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菜适合带着走。
随着春色渐浓,摊子上也常能见到些外地面孔。
先时摊子上的几个孩子还挺新奇,毕竟从出生起就一直在镇上,此前十几年的几乎都在村子里,来集市都少有来,见到外地来的人自然稀奇。
但是摊子上见的外地人多了,也便没什么好奇怪的。
倒是许多盐每回都跟这些走商唠嗑一二,遇到说谈的不错的会送点小菜。
曹杨有些不解,这些走商来了一回不一定来二回,即便是后头再来,那也不如本县城的回头客。
许多盐便掏出了些镇上见都没见过的布匹,头花儿,糕点......左右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都有。
这些都是走商送的,也有许多盐买的。
于这些走商交谈,不仅可以得知外头的新鲜事儿,政策,还有便是他们商队带着的货物。
这可是本镇上人都没有的。
曹杨又长了见识。
“说来,还是阿杨有些天赋。”
夜里,许多盐在算账,曹闻在一头喝茶,与之闲唠:“几个孩子一起教,也是教了许久了,还是阿杨做的菜有了七八分模样。”
“我瞧着其余几个也还是不错,虽说做菜这块儿不如阿杨,但大利稳重,能管些要紧的;二元心思活络会揽客,两个姑娘踏实细心,客人都招待的很周道。各有所长,也不一定非要会做菜。”
曹闻应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
许多盐合了账本,道:“开春天气暖和了,官道也好走,今年经行镇上的商户愈发的多,见此当是朝政清明,想来天下会太平些年。”
社会安定,不管是种地还是经营生意,那都是件好事儿。
“现在手头上有些闲钱,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曹闻咂着茶水,道:“先前你不是想修缮房舍么,一两百银子全然够修个大气敞亮的了。”
“大晚上的一个劲儿喝什么茶。”
许多盐走了过去,拿了曹闻的茶杯:“都开了春儿,天气转暖,最难捱的时候都过去了,现在倒也不必急着修缮的房舍的事情。”
曹闻扬眉:“入夏大风大雨的,可也不会比冬日多好过噢。”
许多盐道:“你既是盘算盖个像样的,那是要把这头的茅草房掀了以此做宅基地,还是如何?若是要寻看风水讲究一通,那八成是要再买地来盖了。钱虽是够,可这些你琐事你都盘算好了么?一通折腾下来,入了夏那宅子也盖不好。”
“自然了,图省事儿的话可以在镇上买现成的。”
曹闻眉心一紧,许多盐这么一说他才方知事情确实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肯定是不能把这边原有的房子给削了重建,一来是推到了修建房舍期间他们没有地方住,二则曹闻觉得这始终是人家的房舍,住了这么久也就算了,再推倒怎么也有些说不过去。
如此一来就只有重新选地了,风水先生好请,地也好选,就是不晓得地看好以后能不能拿下来。
农户日子好端端的不会随意卖自己的地,除非给出更高更好的价格,其实农户的地还好说好商量些,不少地还是地主大户的,这样的大户人家瞧不起一点蝇头小利,怎会让地。
思量下来,说到底还是直接在镇上置办房舍最为恰当。
方便不说,有利于管理生意,且镇子距离坳子里你算不得远,村里有什么事情也能很快就回来。
“那不然就在镇上置办?”
许多盐应声:“可以啊。”
“不过我觉着既是在镇上置办方便,倒是不如稍晚一些再办。眼下镇子人口可见增多,摊子生意也不错,倒是不如趁热打铁拿着手上的钱先盘铺子,届时也省得在外头风吹日晒,出摊不便,”
“再者.....”
