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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瓜永远是对的(安尼玛)


石贤洋英拉着俞家宝的手,兴致勃勃地看着一辆辆山车,评头论足。俞家宝微笑听着,心里毫无波澜。世间如此喧闹,每个人都很高兴,却一点都无法进入他的内心。他像停泊在棚里的山车一样,是空心的,里面没有亮光。
到了“张飞”车,石贤洋英笑道:“这是我的作品。”
她绘制的山车,比别的线条更细腻,素材更复杂,俞家宝觉得这是游行队伍里最美丽的一辆车了。山车走到他们跟前时,石贤洋英突然说:“kiss me。”
俞家宝惊愕不已。只听群众突然一阵骚动,转头看,“张飞”的脸着火了!山车里装的是灯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自燃起来。一群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赶来灭火,可山车是纸糊的,只一会儿,火势就吞噬了大半辆山车,火焰飙向天际。
游客们都举起相机兴奋地拍摄,而俞家宝脑子里只有一个画面,石贤洋英躲在山车底下,像老鼠一样笑着。他猛然转头看她,却见她的目光说不出的温柔,还在等着他的吻。
即使火烧得猛烈,俞家宝心里还是冷的。他对石贤洋英感到了心软,却不能爱她。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生命之火已经黯淡无比,丧失了感情,对一切都不再有回应的欲望。
他摸了摸石贤洋英的脸,轻声道:“再见。”
回到东京,俞家宝彻底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晓得从何时开始,他已经不再计算身上有多少钱,也不再等八点后买优惠食品充饥。
他家里的碗堆放如山,不再清理。之前他每次出门都会确认好几遍有没有带钥匙,现在他的门干脆不锁。不到一个月,他的房间脏得无法下脚。由于太少跟别人说话,他甚至分不清到底自己开口了,还是幻想中吐出了语句。
工厂里这样的人不少,俞家宝并不惹人注目。没有人责怪他的阴沉,也没人关心他。
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他下了个结论:活着太累了,要不就算了吧。做出这个决定时,他感到特别平静。他没什么出息,虽然到此地步,也没有悲愤的复仇之心,或者觉得应该奋发图强,膈应一下伤害过他的人。他决定自杀,与其说是生活苦难,不如说因为无聊。
人最难熬的,不是失去——爱情、金钱、地位、朋友,总是有机会再得;而是他什么都不想要了。他还那么小,人生那么长,流水线没有尽头地循环,费这个劲走下去干嘛呢?
他孤独又疲累,某天去罗森买了两大袋的咸饼干后,他离开了屋子和工厂。
俞家宝打算自杀。
杀人或许是件蛮麻烦的事,但自杀的技术难度就要低多了,操作时间和方式都有很大的选择余地。只是俞家宝有个毛病,他有严重的幽闭空间恐惧。
在他决定要自杀时,他偶然在报纸上看见一新闻,某登山者在一座山上遇难,三星期后才被发现,尸体有一半腐烂成了骨骸。于是,他花了差不多一星期的时间,来到四国的这座山里。
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时间循环至此,到了尽头。
和尚托付他照顾老面团,此时他光着身子,簌簌发抖,听着狂风暴雨,数着消逝的时间,没法离开。
他拿着字典,坐在潮湿的地板上。在字典的最后一页,粘着一个小塑料袋,袋子里装着四颗白色小药丸。俞家宝脑子空白,怔怔看着药丸,像是不明白此物为什么会在自己手上。
他拿了一个古朴的瓷杯,舀了一杯水,把药丸放进去,看着药丸融化,终成无形。
过了一会儿,他冻得手脚失去了知觉,但还是挣扎着起来察看棉布下的面团。空气那么冷,面团依然紧绷而光滑,显出坚强又勃发的生命力。俞家宝感到了久违的快乐,他手底下做过不少的点心,成千上万的果冻产品,在他意识里都是“物品”,跟自己毫无关系。
但多喜子不同,她是活的,肉眼可见地成长着、变化着。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工作有了情感上的责任感。无论如何,他必须把多喜子健康地交给野村和尚。这将是他这辈子最后一件事。
狂风呼啸的声音,在纸门和桌子的间隔下,竟然格外的遥远。唯一的出口被木桌封闭了,这个房间像是在洋面上漂浮,没有时空的标记,无前无后,没有未来。
他快冻死了。潮湿的身体被越来越低的气温包裹着,他又站起来,使劲地跳了几百下,跑了好几圈。没穿内裤真不舒服,下面晃得厉害。
看看手表,还有五个小时就到野村承诺归来的时间。不过台风肆虐下,通行不易,野村很有可能滞留在名古屋,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古庙。
他能熬到风暴过去吗?
