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老板!”辛久笑成了一朵花,把举着的手心又往前凑了凑。
盛夏时期,热带城市晌午的阳光不容小觑。姜何即便是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也会被地面漫反射的阳光刺到眼睛,不适地蹙着眉。
不到10分钟的路程,姜何很快走到了Anyway花艺门口。
当时装修的时候,姜何特意设计了纯白色的门头,配上银色的店名,看上去简单、清爽、干净、直白;姜何很喜欢。但现在,姜何忽然发现,这满墙的白色在阳光下居然如此刺眼。
姜何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正确的决定。
不止花店的门头设计,还有回收叶子被啃烂的郁金香、饲养来路不明的小型鼠类、收留虚弱期的禾鼠精、让自己和辛久住在同一屋檐下……
姜何意识到自己的生活产生了很多变化。
除了具体的日常行为,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情感和思维、观察和思考的角度,统统和以前不一样了。
姜何暂时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是坏。是由于尚未适应所以显得生疏?还是由于完全不适配而错漏百出?
所以现在,是要停下来,回到最初循规蹈矩的日程?还是继续,期待一下这个从天而降的“意外”,能给自己循环往复的生活带来多少未知改变?
姜何纠结了半分钟,忽然发现自己没有纠结的必要。
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存在“回到最初”的选项的。能选择的只有自己接下来的态度和行为,要是不想让从天而降的“惊喜”变成“惊吓”,就要自己掌控“意外事件”发展的方向。
姜何重新迈开脚步,跨上店门口的台阶,“叮铃”一声,推开了门。
第14章 14.登堂入“室”
“看什么呢?也不嫌晒。”姜何一进门,赵以温就在门边等着了:“怎么站外面不进来,等我出去接你啊?”
姜何摇摇头,径直走到柜台旁边靠着,用手轻轻扯着领口散热:“许斯哲说要订花,老规矩,扫墓用的。都是男士,两束,周日下午他来取。”
赵以温不敢怠慢,赶忙走到里间的工作台前,在平板电脑的日历上创建新任务,小声感慨:
“许医生人真好啊,病人每年的忌日都记着,还去扫墓。再这样下去,我都想直接收他成本价了。”
“那倒也不至于。”姜何拉开柜台前的椅子,斜靠着面朝赵以温坐下:“钱都是他们疗养院出的,本质上还是商业行为。他们疗养院位置挺偏,离公墓不远,在疗养院里去世的人大多都葬在那里。去世五年内的病人都有忌日扫墓的待遇,家属们都很感动,所以之后也更愿意再送人进来。”
赵以温想了一下,语气有点固执地重申:“即便这样,连着五年,每年给去世的病人送花扫墓这个行为,也很不容易了。这个疗养院也很好,冲这点我就很愿意去。”
“冲扫墓这点?”姜何不解:“你都撒手人寰了,意识随着肉体一起消亡了;你的身后事严格来讲,跟你本人没有关系,也对你造不成任何影响啊。”
赵以温长呼一口气,放下手里的平板电脑,转头一脸无奈地看着姜何摇头:
“老板,你可能真的是浪漫绝缘体。”
“哦。”姜何并不否认,他也觉得自己不是个浪漫的人,所以毫无顾忌地终止了这个“浪漫”话题,转而很“世俗”地问:“你中午吃饭了吗?”
“我吃了。”赵以温放弃挣扎,在这类问题上,他早就不会再费力气尝试说服姜何了,“往店里点了外卖,因为不能有食物的味道所以只能吃沙拉。怎么了?晚上要请我吃一顿补偿一下吗?”
“我没问题啊。”姜何耸耸肩,舔了一下嘴唇:“不过……今晚你不约会去吗?”
