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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瓜永远是对的(安尼玛)


俞家宝浑然不觉,手掌怜爱地摸着面团,心想:“见是绝对不能见的,不过他在这里也好,嗯,离得近点也好……”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厨房静得出奇。左右看一圈,索隆头等人都不错眼地看着自己。“咦?”俞家宝脱口而出:“各位都没事干吗,上班时摸鱼,不怕清水桑打你们屁股?”
一只指节稍微弯曲、苍劲有力的手拍了拍他跟前的面团。足有八公斤的重量,比起来,安达志夫的面团跟边角料似的,小得可怜。俞家宝这才发现恐怖的安达吉良就在他眼前,鬼使神差的,他又站在这里接受老头的考试。
他赶紧闭起嘴,低下头。这班人肯定都等着看他被扫地出门的好戏呢,这种丑,能不出还是不出为好。
不料,厨房里不但没人盼着他被驱赶,不知道谁带的头,掌声零零落落地响了起来。被感染似的,面包师们都鼓起了掌,纷纷嚷道:“俞桑,干得好!”“俞桑吊儿郎当的,双手可真神啊!”
清水暗叹一声,他能理解这些人需要宣泄情绪,因为安达老师严格得不近人情,给面包师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而且安达志夫的介入打乱了厨房的节奏和程序,让他们很不安。可这巴掌声,一声声的,不就是在打安达吉良的脸吗?
他赶紧控制场面,想让这些人闭嘴。还没开口,安达吉良就摆摆手,厨房顷刻安静了下来。他抚摸面团,捏了捏,然后点头道:“温度和扩I展度都相当准确,做得很不错啊年轻人。”
这个评价出自于安达吉良之口,实属不易。在面包制作中,发酵是最重要也是最困难的环节,而揉面是一切的基础。面团并非糅到极致就好,尤其是发酵时间长的面包,在静置发酵时面筋会自己加强,糅到完全扩I展反而物极必反。到底要到什么程度,面包最后会呈现什么口感,目前的机器根本无法精细到加以分辨,最后仍要仗赖匠人的手感和经验。
安达最大的遗憾是后继无人,下一代再出不了一个面包冠军。大儿子刚夫一心挣钱,东京店平庸之极;清水则太过规矩谨慎,无法成为大师。他把期望都放在志夫身上,不断操练他的技艺,自以为儿子在年轻一辈中算是出类拔萃。
安达摸了摸儿子的面团,做得确实标准,但跟那八公斤面团一比,无论是操作难度还是速度都远远不及。他把儿子的面团握在手中,扬手一扔。这次力气使得太大,面团直接飞到墙砖上,啪唧一声,缓缓滑落。
俞家宝胆战心惊——又扔东西!这老头到底什么毛病?只见安达志夫脸红耳赤,嘴抿得紧紧的,不发一言。俞家宝只能站在那里,走也不是,蹲也不是,难受得要命。
正手足无措,手机又震动了。他浑身爬满蚂蚁似的,无论如何按耐不住,也不管安达吉良就在对面,偷偷掏出手机。
游戏君:“我在你的窝等你,速来。”
俞家宝心里骂了一串“我操”。
一抬头,安达吉良的脸近在眼前。他吓得后退一步,冷汗直流,左右张望,就想找清水桑救命。
但已经太迟了,安达动作极快,抬手掀开了俞家宝的口罩。老头嘻嘻笑道:“哦,原来是你呢,对面免费餐厅的面包师君。”
俞家宝暗呼糟糕,把帽子一并脱下来道:“打扰了,不用赶我走,我自己会滚蛋。”
不等老头张嘴,也来不及跟清水桑道别,转头就逃之夭夭。
快步走出厨房,到了店面,店员喊住了他。“俞桑怎么回事?又被安达老师收拾了?”
俞家宝哭丧着脸:“被老头发现了,唉,最近可真倒霉。想不被人发现,偏偏藏也藏不住,想忘掉的人,切也切不断,真窝囊。”
店员一笑:“这不也很平常吗,欲断难断的人际关系,谁都有。所以才有那种东西——俞桑知道切断恶缘神社吗?要遇到糟糕的关系,俞桑可以去神社里祈福,准保讨厌的人和事不再找上门!”
“啊,这样的神社都有?真让人佩服。”
“不但有,而且香火鼎盛。神社不很远,从这里走过去二十来分钟吧。俞桑加油哦!”
