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百无聊赖地喂鸟,一个无所事事看风景,自己则如坐针毡不敢轻举妄动。
魏冰不敢打扰鸟喂的极其认真的江大帅,只好默不作声靠近专心致志看风景的卢副将,屁大点声音嗡嗡响:“将军,咱不怕惹来敌军吗?”
卢炜惜字如金:“会。”
魏冰左边眉毛高高挑起,又费尽浑身解数按捺下,毕竟背后站着两位二位久经沙场的将军,自带的战无不胜的光环,定然是自己没有完全参透此举的道理。
嗯,一定是。
于是乎魏冰也跟着高深莫测地点点头,发挥毕生精湛的技艺,把发呆掩饰为思考。
当然,这位初出茅庐的小将军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在不久后的将来,他会经历一场让人终身难忘的,追杀。
果然大人物身边都是这般,惊险刺激。
江御刻意声势浩大碾压而过,因为战后的事情可以全权甩给盛溪亭料理。
他把冲锋陷阵的事情做完了,剩下的事你就不该好意思麻烦我吧?
他可以追责,压力的鞭策之下,盛溪亭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挑战状态,完美收尾。
他做的太好了,把这个明摆着就是刁难人的东西,用成了一把有利的刀,卢炜心生顾及,难得替他操心了一下:“你不怕盛溪亭徒生反骨?举兵策国
“那也得他有这个能耐。”
屈居人下的风花雪月中,连享受,都带着罪恶,偏恨盛溪亭不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不甘于颓废自失。
他们想看他如何如何情落在花间柳绿,他就偏要从断瓦残垣中杀出一条血路。
盛家,在盛乾澜主管时达到了鼎盛,如今不至一代,萧条衰落。他愤恨盛乾澜拿他于京城做质!
他想回家,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但前是,要有个家啊。
江御刚刚给林析沉喂完汤药,此时医师还站在外面服侍,他忽然眉眼一横,想起来什么来,拎着梁永琮往押解俘虏的地方奔。
梁永琮被一群穷凶极恶的番邦人呲牙咧嘴,年纪大了心脏不好,缩在江御身后躲闪——即使那些囚犯皆披枷戴挂根本动不了他。
老头子颤颤巍巍走过了一小段阴仄的长廊,没注意江御停下的脚步,没留意一头磕到江御的背上,尴尬的局面恨不得立马将自己就地正法。
老头委委屈屈瘪着嘴。
江御前些天逮着几个十六部的贵族王子,本想通通斩了,把头挂去敌营气一气他们,结果听说那几个贵族正巧是行制巫术阴毒的部族,番邦至阴毒术。
就算他听得懂番邦话,也招架不住一行人叽叽歪歪,一个说东,一个说西,吵得脑仁疼。
番邦人给毒取的名直译过来很让人费解,几味药根本辨别不出,到了后面都是各说各的,一通乱说。
梁永琮被凶神恶煞的刀疤脸下了一跳,平定好心气后,眼睛一扫,下体早已被抽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江御凝神静气,不知道费了多少劲才站定如初,他的紧张,也不过是出于解毒的可能,全交到这几个贵族手上。
梁永琮曾经配解药的时候,解药没配出来,倒是把原毒配了出来,本想根据原毒来试,结果一无所获,根本无从下手。
江御摇了摇透明空瓶里盛的紫色液体,这是一瓶未经稀释的原毒,只见打开瓶塞,极强的毒滴落在地面,生出滚烫的水泡,腐蚀地板。
“可还认得?”
刀疤脸不屑一顾地嗤笑一声,拐着弯的语调还在纠结“要不是怎么怎么怎么,我怎么可能会流落至此。”一个字没说道点儿上,江御很久没听番邦话了,听他叽里咕噜不着调,不耐烦地接过看守人的皮鞭,痛抽了一鞭子。
定北侯的腕力惊人,看守人夜以继日的成果抵不上侯爷一鞭子破开的血花,一溜儿喷开的血温热,飞溅在江御泰然自若的侧脸,衬得他更是骇人至极。
梁永琮深深吸了口气,幸好怦怦直跳的心被一声惨叫天衣无缝地掩盖过去。
旁边被五花大绑的人叫得比这人还凶,嘴里哀嚎:“主公!”