赵以温一愣,赶忙偏过头去连连摆手,语气有些不稳地说:
“哎呀我们还没到那一步……”
“约会而已,都还没到?”姜何惊讶。
“哎呀,总之……”赵以温抿着嘴唇歪着头,沉吟一阵,字斟句酌地说:“还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就约到她的程度。”
“那你昨天去干嘛了?没约会吗?”姜何很好奇,自己胆战心惊地看一整天店换来的假期,赵以温到底用来干嘛了。
赵以温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
“你知道H大吧,H大前几年在咱们这个区建了新校区,今年好像有几个实验室还是研究中心也要组建了。她下个月开始要去那边工作,我俩昨天就一起去新校区听了一个讲座。那个讲座……”
“啊抱歉,”姜何抬手打断,两眼里满是震惊:“你俩,去听讲座?你跟你想要发展的对象,去H大新校区听讲座?”
姜何开始怀疑了,到底谁才是浪漫绝缘体?
“那能怎么办?人家已经提前有安排了,允许我跟她一起就够意思了吧?她要去听讲座,我还能说我不想去?”赵以温说着,解了领口一颗扣子。
姜何沉默着做了一个很长的深呼吸,思索一阵,别有深意地说:
“那……祝你好运吧。”
相对于在感情上的收获,赵以温在经营上的收获反而更多。
他去听的讲座出自H大经济与金融学院,演讲者是H大的客座教授。赵以温对他提到的“顾客停留时间”的视角很感兴趣,对目前花店的经营也有一点新想法。
赵以温觉得,里间他包花的工作台,完全可以拓展为一个小型花艺workshop,提供一些入门级的花艺体验课程。这种活动既能有效提高花店里客人停留的时间,也能在客人与花店之间缔造更深层的联系,制造私人化的体验感。
赵以温滔滔不绝地,分别从花店的硬件条件、目前花店顾客的消费者画像、这一新业务的优势、开设项目可能遇到的挑战等各种方面,向姜何阐述了他的想法。
两人边讨论边商量,时间飞快,晚饭也没顾上吃。直到晚上九点,姜何和赵以温一起关了店,去一家海鲜烧烤店吃了宵夜,才带着新的思虑各自回家。
要是放在以前,姜何绝对不会跟赵以温聊这么长时间。
因为何必呢?每个月下来,到姜何手里的营业利润并不少,尤其遇上七夕和情人节的时候,那数额更是可观。既然花店的经营并不存在困难或危机,姜何也没有忽然膨胀的物欲;那就按原先的状态继续就好了呀!为什么要开辟新业务?多累得慌。
但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姜何遇到了更大的生活变数,尝到了和之前不一样的滋味;所以渐渐喜欢上了这种“往平静水面上投石子,制造一片漂亮的涟漪”的行为。
对于日复一日面对着一片静水的人,这也可以是一项有趣的活动。姜何这样想着,推开了家门。
“老板你回来啦!”电视柜旁边,辛久正坐在地板上,一手拿着正在充电的手机,一手举高了跟姜何挥手打招呼:“你看《正义与疯狂》了吗?我的天啊,谁能猜到终极BOSS居然是全程跟他们一起调查的人!”
辛久说的《正义与疯狂》是八点档的一部电视剧,黄金时段每日两集,最近势头很大,姜何也有耳闻。
“你一下午就看完了?”姜何有点不敢相信,辛久虚弱期,应该落了十几集才对:“也没午休吗?之前一到中午就听你在我肩膀上打盹,一到假期就没瞌睡了?”
“我也真是胆大包天了,居然在老板肩膀上睡觉……”辛久稍稍偏头,朝姜何不好意思地笑:“不过我平时没有午睡习惯的,就是在禾鼠形态下会有昼伏夜出的本能,所以才白天犯困,不是故意的……”
姜何并不觉得辛久在他肩膀上打盹是多大件事,只是很无所谓地“嗯”了一声,去卧室拿衣服准备洗澡:
“今晚早点休息吧,明天可不是假期了。”
这晚,忙着追剧的辛久没能在姜何之前洗澡,所以等姜何出来之后他才进去。
姜何睡前又想了一遍赵以温的提案,好像挑不出毛病,但好想也不能贸然开始。出于求稳心态,临睡前,姜何还是挑了本商业经营类的书下单。
辛久的“浴缸瘾”过得差不多了,最近几天洗澡都很快,出来之后就到姜何卧室门口提醒他:
“老板,我变回去咯?”