俞家宝拿了几条盖面团的棉布,想要连成一条被子。可这些棉布也是潮湿的,而且尺寸太小,哪儿都盖不住。他就干脆把布罩在脸上,跟个死尸一样。俞家宝苦笑,没想到自己的结局是冻死在古庙的地下室里。所以人筹谋个屁,想要安详地死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作者有话说:
日本的研修生制度是因为社会严重老化,对外引进廉价劳力才设立的,一般招的都是低技术的底层工人。研修生在日本的生活有很多问题,也很难融进当地社会,以前看过一篇报道,无论福利和尊严都跟我们想象的日本有很大差距。
睡魔祭是东北地区夏日的大祭日,山车游行后还有花火,特别艳丽闹腾。山车有不少画的三国人物,因为三国在日本是大ip啊。画山车都是经验丰富的技师,关于女性不能画山车,也是看毛丹青讲述的。性别尊卑的问题,这里就点到为止,后面还会有些延续。
好了,虐完了,下面就是重生啦(松一口气)。

第46章 会轮到你
雨停了。风暴过后,太阳几乎是下一刻就高挂在天空,猛烈烈地照着水洼连连的土地。
野村和尚踩着水洼,走进了庙里。台风导致JR停运,离他承诺归来的期限,晚了5个小时。他走下台阶时,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那个年轻人会不会信守承诺,等待他回来。
决心要自杀的人,没法讲道理,他能做的只有尽量拖延时间,让自杀者回到生活的轨道中来,兴许痛苦会减缓,也就打消了自杀的念头。这两天他一直记挂着俞家宝,拜托桂月芳子老太太留意他的动静。得知俞家宝好好地活着,他感到了宽慰,但台风断了联系,此时俞家宝不知如何。
到了台阶尽头,他的心直往下沉。院子里躺着几件衣服,一件男人的内裤挂在枝桠上。作坊的纸门几乎被拆掉了,被大桌子胡乱地封死。他沿着房子走了半圈,窗子也关得紧紧。打开窗子,映入眼帘的是全身光溜溜的俞家宝,靠在门板上,脸上盖着白布……
野村差点摔在地上!他一稳住身体,就立即跳进房子里,跪在俞家宝身前。急忙探测脉搏,活的。
他拍拍俞家宝的脸颊道:“宝君!”
俞家宝全身一震,跳了起来,喊道:“打战了?地震了?多喜子死了吗?”
他的心噗噗乱跳。过了好一阵,才看清野村和尚懵逼的脸。他大大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给了和尚大大的拥抱,笑道:“师父你平安回来了!太好了!”
野村也非常高兴,大力地回抱俞家宝:“你平安无事,真好。”
野村的怀抱有力又温暖,俞家宝几乎要哭出来。很久没人对他这么关心过了,而且他冷得要命,在野村怀里簌簌发抖。
野村立即脱下棉衣,罩在俞家宝身上,又给他煮热水,让他慢慢喝进凉透的身体里。
俞家宝睡了长长的一觉,只觉得脑子特别清明。他站不住,也走不动,只好瘫坐在地板上,等身体慢慢地复苏。
野村坐在他对面:“多谢宝君照应。照顾多喜子,想必你吃了不少苦。”
俞家宝挺不好意思的,面团倾倒了三分一,还差点把房子拆了,这活儿干得真不漂亮。他道:“没有,这是我应该做的。大师,我按你说的照顾多喜子了,你答应我的事,能做到吧?”
野村怔了怔:“宝君现在还想自杀?”