江御冷冷地转头,打算把产生噪音的祸害都抽一遍。
正抬手,刚才被痛抽的人立马道:“巫毒从不谈解药,你把我们抽死,也没有人能制出解药来。”
江御眉间阴沉,复走回那人面前,“天狼部遗弃的回泽族落?”
他们可还没有自报家门,竟然如此轻松地被人识出,忽尔铎也认得这个人,叱咤草原的杀神,轻骑的建立者,灭掉图葛尔的男人。
边沙的部落大大小小,你要是往细了说,成千上百不足为奇,谁都可以各持一派,但凡几百年前能达成统一,也不至于沦落到吃安国供应。
江御略有耳闻回泽部,纯属于“老子打不起,老子玩阴招”,这种在边境都上不了台面的手段,那不能叫部族了。
被天狼部摒弃之后,各自从事药业的族人各奔东西谋口饭吃,也导致各种名家毒法层出不穷,直闹内患,最后列为禁术。
唯一能让自己的部落有一席之地的东西不能用了,那活得不像只丧家犬吗?
江御没听见他的否定,冷冷一笑。
哪儿来的狗也轮得到在他面前撒泼。
紧接着又是一声令人深恶痛绝的鞭挞,一次比一次狠毒。
旁边的人又嚎:“并不是所有的都不配解药!”
江御把皮鞭甩地上,带血的尖梢刚好落在看守的人脚边,那粗劣的鞭子甚至因为猛烈的痛斥破了皮,快给两下抽断了。
江御命人给那人松绑,给了原毒让他去认,磨磨蹭蹭半会儿这人嘴里蹦出一个植物学名,毒株是从那种植物里面提取出的。
梁永琮听着耳熟,又询问了一遍花名。
“陛下,这种毒的确与总指挥身上的很像,但略有出入。此毒沾上一点儿瞬间毙命,仅仅一小滴,就能药死百头牛羊,何况一个成人,不属于慢性毒药,太阴了。”梁永琮直摇头。
江御闻言回头扫了一眼蹲在地上的蛮人,叫他冷汗涔然,以头抢地:“我们说我们的毒不配解药,倒不是因为没有这个兴趣配,而是大多数都皆是见血封喉的狠毒,很少有人调试稀释药种,自然给不出解释。”
“问你如何解,谁叫你寻本溯源!净说些废话!”
“解……”蛮人头低垂而下,揪住草针,慢慢回想古籍里记述的文献,“万藤剜心,噩梦缠身,走火入魔,并发而亡!”
江御哽着几个字如坠冰窖,在场的只有梁永琮脑子清醒,立马打话道:“此毒非彼毒,别张冠李戴瞎担心……”
话还没说完,就被那蛮人打断,这人对自己的鉴别不容置疑:“不可能!倘使不谈暴毙,最多减弱毒效根植人体,最后仍是一样的死法!”
梁永琮很是悲怆,恨不得捡起皮鞭去给那屁话多的狗碎一鞭子。
江御脸黑得跟团墨一样,那蛮人以为是不信服,慌乱补充道:“各大名家用的巫药算不得多,植进人体的毒株就一种,下得轻些,顶多三五年份,不治而亡,治了也无济于事。至于扼制的法子……药庄!药庄肯定有!”
江御听见后面的话,怔怔失神的眼神倏地紧锁住那蛮人。
药庄,收纳灵丹妙药的地方,可早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了。
“财不可外露,有心找不愁没有法子。”蛮人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提心吊胆。
江御一言不发地走出地牢,梁永琮也屁颠屁颠跑出这阴暗的地方,看守人落了锁,一切归匿平静。
江御回来时,林析沉给他留了灯。
一碗汤药下肚人很倦,睡得早,原本四肢张开瘫在床上,见他拎着烛台近走,眼角扬了些水汽,见着人来,往床的另一边缩了缩,给他腾位置。
江御的身上留有浸沐后淡淡的皂角味,仿佛是为了不让他猜出自己的出行特意为之。
“去哪儿了?”
江御没有说话,他的呼吸声放得很轻,小心翼翼靠近他,把手探进褥子,触在他的后腰,把林析沉碰了个激灵,直往内缩,不让他摸。
江御在他伤病的时候为了控制住自己一般不会主动去碰他,为了压制住内心那点点情欲,最破例不过守在床头入睡。
“不掐,摸一摸好不好?”
