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知自己嫁给个傻子,但脸上表情看不出丁点抗拒或怨恨。
照片上的霍振庭也看不出脑子不正常,稚嫩脸庞笑容开朗。
不过右手紧紧攥一支彩虹棒棒糖,知道他脑筋简单的人应该能猜到这张照片是用糖果哄着孩子拍来的。
而霍振庭在照片中所穿的结婚礼服,就是他现在穿在身上这套。
全家福照片上一家四口,除了霍振庭,全部已经与世长辞。
霍振庭偏还要穿照片上这套礼服,仿佛要去跟他们团聚一样。
厉海无声叹气,弯腰扯住霍振庭手腕,不让他拣相框:“小心割手。”
说着自己抢先一步捏住相框边缘提起来。
厉海原意只想抖落掉碎玻璃,结果照片跟玻璃碴一起被抖下来;同时掉出来的还有藏在相框照片与背板夹缝里的一张信封。
接着这方陈旧木框也咔一声彻底解体。
霍振庭目瞪口呆盯住四分五裂的相框,脸上表情从吞声忍泪慢慢变成恼羞成怒。
随后骤然发难,一把推开厉海,双手捂在自己家人照片上。
他想把照片抓起来,但双手划拉在散落四周的碎玻璃上,没等拿起照片,手心先被割出数道伤口,鲜血淋漓。
“喂!”厉海原本蹲在霍振庭跟前,刚被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爬起身立即抓霍振庭胳膊把人提拎起来训斥:“你有毛病呀?叫你不要碰……现在可好?!
本来拿几件衣裳就回家吃饭,现在还得去医院包扎,你怎这么笨啊?你是傻子吗?”
霍振庭泣不成声,只知一个劲摇头。
厉海怒目圆睁愤懑责备:“还摇头?分明就是个傻子!”他一边恨声数落,一边伸手从提包里拽出条白衬衫,把霍振庭伤口较深那只手包裹起来。
霍振庭两只饱含热泪的眼睛仍依依不舍盯在照片上,仿佛感受不到自己手掌心皮肉外翻汩汩涌血的伤口疼痛。
厉海正拿衬衫给他囫囵个包扎时,眼角余光骤不及防瞥见一截墨绿色旗袍裙裾。
就像有个女人正站他们旁边,旗袍下摆被微风拂起,刚好飘荡进厉海视线范围之内。
厉海懵然扭头,他左边当然没有第三个人。
但是转回头时余光又扫到个女人的身影,正站在低垂的窗帘附近。
厉海三两下把整件衬衫缠霍振庭手上,眉目冷峻气势汹汹转身走向窗口,挥臂掀起窗帘查看,没瞧出有异样又把脑袋探出窗外左右瞭望。
与此同时,在霍振庭的眼中,他老婆姐姐刚才小心翼翼到跟前想跟他说话,结果被厉海凶神恶煞瞪了一眼,吓得“嗖——”一下躲到窗帘后面。
厉海绑住他一只手后撵去窗边,姐姐侧身挪到墙角缩肩膀抱臂蹲下来。
霍振庭望住远处蹲屋角的老婆姐姐小声嗫嚅:“我想跟你一起走……别扔下我……”
曹美莲的鬼影摇头摆手,满脸表情只用来诠释一种含义——“拒绝。”
厉海转回房内掀床笠裙边检查床底,确认刚刚是自己眼花之后快步走回霍振庭身边。
弯腰拣起霍家全家福照片,以及从相框里掉出来的信封,两件东西一起塞进手提包。
拉上霍振庭快步往外走,口中嘀嘀咕咕抱怨:“午饭就没吃成,饿的老子头晕眼花……”
曹美莲的鬼影子一直在跟霍振庭恋恋不舍对视,见他眼看要被厉海拉出去,忽然抬手指点房门背后。
霍振庭立时刹住脚步,反扯住厉海一起查看门后有什么东西。
厉海觉得霍振庭整个晚上只有这一刻最贴心。
因为门后有一只大号手电筒。
“嘿!”厉海轻笑:“我就说嘛,省电晚上也要用茅厕的嘛,没个洋火怎么行?”
他说着拣起手电筒继续带霍振庭出门下楼,一楼厨房除了门还有两扇窗朝向走廊,照明条件比楼上好很多。
厉海的电筒光线也不再只顾脚下,而是悠闲自在地晃到前方玄关处转两圈。
玄关门后的位置斜戳着两把长柄黑帆布雨伞,虽然都是黑色,但能从颜色上分辨出来一把干爽,一把略微潮湿。
且微潮那把伞的伞尖抵地处洇出一圈尚未干透的水渍。
“册那,这特么……”厉海走到门口时,分别摸了摸两把雨伞。
当验证其中一把确实还没干透,情不自禁纳罕出声:“真有第五个人啊!”
