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斯哲已经基本确定了,桌上的咖啡他也不敢轻易喝了,只好认命般拿出手机扫桌角的二维码,低着头自己点单:
“你先说说看吧。我现在区区一个疗养院医生,跟三甲医院搭不上任何关系。你知道的哈!有些事儿我也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太谦虚了吧?”姜何不轻不重地打断,端起许斯哲推回来的咖啡,喝下去一小口:“我们许医生哪儿会心有余而力不足?上次那学生怎么找到我家门口的?我难道不知道吗?我是不想跟你计较好吧……”
许斯哲滑动手机屏幕的动作停了,缓缓抬头,略显尴尬地顶着张笑脸:
“嘿嘿姜老板,你还喝点儿什么吗?我请,我请……”
姜何摇摇头,朝许斯哲抬了下下巴,示意他继续,自己则一口一口,有些心不在焉地喝手里的咖啡。
姜何其实还暂时不知道该怎么跟许斯哲说他最近遇到的事,也不知道他该不该说。这种事儿稍有不慎,要么把自己送进精神病院,要么把辛久送进实验室,两种状况都不是姜何想要的。
“许斯哲,”姜何决定先试探一下许斯哲的态度:“你相信动物成精吗?就是动物变成人形,跟人一样生活,扮演某种社会角色。”
“我相信守恒定律。”许斯哲头也没抬一下,接着说:“世界上应该没有一个生命体,能聚集足够的能量,完成从动物到人的转变。”
是啊……这事儿要是说出来,这个世界运行的法则都会被推翻的吧。
姜何决定还是不说了,沉吟一阵,换了种问法:
“那……如果现在有一份血液样本,或者毛发样本,你们疗养院有没有设备可以帮忙做个分析什么的?”
许斯哲把手机装回去,抬起头一脸疑惑:“你要做什么分析?血常规?DNA?什么样本啊?谁的样本?不能直接去附近哪个医院做吗?”
“嗯……”姜何垂着眼睛不敢看许斯哲:“我想你帮我看看这是个什么物种……呢?”
许斯哲有足足五秒钟没动也没出声。
五秒之后,许斯哲压着嗓子,向姜何的方向俯身,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问:
“你疯了吧?”
“先生您的馥芮白,小心烫。”
来上咖啡的服务生打断了这个紧张且诡异的氛围,姜何也在此千钧一发的时刻想到了新的说辞:
“没有,就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写商战小说的作家,她新写了一个关于狐狸精的故事。里面的狐狸精自己研究解剖学,所以她每次变成人的时候血管骨骼的位置都是准确的。我就是好奇,如果她身边有人起了疑心,拿了她的血液或毛发样本去化验,会不会发现什么疑点。”
许斯哲看着自己面前还在冒热气的咖啡,沉吟思索了一阵,才很谨慎地说:
“这……很难讲。因为你也不能用正常的逻辑去想这个事儿,更多还是看作者怎么设定吧……一定要这么考据吗?”
“我看她的书一直很考据的。”姜何把手里的咖啡放下,坐直了身子:“她的商战小说甚至从零教会了我怎么做账。我就是想问,比如一个情节吧:主角A怀疑他身边的主角B不是正常人,通过取样化验的这个手段,他有可能查出问题吗?”
许斯哲看姜何一脸的一本正经,也没再怠慢,仔细想了一会儿,问:
“主角B年纪多大?是个小朋友吗?”
姜何摇头:“应该有二十几了。”
“那就不可能。”许斯哲答得斩钉截铁。
许斯哲解释:“人一生中会做很多次体检的。比如学校里,尤其义务教育阶段,每年都会给学生强制体检。出社会之后也有入职体检,就算是去打零工,需求最旺盛的餐饮服务行业需要健康证,还是得体检。很难避开的!如果这么多次都没被发现的话,就说明查不出什么问题吧?”
姜何低头蹙了蹙眉,看上去更加忧心忡忡:
“那……这样的话他岂不是无人能敌了?一丝马脚也不露,后面我可……故事可怎么发展啊?”
