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山诡泣(风拂尘)

北冥晏如蛇一般的舌尖，轻轻在他舌上碰了碰，而后迅速离开，随之而去的还有脸上的禁锢。
薛骆迁低下头看，视线放在北冥晏的唇上，紧紧不放，喉头滚动。
寒风阵阵袭来，北冥晏不禁打了个哆嗦，正好岔开话题：“冷。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薛骆迁没有答话，脸上的面具耸拉下一半，姬朝星那张英气十足的脸歪歪扭扭，他下半张脸露在外边，索性这个时候直接全摘了。
恰好有一朵乌云缓缓移动到他们头上，薛骆迁的表情看不真切，低头在北冥晏唇上碰了碰，天色很暗，北冥晏便大着胆子搂住薛骆迁的颈项，努力回应。
不多时，月亮重出重云，照着围墙树上的二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北冥晏已经双腿分开，坐在薛骆迁的腿上，双手交叠在薛骆迁的背上，薛骆迁的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时候，由嘴唇延展至脖颈。
外衣领口处被拉下几寸，薛骆迁紧紧抱着他，埋头在他锁骨处亲。
月光一照，毕露原形。
他大脑空白了一瞬，直推薛骆迁：“不、不要了……”话还没说完便又捂住了嘴，心里真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也是没来得及真的抽自己耳光，他又忽然不动了。
方才下意识地动了动，腿好像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
薛骆迁轻轻咬了一下他的锁骨：“别撩……”
北冥晏简直无地自容：“我没有！！”
下面的人低低笑了一声，细微的气息和凌乱的发丝弄得他浑身细痒，他动了动：“哎——我真的没有，倒是你，先放开……”
这拒绝的声音太温柔了，他更不知道这对薛骆迁来说是何等的诱惑，薛骆迁越发抱紧他，把头埋进他的肩胛骨处：“阿晏。”
北冥晏急忙将领口的衣衫收紧：“这里太高了！太容易被人看见了！”
“要下去吗？”
“嗯。”
薛骆迁抬起头，又抬了抬下巴，指着嘴唇。
“你……你不要得寸进尺！！”北冥晏又急又羞，可腰上的力道并不减弱分毫，且薛骆迁抱他的手距离臀处不远，颇具威胁。
“你……你实在是！”北冥晏咬唇，很无奈，只好低下头碰了一下：“好了赶快放开我……”
他有些狼狈地从薛骆迁身上爬下去，脖子和肩上都有印记，他竖起冬衣勉力遮挡住。
简直失礼。只是被亲一下罢了，便如此神魂颠倒，以后若要……
他急忙刹住了念头，双手冰凉，脸颊烫红。
“回去吧。”薛骆迁看他冷的发抖，终于说。
在回去的路上，一开始二人本还牵着手，后来人多，便也分开了。
薛骆迁答应过姬朝星要早点回去，且晚了便不可再进六扇门换人了，所以他们没有太多时间了，故而越走越磨蹭。
集市很热闹，北冥晏却无暇顾及，一心只想着这条路能长一些，再长一些。
忽然，肩上一沉，他低头望去，残雪零碎，又见眼前几个六七岁模样的娃娃，怯生生地在不远处站着，扭着衣袖不敢上前，悄悄拿眼看他身边的薛骆迁。
北冥晏望了一眼，心下了然。
薛骆迁又戴起了面具，姬朝星天生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配合薛骆迁一惯的面无表情，就震慑力来说，在北冥晏所认识的人中，恐怕也就只有萧衍能比了。
他冲那些孩子挥手：“过来。我好像还有点糖，你们要吗？”
孩子们犹豫，不敢上前，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看他，和他肩头上的雪。
他笑笑：“这个没关系的，过来吧。”
于是孩子们都尽量绕道走，靠近他，却紧盯着旁边的凶煞，趁他去薛骆迁手中找零食的时候，其中一个看着个子高点的孩子鼓起勇气，冲他弯腰：“大哥哥，对不起，我们下次会小心的！”
北冥晏微笑：“好。”然后开始往他们手上分各种糖和零食，不一会儿，每个人的手中、怀里都揣满了东西。
