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家宝看着这一桌人,头都大了。大师踩进他的地盘干嘛?刚才伤了他的脸面,现在来找场子?
安达吉良慢悠悠地拿起法棍,左右端详,捏了捏感受弹性,才放进嘴里品尝。俞家宝想,老头要敢再扔垃圾桶,他就打破餐厅规矩,跟他要钱!
安达没扔,还吃了第二块。静默中,他开口道:“你的法棍口感过得去,发酵不足,滋味平板,还好有自知之明,用橄榄和海苔补足味道层次。整体很平庸。”
“是的大师,”俞家宝反击,“我只有一个人在工作,也没有几百万的设备,这是我能做到最好的了,你要不满意,我可是毫无办法。”
清水训斥道:“俞桑,能得到安达老师的指点是多少面包师的梦想,别再说‘毫无办法’这种话了。”
对安达吉良他可以甩脸子,但清水发话了,俞家宝立即没了脾气,投降道:“好吧。多谢大师指点,我会铭记在心。”
安达哈哈大笑,“性格还蛮恶劣。臭小子,我来是向你道歉的。”
“啊?”俞家宝大吃一惊,比听到“来踢馆”还胆战心惊。
安达继续说:“我收回我的话,你和你做的面包,并没有垃圾到不可补救的地步。清水君说得对,你有成为出色面包师的潜能,但现在能力还不足——你想要继续做这种廉价快捷的平庸面包,还是成为全日本数得上的面包师?”
俞家宝愣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一问是十足的废话,谁不想爬上行业顶端,问题在于,成为顶级面包师背后的条件是什么?”
安达笑道:“我可以把本事教给你,以后这种面包,”安达细小的眼睛变得锐利,手掌一拨,整个面包篮翻身下坠,掉到了地上,“再也不会出现在桌子上。”
来了!老头果真又扔东西!俞家宝在犹豫着要向他收钱呢,还是该考虑他的建议——安达吉良的意思是,要收他做徒弟?
果然,安达吉良接着道:“我已经十来年没收学徒,这就破例一次吧。”
俞家宝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成为安达的入门徒弟,跟清水浦一就是同一级别了,即使说不上平起平坐,但可能很快便能主持一家面包店,独当一面。
他的眼睛看向清水。清水桑轻轻点了点头,意思是让他一定要把握机会。
真为难啊!俞家宝岂不知道安达吉良这牛逼吹得有理有据,面包冠军的作品他吃过一次,确实是出色之极,而安达老头连着夺魁三次,可见实力有多么恐怖。
只是……
一直在旁若无人地吃饭的阿佑,突然站了起来,弯身捡起了所有面包。他拿起一根面包条,怜惜地吹了吹,然后“咔呲”咬了一口。
俞家宝赶紧阻止:“我操!别吃,脏了吧唧的。”
阿佑却不以为意,用不甚熟练的日语道:“这些面包都非常好吃啊。欧吉桑,虽然这里是免费餐厅,浪费食物可不太好。”
安达吉良的脸色尴尬极了,他地位崇高,又是个上岁数的男人,谁会用这种口吻对他说话?清水也觉得难堪,问道:“这位是?”
俞家宝正想说“我的狐朋狗友”,阿佑抢着答:“我是他的室友。”
啊?!俞家宝瞪着他,“室友?”
“我说错了吗,一起住的朋友,日语怎么说?”
“我们啥时候一起住了?”
“从今天开始。”
俞家宝心想,今儿果真得罪了“恶缘切断”之神!无端端地,一个人要来收他做徒弟,一人索性赖上他的家。什么关系都没断绝,反而更纠缠不清 。
他想了想,鼓起勇气对安达道:“大师,我已经有师父了。他的方式和观念跟你完全不同,姑且说,咱俩是两个系统的,不兼容。我不能跟你学艺,请你理解。”
安达愣了愣,想抱他大腿的年轻面包师数不胜数,除了为了学习出色技艺,也因为他有殷实的产业,作为职业平台再理想不过;这小面包师即没后台,又无名声,凭什么拒绝他?
打量这青年,又看了看阿佑,苍老的嘴角翘了起来:“年轻人有自己的主意,我能理解。不过小面包师君肯定会为你的决定后悔的。我会常来大阪,你要想找我,过一条马路就是。”
说完,他又变回慈祥老头,笑眯眯地离席了。
清水没走,静静地看着俞家宝。俞家宝知道清水桑肯定是想劝他,这可怎么推脱?