林析沉皱了皱眉,舔了舔干涸的唇,紧紧闭眼:“不给揉。”
“时远……”
江御放软了调子,叫得林析沉耳根发烫,后腰也跟着软了下去。
江御谨小慎微地触碰上去,攀附到他的肩膀,爪子极不安分乱摸一通。
林析沉对腰腹太敏感了,年幼练习步法都护着这里跑,交战也以此为底线,几乎养成了碰着挨着什么东西就会浑身不舒服的娇气毛病。
不知是不是有意,江御很喜欢揉搓这里,一片他以前不敢奢望的地带。或许是因为那里很软,又或许是因为喜欢看他局促地躲闪而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最初的时候不容外物触碰,哪怕是垫着些不平的锦绸。不顺心的话搅得整宿整宿地难眠。
曾经江御不知道,很喜欢掐,惹得人生闷气,绕着他躲着他走。现下落了伤病,对睡眠环境的要求更为苛刻,眼见着江御两只手伸了上来,林析沉不辨喜怒地哼唧了几声。
“药会难受吗?”
江御低声问。
林析沉耳朵微鸣,摇了摇头,以为是“不疼”的意思,却见他慢慢道:“习惯了。”
汤药是噎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的,必须空腹吃,否则大碗苦药胃里根本不适应,引得恶心难受,只有悉数吐出。
那毒喜阴,药前不能喝凉水,药用不能受冷,否则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反酸水。
“毒性上来疼不疼?”
林析沉倒在软枕上,觉得他今晚很奇怪,以往江御奔波到深夜,比他还贪睡的,哪儿来的精力纠缠自己,敷衍答道:“毒株绞心肺的时候难受些,其他还好。”
“会做噩梦吗?”
林析沉意志消沉,听不清了他的话,侧身睡着了,江御却颇为执拗,不肯依,揉了揉他的小腰,死睡的人忽然惊地浑身发毛。
“我说,不给揉!”
林析沉要把被江御掀开的里衣往下拉,不再让他揉,江御却把他的手扣在一旁,不依不挠含着他的耳垂发起欲来。
林析沉真有些怕了他的,往日不给抱,这疯狗就咬人,咬他耳朵啃他后颈,就算你妥协了,还会恶狠狠地掐你腰以做报复,任怎么叫都不管用。
汤药太褪力气了,连个挣扎劲儿都没了,反而显得异常乖顺,轻轻松松被江御一只手死死摁住,腾出了爪子抚在他绵软的腰腹。
林析沉被未知的指搞得提心吊胆,特别是带着那种不甚在意的情趣轻轻拂过那处很敏感的软肉。他怕江御掐,浑身发抖。
江御能清晰地感触到他的害怕,恐惧,这样的抵触让他心中生出了些不满。
林析沉很难把他同白日里风度翩翩的正人君子做联想,瞥了一眼那人色令智昏的样子,顿时悲怆地把眼睛闭上,声音闷在枕头里,低声唤他的表字,像是在求饶一样卑微。
江御缓缓带过他的下颌线往上抬了抬,噤他的声。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放番外,友友们注意慎重购买,写的是宫变前两人的小故事!
第94章 埋葬在京城的往事
当年林析沉年纪轻轻就任暗卫总指挥一职,那时可是他的时代,称一句翻云覆雨都不为过。
谁人都被这位还未及冠的总指挥深深折服,为人正直,做事毫不拖泥带水,他真的让人挑不出一根刺。
尽心尽力的辅佐,亲力亲为的案子,万无一失的剑法。
传唱千古也不为过。二专团尼玛撕了
直到一位将军的归来凯旋,打破了宁静。
那时候,大家都知道,这位江将军跟这位林总指挥莫名其妙地对立,谁都看对方不顺眼,把对方往死里整的那种。
这么一斗就斗了好一阵子。
江御曾经是想请林析沉帮忙查案。第一次林析沉许是找的代笔,洋洋洒洒一大篇写下来婉拒了他。江御死心不改,第二次请求时看得他眼皮子跳了跳——俩龙飞凤舞的“没空”。江御越挫越勇,最后一次言辞诚恳,一手正楷行书彬彬有礼,虽然不知道某人究竟读没有。换来一句异常潦草的“刑部是死绝了吗?”
