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佑喉结一滚。
一时间,他什么好赖话都想不到了,只能重重地点了下头,闷声道:“嗯,我知道。”
陈煜听到这,心里的重石反倒落了下来。
果然,小邻居还是跟以前一样善解人意,就是有点闷。
他轻笑,学着赵元的称呼说:“那宋学霸,以后学习上有不懂的,还得多拜托你了。”
宋知佑登时红了脸,垂下头,不好意思道:“嗯。”
宋知佑应得心慌,他怕某天,陈煜真的一时兴起拿着题来找他,自己肯定会紧张到结巴,连看都不看一眼。
而事实证明,陈煜说的那句话,才是真正的一时兴起。
接下来的几天,清北班的所有同学,都真正感受到了,陈煜的成绩并非虚构一事。
更有同学魔怔,哭着闹着说要从这楼上跳下去,好失忆换个脑子。
宋知佑心里轻哼,换了也不会比陈煜更强。
陈煜实力被暴露这事,还得从一场平平无奇的语文课说起。
语文老师喜欢扔炸弹似的抽背,这回直接点名孙馨月背诵《兰亭集序》。
孙馨月将课本反手一盖,起身道:“永和九年,岁在癸丑……”
背完后想也没想,立即看向坐在后排的某人,扬起下巴喊道——“梁叙。”
这名字喊的,同学们登时不困了。齐刷刷往后望去,都看起热闹,坐等陈煜翻车。
却见他不疾不徐地站起来,背道:“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背得不仅流畅,还富有情感,仿佛在进行朗诵一般,令众人纷纷睁大了眼。
随后要念下一个人的名字,可此时在班上陈煜只记得孙馨月和宋知佑,若念小佑的,怕是会说小佑的闲话。
于是,陈煜只得又重新点了孙馨月。
这名字一喊,看戏的同学们纷纷拍手起哄,更有人吹起了口哨儿~
语文老师本想制止,但孙馨月已经重新站起,发狠似地背完了下面两句,再次喊道:“梁、叙。”
就这样,两个人索性都不坐了,就这么一来一回地,站着把《兰亭集序》都背完了。
语文老师都无语了,只得定下新的规则:“不能再念已经背过的同学名。”
经过这件事情后,孙馨月就仿佛跟陈煜杠上了似的。
到数学课上,柏笙讲完试卷的最后一个大题,随后写出另外三道拓展延伸题,让同学们来解。
孙馨月直接走了上去,并挑衅似地看着陈煜:“你来么?”
陈煜还没回应,柏笙先说了:“换个人点,这些他都会,都是之前给他重考的题。”
孙馨月不信,众同学除了宋知佑外,也都不信。
柏笙便道:“那好吧,借着这个机会看看学校到底有没有收他钱。”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柏笙要喊陈煜上来做题的意思。甚至陈煜都走上讲台了,结果就听见柏笙对着他说:“你等会讲题吧,看都做得对不对。”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唯有宋知佑在这时起身,目光灼灼:“柏老师,剩下那题我来。”
还有班主任的英语课,但这与孙馨月无关了。
孙馨月胆子再大,也不会在苏阎罗的课上跟陈煜杠起来。
这是在念课文时,开火车开到了陈煜这。
那标准的腔调一出来,令在场所有人都傻了眼。
“卷吐了,真的要被卷吐了。”乔云帆难过道:“梁叙这是鬼上身了吧。”
“别乱说。”宋知佑推了他一把:“明明就是神仙上身。”
乔云帆:“……”
他想反驳,又觉得颇有道理,随后叹道:“是是是,是我见了神仙还不自知,文昌帝君和文殊菩萨都逮着他的身上。”
就这样,梁叙被学神上身的离谱传闻就这样传开了。
没过多久,陈煜的称呼大变。从校霸改成了他以前的称呼——学神
虽然以前被喊,是实打实的。
而如今被喊,则多了那么一丝魔幻色彩。
陈煜开始提前担忧,等哪一天他们了解自己的脾性后,会不会在考前直接抓着他拜一拜。
宋知佑以为,自那次小树林用餐一事后,他跟陈煜的关系将会来个质一般的飞跃。
结果并没有,无他,实在是没得这个时间。
月考即将到来,清北班的同学们都恨不得住在教室,晚自习结束后仍旧沉浸在题海里奋战,根本没有再出现过上回那种能过让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情况。
他本就想不到有什么很好的聊天借口,外加孙馨月那眼神时不时就飘过来,让他根本就寻不到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月考结束,正巧撞上周末,学校破天荒地放了两天假,同学们一个走得比一个迅速,不一会儿,影子都见不到了。
孙馨月本想陪宋知佑的,无奈展区那边一个电话打过来,不得不提前走。
