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段讲到法国农业。很多关于法国为什么是世界美食中心的讨论,常说到穷凶极奢的贵族历史、优越的地理环境、社会富裕得早、甚至殖民掠夺等等,很少讲到一个点,法国有非常好的农业体系。法国是欧洲第一农产品输出国,农地能占国土60%(我国感觉上农耕地很多,其实只占56%,农产品也依赖进口),跟美国不同,法国大部分是小农。几乎所有农民都加入合作社,保证他们的利益和议价能力,所以农民不吃亏,种地能活得好。
农民活得好,大家的整体生活素质才有保证,美食的根源在土地啊。
第179章 无国界
“俞桑!”一个声音叫住了他。俞家宝转身,眼前是一水穿着黑色厨师服的男人,全剃着平头,齐整得引人注目。俞家宝喜道:“石川桑!你在这里!”
没想到他最先遇到的是日本队伍。他跟石川桑在大阪相识,故友在异乡相见,自是絮絮叨叨聊了半天才分开。
宴会厅没有固定坐席,两边的长桌摆满了各色烘烤小点,服务员把酒水举到宾客跟前。各种肤色、各类语言交织成多彩和谐的网,俞家宝穿梭其中,心情激动。场地中央立着个展板,上面画着巨大的世界地图,插满了参赛国的国旗。
俞家宝半辈子认识的国家,都没国旗数量的一半。他一个个看着,想象那里会做什么样的面包,吃的都是什么样的人。目光扫到中国地图,他吃惊道:“我们呢?我们不在上面?”
子安苦笑:“我们不是‘国家队’,没有颜色。”说着,他指了指太平洋中间插着的十几支黄旗。其中一支旗写着孤零零的“YU”。
“无国界队”的数目竟然不少,即使这样,三人还是有点尴尬。
乐晴抱怨道:“啥叫‘国家队’?他们也是个什么烘焙协会选出来的,我做了甜点师十年,别说没得过‘协会‘半点好处,我连他们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凭啥他们能代表我国最高水准?”
俞家宝叹道:“他们那几位代表还是有能耐的。最厉害的是祝芳申,去年拿了个世界第五。”说着他的手划了半圈,也不过囊括了小半数的队伍。地球可大了,世界第五还不牛逼?
说到祝芳申,国家队就来了。带头的两人,俞家宝都很熟悉。一位是甄选大会的冠军周翀,另一位是赞助商大油头。同乡见同乡,大家伙挂满了笑容,用熟悉的语言亲切问候,场面非常和谐感人。
笑到后来,场面话也说完了,俞家宝开始感到不自在。其实他们也没什么过节,虽是竞争对手——场上谁不是竞争对手?同胞之间即使竞争,总是留有几分情谊——可俞家宝面对他们,却不能像跟其他队伍那样轻松。
祝芳申一双狼眼在盯着他,俞家宝决定先溜为妙。正要借尿遁,巴黎烘培俱乐部的主席大老远地喊着他的名字,“俞!”俞家宝一凛,打起精神回应道:“吉尔莫先生。”他有点紧张,吉尔莫是对比赛结果起作用的人,既不能得罪,也不能走太近,免得招来闲言闲语。
吉尔莫却热情如常,一贯的衣衫光鲜,只是领结换成了红色,看起来特别像漫画里的马戏团经理。
“俞先生的酸面包做得很妙,”他不吝惜地称赞道:“原来是我们参赛者。上次你没有告诉我,你来自哪个国家?”
