谨借着床头的蜡烛,一遍遍的看着手里的信件。
【都城皆善,灿儿极乖,汝勿忧,必谨身,早日荣至归还,吾等于都城诸汝-泽】
覃修谨将信放于胸口,他仰面深吸一气,心中皆是对家的思念。
离开泽昀已经快两年的时间,灿儿都两岁多了。
他真的错过了太多太多。
虽然都城发生的一切,泽昀都会以书信告诉他,但泽昀总是报喜不报忧。
他总是待到尘埃落定之时,才把事情的所有,告知于自己。
“主帅...”
“进来吧。”
重步崖应声走进帐幔。
覃修谨珍惜的收起书信,看向他问道,“何事?”
重步崖撩开裙摆,直身跪下,郑重的磕头,请求道,“还请主帅命我为前锋,打头阵!”
覃修谨起身看着他,“军令已下,你又怎么...”
“当初属下进入王府,王妃曾嘱咐过,要属下保护王爷!”
重步崖抬头仰望着覃修谨,恳切的说道,“既如此,属下又怎能看着王爷率兵打前锋?”
“沙场之上哪来的王爷,只有兵将!”
“属下知道!可属下曾答应过王妃...”
“你就让他去吧...”
齐靖英撩开帐门走了进来,她刚巡逻完,身上的戎装未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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