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辛久一直在住的地方吗?姜何觉得自己喉咙发干,有点说不出话来。
辛久在姜何肩膀上出声:“老板你把我拿下来吧,我变成人形去收拾衣服。”
还处在惊愕中的姜何确实脑袋还转不动,只好先依言伸手把辛久抓下来,放在自己身前这张一米二的床上。
一眨眼的功夫,床上出现了一片白花花的少年裸背。
辛久朝床的角落欠身,背对着姜何,拿起一件宽松的浅灰色T恤套在身上,随后又穿上一条蓝色的棉质短裤。
系好腰间的裤带,辛久才半跪着回身,朝还愣着的姜何很轻地笑了一下:
“坐吧。我的床随便坐。”
辛久在床边找到了自己的拖鞋,走到布艺衣柜跟前,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拽出一个行李箱,开始拾掇衣服。
房间里太安静了,布艺衣柜的拉链声都显得有些刺耳。
“怎么了?”辛久一边从衣架上取衣服,一边回头看仍旧站在原地的姜何,语气里满是轻松的笑意:“没想到这里也能住人吗?”
姜何就这样看着辛久,也没说话。
辛久不觉得尴尬的,他似乎只是想把这个过分空的气氛填满,仍旧用原先的语气,讲得很随便很轻松:
“这房子挺不错的啊,租金月结,水电免费,押金只交500,你想找这样的房子也不容易呢。而且这周围什么都有,商店饭店,有时候很晚回来他们也亮着灯。也就是最后这段巷子里的路有点暗,偶尔会走岔,但也就是偶尔啦……整体我还是挺满意的,毕竟我只是禾鼠嘛,对禾鼠来说这简直是豪宅了!对吧?”辛久笑着转头去看姜何。
即便辛久就在窗边,这个笑容也没能得到阳光的青睐。但辛久仍旧笑得很自然,很由衷,很灿烂;像郁金香明黄色的花瓣。
姜何的心有点隐隐的抽痛,仿佛那花瓣变成了一片片薄且锋利的刀刃,飞到他心口,划出了好几道浅浅的渗血的伤痕。
姜何知道辛久在撒谎,他没戳穿罢了。
床上的被子和枕头明明还有用过的褶皱,床角枕边的位置放着皱巴巴的睡衣,还有开着盖子的洗衣机……在这个不足20平米的空间里,辛久明明是以人的形态在生活。
辛久在花店兼职,在城市的各个地方穿梭,见识过各种灯红酒绿、繁华惬意的场面;再面对这间什么也不是的单间的时候,居然还可以笑着说他很满意了。
“我收拾好了!”辛久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把箱子推到姜何面前,很有仪式感地把拉杆递到姜何手里。
辛久稍稍弯起眼睛:“家具都是房东的,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交给你了!”
姜何用一只手试着提了一下,这箱子可能还不到30斤;提起来的时候姜何差点没站稳。
这个重量,就是孑然一身的辛久、身负秘密的辛久、不能轻易信任别人的辛久,二十余年人生的重量了吗?
姜何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手里的行李箱拉杆。
回去的路上,姜何和辛久都很安静,一言不发。辛久不再像来时那样,兴致勃勃地在姜何耳边说话,他似乎是心情不太好。
姜何知道原因。他拎着箱子下来的时候被房东叫住了,房东得知姜何是202住户的朋友,就问了一句他下个月还住不住。
辛久在姜何耳边说“住住住”,姜何却没听,把钥匙还回去,跟房东说不住了。房东倒没为难姜何,只说临时退租的话押金是不退的。姜何说不退就不退。
辛久在姜何退房之后就没说话了。没有抱怨也没有质问,像是在等姜何自己解释。
姜何理智上觉得自己其实应该庆幸。辛久的这种居住环境,让他很容易可以以“担心”为由退掉房子,顺理成章地控制辛久的生活范围。这样一来,姜何最初的目的就达到了一大半。
可是姜何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想起辛久房间的样子,他心里难受得要命。
也许是心里装了事儿,回来的路程对姜何来说好像短了很多。
正午时刻的阳光很烈,姜何没带伞,在小区的树荫下低着头走着。
鸟雀的叫声和蝉鸣声混在一起,继续不加节制地,搅动着姜何已经乱成一团的思绪。
姜何心中越来越沉,越来越堵,隐隐地发疼。
他忍不住了,甚至等不及走到自己家里,直接在一个没人的转角,靠着墙根,把辛久从肩膀上取下来,捧到自己忧心忡忡的面前:
“辛久,之后,包括虚弱期结束之后,你就先住在我家吧,我家小卧室也有张床。直到你找到能住的地方再说……我的意思是,真正能住人的地方。就这样说定了,行吗?”
