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瓜永远是对的(安尼玛)

太阳柔软的光爬啊爬，终于把他们笼罩在一起，大阪湾传来无声的浪涛，无人的路，没有什么可以渗透这一刻。
俞家宝回道：“还是被你找到了，真不走运。”
“你去到哪儿我都能把你找出来，”阿佑放开他，拍拍他的脸笑道：“就你这智商，跟我玩不过两回合。”
他们的脸那么靠近，几乎鼻子碰到鼻子。即使是耳鬓厮磨的少年时代，他们也很少离得那么近。
俞家宝想起很多年前，他们离家出走那一天，阿佑靠在他大腿上睡着了。那时候他觉得身上躺着个绝美的瓷器，脆弱又尖利。现在这种感觉又浮现了，每当他觉得自己握有着不应该得到的东西的时候。这么漂亮，却让人悲伤。
现在他已不是那无知又冲动的少年，知道人生就是深渊上走*索，一不小心就摔个尸骨无存。他对自己有责任，对阿佑更有责任。
他笑着，往后退，离阿佑远一些，再远一些。
“别吹牛逼，你追我试试，”他跑了起来，“追到了请你吃早饭！”
阿佑怔了怔，喃喃道：“我不是寄生虫吗？哪里有寄生虫请吃饭的。哎，你等等我，我不知道早餐店在哪里！”
这一带哪儿有什么早餐店。除了车站附近，大阪的食店都开得晚，上班族大都是在便利店买饭团和面包解决一顿。
面包的话，俞家宝的厨房有的是，而且比便利店好吃百倍。早晨七点左右，厨房里飘着烘烤的香气，阿佑拿着茶包泡出来的红茶，四周一看：“厨房真小啊。”
“有这点地就不错了。”为了不占用操作台，他比别的厨师早到三小时，午餐和晚餐的面包都是他独自操作，所以常常一个人待在寂静的厨房里。现在多了个阿佑，厨房一下就变得又吵又挤。
“早餐只有面包吗？”
“你可以自个儿煎个鸡蛋。”
阿佑拿起鸡蛋，认真地看了五分钟，然后轻轻一敲，鸡蛋出现细微的裂痕。他想：原来生鸡蛋挺硬的呢。第二次使劲磕，啪呲一下，鸡蛋在手里粉碎，蛋液流在他手上，蛋壳全掉进锅里。
俞家宝乐了：“你跟鸡蛋有什么仇！你不是留学了两年吗，煎鸡蛋都不会？”
“我会刷信用卡。”
阿佑很有自知之明，认为与其在厨房制造事故，不如啥都不干。长濑信子走进餐厅时，就见到阿佑坐在餐桌前，优雅地吃着烤洋葱法棍、味噌煮蔬菜、煎鸡蛋，喝着热腾腾的红茶。
长濑奇道：“这位是？”
俞家宝隆重介绍：“这位是寄生虫桑，什么都不会，以后当他透明就行。”
“寄生虫桑？好厉害啊，”长濑左右端详阿佑，越看就越喜欢：“长得那么好看的人，什么都不干，也能创造价值哦。寄生虫桑，以后你就坐在门口好了，肯定会吸引很多女性客人。”
俞家宝给阿佑拿来新鲜的草莓，顺便摸摸他的头，“听到没，你就这点用处了，寄生虫桑，啊不，招财猫大人。草莓要不要？”
阿佑：“喵。”
作者有话说：
补了个自带BGM的久别重逢场景
接下去还是事业感情双线并进，两人要跨那一步蛮难的，关系越熟就越难，看看怎样吧。

第74章 招财猫
阿佑把行李搬到俞家宝的小公寓，果真安心地当起了无所事事的废物。隔三差五到语言学校冒个泡，一周四五次到社区球场打篮球，剩下的时间，就在“葫芦”餐厅晒太阳。
他能不能招来客人，谁也没法印证，餐厅本来就不缺上座率，多了一个阿佑，也不过是增加一个话题罢了。确实有不少客人会跟他搭讪聊天，但阿佑可不像俞家宝那样天生地爱跟人交往，跟谁都合得来，他高兴就跟人聊几句，练练日语；想要独自安静的话，谁也没法靠近他。
唯一能对他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只有俞家宝。
“阿佑，给我水！”每个早上他都忙得不可开交，有时连吃饭的闲暇都没有。阿佑拿着水杯喂到他嘴边，又给他喂两口饭团。俞家宝满手的面粉，摸了摸阿佑的脸：“多谢了寄生虫桑。”