真是热脸贴冷屁股,一次性吃三次闭门羹。
于是第一次交涉不了了之。
之后有一次是深秋狩猎,宫里为了这件事情忙忙后后准备了几个月。
那天的风吹得很凉,贯穿骨骼,一刀一刀剜人心悉。
林析沉抽出匕首,丛林间寂静得只听得见刀刃出鞘的声音,彼时江御转动着手中的长剑,银色的刀剑游刃有余地在空中划过,二人相视一笑。
谁也不知道在这狩猎场深处,有两个二货在这里切磋武艺。
是人都知道肯定是有心人故意安排这两个人起冲突然后来一场互殴,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可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两位也想借这个机会打一架。
“林某在此领略将军高招。”林析沉彬彬有礼地做了一个抱拳的姿势,还微微欠身。
“总指挥谦虚了。”江御挑了挑眉,下一刻两个人乘风而奔,刀剑交错,发出刺耳的声音,周围的树,泥土,石头上都有刀锋的痕迹。最后兵器都打折了,两个人还不肯罢休,用拳头接着打。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拳,你砍我一刀,我还你一刀。
不知道过了多久,日头都快沉下去了,两个人安安静静躺在草地,歇了一炷香。
还是林析沉慢慢爬起来,瞅了他一眼,内心暗暗翻了一个白眼,江御以为他还想再接着打,林析沉忙堵住他的嘴,“别别别打了,我平生第一次这么狼狈,我就想知道,你他妈为什么总跟我过不去!”
江御想了一下,思考了很久。
权利?利益?地位?
好像都不至于。
江御沉默了很久,挂着一张严肃的脸用严肃的语气说,“或许我们之间只能活一个,我只是希望活的人是自己而已,应该也挺正常吧。”
“……”
林析沉撑着湿润的泥土扶着树,一步一步爬起来,“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敞开心胸畅聊理想的时机,你再不起来,咱们没走出来狩猎场怕就得死了。”
“不拉我一把吗?”江御周围没有树,他挥了挥倔强的小手,“喂,我们好歹有过过命之交。”
那天,狩猎场外的群臣众将急的团团转,这时候就只有林总指挥跟定北侯还没有出来,派去寻人的士兵一个接一个,杳无音讯。
最后,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勾肩搭背互相聊着天,笑着走了出来。
他们身上沾满了血,从鬓角以下,都分不清是谁的血。
总而言之很吓人,场上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林析沉胡扯什么遇见了老虎,尔后与将军一同降虎,还吹了江御一通彩虹屁。
狩猎场管事的就比较倒霉了,因为出现“有老虎”这么大的事情,估计得掉一层皮。
江御狠狠勾了勾林析沉的肩,扯着沙哑的嗓子轻幽幽地说,“我怎么不知道我倾尽全力地跟你一起打虎。”
“我比虎好打吗?”
他们再也没有打过架了,跟对方打架直接是玩命,反正林析沉自己在床上嘟嘟囔囔躺了几天。
心里咬牙切齿,要不是为了点面子也不至于躺到下不了床!
不过唯一的好处是,可以少批点折子。
还能不用日上三竿上早朝。
刚刚康复几天,府上还收了几幅极端的画,武松打虎。
——定北侯亲笔题字。
林析沉当时被滑稽的画风弄笑了,笑得全身伤口裂开,又一怒之下让人给烧了。
毕竟暗卫是御前侍奉,修养了一段时间,林析沉只好强忍着伤,连滚带爬地回去上早朝。
刚刚听完一顿唠叨,虽然他平时对于这种事情已经产生了抗体,但是多多少少有点困倦,早出晚归使人憔悴,头发更是像蒲公英一样。
还未迈出宫门,就不想迈出了。
因为城墙上的江御带着刀朝他微笑……
林析沉突然恶心反胃,捂住嘴干呕了几下。
都差不多的伤,凭什么他跟没事人一样?
林析沉默默把他划为死不要脸皮装逼行列。
“总指挥今日勤快了?”
江御倚在城墙上,目不斜视地打量着他。
“那也不及将军万分之一不是吗?”林析沉仰头望向江御,这里背着光,看得倒也清楚。江御一身玄灰色银甲,眉间器宇轩昂,朗朗英气。相对于林析沉,虽然他也是以保护皇帝安危而设立的暗卫,但更偏向于文官。
对,就是那种深夜遨游书海的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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