姜何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荒谬了,都知道这么多、走到这一步了,居然还担心辛久会不会拒绝他的提议。
唉……有些事情就是不能讲逻辑,没得讲道理。
辛久骗了人是真的;表里不一是真的;爱耍花招是真的;不值得信赖是真的……
可是,他那么可怜、那么让人心疼,却也是真的……
第9章 9.《小型宠饲养体验》
感到荒谬的人不止姜何,辛久更是。小禾鼠蹲在豪华别墅仓鼠笼子里,一动不动地思考发呆。
从昨天晚上起辛久就觉得不对劲,一直到今天上午,怎么姜何的每一步操作都超出了辛久对他的预判呢?
其实姜何去花店里找辛久的背包那天,辛久也非常默契地,化成人形探索了姜何的卧室。
姜何的卧室很有意思。有床,有书架,有桌子,还有收起来的投影幕布;几乎拥有起居空间的所有功能。如果他愿意,他完全可以在这里穴居一辈子,也不会无聊。
姜何的电脑设了密码,辛久就只能着重研究姜何的书架。姜何应该头脑很聪明,思想很丰富,但也会有点迂腐。《直观拓扑》、《圆圈正义》、《民主的细节》、《西方哲学十五讲》、《超弦理论》……
姜何的书架上只有这种晦涩又沉闷的书,并且还都做过一些勾画和批注,辛久猜测,姜何的电脑里大概还会有一个文件夹专门放他的读书笔记吧。
凭借这些观察,辛久认为,姜何应该是个很需要个人空间的,偏内向的,比起热闹更喜欢安静的人。
除去这些让辛久读着书名都犯困的书,姜何的书架最顶层,还有一个异常显眼的蓝色文件盒。
辛久踩着姜何的椅子,小心翼翼地把这个已经落了点儿灰的盒子拿下来,打开了。
里面是姜何的各种证书。
H大的化学生物学专业毕业证书,理学学士的学位证书;美国M大的硕士证书,具体什么专业辛久不认识;还有一些刊物的用稿证明,几张有封套的奖状。
难怪会有人找姜何做项目啊!辛久回想起那晚上姜何家里来的“客人”,还有自己被迫表演“恭喜”动作的事……
明明是做科研的人才,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就“退休”开花店。辛久一方面很羡慕这种自由清闲的生活,一方面又很钦佩姜何的决断力。
虽然人人都说自己想天天“躺平”,想立刻退休,但并不是人人都做得到。除了经济上的现实以外,还是因为放不下。
说起来简单,但一个人要完全地抛掉自己的毕生所学,走出自己的专业领域;其实是一件很容易让人丧失安全感的事。无异于剪掉留了多年的长发,扔掉收集了一辈子的集邮册,并且永远地向它们说再见。
啊不过……化学生物学和开花店之间应该没什么联系吧?辛久思索。应该没有吧,有的话就收回上述的钦佩。
综上所述,姜何按理来说,应该是一个目标非常明确,对自己非常狠,非常自律,并且习惯了一个人“曲高和寡”地生活的人。
这种人,应该不屑于跟身边的“低等生物”有瓜葛吧?应该不喜欢别人打扰他的个人生活吧?也不会愿意让尚不熟悉的人侵占他的私人空间吧?