没想到清水开口第一句是:“你什么时候跟人同居了,没听你说过?”
俞家宝看了一眼在旁边吃得欢的阿佑,苦恼道:“我也是刚刚知道。别理那小子,他向来异想天开,什么都敢说。”
清水冷淡地笑了笑:“我还是第一次看安达老师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呢。”
“是不是很爽?”
清水真想敲他的头,“俞桑只知道爽,不知道你错失了一个大好机会?”
“哎哟,我见到老头就胆颤,怎么跟他学艺。而且阿佑说得对,即使是免费餐厅,也不该浪费食物,欧吉桑实在太瞧不起人了。”说完,他拿起一个掉在地上的脏面包,吃了起来。
清水看着他们俩嘴里塞满面包,叹道:“俞桑不但断送自己的机会,也断送了我的机会。老师准备把大阪的店分给志夫酱,如果俞桑能加入的话,老师可能会改变主意,我也有更多谈判筹码。”
“咦?原来清水桑是这个打算?”
“我的技术能力只能到此,但我有管理面包店的经验和实力,需要的是像俞桑这样有才能的人跟我合作,创造出高质量产品,最好能拿下面包冠军,那么在大阪甚至是日本,我们就立住脚了。我的设想是这样的。不过俞桑不必在意,你有你的前程,尽管按着你的想法走好了。”
俞家宝眨了眨眼睛,歉疚道:“清水桑,真是非常对不起,你为我做了不少事,我却无法报答。”
清水心想,可不是吗?只是他最想要的,并非是“报答”或任何一种形式的交易……俞家宝不答应也罢了,两人清清楚楚的,没有利益纠缠,或许对谁都轻松呢。
清水略过这个话题,拿起一块脏面包,跟他们一样毫不顾忌地吃了起来。仔细品尝后,他评价说:“俞桑这个面包大有进步,口味和口感的平衡都细腻了很多。”
俞家宝立即高兴起来,得意道:“我三天没睡才搞出来的呢。”
清水用中文生涩道:“蛮好吃。”
“诶?”阿佑觉得新奇:“这位桑会讲中文。”
“一点点,听比较好,讲很差。”
阿佑听到中文就亲切,“这就不错了!哥们儿第一次见面,喝点儿?俞家宝,这儿酒免费吗?”
“你丫要脸不?特么一来就白吃白喝,这儿规定超过500克的食物,按成本的双倍掏钱。”
“甭诓我,杀熟么你,”阿佑笑道:“钱我没有,一穷二白,无家可归,你接济我几天。”
“我操!”
清水学了几个月中文,听字正腔圆的教学语音还行,这两人一口京腔你来我往,清水简直一句都听不懂。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俞家宝,神情和眼神都生动活络,整个人都打开了似的,又像无忧无虑的初中生,骂人和欢笑都很明朗。
他第一次想到,原来俞桑这么放松和快乐的样子,只在这样的时候才流露出来,自己对他真不了解啊。
“干杯——中文是这么说吗?”他抑制住失落感,主动举杯道。
“怎么说都行,关键得真干了。”
“别,这葡萄酒进价贵着呢,要干的话,喝烧酒得了。田中桑,给我们拿最便宜的烧酒!”
回到俞家宝的住处时,两人都有点醉了。脸透出红晕,眼睛明亮亮的,走路只觉双腿又重又软,一脚是地板,一脚是绵绵细沙。
俞家宝住在附近的平价公寓,1DK的格局,相当于配备一厨房的单间,连客厅都没有。
阿佑环视一圈,房子只有简单的柜子和暖炉桌,跟家徒四壁的土洞没啥区别。俞家宝:“我这屋,比你的房间小得多,真没你睡的地儿,赶紧找个酒店住去吧。”
“这儿多大?”
“十二叠榻榻米,不到20平米。”
“够了,”阿佑满意道:“我只占一榻榻米。”
俞家宝想问很久了,此时再忍不住:“你来大阪干嘛呢?”
“我……”阿佑随口道,“我跟着100元来念书,她去学校补日语了,撇下我一人。”
“你的学校呢?”
“我报了个野鸡语言学校,宿舍规矩特多,我住不惯。还是你这儿自由。”
“不是,你报个语言学校有屁用?”俞家宝知道阿佑成绩优异,家里又有钱,什么一流大学进不了,要进什么鬼野鸡学校。“你大学毕业了吗?”