薛骆迁两手空空：“没有了。阿晏不想吃了？”
“想啊。”北冥晏摸着两个孩子的头顶，笑得可高兴了：“没事，我可以再买。”
“阿晏喜欢孩子？”
“啊？”
薛骆迁的眼睛亮晶晶的，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便说：“一般吧，你呢？”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普普通通的问句，随意的模样来问，北冥晏却意识到自己绷紧了身体，全神贯注地等着薛骆迁的回答。
薛骆迁几乎没有犹豫：“一般，比不过喜欢你。”
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又瞬间紧绷起来，脸又烫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女孩扯了扯他的袖子，悄声问：“大哥哥，那个哥哥是谁呀，好凶……”
旁边的小男孩拍拍胸脯：“没事的小梨，我来保护你！”
北冥晏揪了揪他的脸颊：“先将嘴里的东西咽了再说话。”
“唔……”
“食不言，寝不语。”
薛骆迁笑：“阿晏说这些有些深，他们还太小。”
北冥晏大大的不同意：“我在家中四岁便这般了。”
“可这里是中原。”见他还待辩驳，薛骆迁及时补道：“好吧，阿晏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这句话没有出声，只是口型，北冥晏愣了愣，随即转头蹲下，将脸对着那群孩子：“他是大坏蛋。”
有个年纪很小的娃娃噘着嘴问：“大坏蛋是什么蛋？我娘怎么没说过？大哥哥，好吃吗？”
“大坏蛋应该是很大的蛋吧？”
“对哦，不然为啥叫大坏蛋呢？一定很大咯！”
“……”几个孩子围绕着“大坏蛋好不好吃”，七嘴八舌，北冥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身后的人倒是替他答了：“好吃。”
孩子们看了看“姬朝星”的脸，都还有些怯，薛骆迁却对他们笑了，指指北冥晏：“这个大哥哥不久前刚刚吃过。”
于是孩子们又一窝蜂地围问北冥晏：“真的吗？大哥哥，你真的吃过大坏蛋？”
“是不是很大？有多大？”
“有玉盘那么大吗？”
“笨蛋，要是那么大，大哥哥的肚子都要撑破啦！嘻嘻。”
“哦……那大坏蛋是什么味道的？和馒头一样好吃吗？”
薛骆迁点点头：“要比馒头……好吃一点，应该吧。”
几个孩子已经大着胆子走到“一脸不耐烦”的“姬朝星”身边去，问东问西，薛骆迁也好脾气地一一应着。
小梨一直没有过去，凑到北冥晏脸前，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大哥哥，你的脸好烫，是生病了吗？”
北冥晏蹲在雪地里，捂着脸，心道自己这脸红心跳的毛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好些，绝望了。
小梨从地上鞠了一捧雪，“啪”地盖在他的额上：“我娘说如果额头很烫，就搭凉水布巾，否则会烧坏脑袋的。”
北冥晏怔怔地看她，良久才站起身：“哥哥没事，谢谢小梨。”
如出一辙。北冥晨还在时总是喜欢在下雪的日子里出门，和几个兄长一同堆雪人。
这天真的模样，与北冥晨如出一辙。
他看到这些孩子便想起了弟弟，不由自主地对他们温言细语。
落寞的背影被尽收眼底，薛骆迁眸色沉了沉，忽然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朝北冥晏背上丢过去。
北冥晏一回头，又是一个雪球丢过来，正好砸中右肩。
“阿晏，过来一起玩。”
有点懵。原因无二，任谁看到“姬朝星”的脸灿烂地笑着，说“一起玩”，还握着满手的雪，且此人其实是武林盟主，都会很懵。
“啧……”是谁说薛盟主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话多起来时真的很多，说的话也很让人很不好意思。