【作话】
【藻藻的小纸条】霍宅凶案相关五人身份整理一下——
第1、2个是遇害人,曹美莲和她的奸夫贺勇男;
第3个是人在现场但和没在差不多的霍振庭;
第4个是用烟枪敲死贺勇男的林玉;
第5个是林玉提及的白衣蒙面人。
那么原本并不相信有第五个人的大厉害,为什么在看到湿雨伞时就改换思路了呢?
——“册那,肯定赶不上晚饭了,等会儿在门口买几个包子……”
厉海左手拎提包,右手揪住霍振庭胳膊,骂骂咧咧踢开霍宅院门,随即愣在门口:“不是吧?这么早打烊?!”
霍宅门口的陈记包子卷幡收灶大门紧闭,厉二少满脸失望兼不耐烦,转身催促霍振庭快点上车。
霍振庭从来没坐过摩托车,被厉海推到挂斗跟前,一脸茫然不晓得迈哪只脚:“……这么小,坐不下。”
厉海从挂斗里拎出件尼料大衣给霍振庭披肩上,看对方慢吞吞模样忍不住训斥:“抬手!伸袖子都不会?”
霍振庭委屈扁嘴,乖乖多套件大衣,接着一只灰毛泰迪熊塞进他怀里,脸色立时多云转晴:“灰灰?”
厉海唉声叹气屈膝,一手揽霍振庭后背,另条胳膊勾他膝弯,把人高马大霍少爷抱得双脚离地。
他俩身量差不多,让厉海真把霍振庭抱起来走一段,八成做不到,但只原地把人托起来搁进车斗不算难事。
摩托车挂斗看起来又窄又低,但实际上成年人坐进去并不算很局促,斗里前方还有一截放腿的地方,像只小船。
厉海从后背箱中拎出只副驾安全盔给霍振庭扣脑袋上,嗑嗑敲两下:“等下车速很快,你别乱动晓不晓得?”
说着把装衣服的手提包塞他怀里,威胁吓唬:“乱动掉出去,摔死你!”
霍振庭忍气吞声,讷讷点头。
十来分钟后,厉海在医院门口小吃摊上买了份生煎,给霍振庭嘴里塞一只,自己也塞一只,剩下的揣皮衣兜里;接着脚踏油门,摩托车轰一声直接冲进医院急诊区。
霍振庭手掌伤口看着血淋淋,但其实都不太深,毕竟是他自己按的,没有很大力气。
最重要是打一针破伤风预防感染。
厉海在接诊台开好票子立即拉霍振庭去打针,这时他俩刚把第一只生煎包嚼烂吞下肚。
霍振庭不知道自己要去打针,低头眼巴巴扯厉海衣兜:“庭庭没吃饱……哥哥,庭庭没吃饱。”
“等等,等等。”厉海低声呵斥,加快脚步把人拽到处置室注射窗口,给里面护士递上药单:“麻烦,打破伤风,包扎。”
这才腾出手从兜里掏个生煎包给霍振庭放嘴里,然后抓过霍振庭一只手送进注射窗口。
霍振庭以为医生要给他重新包扎,因为刚才在路上时,厉海是这么说的。
结果窗口内的护士说:“皮试比较疼,忍一下不要动哈。”
接着他手腕子被厉海一把掐住,手腕上方一阵难以言谕的刺痛传来,霍振庭嘴里咬着生煎包,叫不出口也跑不了,呜咽一声滚着热泪转身抱住厉海,口齿含糊求饶:“哥哥不要了,好痛啊。”
“卧嘈……”厉二少北方乡音脱口而出,他耳畔颈侧被霍振庭急促呼气喷薄而出的热气烫得寒毛根根起立打颤,这还不算那声软绵绵糯唧唧的:“哥哥不要。”
厉海脖梗僵硬缓缓扭头,此时霍振庭鼓腮吸鼻子的可怜面孔几乎贴在他脸上。
厉探长明知不是,但故意问:“你要亲我啊?”
霍振庭嘴里有生煎,口齿不清:“嗯……疼。”说完把脸埋在厉海肩膀上,看模样好像在撒娇。
护士在窗口内喊话:“针打完了,现在清创包扎,可能有点蛰,尽量不要动。”
“晓得了。”厉海支应一声,目光又转回霍振庭身上。
霍振庭忍过皮下试敏针最疼那一下,立即就想把手撤回来。
厉海马马虎虎哄劝:“喂喂你别动!在包扎伤口了,不疼的。……乱动会流血哦!”