这下,教室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宋知佑心中窃喜,他深吸了一口气,正想鼓起勇气跟陈煜搭话时,一抬头,就看见少年站到了课桌前。
少年望着他,问:“你……等会回家吗?我之前听柏老师说过,我们好像,顺路。”
陈煜也觉得自己找得借口有些拙劣,他挠了挠头,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而另一边的宋知佑则开心得心里在放烟花。他攥着拳,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镇定点。一边偷偷在课桌里掐着自己的掌心,一边道:“回。”
陈煜轻笑一声,发出邀请:“那咱们,一起吧。
宋知佑站起身:“好!”
从郡礼到家的这段路程,不仅宋知佑熟悉,陈煜也无比熟悉。
因为那也是,他回家的路。
自坐上公交车的那一刻起,陈煜的心就激动得无以复加。
他几近贪婪地望着窗外的风景,看着绿植在他眼前不断掠过;看着逐渐变得熟悉的街区……
就这么看着看着,令他一时失了神。
他离开好几年,而这个地方,却始终如一。
宋知佑默默陪在旁边,在陈煜看着窗外失神的那刻,他也忍不住去望陈煜。
此刻,他们是一样的。
一样的都在追忆、都在重逢、都在靠近。
直到下了车,陈煜才缓过劲来。他自觉失礼,冲宋知佑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
“没事。”宋知佑摇头。
“有点晚了,你先上去吧。”陈煜顿了顿,说:“我等你走了再走,我家隔了没多远。”
“好。”
宋知佑知道,陈煜也许会想多待一会,于是很听话的往小区里走。
只是到了转角处,他又忍不住停下来回望,果然看见陈煜仍然停在了原地,怔怔地望着家里的方向。
宋知佑在进屋前,一直想着,该如何跟何淑月说,自己想邀请一个同学回家吃饭的事情。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话了到嘴边,怎么说都感觉生硬。
“要不,发短信问算了。”
宋知佑一边嘀咕,一边推开门,正巧撞见在屋里拿着手机踱步的何淑月。
要不干脆?
宋知佑喉结一滚:“妈,我有个事情——”
“小佑啊,妈有个事情——”
二人同时开口,双双皆是一愣。
宋知佑闭上嘴:“妈,您说。”
何淑月蹙眉,头回感到这么为难。
她先是把门一关,随后叹了口气,将人拉到了沙发前坐下。
“小佑啊。”她看着宋知佑,犹豫了好一会,艰难道:“吕莉死了。”
记忆是不可理喻的。
那些令你痛苦的,想逃避的,要远离的,却总是如梦魇一般追随着你,纠缠着你。
它或许已经尘封,但依然存在。
关键性的钥匙被唤起,记忆便如潮水般,带着新一轮的黑夜,汹涌而至。
宋知佑赶上了最后一趟回县城的大巴。
他的左手边,坐着一位身材有些岣嵝的老农,他的右手边,是窗。
窗外,是无尽的黑。
而黑所遮掩的,是一层层,望不到头的山。
他还依稀记得山脉的形状,因为他曾经来过这里。
仅一回。
跟着吕莉,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那是吕莉和宋弘离婚一周后。
他们将房子挂到了二手交易平台进行售卖,宋弘带着宋鸣竹去了他近期购入的一套房产里居住,而吕莉,则大包小包地带着宋知佑回了老家。
宋知佑以为,那是他新生活的开始。
他一边不舍得陈煜,一边睁着眼睛望着窗外的环境,满是好奇。
直到四周的环境越发荒凉,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个新生活,好似跟他所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
他们在一栋两层楼的自建房前下了车。
房屋的大门是敞开的,院里放了好几个簸箕,里面装着花生和绿豆,趁着这好天气来晒一晒。
一条大黄狗趴在一旁休息,见着他们来,也只是懒懒地掀了掀眼皮。
宋知佑有些害怕,整个人定在原地,不敢上前。
正巧这时有一个老奶奶微微弓着身子走了上来,见着他们母子二人,脸瞬间拉得老长。
吕莉面色也不大好,二话不说直接拽着宋知佑的衣服,将他拖到了老奶奶跟前。
宋知佑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老奶奶,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你们老吕家不是缺个丁吗?呐,我给你搞来了。”吕莉说。
老奶奶眯着眼,盯了宋知佑好一会儿,并不这个领情。
“不还是顶着别家的姓。”老太太不满地哼了一声:“而且,这丁点大能做什么?我还得供他吃饭。那个大的呢?”
