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走的是常规川麻规则,但牌局参与者都长得有那么几分特别。簪着头发,穿红花大裤衩子,配绿花上衣,脸上还贴条子的东方白左手边的桌子上,坐着纯白虎皮鹦鹉,正聚睛会神瞪着它两颗小眼。
【二万!】
鹦鹉爪子太迷你,用圆溜溜的脑袋一顶,眼前的牌弹了一下,掉在桌面上,就算成功出牌。
【我吃!】
【三条!】
【我的!我的!】
【哎呀,我出错了……】
【放下!不许赖!】
耍赖的是一条大鲤鱼,半个身子坐在玻璃鱼缸里,轮到它的时候,它就把脑袋钻出水面说话。
鲤鱼说到一半,没气了,躲进水里吸了会儿氧,又大声吼叫:【我真的是出错了!】
已经在听牌的鸡喔喔叫个不停:【没事,不用管它,一,二,三,四,五,六,七……】
鲤鱼精又钻了出来,小小的脸庞大大的迷惑:【诶?我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小灰鼠从东方白旁边钻出来,浏览一番,微微一笑,朝虎皮鹦鹉七手八脚地比手势。
“幺鸡!”东方白高呼一声。
【碰!胡啦!】
【要死要死,怎么又是老鹦鹉和了……】
魏八锦托着脸看了东方白一会儿,挥笔在他的实习报告上开始填写:工作态度一颗星,上班时间组织游戏,带坏同事。差评!
“你也去玩会儿吧,”魏八锦低头对脚边上的大白猫说,“益智游戏开发大脑,培养思维,有利于早日成仙。”
“喵呜。”
“不玩?不要怕难,熟能生巧嘛,你就当是做作业啦,”魏八锦在白猫头上薅了两把,“乖乖哦,输了我给你报销。”
猫咪享受了一番挠耳朵揉下巴,这才点头,勉强同意。
“来来来,腾个位置给新人!”魏八锦一把把它抱上桌。
公鸡:【大白,先说好,我们不会因为你没成精就让着你。】
鹦鹉:【必须要有赌资……彩头!把你的猫条拿出来。】
鲤鱼:【我我我……嗯?什么来着?】
大白猫迈着一字步走到了健忘鲤鱼前面,高贵冷艳地把它顶替了下来,落下自己的圆屁股。
作弊小灰鼠的被它一个眼刀杀过去,害怕地溜下了牌桌。
【二万!】
……十分钟后。
“喵呜~”
大白猫翘起自己的尾巴,将自己面前的牌们全部推倒,然后扭着肥屁股下了桌。
【诶,要和了才能推……我去!】
【我滴个神啊,清一色啊!我说大白你怎么这么深藏不漏,是不是赌神下凡呐!】
【喔喔喔,别走别走,白哥教教我!】
魏八锦在他们打麻将的时候就进了里屋。就算胡小仙一次又一次告诉他不可能,他还是对裴玉性格大变的事情心存疑惑。
他从市新华书店买来很多的书,都是关于死而复生和换魂术的,有一本《中国古代秘术大全》,有五块砖厚,看起来非常专业。
魏八锦翻开。
【要施展换魂术,需要先收集阴年阴月阴日开的彼岸花一束,草木灰三斤,紫河车一个,还有十五斤老鼠血……】
十五斤老鼠血?这要多少老鼠?魏八锦想了想门外的小灰,摇摇头,继续往下看:
【要判断人有没有换魂,却非常简单,只需要结锁魂印。方法如下:先这样,再这样,最后再这样,然后大声念出:“XXX”,即可。】
魏八锦:“……”
真的要这样吗?好害羞呀。
“你……我……”
完全说不出口呀。
魏八锦捂脸。
等等,后面还有一段,是替代方法吗?真是太好了。
【本书仅供娱乐,并无实在根据,坚持科学精神,反对迷信愚昧。】
魏八锦:“……”
果然一个靠谱的也没有。
魏八锦长叹了口气,瘫在床上,气闷地用手指头卷了卷师父的长头发。
过了两天,他没找到换魂术的记载,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清晨魏八锦一开店门,探出一个脑袋:“Surprise!”
魏八锦:“……您找哪位?”
