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对姜何现在的生活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掀不起任何波澜了;但姜何仍旧会觉得,这些年自己的生活没再受这个名字打扰,可真算是万幸。
这个人是姜何直到今日也不知如何面对,如何解决的问题。
四年来,他能做的也只是躲避和遗忘;就像遗忘深夜的暴雨,遗忘重复出现在夏夜雨天的梦魇,遗忘一些毫无营养、却铭心刻骨的糟糕经历。
第26章 25.再也不要过生日了
辛久磨蹭着从餐具回收台往回走了。姜何看到了,他在故意经过人多的区域,借着躲闪退让的动作,延缓他回到这张桌子的速度。
姜何实在很欣赏也很佩服。辛久明明很聪明,但做事情时又不显摆自己的聪明,而是体贴得“润物无声”,淡然又舒适地把握着分寸,让人相处起来一点压力也没有。
姜何看着辛久的方向,无意识地软了软目光,弯了弯嘴角。
“嗯,我知道了。”姜何没怎么动嘴唇,但清晰地发出了声音:“随便她吧,我现在只是个开花店的,碍不着她什么事了。还有之后那个博士生要是还找你问我的事,你就说我跟你绝交了,因为你把我家地址告诉她。”
“你是真狠。”许斯哲看辛久走近了,咧着嘴边笑边挥手,也没耽误暗地里回姜何的话。
姜何和辛久吃完午饭,很快就跟还有工作的许斯哲道了别,离开青居疗养院去了此行的最终目的地——露营营地。
辛久好不容易才遇上一次的两天连休,姜何可不想让别的乱七八糟的人毁了他原本的安排。
好在今天山里的天气很配合,姜何在服务中心租了烤盘和木炭,和辛久一起挑了点想吃的肉串和蔬菜调料;就带着要用的东西,在一处有靠近溪水、有些许树荫的地方搭起了帐篷。
两人把住的地方完全收拾妥当,桌椅、遮阳棚、睡袋和充气垫等等都安置好,就已经到下午了。
辛久迫不及待地在帐篷里的充气床垫上躺下。他还是第一次进帐篷,压抑不住地好奇又兴奋,在床垫上一边翻滚一边看着顶棚傻笑。
这顶帐篷应该价值不菲,尖顶的一侧有一个超大的透明天窗;就算是躺在帐篷里,也看得到外面清澈高远的天空、随风而动的枝叶,以及偶尔飞过的不知名的鸟雀。
辛久把一只手举起来,张开五指在透明天窗前晃动,看着指间照进来的阳光,弯起眼睛一脸幸福地笑。
姜何去车后备箱取瓶装水,回来时在帐篷门口看到的景象就是这样。
辛久一边左右翻滚一边咯咯地笑,头发被静电粘在充气垫上,有点乱,在阳光下和他的睫毛一起发着浅色的光;像一只正旁若无人地伸懒腰的小橘猫。
虽然用猫来比喻禾鼠精可能并不礼貌,但姜何看到这个画面的第一感觉确实就是这样。
姜何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下,走进来时脸上的笑意还没平复,把拿着的东西放在帐篷里的矮桌上,随意地问:
“要喝点水吗?”
辛久这才发现姜何进来了,赶忙一个咕噜从床垫上坐起来,慌乱地刨着自己的头发:“谢……谢谢哥。”
姜何把一瓶水递给辛久,神色温和地问:“很喜欢吗?”