今天早上退租的事情辛久是真的没想到。他能看出来姜何对自己生活环境的震惊,能看出来他和这里的格格不入,也感受到了姜何的不自在。
既然这样,姜何应该意识到他俩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吧?应该知道这种交往没有任何意义,知道自己要“敬而远之”了吧?可姜何却直接把房子退了,还那么恳切地邀请辛久跟他一起住……
姜何完全没必要干这些给自己找麻烦的事啊。
原本辛久打算虚弱期结束就溜之大吉了,结果姜何也不知道哪根筋儿抽了,把他大本营都给端了,这下就算想跑也没地方去了。
辛久头一次觉得这么混乱这么茫然,好像眼前起了浓雾,辨不清楚该向哪个方向前进,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停下。
中午回到家之后,姜何简单吃了点东西,进卧室里躺了一会儿,就去店里了。
辛久不知道姜何什么时候走的。以禾鼠本体生活的时候,受生物钟影响,辛久很容易在白天犯困。
辛久在自己舒适的笼子里睡着了,姜何走的时候也没叫醒他。
晚上姜何回家之后,从小卧室里拎出来一个超大号塑料袋。
辛久认识这个袋子,那天姜何给他换笼子添鼠粮的时候,提着的就是这个塑料袋。大概是某家宠物用品店的袋子。
辛久看姜何从袋子里如数家珍般拿出东西,摆在茶几上,一样一样扫视过去,像是在核对什么。
核对了一会儿,姜何走到辛久的笼子旁边,伸手轻轻把小禾鼠捏起来放在手心里,托着在茶几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了。
“宠物店的人说,养仓鼠要定期给它们梳毛。”姜何拿起茶几上一个非常迷你的小梳子,轻轻在小禾鼠的脑门上碰了一下:“你说你自己没有舔毛的习惯,应该更需要梳一下吧?”
辛久有点紧张,金属梳齿的冰凉触感落在皮肤上,配上姜何忽然异常关心的态度,实在是种让人胆寒的场面:
“怎……怎么忽然……不用梳了,我之前虚弱期也没搞过这些。”辛久把自己往旁边移了一点,企图躲过这把梳子的“进攻”。
“没关系的。”姜何稍稍紧了紧自己的手:“你不是说虚弱期是禾鼠换毛期吗?那确实有必要把浮毛梳掉。没事儿的,不会疼。”
辛久被姜何温柔地固定住了。姜何其实没使多大力气,也没捏得多紧,但这个姿势对辛久来说却好像颇有震慑性,让他没敢再乱动。
金属梳齿与禾鼠背上的毛摩擦,温度渐渐暖了一些。姜何手上的力度掌握得刚刚好,速度也是,不快不慢。有些钝的梳齿带着不轻不重的力度,划过背上辛久自己碰不到的地方,感觉有点像按摩,莫名很舒服很解乏。
辛久仗着自己趴在姜何手心,没正面对着姜何的脸,有几次舒服得悄悄闭上了眼睛,还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几声类似呼噜声的浅浅的喉音。
姜何以为小禾鼠睡着了,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辛久却以为是姜何梳完了,很自觉地在姜何的手心调转方向,四肢摊开换了一面给姜何,示意他继续。
姜何一时愣怔,辛久稍稍偏头,眨了眨眼睛。
继续呀!
由于小禾鼠翻了面,现在辛久和姜何就是面对面的姿势。姜何安静地半垂下眼帘,继续梳毛的动作。辛久的目光时不时地跟姜何撞上。
好像还是第一次被当成宠物照顾,有点紧张。
“那个……老板,今天下午店里客人多吗?忙吗?”辛久为了排解沉默中的尴尬,略显尴尬地说。
“工作日,人不多,还好。”姜何正在小心地梳理小禾鼠下巴上的毛发,这里进食喝水的时候很容易蹭到,有不少地方打了结。
“那我今天……是旷工了吗?”辛久太紧张,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作为雇员,这种话万万不能问老板的啊!
“没有。”姜何的语气很平和,“算我放你半天假。之后如果你累的话就跟我说,在家休息就行,也不用每天都跟我一起去店里。”
辛久眨巴眨巴眼睛,有点没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合格的老板,应该对还欠他钱的员工说的话吗?
“现在吃的这种鼠粮怎么样?还合胃口吗?”姜何接着问。
辛久更搞不清状况,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水呢?够喝吗?要不要每天帮你换一次?水里会落灰吗?
