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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小只BOSS级污染物(半城焰火)


比他被白时煜刺伤那天的样子还要可怕。
过了快半分钟,温故才后知后觉:他是不是又……
“宋海司,你饿不饿?我煮饭给你吃?”
回答他的是悠长舒缓的呼吸声。
零星的雨滴仍在敲打着玻璃。
温故闷在家里没事可做,又担心打扰到宋海司,就缩在椅子上安安静静捧着小红本本看。
他要让宋海司醒来时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自己能主动学习的话,他一定很高兴。
想着,就看了宋海司一眼,发现他翻了个身,一只手从被子里露出来。
温故接到紧急命令一样又快又轻地冲过去,拿起他的手就往被子里塞。
宋海司的手还是很凉,温故不舒服地瞄了一眼,突然,动作顿住,眼睛惊讶地瞪起来。
那只手修长有力,骨骼形状很好看,也并不粗糙,但令他震惊的是,掌心却新伤摞着旧伤,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
有几道伤痕明显是新添的,看样子是灼烧留下的痕迹,但,灼烧不可能烧出这么细的长条疤,他盯着伤口想了半天,才想到,这也许是电击造成的。
怎么回事?他不是去野外执行秘密任务了吗?这是任务造成的?不可能每次都留下同样的伤吧?
可是,谁敢对总巡查官施暴?
所以他才大部分时间戴着手套吗?
宋海司的眉头微微蹙起,喉结滑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不适的轻哼。
温故赶忙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隔了半天没见他醒,又做贼似的掀开被子去看另一只手。
同样也是伤痕累累。
他盯着他的脸,人在原地傻站了一会儿,晃了晃脑袋,默默走进浴室。
他不想继续跟他待在同一间屋子里了,他心里突然很难受,会窒息。
浴室里,宋海司的衣裤被胡乱扔在盥洗台上,是他洗澡时脱下来的,仓促间丢得乱七八糟,温故默默给它们捡起来。
他在每个口袋都翻了一遍,翻出了几张湿的看不出字迹的纸和车钥匙,还有几块糖,搁在盥洗台上。
他抽出皮带和皮带上的枪套,又取下闪闪发光的肩章,把衣服丢进浴缸里,又放了半浴缸水泡着。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制式皮靴,用毛巾把表面擦干净,用纸垫着放到炉灶边。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背包,感觉背包就像宋海司的手一样凉。
他从背包里翻出两个皱巴巴的土豆,和两枚用破布报了好几层的鸡蛋——包里的东西是他准备回污染区时带给徐西霜的。
他轻手轻脚地把土豆去皮,切成小块,开火烧水下土豆,等土豆变软之后,往汤里面加了两个鸡蛋,然后转成小火。
正午十二点,汤做好了,皮靴也快烤干了。
他提着鞋子放到床边,一只手贴在宋海司肩膀上轻轻摇了摇,力气很小,几乎没什么摇晃幅度。
“宋海司。”声音也轻的像是在说悄悄话。
浓密的睫毛颤动几下,宋海司睁开了眼,表情出现了点恍惚,一闪即逝。
“十二点了。”温故汇报。
宋海司答应着坐起来,硬撑起身体的时候还晃了晃,可当温故要去扶他的时候,他已经好了。
“雨快停了,你要去工作了吗?”
“嗯。”
宋海司赤着脚下地,温故就看到了他分明的脚踝。
又……又又又想舔。
他怀疑自己快异变了,不然怎么会跟污染区那些见人就呲牙的老邻居一样,看什么都想咬两口?
温故赶忙心虚地逃到灶台边,手忙脚乱地掀开锅盖,又拿出碗盛汤。
锅碗瓢盆被弄得乒乓作响,之前坟墓一样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就多出了很多人气。
宋海司没察觉温故有什么不对,他在关注自己身上的衣服,实在是太勒了。
他问:“衣服有没有大一码的?”
温故闻言停住动作,歪着脑袋,突然有点不服气。
“没有。”他想了想,跑去柜子里翻腾一阵,找出一套崭新的套装,“不过有比制服宽松的,是张尧送我的礼物,我还没舍得穿呢!”