俞家宝反应慢半拍,霍子安立即接过话头说:“我们从中国来。”
“伟大的国家!这几年看到的中国面包师越来越多,手艺都很了不得,你们的参与是我的荣幸。”
“如果先生真这么想,请把我们从汪洋大海移到陆地上,”子安指着那些黄旗,“我们想回到自己的祖国。”
在他身旁的一法国人说,“他们是自由参赛者。”
“那很容易,”吉尔莫愉快地拔下黄旗,放在了中国的版图上,“愿你们的乡土护佑你们。”
那法国人笑道:“刚才我听到这位面包师说很流利的日语,还以为他是日本人。”
子安正想纠正他,国家队那边的翻译突然开口说:“俞面包师是从日本学艺,手法偏向日式。”
“难怪,”吉尔莫立即接话:“身份越复杂的面包师,做出的作品越有意思,这是个总体趋势。”
子安认同他的说法,可在这场合里,却不是一个合适的判断。只要涉及国家身份,任何比赛都不免带点政治干扰,尤其他们和国家队花开两支,处境更是敏感。为了保护俞家宝,他只好辩驳道:“很多厨师都是在国外学艺,例如中国队的周先生,我没弄错的话,应该是法国蓝带出身。”
周翀看了子安一眼,踏上前自我介绍了一番。虽然不是正面冲突,气氛却紧张起来。俞家宝更是心烦意乱,他听不懂大部分法语,只不停听到“日本”“中国”两个词,就完全不明白这有什么可讨论的。
跟周翀交际两句,吉尔莫很快就离开了。蓝带毕业是很不错的履历,但在法国并不罕见,吉尔莫对他便显得兴趣缺缺。周翀拍了拍俞家宝的肩膀,笑道:“看来主席很欣赏你,机会很大啊。”
祝芳申冷淡地插嘴:“两周后能拿出东西再说。会拍马屁有个啥子用!”
俞家宝想咬死他!他拍了个啥子马屁,由头到尾都是吉尔莫在友善示好,他除了发懵和点头,啥都没听懂啊。
俞家宝回到自己的烘焙室,看着多喜子发呆。距离上次喂养,已经过了五天,酵母快涨到了两倍,只是活力还是比平时差很多。按照惯例,他应该再喂养一次,继续观察酵母状况。
他打开罐子,想了想,又把罐子封上。子安见状,叹了一口气道:多喜子比之前好多了,她在慢慢适应。”
“子安哥,我不用多喜子了。”
“再等等,我们有两周。”
“她叫多喜子,是从日本带回来的。我不想他们把我当成日本面包师。”
子安苦笑:“护照上明明白白写着国籍呢,你的担心完全没必要。再说,面包本来就是外来的食品,你不做面包了?”
“哎,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我受不了他们这么看我!”
这次乐晴也来劝他:“别管那些孙子。告诉你,白糖都是外来技术,有种他们啥都不用,啥都不学,只跟老祖宗那儿扒坟!”
俞家宝心乱得很,他不像子安和乐晴那样有很强的个人意志;现在他脑子里都是范晓星的劝告:你得洗去过去的印迹,免得被人抓到把柄。这不是危言耸听,他爬得越高,就暴露得越多,别人就会从方方面面找他茬。
他是个安安分分的面包师,为什么要经受这种质疑?俞家宝下定了决心:“我不用多喜子,反正她也没准备好。从今天起,我们用骑士或者别的酵母。”他把多喜子封紧,放进了冰箱里。
冰箱打开,阿佑拿出最后一罐啤酒,拉开易拉罐环,一口气喝了半罐。这两天他都躺在小酒店的房间里,不出门,也不开手机。
这是打完折后87块钱一晚的酒店,设施陈旧,跟他的变形虫没法比。但他过得非常舒心。他的脑子也关机了,任何跟杜淮佑相关的事全都挡在了躯壳之外,有时他觉得,死了大概就是这感觉。
但这是最后一罐啤酒了。他要是出去买酒,势必又要走进人群中,说不准还得买块巧克力来安抚两天没进食的胃。
发了会儿呆,他还是出门了。走进便利店,他拿了一排巧克力,举到眼前。他记得去年情人节,他和俞家宝买过这种廉价的巧克力。隔了一年,巧克力没有涨价,估计还是一样难吃。
撕开巧克力,回忆的闸门猛然打开,各种画面纷至沓来,挡都挡不住。他不愿去想的事,全都冒了出来,敲打着他的脑袋。
他想到爷爷必然大发雷霆,想到母亲很伤心;他也很难过,但他没有办法。他下了决心要做个忠于自己的混蛋,他们还想抓住他,改造他,门都没有。他想到了自己的变形虫项目,想到自己没念完的博士课程,感叹自己总是“半途而废”,在临门一脚退下来。他还想到100元;想到100元,他给她拨了一个电话。
100元立即接了,劈头就凶他道:“你去了哪里?!全世界都在找你,急疯了。”
“我很好,你跟我妈说,不用担心。”
“你自己跟她说!你到底在搞什么?”
