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邱闻在用眼睛笑,他微抿着嘴唇,整理了一下身上毛衣的领子,徐嘉乐对他说:“哥,你等等,我要给你一样东西。”
徐嘉乐去卧室里取他上班带的背包,他郑重地打开拉链,将一个礼品盒取了出来,他打开看一眼,然后递给丁邱闻,说:“到零点平安夜就过完了,哥,给,我送你的,其实是同事送给我的,我也是借花献佛吧,我不过圣诞节,也没有顾得上买别的东西。”
“什么?”丁邱闻把礼品盒接了过去。
“苹果,平安夜得吃苹果。”
丁邱闻打开盒子,将那个又圆又大的苹果取了出来,他忽然笑出了声,将苹果捧起来端详,说道:“还从来没人给我送过苹果,我也没过过平安夜和圣诞。”
是一只红到泛着光亮的秦冠苹果,闻起来芳香扑鼻,丁邱闻凑近了闻它,看它,问:“送给我了,你不吃吗?”
“我不要,我不过这些节,年都懒得过,只希望夜班别那么忙,每个人都能身体健康,少进医院。”
“我去切,咱俩一人一半。”
“现在吃?”
“对啊,我明天早上就要走了。”
说完这一句话,丁邱闻和徐嘉乐都愣住了,倒不是因为暂时的分别伤感,而是得需消化上一个阶段的交谈内容,更重要的是消化、判断、解读交谈背后的情绪。
丁邱闻在厨房的水池前边站着,将手上的苹果搓得“嘎吱嘎吱”响,他现在的心情很不错,仔细地想想,又在懊恼自己真是容易满足,什么礼物、惊喜、仪式感都没有期盼过,一个苹果就能叫他高兴这么久。
这就是圣诞前夜,一切如常,忙碌的徐嘉乐还是顶着两个黑眼圈,苹果嚼在嘴里很脆很甜,丁邱闻在切苹果的时候已经仔细地把苹果的籽挖去了,苹果被切成四瓣,丁邱闻和徐嘉乐每人吃两瓣。
后来,两个人肩靠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客厅里只留了黄色微暗的灯光,电影中的主角经历着遗憾与疼痛,作息紊乱的徐嘉乐失去了困意。
丁邱闻却睡着了。
他的头歪向一侧,耳朵和头发落在了徐嘉乐的肩膀上,他的呼吸那样匀称,眼皮轻轻合着,整齐漂亮的睫毛弯翘着,从眼睑的边缘生长出来……
徐嘉乐小心翼翼地看了他第一眼,然而,不敢看第二眼,这个夜晚的一切都美好到有些不真实;明明能立即叫醒丁邱闻,或者轻易地挣脱,徐嘉乐却没有付诸行动,他看着电影中的恋人在雪地里拥抱、亲吻,看着他们呼吸交织、目光纠缠。
丁邱闻的脸颊压在徐嘉乐的肩骨上,不由自主地向下滑落,于是,睡梦中的丁邱闻抬起手臂,将徐嘉乐的腰抱住了。
丁邱闻醒来了,他缓缓抬头,缓缓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徐嘉乐的眼睛,他轻叹一口气,平复着忽然乱掉的呼吸,说:“嘉乐,我睡着了。”
“再睡会儿吗?”徐嘉乐轻声地问。
“不了。”丁邱闻垂下眼帘,摇着头。
他们离得那么近,丁邱闻却将视线挪去了别处,徐嘉乐还是在昏暗中看着他,说:“没关系,你睡会儿,我现在不困。”
丁邱闻说:“我们不能……”
“不能怎么?”
“我们都是——”
“都是什么?”
丁邱闻这才再次看向徐嘉乐,他觉得鼻腔有些泛酸,他说:“嘉乐,谢谢你。”
“用不着说谢,哥,我做的这些都是小事,不值得提起,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真的帮到你,”徐嘉乐能感觉到丁邱闻的手臂还环在自己腰上,他将抬起的手放在丁邱闻的肩膀上了,轻轻地按一下,说,“好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困的话就靠着我多睡一会儿。”
“嘉乐,问你一件事。”
“你问。”
“除了小宋,你还有没有过其他人?”
“没有。”徐嘉乐答得喑哑,把头低了下去。
丁邱闻说:“你撒谎了。”
“真的没有。”
“你就是撒谎了。”说着,丁邱闻不再靠着徐嘉乐的肩膀,并且,他的胳膊离开了徐嘉乐的腰。
徐嘉乐看向他的眼睛,说:“哥,真的……真的没有。”
“我知道有的,而且是男的,我看着你的眼睛和表情,就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啊?”