阿佑皱眉：“这活儿那么繁重，你一个人能顶多久？快找两人帮忙吧。”
“创业时期，能省则省呗。再给我一口，渴死了！”
不止是餐厅的工作，俞家宝在生活上更是节俭，餐厅收入不定，他的报酬自然不高，那点钱在应付大阪昂贵的生活费之余，只能挤牙膏似的存下一小部分。
晚上忙完之后，其他有家室的厨房员工都回家了，只有长濑、俞家宝和阿佑三光棍留在厨房里收尾。在厨房的一张摇晃不稳的小木桌上，他们摆开了炖杂鱼、核桃面包和一大盆零零碎碎的沙拉，吃这些边角料做的简易晚餐。长濑信子道：“今天进的鲣鱼有点小，不能给客人吃，我们也吃不完，腌了当咸鱼吧。”
俞家宝喜道：“不错，咸鱼配饭可以吃好几顿了。”
看到他俩捡到宝的样子，阿佑完全不能理解，法餐厅的主厨和面包师，为什么要吃咸鱼剩菜度日？“信子姐，你一天那么辛苦，工作完也该吃点好的吧。”
“我也想吃牛排和金枪鱼大腹呢，如果不花钱的话。”
“咦，信子姐也在存钱吗？”
俞家宝替她回答：“信子姐觉得自己肯定没时间恋爱结婚，以后注定孤独一人，所以存钱养老。”
“没错！等我年纪大了，没有老公和孩子，也不想回老家被人嘲笑嫁不出去，就打算找个安静便宜的地方，开一家‘我想关门就关门’的餐厅。有自己的金库，才可以为所欲为嘛。”
“信子姐一定可以办到，”俞家宝举起杯，“等我退休了，如果不回庙里，就住在信子姐隔壁了，跟信子姐一起养猫。”
长濑笑道：“对了，俞桑也是没有老婆和孩子，注定要孤零零变成老头子的人呢。”
“跟信子姐一样没家可回。”两人笑了起来，干了一杯。
阿佑咬着鱼骨，却尝不出什么滋味。孤零零地变成老头……想到俞家宝年老了在海边独自一人的样子，禁不住心里一酸。
他突然道：“我们别吃剩菜了，我请两位去吃烤串喝啤酒。”
俞家宝笑道：“寄生虫桑今天良心发现，要回馈社会了？”
阿佑：“嗯，寄生虫桑什么都不行，但会刷信用卡。”
“信用卡也是你家里给的吧。”
阿佑吃惊地看着俞家宝，虽然脸上笑着，但那语气不像开玩笑。阿佑想了想：要是别人，俞家宝大概怎样都无所谓，但他的“家里”是文世龄，是常北望。俞家宝心有芥蒂，不想吃他们俩的饭，更不想花他们俩的钱。
阿佑放下叉子，把两张信用卡和一张银联卡拿出来，用餐巾纸包裹了好几圈，道：“这桌子摇摇晃晃，真不舒服。”把卡都塞在短了一截的桌脚底下。
俞家宝错愕道：“阿佑，你……”
阿佑摇了摇桌子，满意道：“现在桌脚一般长，不晃了。”
阿佑铁了心不用家里钱，也就是说，直接赖上了俞家宝。俞家宝养自己就费劲，现在还要负担这位爷。
阿佑虽说生活不铺张奢侈，给什么吃什么，睡厨房都不抱怨，可毕竟一大男人，不能像空气那样活着。他们过得更是精打细算，为了省几个钱，可以走三公里到另一社区的自助洗衣店，也会去超市买快要过期的啤酒。
语言学校在十公里以外，阿佑再不坐出租车出入，要不就骑车，要不就……不去。他更多时间待在餐厅里，尽责地当一只没用的招财猫。所幸这是一家餐厅，每次有新鲜的好食材，冬天的鲭鱼、赤贝、螃蟹、蜜柑等等，俞家宝都会专门给阿佑留一份。阿佑的生活没什么不幸福的，一边吃着俞家宝给他做的柿衣，一边后悔没早点来大阪。
柿衣是一种非常简单的果子，甜柿子干略撑开，塞进黄油和无糖的豆沙，甜如蜜的软糯柿子配上绵香的豆沙、滑润丰腴的黄油，缠缠绵绵在嘴里化开，看似简陋，却有直白的浓郁甜美，不费脑子的好吃。
阿佑就喜欢门槛低的食物，甜的油的炸的，餐厅里的人都说这是只“美国猫”。阿佑喝着茶时，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走了进来，说说笑笑地占了一大桌。服务员田中对阿佑调侃道：“哟，你的亲朋戚友来了。”