阿佑笑道:“记得我们念书时最想干什么事吗?离家出走。”
100元静默半晌,叹了口气道:“阿姨说你去找俞家宝了,让你回家,有事好商量。”
“我没去找俞家宝。”
“那到底是为什么?”
“我离开家,跟俞家宝没有关系,我早就想跑,打小就想,你知道的。”
“我懒得骂你。”
阿佑笑了起来,“你骂吧。100元,我现在感觉特别好,跟从一个梦里醒来一样。我醒来了,我妈妈、我爷爷,也会跟着醒来。”
100元啧道:“你有没有良心啊。”
阿佑认为自己是有良心的,他要是天天虚以委蛇敷衍着他们,对母亲、爷爷和周围环境的积怨只会越来越深,最终还是个两败俱伤的下场。现在他解脱束缚了,跟他们再无利益关系,他才能真正地爱他们。
可惜他没法向他们证明这个,他现在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个任性妄为的不孝子。他伤害了家人,也伤害了俞家宝,渣得毫无争议。
“阿佑,你不回家,打算去哪里?”
“我……”阿佑脑子卡了壳,但不到两秒,他就回答说:“我去巴黎找俞家宝。”回答这个问题前,阿佑是茫无头绪的,可是话一出口,就成了个义无反顾的决定。
“你不是说不去找他?”
“我必须去找他。那家伙肯定生我气呢,把我手机号都拉黑了,我得去给他灭火。我怕他无情无义,不到一个月就把我忘了。”
“你活该。”
“我知道……”阿佑声音低了下来,“出走之前,我不确定到底有多喜欢俞家宝。我跟他一起,可能是因为打小太孤独了,没人陪我玩,我把依赖他误会成喜欢他。现在我跑出来了,没有他等着我,我照样能跑出来,我就想我还要跟他在一起吗?”
100元屏住了呼吸,听着阿佑的动静。阿佑迈开脚步,慢慢推开便利店的门,走到大街上,“人要明白自己的心不容易,我想要明白我的真心。结果我睡了两天,醒来后第一个想起的还是他。”
100元轻声道:“你想跟他在一起。”
“我想跟他在一起!”阿佑由衷地笑了,自跟俞家宝分手以来,他的心就被折叠挤压成一个大疙瘩,说不出的压抑,现在随着脚步加快,身体深处密度最大的部分,终于分崩离析,一团团棉絮般地散落开。
“我现在就去找他!”阿佑忍不住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自己轻得能飞起……直到后面有人气喘吁吁地喊他:
“喂喂,你的东西还没付钱!”
阿佑愣了愣,发现了手上啃到一半的巧克力。他赶紧一边道歉,一边回去买单。
100元在电话里说:“傻逼!”
阿佑温声道:“你哭了?”
“没有,”100元吸了吸鼻子,“你们俩别再搞事了,好好的吧。”
阿佑郑重地宣誓——就像100元是无上的神明,只有她能聆听他的心声:“我会好好跟家宝一起,他揍我也好,嫌我烦也好,我再不放手。再放手我是王八蛋!”
作者有话说:
之前也预告过,阿佑会去巴黎的。不过火葬场的过程可能不那么典型,阿佑嘛,一定不会乖乖地下跪、哭求,或者强制爱什么的。这小说还是偏重成长多于言情,不会有什么狗血情节了。
然后也不用太担心多喜子,酵母放冰箱一个月都没事,饿不死。
第180章 奇妙的缘分
俞家宝把多喜子冷藏后,心里不好受之极。照常做着面包,成品也很理想,可他总老觉得遗漏了什么,每次面包出炉都很忐忑,拿不准会做出个什么东西。多喜子给他的安稳感,短期内很难被取代。
抛开对多喜子的心理依赖,比赛进展非常顺利。他们的开心果酱酥皮几近完成,俞家宝把控面团的材料和发酵,乐晴掌控黄油裹入和坚果调味,做出的面包一炉炉地拿到咖啡馆测试,食客们都很喜欢。
乐晴满意道:“咖啡馆的客人嘴刁着呢,他们说成,那就是成了。对了主厨大人,你的面包咋样了?”