许斯哲不太懂姜何为什么要对一部不切实际的小说这么上心,为什么非要在一个没有逻辑的世界观里扯逻辑。但看姜何似乎真的很苦恼,许斯哲倒是有另一个想法:
“如果这个主角B也有社会角色的话,主角A其实可以从他的社会关系入手?出生证明,档案,学籍信息,家庭关系之类的……”
姜何轻轻“嘶”了一声,眼神瞬间清亮地转向许斯哲:
“这能查得到?”
“可能涉及点法律灰色地带,但可以。”许斯哲连喝了两大口咖啡润嗓子:“我有听一个病人聊过,她第二次结婚前找私家侦探查过她未婚夫,结果查出来那人一堆前科。我第一次听这事儿真的挺惊讶的,她给私家侦探提供的资料,就只有她未婚夫一张身份证图片而已。”
“身份证?”姜何重复。
“对啊。”许斯哲点头:“如果主角A能拿到……”
“哥,我忽然想起来我店里还有点事儿,我们下周再聚哈!”姜何飞快地从椅子上起来,拎起包就往外走。迈出几步后又退回来,把桌上还剩个底的咖啡喝掉了,鼓着腮帮子胡乱朝许斯哲挥了挥手,就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姜何没回家,他直接去了店里。
之前来店里的时候碍于辛久在场,姜何没好意思去储物间核查辛久的包;今天辛久没在,姜何才得以没什么顾忌地进去。
周日店里不算清闲,赵以温一边忙着包定制花束,一边还要及时去外间招呼顾客,忙得乌七八糟。姜何找借口说他去储物间盘点,赵以温也没空怀疑。
辛久是真的很会找地方,把他的包放在架子最底下最靠里的位置;储物间里这么多杂物,要不是姜何对他的背包还算有点儿印象,肯定是找不到的。
姜何把包上沾的灰尘拍了拍,然后很郑重地,一层一层拉开了拉链。
起码辛久没在这件事上骗人,除了他换下来的衣服以外,姜何还从包里翻出来了辛久的手机、身份证,和一串拴着仓鼠头挂件的钥匙。
看着这三样东西,姜何迫使自己平静下来,开始理智地思考要怎样先不借助外力,获取到辛久的社会信息。
手机肯定是重要的信息来源,但辛久的手机开机后要输密码。姜何对照着辛久的身份证,用他的生日试了几个版本,最终密码以“823823”告破。
姜何的手心已经有点出汗了。
他知道这样做不对不好,但好奇心和想要再次占据优势的欲望实在太强烈,姜何还是颤抖着点开了手机里的微信软件。
有应用锁,这次是手势密码。
不过姜何犹豫了一下,没去试,退出来了。
姜何蹲在地上,看着这三样东西,思绪混乱。
身份证、手机、钥匙。确实,在现代社会,透过这三件东西,就可以窥探到绝大多数人的生活了。
此时此刻,姜何觉得自己面前放着一个潘多拉的盒子,他将要用自己的方式试着打开它。
无论结果是什么,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姜何知道自己不会有退路了。
他有预感,自己日后的生活将与今天的发现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且大概率是无法消除的联系。
从见到那只禾鼠,到知道辛久是禾鼠精,再到留辛久在家里过虚弱期,接受辛久在店里打工……这一切都是姜何自己的选择。
姜何心里一直很清楚。
不止做选择的时候,推理的时候也是。
首先,姜何认为,作为一个自然人,纳税额最能直观展露个人财务状况。
辛久的手机上没有个人所得税APP,但辛久的手机是可以接收验证码的。
姜何用自己的手机打开软件,退出自己的账号,对照着辛久的身份证,输入了新的姓名和身份证号。
姜何特意检查了一次,确认无误后才点了“提交”。
弹窗:身份证号错误。
怎么会错误?
姜何不明所以地又点了一遍。还是错误。
好像明白过来了……姜何紧张地吞了口唾沫,颤抖着手指用手机搜索“身份证号码校验位计算”;可算了一遍后姜何才发现,按照计算规则,辛久的身份证号最后一位应该是8,而不是这张身份证显示的2。
姜何感觉到自己的后颈渗出了冷汗。同时,心脏的颤抖也转移到了手指上。
姜何难以自控地,似是自嘲般干笑了一声。
拿这个当抵押?干到他觉得够为止?辛久,有点儿意思啊,藏得够深啊,“大智若愚”啊!