丁邱闻倒不是什么极度精明的神算子,他顶多是比徐嘉乐更加深谙人类感情,知道如何洞察、引诱、伪装,他弯起嘴角看着徐嘉乐,向他眼睛里注视。
徐嘉乐心虚地将视线挪去了一旁。
丁邱闻轻笑一声,说:“我知道你在撒谎,但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撒谎。”
TBC.
如果残忍地讲,重逢之后的徐嘉乐是被丁邱闻玩弄于股掌之间的。
丁邱闻在内心里十分地承认这一点,他知道自己渴求又推拒,说的话、做的事全都是欲擒故纵的把戏。加之徐嘉乐很相信他,而这份相信致使徐嘉乐步入深渊却毫不察觉;丁邱闻的确不是为了徐嘉乐才来到北京,甚至,那天给徐鹏打电话时,他也没有期盼要获得什么。
可是,当多年后再次看到徐嘉乐的第一眼,丁邱闻就真的、彻底地爱上他了。
这种感觉郑重又微妙,爱没说出口的时候最为安全,在这种安全的情境下,可以选择爱或者停止爱,可以选择爱却不得到,可以选择爱并且逃避,亦或是,玩一场幼稚的单机游戏,在对方木讷且未察觉的情况下试探着他、玩弄他……丁邱闻为自己找好了一万条退路,让当下全部的暧昧变得理所当然。
他假装睡着了,假装将头枕在徐嘉乐的肩膀上,那一瞬间,对方的体温和气息一下子贴了过来,将丁邱闻包围起来,丁邱闻几经试探,终于,在换了另一个枕姿的时候抱住了他。
这个过程中,丁邱闻首先在想,如果徐嘉乐从这个角度看过来,自己的脸是否真的漂亮,电视里,影片的主角在亲吻,露骨的声效弄得人心脏紧缩,丁邱闻又在想,要是自己能和徐嘉乐亲吻就好了,那必然是禁忌又疯狂的,灯光这样暗,唇齿紧贴,已经分不清粘黏的水声来自电视还是来自他们,脑子里不去想爱情和婚姻,不去想一天又一天平淡的日子,只感受当下的、梦想中的快乐。
丁邱闻睁开了眼睛,他要注意自己的语气,要用对方可能会喜欢的声音说:“嘉乐,我睡着了。”
“再睡会儿吗?”
“不了。”
丁邱闻知道,往往到了这个时候,就不能总盯着对方看,应该将视线挪开,给对方深情地注视你的机会,果真,徐嘉乐在继续看着他,说:“没关系,你睡会儿,我现在不困。”
丁邱闻继续用了刚才的语气:“我们不能……”
我们不能没有边界感。
“我们都是——”
我们都是喜欢男人的男人。
徐嘉乐花了一个多小时开车,去岳父家把宋昕榕和小考拉接回来,孩子一见面就亲昵地喊爸爸,往徐嘉乐的怀里扑,徐嘉乐抱起他放进车里,又将提前准备好的一袋巧克力饼干递给他,说:“你乖乖地坐好,我帮妈妈拿东西。”
宋昕榕从娘家带了两只很大的行李箱,打算回去之后装要带走的东西。
她看着徐嘉乐,一边将行李箱塞进后备箱里,一边说:“不用你帮忙,我连大摩托车都搬得动,再说了,这几年都没怎么帮过我,我现在也不需要你帮了。”
徐嘉乐扑空的手指攥了一下,重新贴在了裤子上,他说:“上车吧。”
“你那个朋友……走了吗?”她忽然问。
“什么朋友?”
宋昕榕将后备箱重重盖上,说,“我那天回去拿东西,看到行李了,还有男人的衣服,我在想是不是你哪个朋友过来住了。”
“对,就是你那天看见的那个,他来北京找工作,住了几天,已经走了。”
徐嘉乐并不想刻意地瞒着宋昕榕,他想的无非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宋昕榕既然发问了,他也能够坦诚地告诉她。
因为他知道,她是不会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的。
宋昕榕哂笑,说:“你没有劝他别留在北京吗?你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混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混出个人样,他看见你过得这么凄惨,他不赶快逃走?”