作者有话说:
俞桑加油吧,下一章看俞桑怎样“切断恶缘”。期待浪漫重遇的,请适当调低预期哈,这两货真的浪不起来~
讲一下“桑”“君”和“酱”,我日语皮毛,写的时候也是乱来。一般来说,桑就是先生和小姐,基本称呼人都用桑为后缀,也带有尊敬的意思,“君”用在晚辈或者关系好的平辈,“酱”通常是亲密的人或小孩。所以他们称“志夫酱”,就是犯坏,玩笑性质的。
然后大着脸请求,这文写到这里,看的人还是不多,有空请帮我吹一波,拜托啦。

第70章 切断恶缘
俞家宝走在熟悉的小路上,冬阳照得他睁不开眼。即使闭着眼,他也能走到那家便利店。便利店对面是大树,大树底下有个土洞,这个土洞全世界只有两个人知道。
他脑子里想象着阿佑站在树下的样子。五年了,栽个树苗,果子都能长出两三茬来,何况复杂环境下成长的人?他想象阿佑会变成什么模样,眉眼、身形、声音、说话的语调和手势,渐渐地,记忆中阿佑的模样变得模糊不清,就像在太阳的照耀下一切都明亮地失去了轮廓,阿佑的脸也消失在炽烈的想望中。
他不能骗自己,他是想见阿佑的。只是他害怕阿佑身后的阴影——那一串惨淡的往事,回不去的北京,难堪的过去。好不容易才爬出泥沼,重新为人,俞家宝实在不想面对那颓败的、满身臭泥的自己。
看着地上短短的影子,他停下脚步。
不能见他!他跟阿佑早就在岔路上分别,现在各自安好,实在是上天眷顾,他还想祈求些什么呢?就这样,蛮好。
他打开导航,往左拐是便利店,直行就到切断恶缘神社。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的神庙佛寺,信徒虔诚参拜,都是求讨、祈望些什么,偏偏就有这样的神社,人什么都不想要,就盼着诀别舍离。
他直直走过路口,决定再不回头。
阿佑靠在大树上,眯眼看着蓝天。
正午的太阳,亮晃晃的,毫无芥蒂地罩着所及之处,城市被瓜分在明和暗里,亮处闪闪发光,暗处更暗。他的心情也在明明暗暗之间,无可着落。
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俞家宝还不见人影。他知道俞家宝工作的地方就在附近,爬着也该到了。所以俞家宝终究不愿见他?
信息也如石沉大海。他恨不能直接杀上门去,跟俞家宝面对面地说个明白,即使俞家宝不打算原谅他,两人痛快打一架也行啊,单方面闭麦是什么意思?!
这两小时真是度日如年,每分钟都难捱极了。所幸阿佑性子坚忍,经过许多事之后,更是沉得住气。这事只能两人一起使劲,俞家宝不主动靠过来,他也不该强行凑过去,几年前恶劣的诀别在两人心里都埋下死结,越强硬去拧,越是解不了,只能凭着意愿各自努力,一点点地松开、释放。
阳光慢慢西斜,照在脸上火辣辣的。阿佑蹲了下来,在树根之间,找到一块松软的泥土。往下挖,发现了里面藏着的瓶盖。拨了拨上面的土,他把瓶盖紧紧握在手中,一个念头浮上脑海:这是俞家宝摸过的呢。
费尽心机地找俞家宝,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阿佑总以为,那是为了对那段戛然而止而止的关系讨一个交代。他那段时间唯一的朋友,唯一真心信任的人,就这么气冲冲地离开,他不甘心。俞家宝带着字典走了,在他心里留下一个空洞,不管他日后遇到多少人、得到多少关心和好意,这空洞无法弥补。
他是来要个说法的。拿回字典,好好说个再见,那一切都能安心了结,到时两人还是哥们儿,或者老死不相往来也无所谓了吧?
直到他拿着瓶盖,才意识到,这都他妈扯蛋!这种借口是用来骗骗常北望,顺便哄哄自己的。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单纯地想见俞家宝,想看他死没死,想听他的声音,想看他的脸。那一段孤独之极的日子里,唯一的光……
想到这里,他的耐性就达到了临界点,想见俞家宝的冲动无可抑制。他霍地站起来,拿起手机给俞家宝打电话。
10秒后——“我操,俞家宝把我拉黑了?!”