“俞家宝,你说话怎么跟海关审问一个样儿,”阿佑拉着他的手,“你管我干嘛呢。反正我没地儿住,以后住你家了。”
俞家宝甩开他,拍了拍他带着醉意的脸,“少爷你清醒点,你不好好上学,待在大阪有什么用?”
“虚度光阴啊,”阿佑无所谓道,“我什么都不想干,在这里当个寄生虫挺好。”
“寄生虫?”
阿佑看着他,眼里的笑意轻纱似的,柔软朦胧。
“对啊,这一年你养着我好了。”他鞠了一躬:“俞桑,拜托了,日后请多多指教。”
作者有话说:
画风并不会转为包养文,放心
第73章 寄生虫
酒精让俞家宝睡不安稳。上完厕所后,他躺回到榻榻米上,身体轻飘飘的,脑子却无比清醒。
转头,阿佑就侧躺在他旁边,睡得安详。
他凑过去,支着肘看他。房里幽暗,只有聊胜于无的月光,把人的轮廓映得若影若现,丧失了距离感。俞家宝的指尖试探地伸向前,再向前,猝不及防地触到了阿佑的皮肤,立即就缩了回来。
原来阿佑躺那么近呢,伸长手臂就能触及。人还睡得死死的,累坏了的孩子。
俞家宝不客气了,大手掌抚上了阿佑的脸,从眉角摸到下巴,顺手又捏一捏,搓一搓。这么胡乱折腾,阿佑还是没醒。阿佑的皮肤暖烘烘的,肌肤的质感毕竟不如小时候那么柔嫩了,五官也愈加深刻鲜明,鬓角的头发粗硬了不少。
“你小时候那么漂亮呢,”俞家宝在他耳边轻声道,一边可惜地摸着那俊俏的脸,一边又是欢喜,“小病秧子能平安长大,真他妈不容易。”
他又想,阿佑这些年来几乎脱胎换骨,不但能吃能喝活蹦乱跳,而且竟会主动跟清水桑交际,在安达老头的高电压下,还会站出来维护他。从睥睨人类的小孩,长成了一个看起来还算正常的大人。
他大感欣慰。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把手伸进被子里,摸上阿佑的大腿。手掌摸摸索索爬到阿佑的大腿根,轻轻抚摸,找到了那些瘢痕。
一边摸,他一边回忆瘢痕的形状,大致没什么变化。他放了心,阿佑没再自残了。
那些伤他暗自琢磨了很多次,以阿佑的聪明和脾性,不太可能有人能伤害到他,多半是他自己划伤的。这部位皮肤细嫩,刀刃刺进皮肤的感觉,俞家宝每每想起来就觉得毛骨悚然。
人要在多大的精神压力下,才会做出这么疼痛的事?从字典的片言只语中,他渐渐拼凑出阿佑当时的绝望。阿佑突然失去了父亲,母亲把他关在家里,发了疯似地保护着他,无孔不入的监控让他喘不上气,苦闷不胜负荷,没法排遣。偏偏阿佑是个早慧的孩子,并不去对抗和怨恨母亲,反而把自己的驯服当成宽慰、保护母亲的方式。
他找不到仇恨的对象。他知道妈妈是爱他的,佣人们也在尽责地伺候他,那么是谁造成他的痛苦呢?没有人。他再聪明,也只是个孩子,并不懂得无缘无故地受罪是人生常态,并非所有的苦难都能找到罪魁祸首,不是每一次的折磨都出于恶意。他找不到“坏人”,只能责怪自己,在精神重压下造出了一个可怕的阿佑,囚禁他、虐待他、切开他的血肉……
要不是捡到了刺猬,以及随后俞家宝走进了文家,阿佑多半会像扑火的飞蛾那样,为自毁的冲动而坠入火狱。俞家宝当时哪里想到这些?即使眼见阿佑从楼上跃下,他也认为这只是少爷的任性和叛逆而已。阿佑藏得那么好,谁都没发现他的异常。
俞家宝又想,他不会划别的地儿吧。手掌伸进他内裤里,细细地摸另一条大腿。这是人体最能隐藏秘密的部位,要不是最亲密的人,根本不可能会发现。啊,阿佑的大腿结实了很多呢,肌肉有弹性,皮肤也很滑,咦,小子终于长毛了……俞家宝摸着摸着就走神了,忘了自己要找什么。
阿佑“嗯”的一声,睁开懵懂的眼,双腿一夹,把俞家宝的手掌夹裤裆里。
“俞家宝,你在干嘛?”他的声音低沉暗哑。
“我摸一摸。”
“啊?”阿佑低头,就见俞家宝的手放在自己的下面。
俞家宝也觉得不像话,手碰到了坚硬的凸起,心想,阿佑果然是个大男人了,尺寸还挺可观。
阿佑把他的手抽出来,睡意朦胧道:“摸个毛。”
俞家宝来劲了,捏了捏他的脸,“你不是让我养着吗,小爷猥亵一下不行?”