这个餐厅不在旅游区，很少有外国人光顾，田中有点紧张，很没自信地拿着菜单走了过去。
沟通果然艰难无比，田中桑的两只手掌张张合合，告诉他们什么是牡蛎，那边却说：“咦，这里要关门了吗？”
招财猫嫌他们吵吵嚷嚷，半天解决不了问题，于是伸了个懒腰，走过去道：“田中桑，让我来吧。”
有人去厨房通报：不得了，招财猫开始工作了！长濑和俞家宝非常意外，伸脖子一看，就见阿佑跟一桌的外国客人聊得欢。
长濑惊道：“阿佑酱的英语那么好吗？”
俞家宝笑道：“他可以用四五种语言跟人聊爱因斯坦。”
“太酷了！这样的人愿意呆在我们餐厅里，真是惭愧呢。”
“信子姐被阿佑的脸迷了眼吧，天天吃饭喝酒晒太阳，啥都不用做，一分钱不用花，就是爱因斯坦本人也愿意赖在我们餐厅。”
长濑一笑，“我看俞桑才是被迷了眼，每次说起阿佑酱，眼睛都发亮呢。就好像他是你的，”长濑点了点他的胸，故意拖长声音道，“儿子。”
俞家宝脸一红，“信子姐真不正经。”
他逃到了外堂去。阿佑点完单后，不但人坐到外国人那桌，茶杯和柿衣也拿了过去。他们吃着这粗糙的果子，赞不绝口。
阿佑见到俞家宝，立即对一桌人介绍道：“俞桑是我们的面包师，在大阪鼎鼎有名，来这里吃饭的有一半是为了他。”
迎着老外礼貌性的赞誉的目光，俞家宝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用生疏的英语应酬两句。席上一红头发的法国女人说：“年轻的面包师先生真可爱。当然做的面包也很不错，可以在巴黎震慑住那些留着大光头的面包师老爷了。”
俞家宝知道这多半是场面话，但还是很高兴。望向阿佑，阿佑比他笑得还开心。
俞家宝的心跳无端加速，阿佑冷淡的时候能拒人于千里之外，笑起来呢，却是一张热爱着一切的孩子气的脸，他都能看见那毛茸茸的手伸了出来，对所有人表达善意。
真想抱抱这招财猫啊。
自这一顿饭后，店里的外国人多了起来。在日本，吃顿好饭对不谙日语的老外来说永远是个大难题。很多日本餐厅为怕服务不周，干脆拒绝不会日语的客人，不少名餐厅是需要电话预约的，外国人连门都进不了。
“葫芦”的名声开始在他们之间流传，一来当然是食物好吃，二来免费餐厅的噱头也有趣，再加上沟通方便，餐厅的预约电话响个不停。结果想要当个废柴的阿佑，成了餐厅最忙碌的那个人。
阿佑烦得要命，对长濑抱怨：“信子姐，能不能别让那些老外来了？”
长濑记着帐，头也不抬道：“不行哦，招财猫大人，多亏你，这个月餐厅的毛利增加了30%，你真是我们的福星啊。”
俞家宝热泪盈眶：“真的？”
外国顾客一般都是高级白领，出手比凑热闹的年轻人更大方，通常都会估摸成本，再加上自己的赞赏程度，给一个公道的价格。亏本了一年的“葫芦”，竟因为外国客源而首次盈利。
长濑拿起一张1000元日元，热烈地吻了一口，“真的！钱的味道比男朋友要甜多了！”她跟俞家宝高兴地抱在一起。“俞桑，我们这周不用吃咸鱼了呢。”
“别，咸鱼要吃的，钱还是存起来吧。”
阿佑冷冷道：“两位高兴过头了吧。这个月赚了钱，下个月呢？细细碎碎地赚这些钱，还不够我工伤的。”
俞家宝摸摸他的头，“您辛苦了。钱就是细细碎碎赚的，难道还能一茬一茬地赚？”
“当然。我们接个大单子吧。”
“什么大单子？”
“我听一客人说，大阪马上要开个航空业的展会，在找人供应餐食，300多人的午餐和晚餐。我们有全职面包师，做点三明治很容易。”
长濑：“这属于catering，是不同的餐饮领域哦。”
阿佑拿起1000日元，扬了扬：“领域是不一样，但这玩意儿，无论用什么方式赚，不都一样的可爱吗？”
