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家宝心如死灰,无力地辩解道:“这个房间的摄像头是我装的,但我没有偷窥那个法国女人,常北望早就知道这件事……”
“够了!”文世龄脸上都是阴霾,“摄像头是你装的,这是刑事犯罪,但我们首要之务是保存酒店的名声,如果法国那边不控告,我们就内部消化。俞家宝,你不再适合做我们的员工,不过希望你每天能照常来报到,不要离开北京。”
文世龄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愤恨,显然对俞家宝觊觎常北望感到非常恼怒。俞家宝有什么法子呢?他绝望地想,他跟常北望都睡了大半年!
睡了大半年,就算没爱过,至少也爽过吧。他们之间的情谊,就不值当他编个稍微体面的理由?
走出会议室,他在廊道上浑浑噩噩地走着。常北望越过了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那只瘸的脚努力伸得笔直,走得端正又笔挺。
这时,身后一个柔媚声音轻声道:“小爷,对不起,我也是自保。”撂下这轻飘飘的话,陈情也越过他,跟在常北望身后。
看着两人的身影,俞家宝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他终于想清楚为什么自己一直觉得不安:摄像头是日本人装的,那是谁卸掉的呢?
俞家宝喊住她:“我的钱包你捡了?”
陈情回眸,嘴角一牵,脸颊现出了僵硬的线条。她没回答,慢悠悠地转身走了。
俞家宝立即就明白了,影后被偷拍的事,陈情早就知道!以酒店清理打扫的频率,摄像头摆了一年多是绝对不可能的。
客房服务人员肯定早就发现了摄像头,并且上报了陈情,但被她瞒了下去。回想起来,当时她刚升上客房副总监,可能摄像头发现时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她害怕被追究责任,影响前程,就打算先隐瞒着。既然这段时间都没有视频流出来,她心存侥幸,以为可以永远隐瞒下去。
但随着时间流逝,她开始害怕和后悔,打扫不细致不规范,确实是个职业黑点,但瞒下偷窥,简直就是职业自杀!视频说不好什么时候会流传开来,她为了逃避罪责错过了可以解决问题的时机,到时怎么为自己开脱?
为时已晚了。常北望说过,人不是天生就坏,但大都又贪又怂,几乎所有既蠢且坏的事,都是由此而来。这时,上天给了她一个礼物:俞家宝进了酒店后厨,而且还特别不安分,跟陈凤英联合起来要搞文世乾。
影后入住那天,俞家宝在房间里掉了钱包,等客房人员打扫完后,他又进去找钱包。钱包没找到,最后落到了陈情手里。她拿着钱包,知道必要时,俞家宝可以作为替罪羔羊。一个变态,进酒店就是为了方便装卸摄像,而且还是一个gay。那天他偷偷装上摄像,又找机会偷偷卸掉,这是个惯犯,已经在好几个房间干过这肮脏苟且的事。
他们客房服务勤勤恳恳,可谁会提防人缘好、对谁都笑眯眯的俞小爷?
为了落实这个人设,她诱使他装摄像,传播他的性取向。做了这么多事,就是起源于一个微不足道的过错、就是为了遮掩她职业上的瑕疵!
俞家宝想,为什么别人可以因为一点小的利益,就毁掉他呢?是因为他太不值钱了,踩两下也费不了多少劲吗?俞家宝实在太年轻,不理解这跟他是什么样的人毫无关系,只跟他的位置有关系,他恰巧躺在那条路上,可以顺手拿来开山劈石罢了。他的自我认同本来就很低,此时更想:常北望早就跟陈情合谋了,要不是也不会知道他在714房。所以,常北望也是赞同让他来顶锅?
在自己和陈情之间,常北望选择了陈情。因为她掌管客房,对他巩固大权极有帮助,而自己呢?一个比花生米还贱的厨师!
天亮得很慢,仿佛永远都是沉甸甸的灰蓝色。俞家宝觉得日出没什么稀奇的,太阳不出来才奇怪呢。今天的太阳是不会升起了吗?
比卡丘老太太已经走了。走之前用汉字和手语告诉他,台风就要来了。
俞家宝不知道台风是啥样的,就打算见识一下。他走到庭院,只觉得气温升高了,四周静得吓人。他喊了一声:“乌鸦老大!”
连树叶都懒得回答他。他又喊,“暴风雨快来吧!”