面前站着一个怪物,眼睛五颜六色,像被人打肿了,眼皮上还长着一根一根的蚊子腿。
“连我都不认识了?真够忘恩负义,”不速之客也不等人请,拖着东西便进来了,“我行李放在哪里?”
“小……先生,我们是诊所,不是旅店。”
“我没有找旅店,我就是找你,魏魏……我的天啊,我怎么变成这样了?”他从玻璃的反光里看见了自己的尊容。
十分钟后,洗得白白净净的食梦貘朋友坐在了客厅里,气哼道:“我让出租车师傅慢一点,他偏不听,害我的妆都在车座上撞花了。”
魏八锦对食梦貘男女莫辨,别出心裁的妆容总是不太理解,给他倒了杯水,“彭悠,你怎么来了。”
朋友,姓彭名悠。
彭悠一饮而尽,“是胡小仙叫我来的,他说你最近身体状态不太正常,暴躁易怒,食量还越来越大。”
魏八锦明白胡小仙是看见他扔在桶里的半条咬剩的鲜鱼了。
“我最近喝了中药调养。”
彭悠戏谑地挑了挑嘴角,“有用吗?能成功抑制食欲吗?”
魏八锦舔了舔嘴唇,药里面还加了红枣和甘草,特别好喝,他能一口气干三大碗。
“看吧,我就说没用。这些吃食进补都是外在的,真正重要的是内在的东西,就好像一个人他身体里扎了一根刺,你给他吃再多保健品,根源没解决,他还是难受,心病还需心药医,让本神医来给你根除。”
“根除?”
彭悠定定地看着他,“阿锦,我就直说了。你的真身是饕餮,无论如何隐忍克制,心里总是欲壑难填。”
魏八锦讨厌这样的形容,仿佛自己是一个抵制不住任何诱惑的下等生物。
“欲望有什么可怕的?它长在身上,就尽情享受它啊,不仅饕餮贪心,人也会贪心,所有活着的、能喘气的东西都一样。但欲望也要协调发展,你只知道吃,肯定会出现问题啊,如果向多方面分散它,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彭悠宽慰说。
魏八锦:“怎么能多方面分散?”
彭悠眼睫毛扑扇扑扇:“和我谈个恋爱。”
“……出门右转不送。”
“那是哪里?”
“顺幽大学脑精神研究院,你可以去做志愿者,管饭。”
“哈哈哈哈,”彭悠突然很夸张地大笑起来,“我开个玩笑嘛,你这个人,永远是这么不经逗。”
他站起身来,从身后拖出自己的大箱子,便开锁边夸耀,“我彭悠是谁,是全省最好的梦境师,梦可是人心灵的最佳反映,我解决个心理问题,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一张流光溢彩的玉床慢慢展开,空间里充盈着奇异扭动的气流,“好啦,躺上去吧。”
魏八锦躺下,闭上眼睛,睡意越来越浓,然后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第19章
【我说这小子是怪物吧……你们都不信,一天晚上咬死三只猎犬,还咬伤了两个人,狗骨头啃得连肉渣子都不剩,不是怪物是什么?】
【你看他的胳膊,这纹身,豹眼虎牙,是什么来头?】
【天杀的……谁让你们放这崽种进村来的?】
【……还不是他家,想要一个男丁吗?】
人群中央,躺在地上的男孩子稚嫩、瘦小,他的头发纠结成团,像从秋天就枯萎,又历经一年寒冬,已经失水却没有颓落的野草,赤裸着,没有一点光泽。
衣衫褴褛破旧,一方脏得发黑的布勉强覆盖住他的躯体,四肢光条。
他右臂的位置,钉着一副刀削斧砍一般的纹身,令人生怖,又令人生厌。
男孩侧过脸来,一口尖牙寒光闪烁,长发从额前垂下,发隙中生着一对幽深的、血一般的瞳孔。
【杀了他!】
鼎沸的人声慢慢将他淹没。
那还是在一个冬夜,砍柴的男人在山上捡到一个昏迷的男孩子,男孩子被寒气吹得小脸青紫,身上只裹了一块儿烂烂的布,垂着脑袋被挂在枯树上。
男人走近一看,那孩子虽然灰头土脸,但仍能看出五官清俊,睫毛长长的,挂着冰霜,十足人惹怜爱。他和女人痛失长子之后,连续生了三胎未能得男,本已经心灰意冷。如今看见这个孩子,男人以为是天赐之子,自然是惊喜不已,用衣服裹了,将他带回家去。
【啊,孩子爸你快看!】
女人正在为孩子洗身体,突然大叫了一声,与外露的光洁皮肤不同,男孩的右臂上布满着密密麻麻的黑痕,在暗淡的烛光下,仿佛在游动。
【这是什么东西?】女人差点呕出来,站出去很远,指着那团怪东西问。
【……大概是胎记。】
【我的孩儿不要这个,咱们的八斤他没有这个。】
【那我就想想办法,叫人除去。】
男人从村里的巫医那里取来药剂,这是村民标记牲口时用的药草,大概能烫去那片可怖的胎记,或许会留下疤痕,但是谁在乎呢?