徐嘉乐说:“我们的追求比不上你,只求过平淡的生活,不能相提并论的。”
这显然是挑衅了,大多数情境下会选择退让的徐嘉乐,忽然变得十分犀利,他钻进了车里,等着宋昕榕上来。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她不屑一顾的表情。
小考拉拆开了徐嘉乐刚才给他的饼干,递给宋昕榕一块,宋昕榕把饼干叼在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我跟儿子商量好了,我们分开以后,他跟着我在姥姥家住,是吧考拉?”
“对,爸爸,我们在姥姥家住,你要是想我了就过来看我,我要是想你了就给你打电话。”
这一套措辞显然是大人刻意地引导之后的结果,徐嘉乐问:“考拉,谁教你说的?”
“姥爷教我说的。”
徐嘉乐问:“你想跟着妈妈还是跟着爸爸?”
小考拉愣住了,他仔细地想了想,说:“我都跟,跟着妈妈也跟着爸爸。”
徐嘉乐说:“宝宝,只能选一个。”
“我住在姥爷家就行了。”
徐嘉乐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只听在后座的宋昕榕说:“你这下该放心了吧,我不会把孩子丢给你的,跟着你整天喝西北风啊?你爸妈扣扣搜搜,连肉和鸡蛋都舍不得给孩子做。”
眼看着车即将开出这条胡同,徐嘉乐扶着方向盘,低声说:“宋昕榕,你他妈别造谣了,以前跟他们一起住的时候,你哪次下班回去不是吃热的?”
“小米稀饭也是热的,开水还是热的呢,”宋昕榕看向窗外,她其实很不愿意吵架,但她没想到今天的徐嘉乐格外暴躁,她说,“我就是看不惯你全家扣扣搜搜的样子,虽然说不富吧,但也不至于穷啊,用得着嘛?”
徐嘉乐深吸一口气,他在想,妈妈韦舒霞如果听到宋昕榕的这些话该多么寒心,他觉得全家都待宋昕榕不薄,在父母家住的几年,两个人无论下了白班夜班,都能吃到爸妈特地留好的热饭,这已经很让人知足了。
宋昕榕轻笑一声,继续说:“你别觉得我在无理取闹,你不是我,当然不知道我的苦,我多好啊,不要房子,什么都不要,就跟了你。”
徐嘉乐没说什么,注视着前方的时候,他轻叹了一口气,他忽然懊悔起刚才在内心里对宋昕榕的责怪,的确,作为一个普通人,从众多的方面来说,她已经足够好了。
窗外街景迅速掠过,车开进了日落那一瞬间的北京,华灯亮起,车里没有人在说话了,宋昕榕抱住了即将睡着的儿子,将脸贴在他的额头上,她在沉思,感受着生活中死气沉沉的那一部分,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为何会走进这样沉重、平凡、枯燥又不痛苦的气氛里。
她焦躁地喘息着,没再看徐嘉乐一眼。
TBC.
第25章 有心之失-01
店里早就上架了圣诞新年系列的冬装,丁邱闻身上穿着的这件毛衣亦是其中的一个款式,沉稳浓郁的红色,圆领子显得人文静又可爱,在上班的时候,他一边挂衣服一边听着不远处顾客的谈话,女人说:“这件儿好看,而且有两个颜色,咱俩可以穿情侣装。”
男人说:“但我觉得我穿着太装嫩了。”
“没有,很适合你……”
丁邱闻偷偷地看了一眼,会心微笑,他在想,过节跨年对情侣们来说是多么美好的存在,会有晚餐和礼物,有鲜花,也有做好几件浪漫的、不同寻常的事的借口,丁邱闻在经过镜子时看着戴了工牌的自己,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倒不是他心情不好,只是,比他过得开心的人实在太多了。
目前,丁邱闻还是没找到一个能长期安家的划算的房子。
大白天的,外边还是冷得透骨,这一片的高楼不多,因此,风一阵接着一阵地拍打在人的身上,丁邱闻穿过几条街去吃午餐,那家店很小也很拥挤,但每到中午生意都格外地好,许多在附近上班的人来这里吃午餐,他们大多都是清洁工、外卖员、建筑工人……丁邱闻一只手端着不锈钢的餐盘,一只手端着冒起热气的汤,后来,他把汤放在了门外的窗台上。
就连胡同的路边都站满了吃饭的人。
丁邱闻手口并用地打开了一次性筷子,他在想,要是吃得很慢,他盘子里的饭菜很快就凉透了,碗里的汤是很烫的,有菠菜和蛋花,喝起来是浓浓的味精的鲜味,站在旁边的建筑工人用四五口吃完了一碗面条,然后,将保温杯里的开水倒在碗里,晃了晃,一边吹气一边喝着。
丁邱闻扒了一口米饭,靠在窗台边狭窄的空余处,他还是有所防范的,因为并不想弄脏身上的白色羽绒服,这是徐嘉乐的衣服,在离开他家之前,他将衣服送给了丁邱闻,他说:“哥,我觉得你穿着好看,你拿去穿吧,我平时也不怎么穿。”
丁邱闻当然是拒绝,说:“不行,我不能要,住了这么久,我还怎么好意思拿东西?”