霍振庭满眼委屈瞪住厉海,幅度很小但很坚定地摇头:“你骗我……又没说打针。”
厉海单手按他胳膊,腾出只手掏颗生煎塞自己嘴里,厚颜无耻朝小傻子挑衅:“就骗你,反正打完了,要不你接着哭呗。”
霍振庭扁嘴吸鼻子,气得咬牙切齿:“我也要!”
厉海:“要什么?”
霍振庭垂眼瞪他衣兜。
厉海扯开衣兜给他看:“没了。一包统共就四颗,你两颗,我两颗,吃完了。”
他俩无论心智什么水平,生理上具已成年,两名身康体健七尺男儿,饿足两顿饭,两颗牛眼生煎包哪够填肚子?
霍振庭骤然发力,倔脾气上劲非要把自己胳膊从处置台上拽回来。
厉海面无表情跟他角力,把霍振庭手肘死死压在窗口桌台上。
护士在窗口里喊:“哎侬别动哇,马上就好了嘛。”
霍振庭对厉海拐手肘踩脚背使尽幼稚招数,厉海别手别脚几个回合就把对方整个人箍在处置台前。
护士:“好了,换另只手……要处置两只手对伐?”
“对对。”厉海不由分说抓住霍振庭另只手送进注射窗口。
霍振庭被欺侮的满脑子只剩下四个字:“讨厌,走开!”
可惜霍大少敢怒不敢言,厉海打人骂人都厉害,连家里的老婆姐姐都害怕。
他只能把脸颊贴在处置台冰冷的大理石桌面上吧嗒吧嗒掉眼泪:“我不吃了,不吃了还不行嘛……”
厉海笑嘻嘻捏他脸颊:“不行。”
霍振庭实在没辙,只得祭出杀手锏,两眼一闭哽噎道歉:“对不起,庭庭知道错了,庭庭再也不敢了。”
从前无论他做错什么事,只要诚恳道歉,爸爸妈妈,或者姐姐都会愿谅他。
厉海却不按常理出牌,反问:“说说,错哪了?”
霍振庭当然答不上来。
还好这时护士把他另只手也包扎妥当,凑到窗口大声对二人说话:“每天早晚各擦一次碘伏,一周内不要沾水。”
厉海这才松手让霍振庭起身,拍拍他肩背小声安慰:“没事了,我带你出去吃东西。”
护士:“一刻钟后皮试针没有红肿就过来打破伤风。”
厉海弯腰对护士讲多谢,直起身后立即推霍振庭往外走:“吃生煎去,再来碗鸭粉汤怎么样?”
霍振庭瞬间又觉这位很厉害的哥哥是大好人来着,诧异惊呼:“真的呀?谢谢哥哥,哥哥你真好。”
小孩子心性不懂记仇。
厉海呵呵窘笑,暗自嘀咕:“真好糊弄。”
随后短短一刻钟时间,霍振庭和厉海在医院门口各自喝一大碗鸭粉汤,外加两碟生煎牛眼包。
以至于霍振庭正式打破伤风针时都还在打嗝,连疼都忘了。
第15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厉海的爷爷是京官,眼界高,有见地,早早把儿子送出国学西方洋人语言;心心念念培养儿子做一名外交官。
谁知这个“聪明”的儿子回来跟他爸说,风雨飘摇地,毋宁死,不为官。
不仅不为官,还一蹽三千里,躲到满地租界的沪城当起洋行大买办。
但尽管沪城这位厉老爷很叛逆,身上也仍保留下来不少京官人家奇奇怪怪的小规矩。
比如准点开饭、准点就寝,不烟不酒、不可轻浮……吃饭要端碗,只准人等饭,不准饭等人。
最为厉二少所诟病的就是这条「饭不等人」,好似回家晚一点,他爸就恨不得把他饿死,连点心都不给吃两口。
所以今天厉海特意带霍振庭在外面吃个肠撑肚儿圆才踏上大摩托,打道回府。
厉家有一座占地不算很大,但修葺相当精致的苏式小院儿。
沪城这地方商业发达人口密集,有钱人也多,地皮寸土寸金,三层到五层的洋楼或唐楼是一种较经济实惠的家宅选择。
厉府的“小”,是相较真正苏式园林宅邸而言;如果和霍宅的独栋洋房比,则是另一码事。
霍宅虽然宽敞,也不过院子里种几棵大树,门前养两片花圃,总归进院儿一眼就能看到尽头。
厉府进大门停车,过影壁墙有曲廊,有池塘,栽植莲荷,塘边堆太湖石,三步一景五步一画,处处别致。
最重要是一眼看不出整体格局。
霍振庭觉得这里虽然很漂亮,但自己肯定会迷路。
他双手包扎得紧实,无法抓握,只能用两个手腕子紧紧夹住厉海胳膊,像条尾巴一样,亦步亦趋贴在厉二少身后。
厉海本来想直接带霍振庭回自己小院儿,但刚转过小鱼池就被管家丁叔拦住。
丁叔四十几岁年纪,是厉家从燕京跟过来的老伙计,做事礼貌周道,讲究跟厉老爷一样多,而且是个地地道道的老燕京人。
看见厉海回家立即迎上前打千儿问好:“二爷好,二爷您可算回了。老爷和大爷都在花厅等您开饭呢。”
厉海连忙抱拳回礼:“丁叔您辛苦,您看您随便叫个人告儿我一声就得……”
他前半句讲的是套话,天天见面都这么说一套,几乎不过脑子。
但这回没等说完骤然反应过来不对劲,情不自禁拔高嗓门喷出个洋词儿:“沃特?!……等我?开饭?”