俞家宝走进鸟居,面向熙熙攘攘的参拜人群。店员没有夸大,这里果然香火鼎盛。
鸟居上挂着个布幅,黑体字写着:惡緣を切り祈願所。神社的香客,年轻女性居多,大概都是情感不顺,前来切断姻缘的。
大钟旁边的架子上,悬挂着一排排的绘马,木板写着各种各样的心愿,不外乎“与某人再无瓜葛”、“讨厌的客户不要上门”、“疾病快快离开”、“xx请转校吧”之类的。
人想要扔掉的东西,原来有这么多呢。
俞家宝心情黯淡,拿出手机,把阿佑的电话删除并拉黑。他又打开游戏界面。刺猬在地图上徘徊,盲无目的,不知道要往哪儿去。再打开小窝,寒酸的房子里,不晓得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鱼缸,一条小红鱼在孤独地来回游动。
刺猬和小红鱼,永远不会见面了吧?他心一酸,咬咬牙,把游戏也删了。
切断恶缘哪里需要神力,有决心就可以。
做完这些,反而更愁闷了。他心想,反正来也来了,就顺便祁个愿吧。切断恶缘神社的祈愿方式非常独特,在神社院子中央立着一块大碑石,石头下方开了一个约半米宽的洞。参拜者把心愿写在纸上,贴到碑石,然后从洞里钻出来,意即把恶缘留在洞的另一头,再不纠缠。
这一天不是周末或节日,排队钻洞的人依然非常多。俞家宝排到队尾,放眼望去,前面都是女性。他就感到挺尴尬的,这些参拜者都是想要甩掉男友或老公的,自己一男人高高大大地立在这里,要多奇怪有多奇怪。而且,他要在许愿纸上写着“跟杜淮佑断绝关系”吗?也太特么难堪了。
犹豫不决之间,队伍缓缓地往前行。后面一二十来岁的女子跟他搭话:“诶,你的许愿纸是空的,不写心愿吗?”
“呃……”俞家宝尴尬道:“不知道写什么好。”
女子噗嗤一笑,“你要是没有恶缘要切断,可以祈求良缘哦,一样的灵验。”
“诶?”
女子指着另一出入口的鸟居,上面也有一个布幅,写的却是:良緣を結ふ祈愿所。
啊?这样都可以!祈愿赐福是四国禅寺的一大收入,细究起来俞家宝跟神社算是同行呢,没想到大阪的同行求生欲那么强,业务范围无孔不入,一边是切断关系,另一边是搞定新欢,一出一进,两边都占了。
女子又说:“说起来,缔结良缘更受欢迎哦。对了,你的line可以告诉我吗,一会儿有没有时间去喝杯咖啡?”
俞家宝本来想掉头走人,还好有开朗的小姐姐谈天说笑,不知不觉就熬到了石碑前。
看着那个洞,俞家宝顿时为难了起来。要钻进洞里,就必须趴下来,撅着屁股伸头进去,娇小的女孩就罢了,他一大男人,那场面未免太好看。
小姐姐催促:“俞桑快一点,咖啡馆晚点就满座了。”
既来之则安之,他深吸一口气,趴了下来,往洞里钻。头刚出去,就有人拍拍他的腿,小姐姐在后面喊道:“俞桑,你忘了贴许愿纸啦,这样没有用哦。”
俞家宝尴尬不已,这时候再退出去好吗?在神洞前磨磨蹭蹭,进进出出,会不会遭天谴?进退两难之余,他只好伸手进口袋,把许愿纸拿出来,想交给后面的小姐姐,让她帮忙贴得了。
在狭隘的洞里行动艰难,慌乱间,许愿纸抓不稳,被邪风一吹,翻滚两下,飞到一米远。他要伸手去够时,一只男人的手垂到地上,把许愿纸捡了起来。
那人的脚步移近,俞家宝缓缓抬头。
阳光晃眼,天空亮得发白,俞家宝眯了眯眼,被阳光刺激出泪水。他再睁开眼时,那人已经挡住了阳光,模糊的五官,逐渐清晰起来。
他靠近了半尺,奇道:“俞家宝,你在这里干嘛呢?”
俞家宝的呼吸都要停止了,脑子比天空还要虚空,下意识道:“切断恶缘,断绝不良关系……”
“咦,日本还有这玩意儿,灵吗?”
俞家宝想哭——他哪儿知道灵不灵?还没来得及印证,恶缘就出现在他跟前,在他钻在洞里进退不得的时候!