就又跑去盛汤了。
宋海司想,礼物的话,对他来说一定很宝贝,等穿过之后一定还给他。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那件深紫色上衣,然后盯着胸前圆滚滚的卡通猪猪图案陷入沉思。

雨停了,窗外陆续传来路人的说话声,室内的空气倒显得沉闷起来。
宋海司严词拒绝那套印着卡通小猪的睡衣,这让温故觉得自己的一番好意喂了狗。
几经锻炼,他感觉现在自己已经能熟练运用“狗”字了。
宋海司穿着温故的衣服,好像裹着一层紧身衣,没法自如活动,他隔着门往盥洗台上瞥了一眼,问:“我的衣服呢?”
温故骄傲:“洗啦!”
宋海司:“……”
他看温故一步步挪着,把满满一碗汤放到桌上,然后连蹦带跳地摸自己的耳垂,让手指赶快降温。
应该是烫到了。
“吃点东西再去吧,都做好了。”温故说着去推开窗,房子里立刻充满了雨后的清新空气。
不差这点时间。
宋海司坐下,看着碗里颜色奇怪的汤,问:“你不吃?”
“嗯……你先吃,我还不饿!”
他只有两个完好的小土豆,汤量有限,他想让宋海司先填饱肚子。
宋海司深深看了他一眼,拿起勺子,而温故就在对面托着下巴看他。
他吃的并不慢,却看起来高贵又斯文,跟张尧那家伙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温故觉得自己可能一直都选错了标尺,暗自决定未来要以宋海司为模仿对象,把张尧那个粗鲁家伙从脑子里摘出去,丢进记忆的垃圾桶。
稍稍愣神的工夫,宋海司面前的汤碗就见了底,他把勺子放进去,示意自己吃饱了。
温故以为他会着急离开,没想到他却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一脸严肃。
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来,还没完!
【中午十二点叫醒我,到时候我要听你的解释。】
这是宋海司刚刚睡前放的话,他给忘脑后了!
果然,就听宋海司问:“说吧,为什么打架?”
说打架是给他留余地了,其实是单方面的殴打。
他自知理亏,吞吞吐吐:“我……嗯……瞿盛没告诉你吗?”
“告诉了,我想听听当事人的说法。”宋海司双手抱胸,表情带着罕见的慵懒,“这才公平。”
公平才怪!
温故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委屈辩解:“是他们先要打我的,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一点难听的话就受不了?”宋海司扯动嘴角,“说你什么了?”
温故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对你感恩戴德。”
宋海司眯起眼睛:“嗯,很难听,而且完全是造谣。”
“……”温故愣了几秒,缓缓抬起眼睛,“?”
“还有吗?”宋海司问。
“没了。”
“就这点事,至于这么冲动?”
“……嗯,对不起。”
温故不想把实话说出来,他已经跟瞿盛统一过战线,绝不对宋海司透露半句跟他有关的,他怕他知道别人在背后那样议论他,会气死。
宋海司扬了扬眉毛:“没人说过宋海司是因为对同类不忍心,才把你带出污染区的?”
温故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
“你怎么知道?”他惊呼。
“瞿盛说的。”宋海司好笑地看着他,“但他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冲过去找那两个人的麻烦,那两个人说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解释一下。”
呼!原来是瞿盛叛变了,他还以为宋海司无所不知呢!
看到他一脸的不情愿,宋海司说:“我认为是瞿盛错过了什么,这关系到他们的定罪,而且,如果你有正当理由的话,可以免去惩罚。”
温故专注地看着地面,嘴里嘀嘀咕咕的,声音很小,也不知道究竟是想让他听到,还是不想让他听到。
他听得模模糊糊,但最后一句他听清了。
“他们说,你父亲在野外被感染,在家里发疯,把你也感染了。”
“你们两个都是污染物。”
修长的手指攥成拳头,宋海司轻轻吐出一口气,换了个坐姿。
“了解了。”他停顿片刻,平淡地说,“谢谢。”
温故就笑了,带着几分质朴的腼腆,随即又变得难过:“他们为什么这样说你?你明明是在帮他们。”
宋海司问:“你在污染区见过失去理智的人类吧?完全没法自控的那种。”
温故点点头:“见过。”
宋海司:“可怕吗?”