“跟宋弘了。”吕莉说。
老太太斜了她一眼,忽地笑了:“我之前怎么说来这?让你早点离吧?至少房子还能落着你的,现在好了,啥都没捞着还带了个拖油瓶。你弟那边屋子要翻新了那你知不知道啊?你钱备又了多少啊?不会打离婚官司都花完了吧?”
老太太这如机关枪似的接连问题令宋知佑感到无比的窒息和熟悉,因为,吕莉嘲讽人的时候也是这样,如出一辙。
吕莉显然也习惯了,淡淡道:“知道啊,这不,给他送个儿子来了吗?”
说罢,也跟着嘲讽地笑了下:“至少有吕家一半血脉呢。”
听到这话,宋知佑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吕莉。
在目睹过吕莉和宋弘在法庭上对宋鸣竹的争夺后,他便没有对“母爱”一词没了期待。
可任由他再怎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吕莉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送人。
老太太对吕莉的话也很不乐意,这明摆着就是给她扔拖油瓶。可转念一想,自己儿媳妇接连两个生的都是女娃,身子骨又不好已经不能再生了。
这孩子虽然现在姓宋,但改户口是把名字一改,不也一样?
一想到这,她又按下了火气,说:“那你先进屋,等你弟回来再说。”
吕莉没多言,拽着已经完全懵掉的宋知佑就走了进去。
她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懒得对宋知佑说,仿若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不过是一个交易物。
怎么会有人,如此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宋知佑不明白。
直到现在,他也无法理解吕莉当时在想什么。
为什么可以做到如此的冷漠、绝情。
此时,大巴开到了一个有站台的地方缓缓停了下来。
身侧的老农起身,慢慢挪到了车门前。在他走出去的那刻,天空忽然下起了雨。
细密的、绵延的。
不似瓢泼大雨一般令人惊惧,想要躲避。
却一点一点、缓慢的、持久地,蚕食着人的心绪。
宋知佑那自上车之后就一直未曾变过的,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戾气。
因为这雨下得,与吕莉抛弃他的那一夜,一模一样。
那天进屋后,宋知佑就坐在角落,手无意识地抠着沙发垫,仿若那就是他仅仅可以依赖的救生圈。
他呆呆地坐在那,眼泪也没敢落下,耳畔还反复响起吕莉说的那句话。
吕家人就坐在他的跟前,时不时朝他看一眼。
此刻的他,好似一具漂亮干净的、在众人面前展出的瓷娃娃。
不过,宋知佑的确生的好看,是典型的男生女相,水灵的眼睛、白皙娇嫩的皮肤。
但这个长相并不在吕家人面前吃香,因为一瞧就知道,这是属于不会下地做农活的类型。
吕家弟媳审视了他半晌,啧了一声:“你看这皮肤,比我两个姑娘的还白,这带回家是供着的吧?还有他眼睛下面,和下嘴唇那的痣,多不吉利。”
“呸呸呸。”老太太瞪着吕家弟媳:“什么不吉利?这可是我吕家的血脉。”
吕家弟弟也不大乐意,他是想要个儿子,可没说要他姐的种。但这事是他老妈一手张罗的,也不好再说什么。
吕家弟媳见状,不干了,一拍桌子,指着吕莉喊:“我凭什么要帮她带孩子。”
“诶、我可没让你帮我带。”吕莉掏出一支烟,点燃:“10万,把之前我贴给你们的10万还给我,这孩子,送你了。我可以签协议配合到村干部那做公证。”
老太太听到这话,急了:“你在这卖孩子呢!”