许多盐这些日子与外地的走商接洽,遇上过两个大的商队的人。
听闻今朝廷还在整顿肃清官员,土地等一系事宜,对商户的管理还较为松懈,尚且处于战乱那几年的状态。
这当头天下算是太平,商户赋税也不高,过关税,铺面税等一系都没如何缴纳,自正是贸易的好时机,商人都在钻着这空子铆足劲儿赚钱。
谁晓得朝廷什么时候就腾出了手来规整商税了。
“既是如此,何不趁此机会把生意的事情提上日程。”
两人确也早有规划以后要盘铺面的,以前摆摊子也是计较成本,但确有诸多不便之处。
生意做起来,总归还是要走向铺面。
曹闻挑起眉:“早猜出你有这打算了。”
“左右我是依你的,这茅草房虽是破落,却也还能遮风挡雨,若生意持稳,买宅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两人商定下来便着手前去办。
开年来有大户见着商户通行,消息灵通的也开始在镇子周围置地盖屋,但也尚且还是方才开工的阶段。
镇子上能选择的铺面儿也就原来的那些。
曹闻跟许多盐出摊以来也是结识了不少镇上的人脉,两人既自己走动着实地看铺子,又从客人那儿打听。
统计下来出租出售的铺子不少,得有二三十个。
但是排除那些地段很差和铺面儿极小周展不开的铺子后,合适的还不足十间。
一圈了解下来,最为中意的有两个。
一个是小三层的酒楼,一个是独只一层的食肆。
他们的菜倒是撑得起酒楼,只不过酒楼东家张嘴就要三百两的盘置费用,便是绕价也要二百六十两的模样,纵然是瞧得起,暂时也还拿不出这许多的银子来。
两人只好作罢,比之恢弘大气的酒楼,最后选择了外堂更宽价格更为亲民的食肆。
食肆其实也不错,虽不如酒楼地势优越敞亮,但铺面儿也在比较当道的四方街东大街上。
内里的陈设是前堂招揽迎客,后配置的厨房小院儿的标准设置。
前堂里大概能摆个十三四桌的样子,挨着厨房的小院儿腾出来也能摆个五六桌,外在还有两个杂物间,可以改做伙计看守铺面儿休息的屋子。
这间食肆的盘置价格才一百八十两,且曹闻看重这地儿是有能改建的可能。
往后若生意真顺风顺水的,嫌铺面儿小了还可以把这个铺子冲个两层楼上去,倒也不成问题。
过完手续以后,铺子打扫出来,原班人马甚至都用不着招新的伙计就能搬进去直接生意。
四月中旬,曹家小炒菜正式挂上了招牌。
食肆开门以后, 确实方便了许多。
五六月进了梅雨时节,几乎时常都是和雨天作伴,有了铺子, 再不必计较天气。
曹闻把两个储物间都收拾了出来做卧屋, 大的一间让三个小子住,小的一间则让两个姑娘住。
如此既有人时时看着铺子,再是不必来回村里折腾。
食材的一应处理在后厨就能完成, 也不必提前从村里准备好再带到集市上。
像是猪下水等,肉市的屠户宰了猪自就先给送到了铺面儿上。
食肆还是跟以前摆摊的时候一样, 在巳时中的模样开, 下午的话就能比出摊的时候多开门许久了。
以前天擦黑前就走, 有了食肆可以开到人定的时辰。
打烊以后也不必浪费时间在回去的路上, 几个看食肆的丫头和小子将桌椅板凳擦洗干净,做好清洁以后休息。
翌日食肆开门以前准备好食材。
倒是曹闻和许多盐还是一样每天来回, 但也远不像刚做生意时那么忙碌紧促了。
如今不必他们俩亲自前去采买食材, 也不用备菜, 只消开门时人到。
许多盐在前台收账, 曹闻则在饭点人多忙碌的时候在后厨做点菜。
其实现在曹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只是人多的时候出菜来不及。
曹闻并不想一直把自己埋在后厨里, 便又收招了两个学徒。
总的来说,两人愈加有了掌柜的派头, 时间上自由得多了。
