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瓜永远是对的(安尼玛)

“去个毛！你为什么……啊，你找到俞家……”
阿佑赶紧揽着她的肩膀，按住她的嘴。“在我家人跟前不准提这个名字！”
100元瞪大眼睛，模模糊糊道：“你爸妈不会答应的。”
阿佑放开她，“不答应也得答应，姑奶奶，求您全面配合，我能不能见到他，全看您了。”
100元冷飕飕道：“找到他，他也不见得会理你。”
阿佑万箭穿心，暗想，这才是最大的障碍呢。走到汽车跟前，他紧锁的眉头立即解开了，开朗地对常北望道：“刚下的飞机？有没有给我带好玩儿的？”
作者有话说：
阿佑加油吧！
这两头见面估计得五六章之后了，中间有个慢慢靠近的过程，受不了的可以养一养哈。

第63章 约会
俞家宝穿着二手店买来的衬衫和牛仔裤，看看脚上，实在舍不得买新鞋。将就着把鞋洗一遍，用粉笔涂白，就去上班了。
他给“葫芦”做面包渐上轨道，每两周能提供5天的成品，除了酸面包，也能用多喜子做小法棍、黑麦面包等，慢慢积累了一些口碑。
这天傍晚，长濑信子把俞家宝拉了出去，眉开眼笑道：“有客人想见见我们的面包大师，快去！”
俞家宝受宠若惊：“见我？”
“是啊，”长濑比他还高兴，给他整了整衬衫，“今儿穿得那么帅呢，正好给粉丝留下好印象。”
俞家宝战战兢兢走到桌旁，很上不得台面地东张西望、舌头打结。粉丝并非他想象的捧着鲜花的女孩儿，而是个60来岁的老太太，拘谨有礼地讲了些赞美的话。
尬聊了几句，老太太拿出一个扁长的盒子：“送给俞桑的小礼物，请收下。”
俞家宝接过盒子，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简直跟参拜地主老爷似的。老太太忍不住笑了出来：“俞桑真是可爱。请不用客气，俞桑继续用心做好吃的面包，才是我最大的愿望呢。”
俞家宝心情激动，应酬两句就逃难似的跑了。他不争气地鼻子酸涩，眼眶湿润——第一个为他而来的客人，不是冲着寺庙的名气，而是喜欢他这双手做出来的食物！
跑到Kurakura 的门口时，他的激动已经变成狂喜，喊道：“清水桑，我们现在走吗？”
清水全身一颤，抱怨道：“俞桑小声点可以？客人以为是地震呢。”
“不可以！”俞家宝拉走他，“快走吧，我们早点吃，省得你半途睡着了。”
在餐厅落座后，俞家宝的情绪从喜悦变成意气风发，感到自己无所不能，喝口水能喷火，跑几步能飞天。
清水看他这毛毛躁躁的模样，啧道：“俞桑，冷静点可以？只是一个客人的赞美罢了，高兴还早着呢。”
“不是一个，是第一个。清水桑你第一次收到粉丝的礼物，是什么想法？”
“我们做出好的食物，让客人觉得幸福，得到赞美是应当的。何况那时候我才十六七岁，什么想法已经忘了。”
俞家宝自动忽略了他的自吹自擂，笑道：“那我让你再感受一次。”他把客人送给他的名牌领带拿出来，双手奉给清水，“一点心意，请大师别嫌弃。”
清水一愣，“给我？”
“嗯，我不打领带，清水桑用这个正合适。”
清水一笑，正想接过，俞家宝却把礼物收回来，“你等等。”
他拆开领带，绕脖子上打起了领带结。领带结又大又歪，他不以为意，脱了下来，走到清水的座位，给他套在脖子上，再蹲下给他整理。
清水觉得大庭广众的不像话，邻桌都在看热闹了，就想要撵走他。手微微一抬，终是舍不得这亲密。俞家宝粗糙地弄完了，笑道：“太帅了！”
清水心潮澎湃，忍不住道：“俞桑，我……”
俞家宝看着他。
“我……”
“清水桑没事吧，领带太紧，勒得不舒服？”
清水推开他的手，“咳，我想你试试这里的面包。”
正好面包拿上了桌，俞家宝回到座位，注意力立即被食物吸引住了。“这里的面包有什么特别？”
“这是今年日本的面包冠军。姑且说，是目前本国的最高水准吧。”