阿佑拨开他的手,“行行,您随便猥亵吧,轻点儿,我要睡觉呢。”阿佑实在太困了,说完就闭起了眼睛。
俞家宝哪里还摸得下手。他心里一团火焰,无处释放。这时他才想起,自己一身心健康的gay,要跟阿佑同住同睡,丫睡觉还脱得只剩内裤,未来的日子可怎么熬?
他睡不着了,起床刷牙洗脸,换上衣服。
阿佑被这动静再度吵醒,打着哈欠道:“你又干嘛呢?”
“时间不早了,起来干活。”
阿佑看一眼表,还不到四点。外面的天黑漆漆的,怕是送牛奶的都没起床。他身子仰倒床上,很快就睡死过去。
浅淡的月光中,阿佑的身材轮廓起伏,肌肉的光泽比房里任何一处都明亮,可能因为房里暖气太足,渗出了汗。俞家宝不敢再看,换上球鞋,出门跑步。
俞家宝的作息时间比一般人早得多。四点左右起床,跑完步洗个澡,就去厨房工作,通常踏进餐厅时天还没亮。
今天他却怎么跑都不过瘾,汗出得全身湿透,心骚动不安,完全没有跑完后筋疲力尽的释放感。天光初现,他跑到斜坡前,想尽全力冲刺一次,把精力耗光。
刚迈步,有人在后面喊他。转头看,这次不是清水桑,而是穿着单薄卫衣的阿佑。
“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斜坡离家五六公里,不可能是偶遇。
“心灵感应呗。”阿佑笑道:“睡醒就饿了,我们去吃饭吧。你做饭还是外面吃?”
“这点哪里有早餐店开门,咱一起跑会儿。”
跑?阿佑看着眼前没有尽头的陡峭斜坡,就不太乐意。俞家宝率先跑了起来,喊道:“我们比比看谁先跑到顶上,谁输了谁是河童!”
“你才是河童!”阿佑立即追了上去。
斜坡比看起来还长,阿佑经过好几年的艰苦训练,体能已经很不错了,但在奔跑的耐力上离俞家宝还有一大截。他追着俞家宝的背影,大踏步地往前,一开始凭着爆发力还能勉强跟上,到了半道就是强弩之末了,而俞家宝仿佛不会疲累,速度一点都没慢下来。阿佑只能硬撑着往前跑,他不能停,一停就要被俞家宝远远抛在后头。
一只脚踏到坡道最高处时,俞家宝已经抹着汗等他。俞家宝哈哈大笑:“小河童,第一次跑得还可以。这里景观漂亮不?”
阿佑上气不接下气,放眼看去,刚升起的旭阳把海面照得金光灿烂,绵绵不尽的楼宇从深蓝色转成白灰色,车和船稀疏流动。他初来大阪时就经过此处,景观是很美,可他满脑子想的却是俞家宝。想着跑在前面的身影,想着无数次游戏传来的位置中,他勾勒出的路线图。
俞家宝每天做什么、去哪里,他从虚拟的图像中都能想象出来。他跑步的路线、工作和回家的途径、每天光顾的便利店,全都在他的平面地图里。而现在平面的地图成了起伏的山坡,他站在这上面——跟俞家宝站在一起。
看着俞家宝,只觉这一路真坎坷。他踏前一步,憋了许久的情绪跟汗水一样止不住地流淌出来。阿佑轻声道:“俞家宝,终于找到你了。”
“哈?”俞家宝愣住了,心猛烈跳动。
晨光勾勒着阿佑的轮廓。俞家宝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自行其是,展开双臂,紧紧抱住了阿佑。
阿佑抬起手,慢慢地搭在俞家宝的身上,搂住了俞家宝的肩膀、脖子、后脑勺,有力的手掌按着对方的身体,往自己身上贴近。听着俞家宝的气息,那活人的呼吸节奏,他的心落地了,此刻只觉无比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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