是谁说薛盟主疏离冷淡，感情淡泊的？缠人的时候当真是……怎么都让人推不开。
“好耶！一起玩，大哥哥，来一起玩呀！”
“看我的星火燎原——”
“越北你又耍无赖！”
“我怎么耍无赖了啊？”
“你都没喊开始！越北把雪球砸进我的衣服里啦大哥哥。呜呜呜……”
北冥晏安慰道：“不妨事不妨事，一会儿等它化了就好了……”
“嗷呜！小山，是你吧？你别跑！我都看见是了！”
“呀我的眼睛——”
北冥晏在一边忙着护他们：“好了好了，先护着脸，你们——”
薛骆迁在旁边护着他：“阿晏，小心。”
这边是一处略微空旷的地方，可若是玩闹起来，北冥晏也无处可躲，眼看着再被砸一会儿，衣服就要湿透了，那边领头的薛骆迁忽然倒戈“叛变”。
薛骆迁将他护在怀里，抱住了他的腰，也不知来来往往的人们有没有注意到，反正他的注意力是都在薛骆迁的身上，没空管旁人。

尽情地玩闹了一会儿，几个娃娃带着糖与他们分别，二人继续往回走。
自方才起，薛骆迁似乎就有事横在心中，不知道讲与不讲，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不瞒着了：“阿晏，有件事——”
“那不是小易吗？”顺着北冥晏的手一指，薛骆迁也看见了，在一排卖大红灯笼的摊子前，一袭颜色胜火的衣服，比火光更令人瞩目，身旁还是那个黑衣青年。
“旁边那个是慎方吧？”北冥晏探身看了看：“方才你要说什么？”
“……没有。他们过来了。”
北冥易和霍慎方也看见了他们，前者几乎是一个箭步冲过来的，霍慎方像个老妈子在后边叫：“慢点！当心磕着……”
“大哥大哥大哥！我今天去找你了，我想和你一起逛庙会，可你不在连城司！你怎么都不喊我？你和谁出来的……”
“姬朝星”对他点了点头。
北冥易疑惑：“和朝星哥哥一起啊……为什么？为什么和朝星哥哥一起出来玩，都不喊我啊？”
北冥晏都快被摇晕了：“先停下……”
“大哥不能不要我啊！”
“没有，你这不是和慎方在一起吗？”
霍慎方低头笑了笑。
北冥易道：“我们一早便约好了的，可大家可以一起啊！我想和大哥一起，大哥，你从小都带着我！自从下山你就变了，你总是和骆迁哥在一起，哦对了！大哥和朝星哥哥玩，不怕骆迁哥生气吗？”
“他……会吗？”北冥晏和薛骆迁交换了一个眼神。
“姬朝星”和北冥易异口同声地肯定道：“会。”
北冥晏拿胳膊肘直捅薛骆迁，薛骆迁咳嗽着正色道：“咳咳，武林盟主，应该没那么小气吧。”
“朝星哥哥你也是……”也就北冥易看不出来眼前的人是谁了，若是真的姬朝星，哪里能容人胡说八道这些的？
霍慎方无奈地打断北冥易，那酝酿的长篇大论：“北冥大哥，午后几位前辈派人去你的别院寻你了。”
“什么事？”难不成是知道换薛骆迁的事了？
“是好事。姬家人从北山飞鸽传书来，说是抓住了碧血宗的人。”
“当真？太好了！是什么人？”这么说，薛骆迁有望更早出狱了！
霍慎方为难道：“嗯……是谢凉。”
北冥易神情茫然，一点也不知情的样子：“谢凉啊……啥？你说谢凉哥哥？！为什么我不知道？霍慎方！你骗我！”
霍慎方道：“那时你在睡觉……”
“可咱们都出来好久了，你也没同我说啊？好啊你霍慎方——”
“行了，先别闹。”北冥晏道：“小易，大哥现在要马上回去，你既然和慎方出来了，就好好玩吧。”
北冥易噘起嘴：“不，他骗我，我不跟他玩了！我也要回去！”
“那也不能让你掺和碧血宗的事。”
北冥易一愣，他大哥的神情严厉无比，很少这样严肃，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他怎么也不敢如平日那般插科打诨，只好道：“那、那好吧，我们先走了……”
霍慎方连忙行了个礼，跟着走了。
北冥晏侧头道：“快回去吧。”
回到别院中，北冥晏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姬如垣等人前日在北山抓住了谢凉，当时他独自潜入浅草峰，不知意图何为，被据守的姬家人合围拿下，即刻便押解回连城司了，快马加鞭，不出三日必归。
届时，薛骆迁等人也会被放出来，自然，若能在此之前证实连城司惨死的那四人，的确与碧血宗有脱不开的关系，薛骆迁便可更早地得到释放。