“啊。日本真是什么都要排名呢，面包还有冠军？”
“不止日本，欧洲也有排名，当然那边自己说是世界冠军。这不止是虚名，我们店的老板安吉达良就拿过三届面包冠军，所以才在业内站稳阵脚，开始扩展事业。俞桑想要在日本占一席位，这可是一块踏脚石。”
俞家宝收敛起嬉皮笑脸，严肃地看着眼前面包。拿起一块，比一般的面包轻，可以想见里面孔洞又大又多，包裹了很多空气。外皮清脆，香气逼人，咬一口，果然又轻盈又有嚼劲，焦脆外皮与润泽的面包体口感交错，咸味中带着一股浓郁、悠长的油脂香。
“橄榄油？”俞家宝在法餐厅工作大半年，对西餐已经相当熟识。
“没错。这是常见的恰巴达，意大利橄榄油面包，但这里的面包师手艺超凡，无论是配方、发酵还是橄榄油的选用都恰到好处。”
“是很厉害啊，可以见见这位大师吗？”
“我刚才请服务员传达了见面意愿，但面包师拒绝了。”
俞家宝吃了一惊，“在大阪还有人不给清水桑面子？”
清水笑道：“那当然，我是他手下败将。比赛我也参加了，输给他了呢。”
俞家宝不忿：“清水桑做的面包不比他差，他就是借助了材料的光。这么好的橄榄油，谁做都好吃啦。”
“俞桑这话太武断。得到好材料的能力，也是了不得的才能。”
“不。”俞家宝正色道：“既然是比赛，那就大家都在同一起点才公平。否则资本越多的面包师，岂不越容易成功？”
“现实就是如此。”
俞家宝摇头：“我们庙做的面包，只用哪里都有的材料，面粉、水和盐。只用最普通的材料，我就能做出好面包。”
清水挑眉：“俞桑这么自信吗？”
“没错！我做得比他好。”
清水笑了，“好，自信是更了不得的才能。”随后他收起笑容，认真对俞家宝道：“俞桑是我见过手最不灵巧的年轻面包师……”
俞家宝正想抗议，清水接着道：“也是最有潜力成为顶级面包师的一个。”
俞家宝的嘴巴半张，今天第二次卡壳。比起粉丝的赞美，大行家的认同更是难得，他连兴奋都顾不上了，反而感到一种沉甸甸的什么降落在自己身上。他暗自立誓，就是为了清水桑的这句话，他也要赢了这面包冠军，证明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清水给他倒了酒，“俞桑，我们进入正题吧。你想做面包师，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给长濑桑做面包可不行。我想邀请你加入Kurakura，可以？”
“别过去！”阿佑急道：“那他妈都是大马路，死定了。”
话音未落，屏幕上一个大卡车驶过，建起一大滩泥浆，淋了花栗鼠满头满脸，当即头上出现光环，升天了。
100元把手机扔回给阿佑，笑道：“沙雕游戏！你在德国就干这个。”
“做着玩儿的。跟科学院一起做的项目，”阿佑手指滑过屏幕，花栗鼠又重生了，背景出现了一个错综复杂的城市地图。“它叫花生17号，不是动画，小家伙真的活在施瓦宾区的巷子里。生态学那边的人给它加了芯片，探测它的行动路线和习性。我们闲着也闲着，就做了个小游戏，代入到城市动物的角色里，看能活几天。你真牛逼啊，没见人死那么快的。”
“没劲！到处不是臭水沟就是破建筑。”
阿佑解释道：“等AR技术成熟，这个游戏就有意思了。换个场景，换个视角，会看见自己住的街区另一个样子，垃圾场、阳台的秘密通道、还有地下水系……跟你平时看到的不一样。”
100元无所谓地点点头，“所以，我们怎样去日本？”
阿佑长叹一声，躺回床上，“不知道！”把手机一扔，看着天花板道：“怎么联系上他我都没头绪。以前的人飞鸽传书，你说我要不要养只鸽子，不干别的，专给我传信去日本？”
100元悠然神往，“芯片装在鸽子上蛮好的，那就可以体验天上飞的感觉了？”
她的频道向来跟常人不同，阿佑也不以为意，继续自己的思路：“第一个障碍，是说服我妈。靠我自己基本没戏，只能找外援了。”