俞家宝犹豫了几秒,点点头。
野村垂目,念了句佛号,然后道:“恕我冒昧,你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
俞家宝摇头苦笑:“没有,但我也没有非活着不可的理由。比起死,活着要很多本钱,我现在一穷二白,什么本钱都没有……还是干脆点,别给自己和别人添麻烦了。”
“宝君所言极是,活着是相当麻烦的,我不能承担你的麻烦,所以也没有立场劝你要活着。但我希望宝君能再想一想,生死是人世常态,顺其自然便是。”
俞家宝低头看着地板,“师父,我不能像你那样超脱,走夜路的人,一心只想快点到地儿。我很累了,脚下什么都看不见,求你成全我一次,让我歇一歇吧。”
野村见地上有两个水杯,一个是他给俞家宝倒的热水,只喝剩小半杯,另一杯水则是满的。他拿起盛满水的杯子,交给俞家宝:“看着这杯水,水里可有你?”
俞家宝接过去,敷衍地看了一眼道:“嗯,有,有我的倒影。师父,你甭劝我了,我挺笨的,你就是说出个七彩莲花来,我也不能开悟。”
野村一笑:“我不是要你开悟,是想你放下。你是容器,你过去的经历,不管好坏,不过是里边流动的水。你在水里看到的自己的样子,那是倒影,是扭曲的幻象。何不,就把它清空了呢?”
他接过那杯子,咕咚咕咚喝到底,把杯子倒扣在地板上,“水没了,你还在。宝君,你一直端着满水的杯子,自是越来越重,越走越累。现在,把一切清空了,你可觉得轻松了许多?”
俞家宝怔怔听着师父的话,从极冷中恢复过来,喝着热水,听人对自己的关心劝慰,一时之间身上又暖又懒,要死的劲头也消缓了不少。只是心底的阴霾哪里会因为几句话就散去?
他叹口气:“您说的都对,道理我都懂,但过去的经历不是水,两口喝不完,反而会噎住自己。师父,我这个人活不活着,对地球没多大用处,你还是去普渡有用的众生吧。”
野村暗想,这孩子对自己的认同感可真低啊,再劝恐怕没什么用。他想了想,只能再次拖延时间了,于是撒了个谎道:“宝君的心意,我明白了。不过宝君的计划可否延后?快到新年,庙里香客会比平常增加许多,这时候自杀恐怕不太方便。”
“啊?”俞家宝心里疑惑,“那我得等多久?”
野村心念电转:话不能说得太决绝,以免他跑别的地儿去自尽,但又要有效阻止他,要怎么措辞好呢?他心不在焉地拿杯子,然后道:“过完新年,就要进入雪季,到时就没人进山了,你想几时死就几时死。中国人说,生死有命,不用着急,总有一天会轮到你……”
说到这里,空气突然变得安静极了。俞家宝等着和尚说下去,却见他睁着眼,定定地看着一处。下一秒,他的嘴角流下口水,手里的杯子应声落下,摔成几片,庞大的身躯往后面坠落!
俞家宝大惊失色,喊道:“师父,怎么回事!”
野村艰难地喘息着,说不出一句话。俞家宝闻到他嘴边的味道,登时醒悟:水里有毒药!
原来他担心自己会先冻死,又怕死不透,就把氰化钾融进水里,准备快不行的时候服毒。结果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人没死,倒是把毒药给忘了。他哪里想到野村那么不讲究,见到水就喝,也不问个来历?
俞家宝吓得魂飞魄散,叫道:“师父,你撑住!我送你去医院!”
野村身躯庞大,俞家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背身上。他冻僵的身体虚弱得很,腿脚发抖,迈步艰难。到了门口,他几乎要绝望了!大桌子封住了出入口,以他现时的体力,哪能把两张大桌子挪开?
他只好背着野村到窗口,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当沙袋那样推下窗。和尚掉到草地上,滚了三圈,口吐白沫,彻底不动了。
俞家宝红了眼,喊道:“师父,你别死啊!我一定把你救出去!”