刚说完,他就觉得空气流动了起来。风带着水汽,一开始如细粉扑面,然后是千百只蚊子飞来,摸不着看不见。他笑了,对着前方怒道:“你就这点本事,有种就把我淹死!”
雨丝密集起来,打在身上有了毛刺感。风鬼手似的,无影无踪,却见池水起了细浪,枫叶翻飞,小石子滚动。
你看不见敌人,敌人随手就把你的世界翻了个个儿!
风几乎是瞬间变得威力巨大,雨被吹得溃不成军,他的单薄的长袖T恤被风灌了进去,让他感到自己已经赤身裸体。他一不做二不休,抬手脱了身上的衣服,摔在地上。风雨抽打他的皮肤,他只觉得爽快,弯身又把裤子给脱了。他心中悲怆,想要死的心无比强烈。
他才不要在树下孤寂地死去!
他又脱下内裤,一丝不挂地叉着腰,眼望风雨。
没多久,狂风骤雨卷来,枝叶飞起,拍打他身上。俞家宝咒骂:“我|操|你——”一句话没完,大片叶子飞来,盖住了他的嘴。
他站不稳了,下意识抬手挡着风。口鼻里都是雨,声音被淹没,腰也直不起来,可他还是不服软。他破口大骂,有多脏骂多脏,没词了就说胡话。水呛得他一直咳嗽,他还在骂。
他已经快站不住了,疾风象奔腾的野狼群,狂嚎的瞎龙,别说张不开嘴,张不开眼睛,他呼吸都困难。俞家宝想,他就要死在这里了,站着被风雨憋死。
他觉得挺痛快的。只有一件事,他希望自己能哭出来。
他最后一次哭,是看着姐姐睡觉的时候。那已经是半年多前的事了,他觉得自己又积攒够了哭的能量,在灰飞烟灭之前,希望那暖和的泪水,带着人类的体温,再次划过他的皮肤。
可是他半点都哭不出来。他是真难过啊,这不知所谓的一生,如果他有墓志铭,那刻字的人一定很头疼:这人有毛可写的呢?切!
俞家宝终于有点想哭了,他觉得自己再努力一把就行了。
他攥紧拳头,才发现手里握着一样事物。使劲睁开眼睛看,才发现原来是之前盖住他嘴巴的“叶子”——半页纸。
模模糊糊中,只见纸上有个“切”字。俞家宝大惊,自怨自哀的情绪消散了,心想:难道真有所谓的“人生之书”,等一人弥留之际,就像弹幕一样飘出来,给人的一生定个调?
他深吸一口气,再仔细看,发现原来还是字典上的那页纸,“切掉他的手”的后半段字已经没了,剩下那半截也快湿成纸浆。
俞家宝心道:不好!他缓缓转头看向面包工坊,喊了一声:“我I操!”就跑了回去。
纸门修补过的洞口早就开裂,风灌了进去,把裂口撑出半人高的缝隙。饿狼般的风涌进去,等俞家宝跑到跟前时,纸张裂开成大洞穴,雨疯狂地洒进屋里。
工作坊里鬼哭狼嚎,是风雨在里面四处突围的声音。十几篮面包被风吹倒在地,雨沾湿了棉布,塌在面团上。
俞家宝绝望了,看这阵势,不只是桌上的无数多喜子,怕是这间屋子也得遭殃。他是灾星吗,去到哪儿哪儿就好不了?他就想起了野村和尚,那温和的笑容,那健壮的体格……他决定,不能坐以待毙,等和尚回来揍他之前,必须跑路。
脑子里想走,他的腿却动也不动。俞家宝叹了一口气:不能不理多喜子!
这20来个小时下来,他对多喜子产生了感情。尤其见过比卡丘老太太后,这感情更是有了一张脸。仿佛多喜子真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从昭和时代活到了现在,即使在这与世无争的庙里,肯定也历经过不少类似的疾风暴雨吧?五十多年来,从没有人舍弃过她。
俞家宝给了自己一巴掌,咬牙道:“你个怂逼,有事就知道跑!跑哪去?外面哪儿还有你的地儿?”