姜何就跟着辛久一起去客厅的鼠笼旁边,在辛久变回禾鼠之后,把他之前穿的衣服收好。
这晚的日程和之前大同小异,姜何拿着一团辛久的衣服进卧室,然后把卧室门关上,设好空调定时,自己也躺上床准备休息。
辛久提到的科研经历,赵以温提到的H大,让姜何想起了许多前尘往事。
在H大读本科的时候,姜何修的是化学生物学专业。可能就是因为之前接触过实验室小白鼠,所以最初见到辛久的时候,才没显得太慌乱吧。
鼠类确实会昼伏夜出,姜何想起某天晚上在学院楼开会,离开的时候路过实验室,里面小白鼠的动静大得出奇,跟在课上完全不是一个水平。
姜何的脑筋忽然转了一下:辛久说他白天打瞌睡是因为生物钟,那晚上应该也会因为生物钟所以睡不好吧?
这一天辛久都没好好休息,上午忙着煮饭,下午忙着追剧;要是晚上还休息不好的话,明天还怎么起床去上班?
或者,难道要跟辛久说,明天再放他一天假吗?可是今晚才跟他强调过明天上班的事,第二天忽然又说不去了,要怎么解释啊?
说出于对员工的人道主义关怀吗?太生硬了吧。说自己担心他累着吗?也……太说不出口了吧。
辛久要是变回人形的话,生物钟应该就跟着变回来了吧……
但客厅的沙发躺上去太热,小卧室的床还没来得及收拾,辛久变成人也休息不好吧。除非……
姜何想到了一个,他可能不该想到的办法。
此时的豪华别墅仓鼠笼里,辛久正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卧在笼子的角落,贴着塑料墙壁勉强“降温”。
明明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但辛久的大脑此时却十分活跃,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闪现各种画面。
一会儿是今天刚看的电视剧的飙车情节;一会儿又是之前的房子里半夜下雨,淋湿了晾在窗边的衣服;一会儿又切回电视剧,终极BOSS踩着锃亮的皮鞋,亲临主角的审判现场……
脚步声“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地响。
“辛久?你睡了吗?”
脚步声停了下来,小禾鼠抬起了沉重的眼皮,被客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灯晃了下眼睛。
辛久认出了姜何的声音。睁眼,勉强看清了姜何稍乱的头发,和他等比例放大的脸上略显紧张的神情。
“那个,你睡不着的话,要不变回来吧……今晚先在我卧室凑合一晚?”
从前,姜何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过分善良、善良到有害的人。
但是这天晚上,在姜何最终和辛久一起,躺在自己关了灯的卧室的床上的时候,姜何头一次对自己做出了上述评价。
辛久是活跃了一整天,几乎一挨着床就睡着了。姜何则不然,自小学起就没有了跟人同床共枕的经验,现在身边莫名多了一个人,多了一组呼吸,多了一个恒温热源,姜何根本睡不着。
姜何闻到身边尚不熟悉的味道:一种很薄很清的,带着湿润绿意的花香。跟自己身上的沐浴露味完全不一样。姜何在枕头上转头,看到的不再是空置的另一个枕头,而是深色的发梢和齐肩薄被之间,露出的一截雪白的后颈。
这个晚上,入睡困难的姜何借着窗外路灯投射在纱帘上的光,利用墙壁上的影子,数清了这个压褶工艺的窗帘到底有多少个褶。
但姜何最终睡着了,忘记了答案。
姜何长了记性,之后的几天,无论是出于心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姜何再也没邀请辛久和他一起睡过。
反正第二天一早变成禾鼠之后,辛久照样会受生物钟影响犯困打盹儿,跟前一天晚上是什么形态没关系。姜何很后悔,自己一开始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
这就是关心则乱吗?
当然不是。姜何摇头,就是自己蠢。
接下来的几天,没遇上什么特殊的节日,Anyway花艺的生意平平。就算偶尔来订单,也是直接在线上下单,店长自己做好然后外送出去的。没有对客服务环节,辛久就没有发挥空间,有点无聊。
这天中午,赵以温出去吃饭,姜何留在店里看店的时候,进来了一个客人。
门口的铃铛一响,辛久立刻像听到哨声的士兵一样,迅速反应,顺着姜何的脖子爬到姜何耳后的头发里,像作战指挥官一样小声说话:
“来客人了!老板你冲他点下头,微笑一下——对,先别起来,等他自己先看一会儿。”
姜何现在也很熟练了,镇定自若地把手上的书翻过来扣下,既不着急也不怠慢地起身,缓缓走到客人身边:
“您好,需要什么呢?”