辛久有点脸热,知道自己刚刚傻笑的样子肯定全被看到了,稍偏着头躲着姜何看过来的目光,边拧瓶盖边说:
“喜欢,谢谢哥。”
姜何轻轻笑了一声,可辛久正仰头喝水,没发现姜何不常见的笑容里,还潜藏着一丝更罕见的得意:
“喜欢就好,我就猜到你会喜欢。”
辛久把瓶盖拧回去,在自己脚边放下;感觉这时候应该再说一次谢谢,但又感觉连说三遍有点太刻意,于是临时变更话术:
“是,老板破费了。”
姜何的笑瞬间全僵在了脸上:
“没……也没有。”
快到傍晚,姜何和辛久一起准备晚饭。
露营时室外烧烤的空间很大,不存在厨房太小,两个人一起太挤的情况。
姜何用折叠水盆从小溪里取了清水,仔细地清洗从服务中心买到的蔬菜。辛久则在二次加工已经穿好的肉串,把青椒、豆皮、香菇之类的蔬菜和肉串在一起,好让口感更丰富。
太阳一点一点斜下去,空气中的暑热褪去大半,营地里的帐篷门口渐次点起了一盏一盏的灯。
烧烤炉的木炭不太好点。姜何和辛久一边翻网上的经验贴一边尝试,也还是好久都没成功。后来还是辛久请附近帐篷的人过来帮了忙,才顺利把火点起来。
剩下的烤肉环节就简单很多,姜何站在烧烤炉边,两手都握着铁签,额角被热出了汗。
辛久想过来帮忙,被姜何以烧烤炉太窄为由拒绝了。辛久还是有点不放心,就时不时来看看火候。
姜何还带了啤酒,拿着啤酒瓶去溪边,用溪水把啤酒“冰镇”成合适的温度,再拿回来跟烤肉一起吃。
等两个人把这些全做完,终于能坐下安心吃东西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服务中心那边响起了有节奏感的音乐声。营地只有服务中心允许明火,有时候晚上会有篝火晚会,不少人已经从帐篷这里走过去了。
辛久和姜何倒是都没有起身的意思,两人都还沉浸在大口吃肉、大口喝啤酒的快乐里。
虽然一下午好像都在忙着安顿,花了那么多功夫穿串、烤肉,为了一顿每天都会吃的晚饭费了这么多力气……但最终吃进嘴里的时候,似乎也得到了与付出的力气同等的快乐和满足。
营地里的晚风带着明显的凉意,夜晚也是晴天,明亮的星空几乎伸手可触。
姜何靠在椅子背里,仰起头做了个深呼吸;而后朝辛久的方向侧头,把手里的啤酒瓶往辛久的方向举了举。
辛久看到,也把自己的酒瓶凑过来。瓶颈“当啷”碰了一下,辛久和姜何都稍稍被酒精弄红了脸,对视着轻松地笑了笑。
又喝掉一口之后,辛久忽然一抬胳膊,“啪”地一下把啤酒瓶放在了面前的桌上。这一声不算轻,辛久的手指也还紧紧地攥着瓶身:
“哥……这是我第一次露营,第一次进帐篷,第一次在户外这样吃烤肉喝酒。”
姜何在椅子上朝辛久侧身,但辛久低着头,姜何看不见辛久的表情:
“嗯,我知道。”
辛久仍旧低着头,沉默了好久,忽然像是感动,又像是忏悔地低声说:
“哥,你对我真好。”
姜何莫名觉得有点好笑,稍稍抬起了下巴,脸上带了不加掩饰的逗趣的笑意:
“嗯。我也觉得。”
辛久有点被姜何出其不意的回答呛住,不知道下一句应该接什么,有些尴尬地闭着眼睛笑场了,放弃般仰着头重新躺回了椅子背:
“我……我就是想说,谢谢你,哥。我今天过得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不客气。”姜何一本正经地带着笑意回答,看着辛久红扑扑的脸,像在跟尚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对话,既敷衍又认真:“我也很开心。”
靠着椅子背的辛久缓缓把眼睛睁开,接着缓缓地转动眼珠,转到了姜何的方向;然后就这样停下来,安安静静地定住不动了。
姜何一怔,之前一直以为辛久跟自己一样,只是喝酒上脸;直到现在姜何才有了实感——辛久不会真的就醉了吧?这可连一瓶啤酒还没喝完呢!