他来不及振作精神,立即忙碌起来,把十几个面团移到另一边,空出了两张长桌,一张张推到了门边。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自己的全身力气,咬紧牙关,把桌子抬了起来。地板溜滑,几乎站不住脚,桌子抬到了50度角,他就觉得手臂力气不足,只能用身体扛,用脑袋顶。手臂和脖子青筋勃I起,脸涨得通红,终于竖起桌子,勉强挡住了风雨。
他累得眼冒金星,但知道一张桌子不一定阻挡得了暴风,抖擞精神,再抬起另一张桌,脚对脚地扛住了。雨水还是从缝隙洒进来,他又找了几张大棉布,冒着风雨,逐一钉到了门上。忙了好一阵,才把整个大洞暂时遮挡。
工作坊里湿了大半,飘荡着雨水腥气。尽管已经筋疲力尽,他不敢休息,先把多喜子们捡起来,再把所有的棉布拧干。眼见几十个面团光洁紧绷的表面微微鼓起,健康生长,他感到说不出的欣慰。
“放心吧欧巴桑,我不会让您再受罪了。”
说完,他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冷飕飕的。低头一看,他发现自己全身光溜溜,连内裤都没有了。
第43章 最后的施舍
俞家宝什么都没有了,刚起头的事业、不清不楚的爱情,全都死得惨烈。比刚踏出校门时的愣头青更糟的是,他甚至已经不是清白之身,头上顶着“偷窥狂”、“性变态”的名声。
影后只要报案,他就成了第一嫌疑人,哪怕很大可能证明他是冤枉的,他那本来就不多的锐气已经消磨殆尽。
常北望给他打了无数电话,他一个都没接。他对常北望并没有多大的愤恨,只是对他提不起任何感情了。恨人也要力气的,人在谷底的时候,往上自救已经够累的了,哪里还有余裕去愤怒?
那天下午时分,他遵守约定时间,上文家做家教。冒着枪林弹雨上文家,就是为了跟阿佑最后告别。
阿佑见到他脸色更晦暗了,皱眉道:“俞家宝,你是不是生病了,去看看医生吧。”
“我治不好了,你别管我。”
阿佑给了他一个“真没出息”的眼神,“你有病就吃药,别一副全世界欠了你的样子。喂,谁得罪你了?”
这事那么复杂,哪里能讲给阿佑听?阿佑见他黯然的样子,拉住他的手道:“我们去下盘棋吧,谁输了,谁去露台脱裤子,喊三声:笨鸟先飞!”
俞家宝乐了:“小子他妈学坏了。好吧,反正我不是笨鸟。”
阿佑从不安慰人,给个好脸的时候都没有,但跟阿佑在一起,俞家宝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
这一局棋下得心不在焉,本来他的布局和记忆能力就远不如阿佑,这局更是一败涂地。
阿佑赢了也觉得不光彩,催促道:“笨鸟,赶紧脱裤子。”
俞家宝只好走去露台,光棍地脱下长裤和秋裤,聚真气于丹田,对着楼底花园扯开嗓子:“笨——鸟——”说了两字,巨大的委屈突然袭上心头,转而喊道:“我操你大爷,我什么都没干过!”
阿佑笑了:“你没干过什么?”
俞家宝性子上来,继续喊道:“我真他妈无辜,我喜欢男的,我偷看个洋妞儿干个屁!”
“你是无辜的,那谁有罪?”
俞家宝又喊:“谁都有罪,谁都他妈想害我!”
“为什么别人都想害你,不去害别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我……”俞家宝如梦方醒,转过头,就见文世龄站在门边,眼神审慎地看着他。
“你在别人家衣衫不整,说别人都想害你?俞家宝,你应该去医院看看病。”
俞家宝一脸尴尬,赶紧穿上裤子。
阿佑为俞家宝辩解:“我们俩闹着玩呢。”
文世龄严格地瞪着儿子,“你们平时都那样玩的?”
阿佑不解地看了看母亲和俞家宝,闭起了嘴。
俞家宝急道:“我不是神经病,也不是变态!我真的是无辜的,我没装摄像头。7层的摄像头是我装的,但是行政楼层的摄像头不是我,是日本学生装的。”他憋了半天,此时一股脑儿都把冤屈倾诉出来。
“你为什么要在7层装摄像头。”
俞家宝语塞。
文世龄接着道:“是想把你跟北望……拍下来吗?”她话里是难以启齿的鄙夷和隐忍的愤怒。
俞家宝忍不住把所有事都吐出来:“我他妈有病我拍常北望!您这是睁眼瞎吗,那房间是文世乾的大本营,是他用来指使下面的人贪污腐败的,我装摄像头是为了拍下证据,给阿佑找个公道!你别说你不知道有这样的房间!”