“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你直接告诉我就好,这几天我会照顾好你的。”
姜何仍旧轻轻梳着小禾鼠下巴的毛。时间持续得有点久,但姜何一直在继续。
辛久觉得现在的气氛似乎不太对,他敞着肚皮躺在姜何的掌心,姜何一脸“深情”地拿着迷你梳子帮他梳毛,还问这些辛久自己都没注意过的问题。
这是真的把他当宠物在照顾了吗?这种程度,说是照顾自己的孩子都不过分吧?
辛久明明感觉到自己下巴的毛已经被梳得很顺了,就算每根毛都打结也该梳开了;但姜何好像仍旧在机械化地重复同一个动作,完全没有要停或换一片区域的意思。
姜何家的客厅装的是线性灯,辛久仰面躺着也不会被灯光晃到眼睛。小禾鼠琥珀色的瞳孔晶晶亮亮的,把姜何微微颤抖的眼睫看得清清楚楚。
姜何半垂着眼帘,似乎在看梳子附近的毛发,也似乎是在躲避辛久的眼神。
蓦然,姜何忽然毫无铺垫地开口:
“辛久,对不起……
“今天罔顾你的意思把那间房退了,也没跟你解释原因,挺没礼貌的。再怎样也是你的房子,应该是你做决定才对。我是觉得那里的房子太挤了,有消防隐患,还是不太适合继续住下去……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怎么选择还是看你。很抱歉。”
辛久不动了,在姜何的手心里心跳得飞快。
姜何说完这番话的时候也没敢直视辛久一眼,直到话说完了,才带着点复杂的颤抖,对上了辛久的眼神。
已经说到这个程度,辛久也没什么必要隐藏自己的疑问了:
“你说我找房子的时候可以住这里,是真的吗?为什么帮我?你明明不用管的。不管不是更省事儿,更方便吗?”
“因为你需要帮助啊。”姜何回答得毫不迟疑,眼神也逐渐沉静下来:“作为需要严格保密身份的禾鼠精,我不帮你的话,好像没有人可以帮你了吧。”
辛久张口结舌。
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现在的心情。仿佛千百年来形成的对人类世界原则的认知,对自己的约束,都在这一刻被撼动了。
辛久习惯了用最低的期望揣测他人的行为,这样就能尽量避免危险和失望。然而作为禾鼠精的辛久,尤其是在退化为本体的虚弱期,辛久总会担心自己脑中的“最低”是不是还不够低,因为大多数人的举动和他的预期相差无几。
但姜何的行为太多地超出了辛久的预判。
姜何他不是那种从小被养在温室里,没经历过社会风雨的富家少爷。他是亲手,一砖一瓦地构建起自己的人生的。
这种人不会相信世界是童话中写得那样;也不会觉得同情的代价很小,就和随手捡起垃圾桶边的纸团一样简单。
他们勇敢、果断、目标明确。他们清楚幸福的来之不易,清楚从弱小成长为强大的过程有多困难,清楚什么是他们要努力守护的,什么是无关紧要的、可以舍弃的。
在他们看来,世界是有丛林法则的。弱小且无关紧要的事物理应是会被丢弃的、被牺牲的、被忽视的。
辛久很理解。
辛久太多次按字面意思体会过什么叫“抱头鼠窜”。
他知道自己这幅样子应该是被讨厌的,他也接受了。他知道自己应该逃跑,应该消失,应该不影响他人观感地活着。
辛久也没有那么多期待,真的。
他只想成为一个普通且善良的人,过一段简单又充实的,会消亡的人生。他想用一米以上的视角,以两足行走的姿态,看看这是一个怎样精彩且美丽的世界,去经历快乐和悲伤,去编织属于自己的人生故事。
辛久觉得他只要不被讨厌,不被唾弃,就已经足够幸运了。他做好了背负自己的身世秘密,只身一人前行的准备;也根本没有奢望过自己会被陪伴,会被照顾,会被保护。
但这些辛久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事物,姜何全都给他了。
啊,原来,在姜何的生存法则里,弱小的事物不是该被舍弃的,而是需要保护的吗?
辛久的心情有点奇怪,软软的,有些发酸。
躺在姜何掌心里的小禾鼠不动了,有点无措地眨眼睛,思索自己该怎样回应眼前这张脸的主人。辛久很惊讶,很喜出望外,很不敢相信,同时也很惶恐。他沉默着。这次任由气氛再怎么尴尬下去,辛久也不敢轻易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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