“哥,你跟我就不要客气了,这也不是新的,等我有空了给你买件新的。”
徐嘉乐的真诚无法叫人不为之心动,他有一种十分朴实的特质,仔细想想,还是丁邱闻十几岁时候所断定的那种“可爱”,他现在长得很高,和丁邱闻的个头相当,可还是像以前那么瘦,比那时候白了一些……然而,着重要说的倒不是他外在的样子,而是他作为一个普通人的生动感觉。
丁邱闻喜欢并且珍视着他的这种感觉。
吃着饭的丁邱闻埋下头,在羽绒服的衣领里闻了一下,那里面有自己的热烘烘的体温,也有徐嘉乐家衣柜里余留的香味,这种洗涤剂的气味和徐嘉乐身上的一样,令丁邱闻觉得十分幸福,他顿时感觉到一切的辛苦都算不得辛苦了,自己虽然做着低薪的工作,吃着粗糙的午餐,但内心的情感和上午那对恩爱的情侣一样热烈。
这天中午,当徐嘉乐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丁邱闻正在饭馆里还餐盘,他一边挤过人群往外走,一边说:“喂,嘉乐,有什么事吗?”
“没有,哥,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
丁邱闻笑着吓唬他:“上班时间打电话,不怕被领导发现啊?”
“我夜班。”
“夜班……那现在就去好好睡觉,不要打电话了。”
“哥,”徐嘉乐也在电话那端轻笑了一声,他心情不错,说,“我昨天晚上把她和孩子接回来了,她说下星期就搬走,我们下星期就去办离婚,办完我给你打电话,你先不要租房了。”
“你们……没有吵架吧?”
“没有,不会吵架的,你放心吧。”
“你先不要考虑我了,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知不知道?”丁邱闻从室内走到了室外,他戴上了羽绒服的帽子,于是,迎面而来的风不再全都往脸上冲撞。
徐嘉乐说:“我知道,可是呢,我给你打电话就是说你的事,不是说宋昕榕的事,我和她之间的我都会处理好的,你要肯定地告诉我你会搬过来,不然我的心里不踏实。”
徐嘉乐这样恳切,又带着撒娇的意味,和他原本的性格对应的行为大相径庭,丁邱闻笑了笑,说:“好……我肯定地告诉你,到时候我会搬过去,咱俩一起住。”
丁邱闻险些撞上了行人的肩膀,他将羽绒服的拉链拉到了最高处,一边走一边听徐嘉乐说话。
“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前几天就说带你去我爸妈那儿吃饭,但一直没顾得上,等你搬过来了咱们就有很多机会,到时候也让他们看看你,你也看看他们。”
徐嘉乐说话的速度慢了下来。
“好,”丁邱闻也与他一样变得柔声细语,说,“到时候给徐叔叔和阿姨买点儿东西,很多年没见了,我要跟他们多聊几句,以前的那些事儿……”
“哥,我们不说那个,都过去了。”
“嘉乐,我发现我这个人就是很没有道德,居然连那种事都可以理解,我觉得我妈对不起韦阿姨,也对不起你——”
“没有。”
仅仅是两个字的否定句,徐嘉乐却说得无比真诚,纵然,他心底有几种相互矛盾的情绪,可当对面的人是丁邱闻的时候,他就能从其中选择最轻松的一种,说一些叫丁邱闻宽心的话。
丁邱闻淡淡说:“嘉乐,归根到底是我妈的错,她不在了,错还在。”
“哥,”徐嘉乐如鲠在喉,他叹了一口气,说,“不管我妈是不是怪她,我都不会怪她了,更不可能怪你,小时候太冲动,有冲撞你们的地方,你就忘了吧,我们还要一起住呢,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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