文世龄冷道:“我知道。酒店高层要个房间开会,是工作的权利和便利。这关阿佑什么事?”
阿佑喝道:“俞家宝,你别说话了!”说着要把俞家宝拉进屋里。
文世龄阻止:“阿佑,你离这个人远点儿。”
这话大大刺激了俞家宝,他对阿佑一片真心,光是想到别人质疑他对阿佑心怀龌龊之念,他就无法忍受。“我是正常的,你的禽兽弟弟才是个大变态。你问阿佑,文世乾对他干了什么?”
文世龄的脸刷地白了!她转头看向阿佑,只一秒,她就摇摇头,怒目瞪视俞家宝:“你马上离开我的家!”
俞家宝才不走。他认为阿佑受到的痛苦,大半是文世龄造成的,不该管的瞎管,该管的视而不见,今天谁也不能制止他,他要把她装睡的那只眼撑开。
“我讲完就走!文世乾住在这里的时候,虐待过阿佑。你看看阿佑左大腿上,都是伤疤。”
文世龄脸无血色,唤道:“阿佑,过来!”
阿佑整个人都僵住了。文世龄美丽的脸露出了急切又凶悍的表情,几乎有点狰狞了。她见阿佑一动不动,三两步走过去,就要扒开阿佑的裤子。
阿佑大惊失色,激烈挣扎。“停手!妈妈你冷静点!你……俞家宝胡说八道,你相信他还是相信我?舅舅哪里在我们家住过?”
文世龄停下了手,肩膀放松了下来。“对,世乾没有在我们家住过,俞家宝撒谎。”她自言自语似的道。
阿佑看着俞家宝,连连打眼色:赶紧滚,你疯了吗?
我疯了吗?俞家宝脑子一片混乱,已经分不清幻想和现实。文世乾没在文家住过,那些虐待都是阿佑编的?不,阿佑骗他是为毛啊?
文世龄神色恢复正常,挡在了阿佑身前,就像护着崽子的母狼一样,盯着俞家宝:“你走吧,我们家里有四五个人,你……你要不走,我叫保安了。”
俞家宝急得跳脚:“我不是神经病!阿佑,跟你妈妈说我不是神经病啊!”
阿佑不做一声。
俞家宝觉得自己真要被逼疯了,他们一个个设局套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一穷二白,每年都在拖北京平均工资的后腿,既没有大本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人造人。一个无论优缺点都平庸得不值一提的人,为什么要被诬陷为神经病?
他才没病。俞家宝冲到桌上,拿起那本英语大词典,举向文世龄,“你……你不相信我,那你认得儿子的字吧!”
阿佑喝道:“俞家宝!”
阿佑露出惊恐又哀伤的神色。他冷淡的脸什么时候有过这种表情?他从不认输,认为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笨蛋,可他现在就是个十五岁的半大孩子,惊慌失措,弱小无助。原来阿佑真的有软弱的时候呢。俞家宝才明白,他的表情不是哀伤,是祈求。
俞家宝心疼无比。也不知道是心疼阿佑的软弱,还是心疼自己傻I逼,这时候竟还可怜阿佑。字典还没递到文世龄的手中,他就抽了回来。
文世龄狐疑道:“给我!”
俞家宝激动的情绪平复了,脑子恢复清醒。在完全被动的打击之后,他突然有了可以掌控的事,他可以掌控阿佑。
他不知道文世龄看了字典会有什么后果,只知道这会深深地伤害到阿佑。他可以把字典交出去,报复这些日子以来他受到的欺骗和背叛。他失去工作,没了爱情,还随时会被告进牢里。他做错了什么?他们可以毫不顾忌地伤害他,他为什么不可以拿阿佑垫底呢?
——不,他不打算这么做。俞家宝牢牢地把字典抓在手里道:“你不能看。”
他再一次选择了保护阿佑。并非为了道义,甚至不是出于对阿佑的感情,他只是对此事极度厌倦和不屑。向文世龄证明说谎的是阿佑?这有什么用。文世龄依然会相信他就是偷窥狂、性变态,什么对自己最有利、伤害最小,人就愿意去相信什么。并非她不愿睁开眼睛看清现实,但这太疼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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