他发了狠,背起野村和尚,赤着脚,艰难挪动脚步,咬紧牙关爬上台阶。爬到顶上时,他已经汗如雨下,在寒冷的空气中喘得像条狗。
搜查自杀攻略时,他了解到氰化钾从吞食到流进胃里,最快20分钟,最晚一小时就能致人死命。他没时间用蹩脚的日语报警了,只能徒步赶去三公里开外的镇医院。
凭着记忆,他几乎是一路往医院蹒跚奔跑,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摔倒,他知道自己要是倒下,就再也爬不起来。汗水流进眼睛,视线变得模糊,呼吸道跟火灼一样热辣疼痛,膝、腰椎和肩膀的关节以极致的酸痛来抗议每一次移动,他掠夺着身边每一丝空气,就像个快溺死的人。这是他想象中的“死”的反面,是“生”的极度煎熬。
跑到后来,他的大脑关闭了其他意识,麻痹了所有痛苦,因此俞家宝只记得自己把犀牛一样的大和尚放到担架上时,和尚突然睁开了眼,对他说了一句话。他的语气清醒又平静:
“宝君先别自杀。劳烦你一件事,帮我把面包放进烤炉里再死好吗?这是最后一步,否则前功尽弃了。”
俞家宝累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候和尚还惦记他的面包!而且他辛苦弄来的毒药都被一股脑儿喝了,暂时哪里死得成?哎,野村和尚说生死顺其自然,可这次要把和尚毒死了,自己实在难辞其咎。
他内疚到极点,拍拍野村肩膀道:“师父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多喜子。”
野村被抬进去催吐洗胃了。俞家宝在医院坐立不安地等了好一阵,才万分不舍地回到庙里。
面团已经发酵了快60个小时,气温在上升,不尽快放进烤炉的话,酵母就会吃完面团里所有的营养,然后饿死。俞家宝只觉无从入手,酒店里用的是专业烤炉,只要会认数字,就能操作。可庙里用的是烧柴的石窑,没有按钮,也没标识。
作者有话说:
为了情绪连贯,后面加更一章

第47章 抵债
正一筹莫展时,比卡丘老太太走进了庙里。她二话不说,走近作坊外的窑炉,开始往里面添加柴禾。俞家宝松了一口气,只见老太太穿着和服木屐,却动作灵便,赶紧也过去帮忙。
老太太教他排列木柴,用木屑生火。见那微弱火苗吃力地吞食柴禾,俞家宝着急道:“这得等多久啊?!”
老太太柔声道:“因为空气潮湿,八个小时大概可以了。”
俞家宝哭丧着脸,还要八个小时!这庙里的时间好像不用钱似的,什么事都慢得要命。他只好又坐在台阶上,等着时间过去。
他整个人都被掏空了。透支的体力、紧张的神经、面临死亡的忐忑,都在漫长的等待里化为亮白的天空。比卡丘老太太开始收拾院子,她的动作缓慢又温雅,而俞家宝几乎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他呆呆看着老太太蓝色狐狸般的身影,脑子里一片空茫。那已经不是之前混沌的灰暗,而是敞亮的白,空空落落的,台风吹散的一切,来不及补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太太笑道,“可以了。”
他像从一个特别长的梦里醒来,梦里的东西一样样消逝,前一秒他还在不舍,下一秒他已经忘了它的名字。
“啊,可以了吗,辛苦了。”
他们从房间里拿出一个个的竹篮。打开棉布,发酵得恰到好处的面团饱满又光润,肌理细腻,就如最好年华的肉体。俞家宝把面团从竹篮倒在了一个长柄木铲子上,再送进炉腔里。
炉火烘热他的皮肤,他探头一看,为眼前的情景惊异不已,那发酵得极慢的面团,在炉子里肉眼可见地涨了起来!经过了漫长的能量积累,那些慢吞吞地繁殖的酵母,在死亡的最后时刻疯狂进食和吐气,迸发出最强大的生命力。
俞家宝愣愣地看着炉里的面包,不言也不动。等他回过神时,发现脸颊湿漉漉的,眼泪夹杂在汗水里,毫不顾忌地淌了下来。他哭了,是因为悉心维护却终究在高温里死去的面团,还是为了自己?
或许什么都不是。他只是突然想到: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生命就是这么回事。一种比悲伤更庞大的情绪笼罩着他,混杂着伤感、可怜、理解和释然。他是连一句歌词都唱不出来的,此时却默默念了一句经文——没有出处的,发自他心底的声音。
俞家宝自然不会开悟,也不会解脱。恰恰相反,他让自己完全沉沦进去了,所有的伤害和自怜,保护和同情,饥饿的乌鸦,燃烧的山车,穷凶极恶的台风,死去的酵母,统统都吸纳进自己心底,让它们沉淀为自己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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