“谁说的?卖孩子犯法的。”吕莉说:“我只是送孩子,加催债罢了。”
吕家弟弟摆手,冷脸道:“没钱!”
吕莉斜了老太太一眼:“那……孩子我就带……”
“等会!”老太太急忙喝止:“你先住两天,我想想。”
就这样,第一次谈判不了了之。
宋知佑趁他人不在的时候,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吕莉面前:“妈……”
“别叫我妈。”吕莉立即打断,指着窗外争得面红耳赤的女人说:“这事妥了,她才是你妈。”
夜里,宋知佑躺在老太太临时收拾出来的地铺上,默默流着泪,哭得枕头都湿了一半。
就在这时,他的手表响起了通讯声,宋知佑低头一看,是一个爱心加一个男孩的表情备注。
这是他为陈煜哥哥设置的专属昵称,意为最爱的哥哥。
宋知佑急忙接了起来,将手表捧到耳边。
陈煜柔声问:“喂?小佑啊,跟妈妈过得怎么样?”
何淑月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新环境适不适应啊?乡下毒虫多,被咬了要记得擦药。”
“我……”宋知佑刚开口,就忍不住哭出声来:“我妈要把我送人……”
“什么?!”
耳边刚响起何淑月惊诧的声音,还没等他回话,手表居然在这个时候没电关机了。
宋知佑傻了眼。而一墙之隔的客厅处,也开始了新一轮的争论。
吕家仍旧一分钱也不愿意给,还说这小孩这么丁点大,还要读书、吃饭,啥也不能做是个拖油瓶。
吕莉不让,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争执着。
不知为何,宋知佑听着他们那一句又一句如刀子一般的话语,脑海里居然浮现起了陈煜第一次带他回自己家的场景。
是那样的温馨,那样的不同,那样的难以触及。
争执声继续传来,他忽地就受不住了。
他好想陈煜,好想何淑月,好想那个“家”。
好想,好想。
宋知佑看着那开了一半的窗户,一个荒诞的想法在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他抹了把眼泪,起身,悄悄背上了小书包,踩着屋里的板凳儿,一咬牙,翻窗爬出了这间屋子。
在落地的那刻,他又看到了那条大黄狗,仍然懒懒地趴在那,听着动静抬头瞟了他一眼,又继续睡了。
宋知佑提着的心又瞬间落了下来,看着眼前这无尽的黑夜,深吸了一口气,凭着记忆的路线,努力踏出了第一步。
宋知佑不知道自己提心吊胆地走了多久,更不知自己是哪来的毅力坚持着。
走到双腿打颤、喉咙发干,都没有停下来。
哪怕歇息一分都没有。
在快要撑不住的那一刻,他终于走到了大道上。
可乡间的大道也是没有灯的,四周一片漆黑,唯一能辨认路线的只有天上的明月。
不、不止,此时,还有一辆从远方驶来的车。
当车灯打到了他身上的瞬间,宋知佑下意识转了个身,避开了这道光。
他想,他现在一定很脏很狼狈。他不想让人看见。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车子居然到他跟前停了下来。
宋知佑向后退了一步,脑海里闪过无数拐卖儿童的例子,立即拔腿往回跑。
“诶!你别跑啊,小、宋知佑、站住!”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宋知佑猛地一顿。
他不可思议地回头望去,就看见,他心心念念的人,此刻站在车灯前,焦急又无奈地看着他。
暖黄的车灯将少年照得宛若在发光。
“笨蛋,跑什么?”少年对他叹气:“家里的车都不认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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