“还好。”温故想了想,“但跟正常人类比,很可怕。”
“这就是问题所在。”宋海司想象他害怕的样子,失败了,这小家伙除了笑眯眯就是木呆呆,确实想不出来,于是勾了勾嘴角,“他们对失去理智的被污染者的了解来源于道听途说,巡查处和军方会尽量避免让他们看到。”
温故:“他们被保护的太好了。”
上次张尧是这样说的。
宋海司表情轻松地站起来,解开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吃完东西感觉衣服更紧了。
“你要走了?”温故也站起来,“你的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
“你是生病了吗?为什么那么凉?”
“喝完热汤好多了,谢谢。”他在温故没察觉的情况下完美回避了问题。
“你手上的伤……是出去执行什么危险的任务了吗?”
宋海司抬手看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又重新攥紧。
“没事。”
答案太过敷衍,这次温故总算看出来了,他也敷衍地“哦”了一声。
想不到宋海司却继续说:“跟污染物对抗会是持久战,温故,我从一开始就对你抱有期望,你跟我们同样是人类的一员,我们都应该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希望我们都不会辜负为此献身的人。”
温故不知不觉站直了身体。
这是宋海司第一次跟他这么郑重其事说话,也是第一次直白地表达出他对他的期待,让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仔细想了想,他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词:“献身?有谁死了吗?”
宋海司笑了一下。
今天有点莫名其妙,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对理解能力相当于小朋友的污染物说这些。
“没谁。”想到小朋友,他警告,“那三个小孩的家长来巡查处投诉了好几次,说他们半夜做梦还会被吓醒大哭,你今后不许再随便亮藤蔓了。”
温故想,自己有那么吓人吗?
污染区的污染物不喜欢他,他可以接受,可人类也不喜欢他,这让他很沮丧。
他耷拉下脑袋:“那我要去扫街吗?”
闻言,宋海司被他气得不轻,屈起食指在他脑壳上用力敲了一下:“想去就去。”
“哦!”温故抱住脑袋,痛到泪奔。
宋海司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就走了,温故在窗边目送他离开,还冲车子挥了挥手。
也不知他看到没有。
锅里的土豆鸡蛋汤都快凉透了,温故越来越习惯吃热的东西,就打开炉灶加热了一下,剩下的通通倒进碗里,足足有大半碗。
他捧起碗吹了吹,假装自己可以闻到香气,做出一个超级享受的表情,“咕咚”,渴了一大口。
又全吐了出来。
臭的??
他疑惑地看了看桌上宋海司用过的碗,里面一滴都没剩下,于是又小心翼翼凑上去喝了一口,就好像那碗里的土豆随时会跳出来给他一拳似的。
臭的!!!
为什么宋海司吃的那么平静啊!
他在一碗臭汤和浪费物资罪之间选择了后者,碗里的汤一股脑被他倒进马桶冲掉,然后他瘫在马桶上怀疑人生。
终于,他得出一个结论,并同情起宋海司。
自己失去的只是嗅觉,他失的可是人类最最最重要的味觉啊!
好惨的一个人!
温故被拘押的这几天,农业基地的善后工作彻底完成,所有人都回到了各自岗位,仿若停滞的庞大主城重新运作起来。
他直接去城管所报到。
宋海司的原话是“想去就去”,他琢磨着,是不是他的潜台词是“不想去就不去”,但终究还是没敢尝试。
反正就三天嘛!
他主动领了根扫帚,拖拖拉拉地走向自己被分配到的地点,巧的是,这次正好是巡查处所在的那几条街。
于是,在铁灰色大楼里的所有工作人员都能看到他勤劳的身影。
消息彻底传开后,每个人都会在外出时会特意绕到他跟前跟他打招呼,再发出善意的笑,说着奇奇怪怪的话。
“温故,需要帮忙吗?”