说着忙不迭撸袖子看表:“家里钟坏了?还是我表走快了?”
丁叔呵呵哂笑,给厉海解释:“大爷说,二爷辛苦办差,受累在外,回家不能没口热饭吃。
老爷说,那就干脆等二爷回来一起吃。
这不?……就一直等到这会儿。”
厉海满脸不可思议,暗自嘀咕:“两个一起吃错药?”
丁叔这时好像突然发现他身后还有个人,表情很惊讶:“呦!这位是……谁家公子呀?在下眼浊,一时竟想不起在哪见过您?”
厉海摆手:“您必不能识得,他平常都不出门的。是迎宾大街西合弄霍宅的霍公子。”
丁叔立即侧身朝霍振庭揖首:“原来是霍公子,久仰久仰。”
厉海促不及防喷笑出声:“丁叔哎,这位你大可不必久仰。”说着拉起霍振庭直奔宴客花厅,留丁叔一个在原地思索,西合弄霍宅具体是哪一家?
厉府吃饭的地方是个独立的八角建筑,寓意做人要八面玲珑、做生意得八方来财,总之都是吉利讲究。
厅内宽敞通透,炙肉打边炉或七碟八碗摆大桌宴客都不成问题。
厉海抱着一探究竟的心情走到花厅门口,然后蓦地刹住脚步。
暗道一声要命!原来是戴齐天这个混世魔王回来了。
随后强自镇定两秒,掩唇轻咳透透喉咙,一本正经对里面家人解释:“爸,哥,我没想到你们等我吃饭,所以刚才在外面吃过了。对不住耽误您们用餐,您们赶紧吃上,我先回屋去。”
厅里有个女人率先开口:“他二叔,吃过也再吃点嘛,你瞧咱们大小姐回来了……不吃也进来聊聊天。”
说完看厉海站门口没动换,又催一遍:“快进来呀。”
接着是他大哥厉江:“阿海你发什么呆?没听见大嫂叫你?”
厉老爷直接宣布:“阿海回来了,开饭。”
厉海好似被施了定身法,既不进门也没掉头走人。
反倒有个头扎马尾、脚踏马靴的年轻姑娘负手走到厉二少跟前:“二哥,两个月没见,你肯定想死我了吧?”
“哦,我可没想你死。”厉海断然否认,但话说出口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犹豫一瞬后选择将错就错:“你这不是好好的么。”
一般人听这话不气个当场呕血也得心梗几分钟,戴齐天却很不以为然:“还没跟你成亲,身板且好着呢。”
这位姑娘个头不高,身板却很扎实,确实「好」得显而易见。
她浓眉大眼圆脸膛,穿马裤蹬马靴,上身黑衬衫外罩短款皮夹克,英姿飒爽,一看就不好惹。
戴齐天说着朝霍振庭呶呶下巴,问厉海:“他谁?”
厉海伸手搂住霍大少肩膀,微笑:“我达令。”
不好惹的戴齐天挑眉轻笑:“咱俩还没成亲,你就开始张罗给自己找兄弟啦?真贤惠。行,将来你做大他做小,我大小一起收。”
“咳——!”厉老爷在厅里听不下去,用力咳嗽一声,但并没出言指责。只不痛不痒劝一句:“天天,快来吃饭,阿海吃过了,你别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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