这么喜欢“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玩法的话……
姜何想,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奉陪呢?
可不是嘛!姜何有些懊恼,他觉得自己早该想到的。
连许斯哲都可以随口说出破局的办法,辛久没理由察觉不到这个漏洞。
如果禾鼠精每年都有虚弱期,那就每年都会有将近半个月人间蒸发的时间。这么长的空档,很难不让周围的人产生怀疑。
如果辛久不想自己的禾鼠精身份暴露,那么既然一张身份证照片在私家侦探那里那么有用,辛久就算有身份证,也不会一开始就拿出来用。
仗着兼职工资日结,不买社保也不签合同,这个所谓的证件根本没有实际用途,更不会被发现是无效的。
另外,由于这大概率不是辛久亲手做的,辛久也可能根本没有用过;所以无论是制造假证,还是使用假证,辛久都没有违法的行为事实。
姜何充分理解辛久这么做的理由。换做他自己应该也会这样。
隐藏效果最佳,法律风险最小。在身份暴露、事情脱离控制的时候就及时抽身;并且由于没留下有用的身份信息,就也不太可能被找到。
姜何要为辛久的聪明才智鼓掌,虽然辛久有可能连名字也是假的。
辛久是这个世界上如此出人意表的存在。或许,他本来就是个像风一样不留痕迹、永远抓不住的人。但即便如此,姜何也要像抓住风一样,抓住他。
倒不是因为姜何多喜欢多舍不得辛久,也不是因为辛久的销售能力有多不可替代(好吧其实有一点);是因为姜何不喜欢处在被动或劣势。
他可以接受辛久与他协商后选择离开,走得远或不远,去哪里都无所谓;但他不能接受辛久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一声不吭地离开,留下他一个人手忙脚乱得毫无准备。
姜何试过那种感觉。哪怕一开始不是多重要的人或事,可只要自己的意愿被忽视了,就会觉得自己像个被丢弃的,毫无价值的毛绒玩具,很无助。
并且从此之后,那个被“丢弃”的场景就会像梦魇一样缠上他;在之后的生活里,化成鞋底无法摆脱的污泥,成为他脚下每一步的阻碍和牵绊。
所以,他得在辛久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抓住能真正制约辛久的关键。
姜何的视线落在他手心,那串挂着仓鼠头钥匙扣的钥匙上。
也是时候去见识一下,辛久的家了。
毕竟周末,又恰逢一部爱情电影上映,姜何见赵以温确实一个人忙不过来,就留在店里帮忙了。
晚上回家的时候,姜何是直接拎着辛久的背包进门的。
辛久应该是已经洗完澡了,正穿着浴袍半靠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两段匀称白净的腿露在外面,十只裸露的脚趾也泛着浅浅的粉红。姜何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老板好~”辛久弯起眼睛笑着,冲姜何自然地挥手。
姜何也微笑着回应。
在玄关换了鞋,姜何朝辛久走过来,手里大喇喇地拿着辛久的背包。
“你找到了……”辛久看着背包眨眨眼睛,抬头看姜何。
“嗯,储藏室找到的。毕竟是你的‘卖身契’,我得收好。对吧?”姜何回辛久一个看上去温良无害的笑。
辛久没露出一点吃惊或为难的表情,很轻松地又笑回去:“当然。”
姜何抿了抿嘴唇,表情稍稍淡了一点,但也不算严肃:
“我翻了一下你的包,里面好像只有一套衣服。看样子你现在每天能变成人形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总穿着浴袍也不合适,要不我们明天去你住的地方拿点儿衣服过来?”