自阿佑崩溃痛哭后，文世龄对他的管制宽松了许多，再婚和生养女儿，更大大分散了她对阿佑的关注。她的焦虑缓解了，阿佑脖子上的绳圈得以松开。这是他特别喜爱小倪的原因之一，拯救他的小天使。
客厅的地毯上，文世龄和常北望陪着小倪玩积木，一副其乐融融的温馨场面。阿佑给了常北望一个眼色。
常北望会意，跟他去了露台。阿佑笑道：“哥哥。”
“叫爸爸。”
“北望哥，你就大我十来岁，少占我便宜。”
常北望一笑，阿佑怎么称呼他，他压根儿不在乎。问道：“这次又要求我什么事？”
阿佑知道在常北望跟前尽量少耍花招，越直接越好，“我要去日本。”
“去日本干嘛？”
阿佑全神警戒，脸上却轻松回道：“学生交流，去大阪学习一年。”
“嗯，这个理由很可信。”
阿佑暗暗紧张。比起文世龄，常北望更不好糊弄，但只有精明的后爸站在他这边，日本之行才有希望。
“真事儿！100元要去大阪学设计，我想跟她一起走。”
“你还有半年就毕业了，你妈妈希望你毕业了立即回来。”
“那你呢，你希望我回来吗？”
常北望愣了愣，摇头笑道：“什么话啊少爷，你对我一点威胁都没有。我真心希望一家团聚，你在家里多陪陪妈妈和妹妹，正好减轻我的压力。”
阿佑做出了深受感动的样子：“我会的，保证从日本回来后，我哪都不去。”
常北望也敷衍道：“好，那我想想。”
阿佑立即狗头地抱住他的肩膀，“哥哥，拜托了，帮我一次好不？”
常北望：“叫爸爸。”
“爸爸。”
“乖儿子，”常北望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找到俞家宝了？”
阿佑全身一震，心脏噗噗乱跳。心念电转：“常北望是知道实情，还是在诈我？该怎么回应？”
他跟常北望周旋了好几年，久经沙场，很快调整好情绪，模棱两可回道：“我找他干嘛？”
常北望梨涡陷了进去：“少在我跟前演戏！你收到的信，是我让卢姨转寄给你的。她一片好心，怕这些信关系重大，找我商量……”
“我妈知道这些信吗？”
“我怎么会让她知道。”
阿佑松了口气，但又感到巨大的挫败感 。原来一切都在常北望的计算之中，难怪这些信陆陆续续寄了大半年，偏偏在他学期快要结束时才收到。常北望体贴地帮他规划好了时间，等他一放假，就可以飞去日本帮他寻找俞家宝，什么都不耽误。
“我没有找到他。你那么想见俞家宝，为什么不自己飞去？”
“我不想见他，”常北望冷笑，“这些信是寄给你的，我没理由不让你知道。只是没想到，都五年了，你还放不下他呢。”
阿佑嘴硬，“我是为了拿回我的字典。那个王八蛋拿走了我的东西不还，我追回来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常北望调侃道：“你叫我爸爸了，那就听爸爸的劝告，离他远点儿吧。况且，他不一定想见你。”
阿佑受伤得很，这话谁说都行，从常北望嘴里听到就特别难受。他顾不得装了，“我已经决定去日本，您二老同意呢，我就大摇大摆去，不同意，我偷偷摸摸去。”
作者有话说：
恰巴达Ciabatta，俗称拖鞋面包，是最常见的欧式面包，但其实历史很短。听说是20多年前，一个意大利土豪为了跟法国较劲，让面包师做的一种有很多橄榄油的面包。油会阻碍面筋成形，但橄榄油不能像黄油一样，等面团揉好再加，一开始就必须跟面粉混合。所以这种面包揉面难度很大，非常湿滑柔韧，手揉基本不可能。现在所谓的帕尼尼，用的就是拖鞋面包，夹上肉菜之后放炉上烤出横纹。但肯德基那些真不行，太软了，拖鞋面包应该更有嚼劲，而且有很香的橄榄油味。

第64章 刺猬一号
常北望端详阿佑，心里打着算盘。这便宜儿子终于也长大了，五年来阿佑脱胎换骨，从封闭孤傲又病弱的孩子，转眼成了高高大大的男孩儿，阳光耀眼，半点阴霾都没有了。虽然平时没大没小的“北望、北望”地叫，阿佑从不挡他道，也不给他制造障碍，敬老爱幼，努力上进，再懂事不过了。