姜何蓦地被自己的发现逗笑了。眉毛和眼睛一起弯起来,薄薄的嘴唇也抿起来,嘴角尖尖地向上翘,内眼角稍稍向下勾。
“哥……”
红着脸、眼睛雾蒙蒙的辛久忽然呆呆地说起了话:“你现在好像朵花啊。”
“咳咳咳咳!”姜何瞬间俯下身猛烈地咳嗽,再次震惊到被口水呛到。
又过一会儿,去看篝火晚会的人们陆陆续续往回走了。
姜何和辛久烤的烤串有点多,剩了些实在吃不完的,姜何觉得浪费,就连带着辛久的弄的蘸料一起拿着,去问之前帮他们点火的那家人要不要尝尝。
辛久感觉眼皮很沉,脑袋犯困;歪歪扭扭地进了帐篷,直接横倒在了充气床垫上。鞋子也没脱,睡袋也没打开,就这样一塌糊涂地睡过去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半夜的时候,辛久听到姜何在叫他。
“辛久?先醒醒。”姜何带着点揶揄的笑意,抓着辛久一边的肩膀轻轻摇晃。
辛久皱着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盖了一个睡袋,鞋子也脱掉了,整齐地放在床垫旁边,自己在床垫上睡得很舒展。
本来就没喝多少,又睡了那么久;辛久眨了眨眼睛就醒过来了,撑着床垫慢慢坐起来。
帐篷里没有灯,只有门口挂着的照明灯的光勉强照进来一点,整体上还是很昏暗。
“有什么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吗?”姜何关切地看着辛久,眼睛亮亮的,有一层类似深色宝石的暗光。
辛久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睡了很久吗?现在几点了?”
姜何点点头:“马上12点了。我用烧烤炉烧了点热水,营地这边没有浴室,你要用毛巾擦一下吗?”
辛久这才注意到,帐篷外面嘈杂的活动声和音乐声不知何时都停了。抬头从天窗望出去,已经看不到还开着门的帐篷了,只有寂静亮着的新月和繁星。
辛久重新把头低下,摆摆手说:“我不用了,感觉还好。我们也早点休息吧。”
“等一下……”姜何忽然低下头轻声笑了,半晌才抬起头来,没头没尾地看着辛久笑着问:“今天几号?”
“8月……22?”辛久回想了一下:“还是23?如果已经过零点了就是23号。”
姜何抿着嘴巴微笑:“所以呢?”
“所以什么?”辛久完全懵了,不知道姜何在问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笑。
“所以,”姜何忽然把背在背后的手伸出来,掌心里躺着一个白色的小盒子:“生日快乐辛久。”
辛久完全愣住了,定定地看着姜何掌心的礼物盒,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辛久已经记不得自己上一次生日是什么时候过的了。这副身体、这样的生活模式已经注定,他不太可能跟某个或某群人有长久且亲密的联系——亲密到能记住他的生日,并且帮他庆祝生日的程度。
就连辛久自己也已经逐渐淡忘了生日的意义。8月23日对他来说只是自己证件号中的一段数字、用习惯了的手机密码;除此之外,这就是和其他非节假日一样普通的一天。
“嗯?”姜何被辛久的反应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略显紧张地试探:“今天是你生日吧?不是吗?我看你证件上写的就是今天……”
“是我生日。”辛久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心乱如麻地抬起头,看着姜何:“我只是有点忘了……谢谢。”
“唔……”姜何转了下眼睛,飞快地舔了一下嘴唇:“不客气。礼物收下吧,是一个皮雕钥匙扣,按照我印象中你变成禾鼠的样子定制的。今天太晚了,明天再拆开看也行。”
“谢……谢谢哥。”辛久把姜何手里的礼物盒接过来,在手心里紧紧地攥着。
礼盒坚硬的棱角刻在辛久柔软的掌心,钝钝地疼,但辛久还是没松劲儿。
他想起姜何把家里的备用钥匙给自己的那天,自己在沙发上坐着,把门禁卡和钥匙一起串在自己之前的仓鼠头钥匙扣上。仓鼠头是塑料做的,已经被之前的钥匙磕碰出了许多脏兮兮的、很难再清除的痕迹。辛久顺口自言自语了一句“钥匙扣该换了”。
但后面店里慢慢忙起来,辛久每次都忘记;直到回家开门的时候,才又为时已晚地想起来,然后又忘记。
但就是这么小的一件事,辛久一次一次忘记的、一点都不重要也不紧急的事,姜何却只听辛久顺口提过一次就记下了。默默地找人定制,趁着生日这天把自己“骗”来露营,在零点的时候,成为第一个祝自己生日快乐,第一个给自己送生日礼物的人。
姜何并没因为辛久不太热情的回应而沮丧;相反,他认为自己是真的制造了一个很大的惊喜,所以辛久才会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已经很晚了,姜何简单帮辛久整理了睡袋,让他先休息。自己则摸黑用湿毛巾擦了身体,才进去另一个睡袋睡了。