长濑和俞家宝的目光追随着钞票，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日本餐厅对外国人真的一言难尽，难订到什么程度呢，淘宝有不少做预定服务的，赚中间差价。也可以找酒店前台帮忙，但听说有些名店不是所有酒店都信任，必须是名声好的贵酒店。
一般的餐厅也常常会拒绝不懂日语的外国人，日本人谨慎，怕沟通不了引起问题。如果碰见餐厅服务员会英语——这个从未碰过，会中文的反而常见，那真是狗屎运了。
会不会日语，在日本的感受应该差挺远的呢。

第75章 无理要求
阿佑把点头哈腰地点餐、接电话和鸡毛蒜皮的翻译这类事，统统抛在了一边，穿上衬衫和西裤，去跟航空展会谈生意。负责人是个德国人，本来就是餐厅的客人，对他们的食物没什么不满的，只是疑惑他们有没有足够的供货能力。
阿佑知道德国佬一板一眼，只看数据和计划书，便连夜跟俞家宝一起做企划。他们在暖炉桌上涂涂改改了一阵，俞家宝挠头道：“不做不知道，粗略一算，三天的展会要做2000个三明治，我们厨房小猫两三只，真的够呛！”
“你一个人肯定不行，多找帮手呗。”
“大阪熟练工都很贵，而且还有设备问题。万一出了差错……”
“万一天掉下来，万一地震、海啸、火山爆发，”阿佑笑道，“万一你中了彩票，我们俩啥也不用干，以后就混吃等死了，多好。”
“甭废话，我又没买彩票。”俞家宝躺倒在地板上，觉得这事千难万难。
“对啊哥们儿，没谱的事，想来干嘛？你以后想一辈子跟着信子姐？”
“诶？”俞家宝惊诧地看着阿佑，“什么意思？”
阿佑侧身躺在俞家宝身边：“在餐厅里你是主厨底下的面包师，面包做得再好，也是配餐用的，正式餐厅不管多牛逼，面包都是赠品。你不想一直做免费的附属品，对不？”
俞家宝被看透了心事，无奈道：“暂时来说，我只能投靠信子姐，以后的路见一步走一步吧。”
“路就在你跟前。这次要成了，就有下次、下下次，这是你的面包的出路，不用依靠餐厅，就可以找到客户。”
“啊，招财猫大人做这事，原来是为我着想呢？”
“那还用问，餐厅赚不赚钱关我屁事！”
俞家宝嘴角一牵，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受用。转头一看，阿佑也感觉热，抬手把T恤脱了。
他的身躯因为时常锻炼，有了匀称的肌肉，而阿佑天生的皮肤细腻，手脚和胸口几乎看不见毛发，光洁得像女子。
俞家宝叹道：“哥们儿，跟你商量一事，在家能不能穿上衣服？”
“为毛？这暖气太他妈热了。”
“我是gay啊，你体恤一下我的心情，可以？”
阿佑乐了：“gay也不能那么没节操，你见到男的就想上？”
“我操，那倒不是，咱换位思考，你旁边一女的，天天脱剩个内裤到处跑，你受得了！”
阿佑看看自己身下，耍无赖：“没有啊，我一直穿着裤子。”
俞家宝忍无可忍，扑了上去，一把扯开他的裤子，狠道：“那就啥都别穿。”
两人扭打起来，室内温暖如夏，两人气喘吁吁。阿佑一边挣扎一边笑骂：“雅咩蝶！我操，你丫摸哪儿啊？！”
俞家宝的日子过得煎熬又快乐。唯一的问题是，他跑步的时间大大加长了，每个早晨起来都躁动难安，只有靠剧烈的运动来耗掉所有精力。
这一天，他全身的汗都出透了，一身爽快回到餐厅。门口蹲着阿佑，专注地看着几盆菖蒲盆栽。
俞家宝奇道：“猫大人，你蹲这儿狩猎吗？”凑近看，吓了一跳，在翠绿的叶子中，躺着一只灰不溜秋的事物，竟是只蝙蝠。
阿佑小声说：“它在装死呢。”用手轻轻拨了一下。
“卧槽，别摸！这玩意儿是不是有毒？”想到蝙蝠，脑子里出现的都是青面獠牙的形象，“你是啥体质，别人出门捡钱，您老倒是别致，不是捡刺猬就是捡蝙蝠。”
阿佑笑道：“这是鼯鼠，跟蝙蝠不一样。再说，咱老祖宗就喜欢蝙蝠，福啊福的，听着就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