辛久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但也只有一瞬,便又缓和成了平时那种软到任人揉捏的样子:
“今天是因为放假,平时下班之后也没剩多少时间了,就也没那么需要衣服。我住的地方不近,现在我行动也不太方便,还得特意麻烦你一块儿跑一趟,有点儿不值得……”
“怎么会呢。”姜何不会再被辛久骗到了,嘴角带了点向上的弧度:“辛久先生愿意无薪在店里工作,我已经很感激了。去帮你拿几件衣服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该做的。”
辛久被姜何的反应搞得有些头皮发麻,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却又指不出是哪里不对劲,盯着姜何的眼睛有点犯怯。
“嗯?好吗?”姜何嘴角的笑意更甚。他的手已经准确地从背包的夹层里取出了那串钥匙,在空中晃了晃,钥匙和仓鼠头挂饰碰撞出一串熟悉的声响。
“啊……好吧。”辛久只好先答应下来。
姜何貌似是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拎着辛久的背包进了自己的卧室,并且把门关了。
辛久无意识地撇了撇嘴轻笑。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姜何,他藏这个没什么价值的包的时候,谨慎得像是在藏人人觊觎的宝贝一样。
真的很像一只傻乎乎的准备越冬的仓鼠。
第二天上午,避开早高峰,姜何照例把小禾鼠藏在自己衣领下面,出门打车去了辛久的住处。辛久一路上也没安静几分钟,给姜何讲了一路窗外的各种地标。
南州市是一座颇有历史的城市,新旧接替间,能看到很多时间走过的痕迹。可能某座购物大厦的背后,就藏着一片拥挤的旧楼;某座新落成的立交大桥旁边,还矗立着一间仍有香火的祠堂。
不过姜何家附近,这种情形就很少见了。姜何住的区域算是新区,开发时间不过二三十年,街道和建筑都颇有现代感,生活也很便捷。有几所大学的校区,也有不少的楼盘,还有各种配套的娱乐设施公共设施。
辛久的住处确实很远,出租车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姜何之前完全没有来过,甚至可能连路过都没有。
姜何其实很惊讶,他从前真的没有想到,南州市居然也会有这样的角落。
说是城中村可能都不恰当,这里连周围用以衬托的“城”都没有,完全只是一个被城市化漏掉了的江中小岛。
这里的马路很窄且不平整,路边也没有人行道;不知道这街道到底是给人走的还是给车走的。道路两侧有挂着鲜艳招牌的小商铺,每间店面门前都会突出来一块,或是冰柜或是空调的外机,排列得很不整齐,逼仄又混乱。
姜何走在其间,颇有种没处落脚的错觉,走得曲折且缓慢。
辛久倒没什么异常,在姜何肩膀上给他指路,指导姜何在本就混乱狭窄的巷子里越走越深。到终点的时候,巷子甚至缩到了只能勉强容两人并排通过的宽度。
“就是这儿,那个最短的钥匙是用来开这个门的。”辛久说。
姜何上下打量了一下这扇已有锈迹的绿色铁门,看上去实在很小,地上还有一片湿哒哒的水迹。
无奈巷子太窄,姜何站在门前开门时避无可避,楼上不知道哪一层的空调外机漏水了,冰凉地滴在姜何的头顶。
更让姜何想不到的是,这扇门进去之后,还有一串差不多逼仄的楼梯。
一楼住着的应该是房东,辛久的房间在二楼。姜何不安地扶着楼梯的扶手,踩着窄得难以落脚的台阶缓缓爬上二楼。才刚准备抱怨一句“这种楼怎么能过消防检查的”,姜何就又被眼前几乎紧挨着的四个门吓到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楼下同样的面积,只造了房东一间房。楼上是怎么能分得出四间的?
“202。”辛久在姜何耳边说:“我住202,钥匙朝右边拧。”
辛久的房间貌似并不欢迎姜何,姜何转动钥匙时找不准使劲儿的角度,在门前足足耗了有五分钟,才“嘎吱”一声把这扇门推开了。
眼前的这个单间或许还不到20平米吧,实际使用面积大概10平米出头。房间里就一张床,一张很小的写字台,一个布艺衣柜,和一台洗衣机;好在带了一个聊胜于无的超小号独立卫浴。
窗户倒是有,但碍于楼与楼之间距离太近,几乎没有阳光直射。虽然现在室外阳光普照,可房间里不开灯仍旧是昏暗的状态。
灯的开关在门后面。姜何回身关门的时候,膝盖就已经碰到辛久的床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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