亚热带的夏季,中午经常会因为上升气流过强而下点小雨,一般很快就停。
这天中午也下了点雨,但已经停了,太阳又重新亮起来。路上只稍稍湿了一点,并没有积水。
但这位客人拿着伞进来,梳着整齐的发型,穿着熨烫平整的衬衫西裤,和一双略显陈旧的皮鞋。姜何低头看了眼这位客人的鞋,条件反射般皱了下眉头——
可能是鞋的主人不知在哪里踩到了脏水,往店里干净的地板上留了一串泥泞的鞋印。
“这是什么花?”客人指着墙面架子上的一种花问。
“是桔梗。”姜何按辛久的指示,把花瓶从架子上拿下来,好让客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辛久趁此时机已经把这位客人从头到脚大致打量了一下。衣裤和发型都精心打理过,说明应该有重要场合。皮鞋是旧的,很少保养的那种,典型的经济适用款式。
辛久推断这位客人应该有一定的购买力,但对待非基础类的消费比较谨慎,会非常关注性价比。
辛久在姜何耳边小声开启了提词器模式:“桔梗一枝上会带四五朵花,送人的话,视觉上会比单头的花更有分量。这批花我们也是才进不久,好好照顾应该还能开将近两周,很合算。”
经过之前几天的磨合,姜何跟辛久配合起来已经很默契了。辛久说什么姜何复述就行,语速语调也基本听不出奇怪的地方。
但这位穿衬衫的的客人听姜何说完,却忽然很不屑地笑了一声,用手托起一朵开得正好的花,很不客气地说:
“蒙谁呢!你们这花明明都快干了,哪撑得了两周。”
姜何和辛久都愣了。这次不用辛久提醒,姜何也知道要说什么:
“洋桔梗就是这样的,花瓣就是有点波浪形,不是干了。我们店的花材都是A级的,每天剪根换水,不要放在太阳直射的地方,开两周基本没什么问题……”
“行了行了,”客人一边挥手一边打断了姜何的话:“这花怎么样不是靠你说的,是靠我自己看的。反正也快卖不了了,给我算便宜点儿吧。”
辛久花了好一阵组织语言,一字一句,语气尽量平和地在姜何耳边说:
“抱歉,可能是我没说清楚。桔梗有不同的品种,现在这款是比较常见的Echo系列,花型就是这样的。您说的花瓣平整的桔梗,比较常见于单瓣的桔梗,但单瓣桔梗的观赏性总体来说不如重瓣的好,我们店平时也不会进。您不喜欢这种花型的话,也可以看看其他的。”
除了最开始的“抱歉”二字,姜何全都按辛久的原话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了。说完,姜何就抬起胳膊,把花瓶摆回原来的位置。
“哎等一下!”客人伸手挡住了姜何的胳膊,面上显出些许焦躁和不耐:“意思是顾客连花的好坏也分不清了?你们这种一枝上面四五朵的,根本养不到每朵都开花!还真当人傻呢!我反正诚心要,你给我算便宜点我包一束。”
辛久暗暗松了口气,原来是讲价来的,那这就好办了:“您想要多少枝呢?数量够的话,花束的加工费也可以……”
辛久说不下去了,他发现姜何根本没跟着他复述,姜何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面朝客人一言不发地站着。
“老板?”辛久看不到姜何的表情,用爪子在姜何耳朵后面轻轻推了两下提醒他:“说话啊……”
“先生,如果你觉得我们店的花质量很差的话,也可以选择其他花店。你也不是一定要买皱巴巴的花,我们也不太缺这一单赔本生意,没必要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对吧?”
姜何这段话说得无比流畅,语气比店里20度的空调还冷,连经验丰富的辛久都被吓到了,在姜何耳朵后面不敢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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