辛久在一旁的睡袋里一动不动地躺着,听到姜何慢慢平稳悠长起来的呼吸,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躺在床垫上的时候,从帐篷的天窗里望出去,是一片辽阔又静谧的夜空。不知道是因为辛久之前已经睡了一阵,还是因为这里的新月和繁星过分动人,辛久就这样安静得睁着眼睛。
辛久觉得,到这一步的话,他已经可以说,姜何是目前为止最关心他、对他最好的人了。
辛久很喜欢和姜何在一起的生活,简单清楚,沟通顺畅,相处愉悦。虽然姜何平时话少,也不太爱笑,跟自己不是一个阶层,还有些过分善良;但辛久还是觉得,姜何应该是自己24年人生中,遇到的最喜欢、最合得来的一个人。
但辛久现在的心情又前所未有地复杂,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错事。
辛久是想做一个善良的人,但碍于他所感知到的社会规则,他需要降低一下善良的标准。他能做的只是在保证自己生存的前提下,尽量不伤害别人,尽量提供自己力所能及的价值。
至于对自己很有益,但对他人害处不算大的事情,辛久向来不介意耍耍小聪明。
但不管怎样限定前提,这个行为,本质上还是利用。
对别的人的话,辛久眼睛都不会眨一下,骗到就是赚到;凭借自己的头脑和手段获得的东西,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对姜何,辛久开始迟疑了。
姜何对自己那么好,那么关心;虽然嘴巴上不说,但生活里种种表现上一直很照顾自己。但辛久自己呢?他却在利用姜何对他的好意。
辛久从来没对谁怀有过这样奇怪的歉意。明明很想真诚地说对不起,却又怕自己的揭露会使之前的所有信任和善意崩塌,就又畏手畏脚地犹豫起来。
越犹豫就越想得多,越想得多,辛久就越觉得自己真的做了很糟糕的事情。
辛久一点也不开心。相反地,他很难过、很愧疚。辛久鄙视自己的胆怯和懦弱,却又无可奈何。
辛久只能这样希望,希望这段他和姜何一起前行的时间过去之后,姜何能遇到更好的、更真诚的人,得到更多的幸福,并且,可以不要怪他太久。
如果不行的话……辛久觉得,他以后可能就真的,再也不要过生日了。
第27章 26.别叫她何女士了
姜何送的皮雕钥匙扣底色是浅一点的米色,上面雕刻的造型是立体的,一朵粉色的郁金香花瓣里,探出了一只禾鼠的小脑袋。
辛久不知道,在姜何没拍到过照片的情况下,这个皮雕钥匙扣是怎么能做到雕得这么像自己的样子的。除了毛发颜色有一点偏差以外,辛久以一只禾鼠的视角来看,他也能一眼就认出这里雕的是自己。
这种级别的定制,肯定价格也很贵吧……
辛久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着手里刚换上的钥匙扣,心中莫名有些惴惴。
之前回家的路上,辛久也小心地试着探问了价格。但姜何好像是识破了。不管辛久怎么换角度旁敲侧击,一到最关键的问题,姜何立刻就钳口不言,装作在专心听车载音乐的样子。
连一句敷衍性的“没多贵”都不肯说,那肯定是很贵的吧。辛久自己用手机搜了一下皮雕钥匙扣定制,便宜的300,贵的上千;而且正常工期要一个月,加急肯定还要加收费用。
姜何对谁都这么好吗?会记住身边每个人的生日,在零点送一份用心又贵重的礼物吗?还是说,这种待遇是自己独有的呢?
辛久还没想出什么结果,姜何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有人给他打电话,显示的来电人姓名是“何文茵”。
姜何正在浴室里洗澡,辛久也不认识这个来电话的人,不好替他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挂断,然后又打进来。
看名字应该是个女孩吧……辛久的猜测只到这里而已。他也没问过姜何是不是有恋人,异地恋还是很有可能的吧?毕竟姜何好像从来不跟其他女孩聊天接触。谁知道呢!辛久并不觉得自己是有资格问这种问题的人。
辛久忽然有点失落。
大概是因为假期快要结束了。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下一秒,家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笃笃笃”地一长串。
“辛久,帮忙开个门。”姜何还没出来,隔着浴室门提高了嗓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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