“温故,午饭来巡查处吃吧,反正近!”
“温故,祝你早日归队!”
他很喜欢这些对他的调侃,他见到过张尧跟同事们这样开玩笑,充满了善意。
这些话都让他觉得,说不定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接受自己了,就像对一个普通同事那样。
他扫地扫的更起劲了,并暗自发誓不再犯错,好留出时间跟他们一起去做巡查处的正经工作。
总巡查官办公室里,德维特在窗边托着下巴,看着街道上那个瘦瘦的人影,笑得不行。
他回头监督宋海司吃掉最后一口蛋糕,优雅地撩了一下金色长发。
“这个人怕不是你替城管所招的吧?别说,扫地的姿势比我第一次见他时熟练多了。”
宋海司撩起眼皮,没好气地看他:“谢谢,吃完了,你可以走了。”
德维特非但没走,反而大咧咧跨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单手撑起下巴盯着他看。
“这次怎么搞的这么严重?”
“运气不好。”
德维特轻笑一声,明显不信:“是运气吗?原来总巡查你修‘墙’全靠运气的?”
“不关你事。”宋海司不买账,“好好做你的生意。”
德维特向前俯身,幽邃的碧绿眼瞳像是要看进他的心里。
“你出问题了,宋海司。”
“我没问题。”
“你的身体早晚会垮的!”
“谁的身体都会垮。”
“你在消耗自己!再这样下去你……”
宋海司抬手打断他,那只洁白的、没有任何褶皱的手套映在绿色瞳孔上,让它明显收缩了一下。
“没有多少时间了。”宋海司像是在叹气,“德维特,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年听你的劝告反抗我父亲,现在会是怎么个状况。”
德维特的鼻孔翕动一下,狠狠吸了一口气,又一点点呼出来,嗤笑:“大不了一起死嘛!”
宋海司眯起眼睛,充满威胁地瞪他。
他却不紧不慢收拾起桌上空了的蛋糕盒,站起来,语气平静的好似没说过刚才的胡话:“下次想吃什么口味?”
宋海司下意识看了窗外一眼:“抹茶吧。”
注意到他的目光,德维特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恢复了平常那副慵懒的样子:“既然我们有可能都时日无多,你不如多替自己想想。”
说完,还狡黠地挤了挤眼。
暴雨过后,漫天雾霭如画,午后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把整座城蕴染成金色。
细细朦朦的湿润雾气抚上温故光滑的脸,连长长的睫毛似乎都一缕一缕黏在一起,沉甸甸的。
他揉揉眼睛,又用力做了几次深呼吸,假装自己能闻到雨后的清新空气。
湿漉漉的街道上铺满了被暴雨打下来的残花败叶,叶片上都还遗留着未干的雨滴。
他避开水坑,一下下认真扫着地,扫帚划过的半圆印子留在湿地上,脏兮兮的叶子被扫成一小堆。
一辆黑色车子风驰电掣地经过他身边,带来的强大气流把那堆叶子卷的到处都是,他刚要跳脚,车子又倒了回来。
叶子还没等落地,就再次打着转飞起来,潮湿的叶子粘了他一裤子。
“干什么呀你这个人!”
看到车上的蒲公英标记,他知道是“自己人”,但没想到,从车上下来的居然是好久不见的张尧。
可不是好久不见了嘛,他光是坐牢就坐了好几天,之前还在农业基地帮了好几天忙,这么算的话,快半个月了吧?
原来宋海司去了那么久啊……
张尧夸张地大笑:“哈哈哈哈,温故,几天不见,又建设美丽泰川呢?”
温故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转身就走,一句话都不想跟这家伙多说。
“哎哎哎!”张尧赶忙拉住他,就把他往车上拖,“你干什么呢?丢人有瘾是吧?”
“别拉我!”温故顿了顿,一下就把身体的控制权抢了回来,大怒,“谁丢人了!”
“你呗!”张尧指指巡查处办公楼,“总巡查昨天开会时说让我带你去扫街,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温故朝他挥动手里的扫帚,暴躁,“看不到吗?扫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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