子安一僵。俞家宝赶紧说:“不着急,子安哥帮我研发过墨鱼面包,卖得特好,不行用那个好了。”
子安摇摇头:“墨鱼面包当个快餐可以,参赛太弱了。创意面包要有新鲜感,又不能太标新立异……”
“咱得快点了,”乐晴催促道:“过几天比赛委员会开始巡查记录,我们总得知道做啥吧。”针对面包的特点,世界面包大赛的赛程很长,参赛者给出制作时间表,比赛委员会前来观察进程,然后按照约定的时间,把成品提交给裁判。参赛者可以做一批、两批或更多,有很大的自主性。
这个赛程马上要开始,子安陷入了苦恼。他为嘛要钻进乐晴的套里?望着面粉和水,他连做什么都茫无头绪。正想找俞家宝作弊,耳边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听这声音,他的嘴角翘了起来。
子安推开大门,朝走廊朗声道:“现在才来,有这么偷懒的吗?”
老三慢悠悠地走过来,笑道:“我是闲散人员,来了也帮不上忙,还得蹭吃蹭喝。”两人击了击拳,老三又道:“大厨脸色不太好,这些日子蛮辛苦的?”
“哎,一言难尽。”
“家宝怎样了?情绪好点了没?”
话音未落,俞家宝就从烘培室跑了出来,欣喜地喊道:“苏老板你终于来了。”想要拥抱老三,被他无情地推开,老三说:“你怎么跟个小狗一样粘人?”
俞家宝笑:“我今早出门洗过澡,昨晚也洗了。”见到老三,他实在开心,这些天的郁闷缓解了不少。
老三看上去没什么用,实际上他也真的没什么用。子安让他劝俞家宝不要放弃多喜子,老三只是摆摆手:“他的‘老婆’,他自己决定,我们不要插手。”
“你跟他说说,他最听你的话。”
“子安,你那么执着干嘛呢?顺其自然啦。”
老三唯一做的,就是坚持把面包的外包装加上Hippo的logo,他为了让家宝来巴黎,费了不少事,不能不捞点好处。子安彻底不指望他了,苏老三唯利是图,跟他讲面包的内涵简直对牛弹琴。
有老三在,俞家宝的情绪明显稳定了许多,不再一时颓丧发愁,一时又跟打了狗血般拼命工作。三儿还有另一个好处,交际手腕无人能及,不过一两天,就跟咖啡馆内内外外混熟了,没事就在猫在那儿晒太阳。
这一天下午,子安拿来刚出炉的酸面包,给顾客们品尝。一个熟客问,樱桃面包还有吗?我找了好多家面包店,没有面包师会做这个。
子安说,这是我们面包师即兴创造的,别处没有。那人可惜道,原来只有一次机会。这就是人生啊,每次相遇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老三插嘴说:“兄弟,人生没有定义,例外永远存在。我们面包师还在,你想吃还不容易?”
子安转头看老三,无奈道:“面包师忙着比赛,不会做别的面包了。”
“这就是比赛的面包!你不是还没想好创意面包做什么吗?”
“咦,这主意行!”子安茅塞顿开,喜道:“家宝的樱桃面包,在这里很少见,又不复杂,容易吃出好来。三儿我收回对你的成见,你不是废物。”
第二个面包也定下来了。他们立即去搜找品质优秀的樱桃,开始熬酱,自制奶酪,发酵面团。到了晚上,香气撩人的面包出炉了。老三一边吃一边称赞,“不愧是能让人感怀人生的面包,好吃啊。”却见三位厨师一声不响,表情都是疑惑。
子安:“不是那个味道。”
乐晴:“上次做的比这个好很多。”
俞家宝苦恼道:“我上次是随手做的,没有称量,按感觉下的料。按理说不该差那么远。”
大家一时找不出症结,可能MOF大师用的樱桃格外出色,或许俞家宝随手加了什么东西,也可能是什么微妙的水土问题。按老三的意见,做到这程度就够出挑了,可三位厨师谁也没理他——这个程度可以作为开店畅销品,但不能留下深刻印象,比赛的话就是炮灰。
乐晴放下吃了半个的面包,“我们得想想辙。”——所谓“我们”,主要是指子安,他们说好了创意面包由子安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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