他们只是想要一个正常的孩子。
女人箍住孩子的脚,男人大着胆子把药向他胳膊上淋,那药有腐蚀性,接触皮肤自然是奇痛无比,孩子一下子被灼烧地醒过来,放声嚎哭,用力扭动着手脚,想要摆脱他们的束缚。
好痛,好痛,好痛。
男孩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什么也没有,身体本能地抗议着这场反自然的仪式,但男人和女人并未停下,钢铁一般的手爪牵制着他的四肢,强迫他安静下来。
男孩发了狂性,身体里爆发出爆裂的力量,他的胎记上渗出幽幽黑色,眼睛血红,牙齿变得尖利,他敏捷地抽出胳膊,一摆身,咬了一口面前的男人女人手臂。
【他咬我!】男人尖叫一声,胳膊逃命一般从他口下挣去,上面已经多了两个深可见骨的血窟窿。
男孩支棱着两只细腿,嗷嗷怪叫着,又要扑过来。
男人抄起一边的铁锹,狠狠给了男孩一锹子。
他抱住妻子,两人委顿在地上,双腿颤抖着,向后躲避,一直到后背撞上房间边缘的大木柜,男人和女人的身体紧紧地粘在柜门上,想要离那个怪异的孩子远一些,越远越好。
【怪物,怪物,怪物……】女人嚎哭着。
男孩的头汩汩流血,他摸了摸疼痛的位置,看着手中鲜红的、粘稠的液体,有些不明所以。
【他又来了,他要吃人了!】
男人抡圆了铁锹,一指厚的铁板重重磕在男孩的后脑勺上,发出轰然的巨鸣。
男孩一头扎在地上。
【快,快拖出去……】
男人哆嗦着,用麻袋装起昏迷的男孩,将他吊在一只骡子的背后,然后一拍牲畜的背,驱使它往山林深处去,血液顺着布袋漫流,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悠长的红痕。
男孩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一堆破布中间,身上黏着着红得发黑的液体。四周都是雪,满世界满世界的银色,连风声都被绵软的膏状地面吸了进去,寂静得仿佛没有任何生灵。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这个身体最上端的圆状物里只有一个片段:女人抱着自己擦洗,她双眼明亮地打开裹布,用柔如丝羽的声音低唤着。
……八斤?
这是他的名字吗?