阿佑索性蹲下来,拿起许愿纸,一字字念道:“愿阿佑一世平安,永生欢喜。”
他好看的脸笑起来:“多谢惦念。”顺手摸了摸神洞前的脑袋,“俞家宝,好久不见,近来挺好的?”
俞家宝一点都不好。
恶缘笑嘻嘻地在身边就不说了,而且还是在这么丢脸的情况下重逢。他们俩走出神社,一时也无处可去,就在附近的巷陌溜达。
俞家宝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阿佑总能轻易地找到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阿佑出奇地看着他,“你打开游戏,定位系统就会发送你的位置,你不知道?”
他这么可能知道!俞家宝下载游戏时刚使用手机不久,好多功能都生疏,糊里糊涂地通过了位置共享。他后悔极了,原来只要他不手贱地去打开游戏、删掉游戏,阿佑就不会发现他。或者他不心血来潮地想要钻洞,在这里耽误了整个小时,多半也会跟阿佑擦身而过。
斜眼看阿佑,少年已长成青年男子,骨骼健朗宽大,原本秀美精致的五官,被男性的骨架伸展得清朗俊雅,已经不是那病恹恹、阴冷冷的小男孩。
俞家宝:“许愿纸还我。”被阿佑看到他写的祝愿,真是太丢人了,恨不得把它焚烧销毁。
阿佑不给,反而仔细地折叠起来,放进钱包里:“这以后就是我的护身符。”
俞家宝乐了,“许愿纸要贴神宫里才有用,你自己庇护自己?”
“不还有你吗,你保护我就行。”
俞家宝不由得心里一酥——阿佑现在也20了吧,一个成年人,跟自己几乎一般高,这是在撒娇?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离奇的是,见面之前想象阿佑的模样,画面是模模糊糊的,甚至连记忆中的阿佑也褪色斑驳、不清不楚,但在神洞里他第一眼就把阿佑认了出来。切切实实见到了,才发现阿佑长得就是他想的样子,那五官、体型、语调,毫无差别……就好像,这些年来他一直在他身边,就这样笑着说着,从未分开。
作者有话说:
切断恶缘神社,原型是京都的安井金比罗宫,坐落在祇园的犄角旮旯,具体位置太记得了,约莫是花见小街附近进去,出来就快到高台寺。外面还有一家好好吃的糯米小丸子,也不记得名字了~外国游客稀少,因为京都大庙名胜太多了吧,没人来这种小神社。
但真的有意思哦,鸟居上的布幅其实是“恶缘切断和良缘缔结”写在一起的,被我拆分了,祈愿方式一般会钻两次,第一钻切断恶缘,然后再钻回来,表示祈求良缘。我偷懒就写得简洁点了。其他的环境什么的,就跟文里描述的一样。
呃终于见面了(抹汗),然后要到大和谐还得有一段吧。什么时候成我也不知道,随缘,哈哈。

第72章 破例收徒
俞家宝本来可以跟小姐姐悠闲地喝咖啡,现在带着个阿佑,反而没了目的地。见时间不早,他把阿佑领回了餐厅里。
餐厅一如平时那样火爆,由于年轻人多,气氛比一般法餐厅热烈吵闹。好几个熟客嚷了起来,“俞桑,今天有没有做咖喱面包?”“快来喝一杯,啤酒冰着呢。”
阿佑看得有趣:“俞桑,这里怎么跟居酒屋一样?你的粉丝挺多的。”
“那是,”俞家宝在阿佑跟前,自然要尽情吹牛逼:“这里从早到晚都那么多人,少说有一半是来吃我做的面包。”
后面有个声音道:“俞桑,这里是免费餐厅,人多有什么稀奇的,请你正确认识自己的价值,不要自我陶醉为好。”
一听这泼冷水毫不手软的语气,俞家宝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清水桑可以多鼓励我吗,我在你的厨房可没少受伤害,你……”一转头,俞家宝立马噤声。
他赫然发现,“伤害”就在跟前。和清水站在一起的,正是面包大师安达吉良。
四个人团团挤在一张餐桌,面包和前菜流水般送了上来。免费餐厅用的都是大众食材,黑橄榄小法棍配海苔黄油、加了杏脯的软餐包,还有用边角料烤的面包条,沾了白巧克力及花生碎。餐前小吃放在木托盘里,鸡胸肉卷小葱和梨丝,腌渍小茄子配咖喱中东小米,酥脆鸭皮酿墨鱼饼,虽然食材不甚矜贵,却都小巧精致,不失fine dining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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