但人怎么会性格突变呢？阿佑只不过更隐忍、更谨慎罢了，想要窥见他内心，千难万难。常北望说不忌惮阿佑，那是违心说瞎话。阿佑脑子聪慧，又有杜纪石为靠山，等他羽翼渐丰，两人的实力就会拉开差距，他不但忌惮阿佑，而且认为两人要是对着干，自己的胜算很低。
所幸，阿佑有一个软肋……
常北望：“我会帮你说服世龄。”
“真的？”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找到俞家宝之后，把他带回来。”
阿佑眉头紧锁，不答话。
常北望笑了起来：“开玩笑的，别当真。要我说，他在那边如果生活得不错，你最好别去打扰他。一别两宽，相忘于江湖挺好。”
“一别两宽，北望哥真有文化啊。”阿佑嘲道。
夕阳下，阿佑白皙的皮肤在夕阳下均匀镀着黄光，像质感良好的珍贵物品。常北望心想，这孩子条件优渥，教育、朋友、见识、倾慕者、无忧的未来全都唾手可得，他还以为阿佑会逐渐淡忘前事，没想到几年下来，他唯一在乎的，仍是那漂流在外的“字典”——他的过去，还有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常北望转身道：“那是！诶，这墙真脏，”他的手滑过俞家宝和阿佑的身高画痕，“过两天让人来重新刷漆吧。”
阿佑大步踏过去，伸手覆盖着常北望的手掌，脸容严肃：“不劳烦您。这家一切都是你的，但这墙是我的，请你不要乱动。”
两人默默对视，空气也变得坚硬起来。
常北望抽出手，拍了拍阿佑的脸，笑道：“这才像样嘛。你妈妈那边我会尽力，你自己也争气些，拿出可以说服她的理由。”
看着常北望走进玻璃门的背影，他心绪焦躁不宁，但常北望肯出手的话，这事多半能成。他满怀希望，又忐忑不安。
俞家宝望着墙上的日历，心绪不宁，满怀希望，又忐忑不安。
他做梦都想做个正式的面包师，何况Kurakura 还是日本顶级的面包店呢。现在自己做面包也很充实，但总是窥不见核心的技法，也融不进面包店的节奏。清水对他虽好，真正商业生产面包的规划、材料购置、创造甚至配方，都半点没泄漏给他。
野村教学含糊，是因为只可体会、不可言传，而清水则是有意为之，在俞家宝跟前垂下美味可口的饵，迟早他会忍不住一口咬下去。
“怎么办呢？”他在僧舍里一边托腮思索，一边把玩刚买不久的手机：“离开这里的话，也太不讲道义了，而且让师父孤独一人，怪可怜的。但我真的很想做专业面包师啊！”
他又想：“本来说过以后都不走的，自我感动完了，人家一引诱就想叛逃。说到底，俞桑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啊……”
他仰倒在地，闭眼想了想：无论如何不能走！野村师父没有子嗣，自己虽是盲流，却是唯一的继承人，他要拍拍屁股离开，庙里的传承岂不就中断了？
他越想越苦闷。从口袋拿出一张纸，展开，凝视着上面黑色有力的字迹。
那是从民宿的登记簿里撕下来的一页，“杜淮佑”后面跟着一串电话号码，号码旁还画了一只刺猬。全世界的刺猬都是一个模样，只是这一只画得分外丑。
久违的刺猬，遥远却还历历在目的往事。他想起和阿佑在露台上的对话：
“现在什么时代了，要躲着人挺难的，找一个人还不容易？我的天线立起来了，你什么时候要找小爷我，发信号过来吧。”
“我是刺猬1号，大笨蛋1号收到吗？”
收到是收到了，但是小爷我要不要回应呢？
阿佑竟然能找到这里，俞家宝特别震惊，不明白自己哪里出了纰漏。获知阿佑来过庙里后，他坐立难安，外面一有风吹草动，他就跟地震似的跑出去，打不定主意要出去久别重逢，还是立即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