他站来,光溜溜的小脚丫踩在绒绒的雪被上,留下一串细长而矮的印记,又被长过脚踝,将他包裹起来的黑发一一扫到模糊。他继续往前走,路过被雪填满的沟渠,在针叶如银的常青树之间穿行,最后来到一方深凹的山壁面前。
石体让他觉得陌生又亲近。
石壁舒张了下手臂,千根银丝从方圆百顷的针叶林流出,游入它的身体,石壁上缓慢浮现出一张老人的面孔。
山体的每一寸裂隙是他的皱纹,树木花草的根系化为他的须发。
眼窝里有两颗安眠的鹅卵石,如今却焕发光芒。
老人苏醒过来。
【……认识我?】男孩问他。
老人微笑不语。
【我……是谁?】
老人微笑不语。
【到这里,做什么?】
老人依旧沉默,像一个摆设。男孩深觉无趣,撇了撇嘴,便转身离开了。
脑袋后面流血的口子并不能阻止他的活动,他一刻也不停地在山里游荡,从山南到水阴,从顶峰到谷底,再也没有见过什么会动的东西。
要么就摘掉树上还没落下的叶子胡乱摆放,要么就把自己变成一个球儿从山坡的雪地一直滚到山脚。
只有他一个活物,山精老人自从第一天后就再未露面。
生活得自由散漫,毫无目的。
直到万物归春,冰雪消融。
白色随骄阳褪去,露出褐色的、湿润的大地,一年一生的野草钻出来,取代银锦被,漫山遍野是水绿色的细绒。
沉寂的动物相继出现,鸟儿自树冠上缘拂掠而过,溪水淙淙,鹿鸣呦呦。几百张毛茸茸的吻部低下,欢食山野新孕育出来的嫩芽。
【唔……】
睡在树冠上面,已经长高了不少的男孩揉开惺忪的睡眼,他看到的,就是如此一般景象:大地上多了些棕毛、长着树杈一般的长角的生物,它们温顺地低垂着脑袋,腮部一动一动的正在吃草,鹿群露出纤长的、无害的脖颈,薄膜处的皮肉微微颤抖,那是生命的律动。
他有了醒来之后的第一种的感受,从叫嚣的腹腔一直充满全身,到每一条血管,每一条骨头缝。
他感觉到了“饥饿”。
男孩攀在树上,注视着不远处的梅花鹿,长而黑的碎发下,一双红色的眼睛神情沉静。
梅花鹿浑然未觉,用它分作三瓣的嘴巴嚼草。
他又等了一会儿,等到鹿又低下了它的头。男孩像一道风,从树冠上飘了出去,从鲜红色的唇下伸出的尖牙,精准无误地扎进了梅花鹿脆弱的喉管里。
山林深处响起求生的嘶鸣和咀嚼生肉的声音。
第一天,他只吃掉了三头鹿。
第二天,吞下了两只刚刚冬眠出洞的熊。
第三天,七只野猪和两头豹子被装进肚子。
他的胃口越来越大,好像永远都没有满足的时候。任何途径他身边的动物,哪怕只是来他足边的溪水里饮水,都能引发他的食欲。嘴巴和牙齿从来没有停歇的时候,不是在屠戮,就是在进食。
他进食的速度远快于生灵的修养,很快一整座山就被他吃空了。树洞里没有一只兔子,水潭中也再翻不出一尾鱼。
但他还是饿,还是想要吃东西。
想吃就杀,杀了就吃,他没想更多。
猎物的减少似乎引起了猎人的警觉,为了更加丰足的收获,他们越来越深入丛林,他的周围也开始出现人的脚步声。
有一次,男孩和一名猎户当面遇上了。
这一种直行的、依靠两脚挪进的生物显然引发了他的兴趣,裸露在外层的皮肤比毛皮覆盖下的血管更加可口。
他毫不犹豫地进发了。
猎人的那三只猎犬护主,它们背呈弓形,后肢细长,奔袭起来的速度与豹子相比也不遑多让。他的身体太小,又被三方夹击,耗费了少功夫。
但是即便如此,狗肉还是进了腹中,被男孩狼吞虎咽地嚼食,牙齿还没断开筋膜就顺着喉管滑下,只是那一口只咬到猎人的手臂,一不留神,叫他跑了。
猎人捡来一条命,仓皇逃至山下,向众人大肆宣扬山里有青面獠牙的怪物。
村民们布下天罗地网来捉他,捕兽的陷阱几乎掏空整座山冈,鸟网在林间架起,天空都被密织的索线蒙成灰茫茫的颜色。
但男孩很警觉,也很灵巧,他长出口腔的剑齿撕开了一切绳索,敏快的细腿越过所有的凹陷。
直到……
他看了一个背影。她头上裹着一块头巾,暗青色的莲花纹路,从林子最边缘的缝隙里一闪而过,背影细长。
男孩发疯一样跑了过去。
此时他体内的彭踬之气已经达到极盛,自周身散后出不过几息,就能够变化为实体,乌黑的晶体从他脚底铺下,山川变为坦途。
女人被身后的响动惊到,猝然回头。
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女人。
你是谁?
为什么抱着我?
八斤是我的名字?
……你是妈妈吗?
【怪……怪物!】女人凄厉地叫了一声。
他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呢。
暗青色的莲花头巾被抖落,飘零而下,滚进山路边的尘土,女人在前方没命般地急奔,灰白色的头发散落开来。
他急匆匆地追了过去。
……妈妈。
……等等我,妈妈。
【砰!】
他落进了猎人的深陷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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