煎熬等待了三日之后，谢凉被带回了连城司，主审人是连城司的主人霍连城。
终于要出门了，北冥晏既期待，又紧张。
期待今日薛骆迁回来，紧张马上要见面，至于要一同去见谢凉的事，倒被他暂时抛到脑后了。
虽然他常去六扇门看望薛骆迁，可心中还是很想念，分开一时片刻都想念得紧，面对薛骆迁，他是说不出来这些话的。
门口站着一个人，转过脸来是姬朝星。
北冥晏愣了一下，还没有开始期待，就被浇了一盆冷水：“你傻了？站着干嘛？赶紧走啊！”
“哦哦，好。”
姬朝星很不耐烦：“你换身衣服怎么这么慢？小爷我在外边站好久了！你是不是想冻死小爷！”
“嗯，所以穿得多，让你久等了……”
“算了，你一直都这样。”
“……朝星，那个……那个……就是……你……”
姬朝星停下：“我又怎么了？北冥晏你能不能不要吞吞吐吐的，我听着难受！你怎么娘们唧唧的！！”
“哦……”那还是不要说了。北冥晏是不想要姬朝星知道，他心中时刻想着薛骆迁的，无论如何都觉得不好意思，而且此时比起平安归来的薛骆迁，去见谢凉似乎更重要，他不愿意惹姬朝星不快。
但他是忘了，这些日子以来究竟是谁一直缠着姬朝星。今日是最后一次，明日还是最后一次，后日亦是最后一次，日日都是最后一次地去看薛骆迁。
姬朝星知道他心中的小九九，不过逗他玩，才故意装不懂，果然北冥晏就是北冥晏，一点儿都不好玩：“你家那位马上就来，有点事耽搁了，叫我先过来接你。”
要姬朝星说，这俩人还当真是般配，一个磨磨蹭蹭，一个叽叽歪歪。
就拿今日的事来说吧，从北冥晏的别院到连城司的厅堂，就这么几步路！都要他亲自来接！他就纳了闷儿了，怎么的，薛骆迁这是怕有人半路劫北冥晏的财，还是劫北冥晏的色啊？
真当北冥晏是什么无价之宝啊？！
不过他还是来了。姬朝星在心中叹气，就为了让薛骆迁答应与自己切磋一场，他现在都快成红娘、月老和老妈子专业户了。
“他怎么了？”
“被王爷叫住说话了，老头们都在场，对方是个王爷，他不好推辞。”姬朝星想了想：“你别生气。”
北冥晏忙道：“我不生气……”
“……那算我多嘴！行了，闭上你的嘴快走！你还想不想快点见到他了？”
这个，总算是他们两个现在的共同想法了。
青云王不常来浮石会，来一次还偏巧中奖，朝廷自然重视，此次浮石会出的事也是够多，皇帝不大放心，派了众多守卫跟随王爷。
二人一路行至前厅，还没走近，便见堂外有重兵把守，有姬朝星在，二人顺利进去。
他们先见到了姬家一众，除了认识的人之外，北冥晏还见到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
那姑娘正懒懒地靠在墙边，低头用鞋尖拨弄地上的白雪。
姬朝星与家里人寒暄，北冥晏便过去打招呼：“朱掌柜。”
此人正是悬壶鉴玉堂的大掌柜朱颜开，他见朱颜开觉得意外，朱颜开见他却不觉得，大刺刺道：“哟，小晏。好久不见了啊！”
“我也没想到，会在连城司见到朱掌柜。”
一说起这个，朱颜开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我都听惑姐姐说过了，你这人可真不够意思，一走了之不说，还骗我说你叫晏扬尘，挺会胡诌啊你！”
北冥晏摸摸鼻子：“也不算……扬尘是我的表字，我名为北冥晏。”
“我自然知道，你可是我的对手呢！”
“啊？”
“别紧张嘛，我是说在制药方面啦！”朱颜开拍拍他的肩膀：“什么时候带我去你家参观参观？我想看看你种的草药，眼馋许久了，都说你家不太欢迎外客。”
炼|毒必备的材料，便是各类奇花异草，这也正是制药的材料，所谓一念天堂地狱间，玄妙至极。
北冥晏耸耸肩：“嗯……其实，我下山前都烧光了。”
“哈？！”朱颜开大叫一声，引众人瞩目，她完全不理会：“你疯了？”
北冥晏不明所以：“没有啊。”
“我看你就是疯了！你知道中州求你一株百香草的价钱，已经被抬到什么地步了吗？”她的手在袖子里比了一下，悄悄拉北冥晏的手一挥，北冥晏一惊：“……啊？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