只不过一家独大的好日子终归是没有持续太久, 镇上的酒楼食肆也开始陆续有了炒菜。
不单如此,以前四方街的摊子上也有摊主顶了起来, 更盛于寻常百姓家中不乏也多打了一口铁锅。
倒也不怪百姓打铁锅, 实在是这锅耐造耐用。
如此重重改变下来,曹家的生意也受了不小的冲击。
不过曹闻跟许多盐倒是心态平稳, 这事儿是迟早的,又不是什么绝技秘方,自会普及出去。
但他们家占了头一家的便宜,镇上的人都说是老字号,不少人还是买他们的账。
常有大户宴客做席的时候还会高价前来请曹闻去做上几碟子炒菜,他前去,主家席面儿就更有面子了。
曹闻得空的时候倒是也乐意前去,毕竟就一餐食的时间,大户日子奢靡,在宴席这一块儿十分舍得花钱,为此出手阔绰,一回少都是二三十两银子。
多的时候曹闻还直接收到了五十两银子的红包。
这也算是外快了。
再说自打商行之人增多以后,丰垣镇流动的人口也日与俱增。
而今消息闭塞流通不便,很多信息其实都是商队脚商给带到别地传递出去的。
镇上炒菜普遍以后,尝到了好的行商把消息带到了行商地,不断有外地人慕名前来。
“驭~驭~”
曹闻扯着缰绳,死死的拽着驴子:“这镇上当真上愈发的热闹了,稍出来晚些就堵的走不动道儿。”
许多盐翘着脚坐在后头,正在理着吕菱璧做好让拿去卖的扇子。
“那明日便早些去铺子上,省得太阳老高了还在街市上堵着。”
镇子不大,现在经行的商户多了,到处都是车马,那么大一条街能不堵么。
不过好在是已经在调整了,到时候应当会好些。
“还是镇上那些个大户消息灵通,早早就开了地皮兴盖楼舍,现在都快收顶了。我昨日听食肆的客人说已经有人在定这些新建的宅舍了。”
“房舍价格见长,还得是他们挣钱。”
曹闻笑了一声:“那是后悔没先定下房舍了?”
“有什么好后悔的,我们只是没有买房舍,但盘了食肆,镇上的楼舍涨价,食肆还不是照样跟着涨了价。”
两人正说谈着楼舍价格的事情,忽然一阵喧哗,一道人影滚到了街上,险些直接撞在他们的驴蹄子下头,若不是曹闻眼疾手快勒住了缰绳,后果不堪设想。
“大哥,你没事吧?”
曹闻连忙跳下驴车,将地上的人扶了起来。
镇上近来交通紊乱,已经出了好几起车马撞人的事故,而下都还在官司。
男子起身拍了一下衣角,气恼的看向街道旁的一间酒楼:“有话作何不能好好说,你们怎么能推人!”
曹闻顺着目光看了过去,见着酒楼外头站了几个伙计。
“不要脸的外乡人,敬你是客你非不端,往人后厨里钻是何意?偷人艺!”
两边就那么骂了起来,许多盐见着再这么下去只怕街市上又添堵三分。
他和曹闻两边劝着将人请上车给拉走了。
一经询问才晓得,原来此人是从县城过来的,以前也经营了家食肆,听走商说起丰垣镇的小炒菜心生神往前来拜会。
原本已经来过一回,头一次是来尝菜的,不想回去后魂牵梦绕,便再次动身而来,意图学艺。
镇上的人对炒菜讳莫如深,虽是本地已经算不得新鲜了的东西,可再外地却还是热乎的香饽饽,这自抖了起来,防着这些外地来想学艺的。
“我几次询问无人应答,便想去后厨问问师傅,不想却被直接压住丢了出来,实在蛮横。”
男子说着,气的拍大腿。
许多盐这些日子也没少遇见有来学艺的,他看着面前的男子,忽然心生一计。
“大哥当真是想学艺的?”
男子闻言急道:“小兄弟莫不是以为我当真前去偷艺?”
“我并非此意,只是大哥想要学艺,却连地方都没找对。”
“这话怎么说?”
“丰垣镇的小炒菜源自曹家小炒菜,那才是老字号,大哥要学艺直接找到那边去不就得了么。”
赶着车的曹闻闻言仰头看了许多盐一眼,不晓得又想做什么,见他同自己使了个眼色,他没开口,继续赶着车听两人交谈。
男子扬起眉:“那老字号肯传人手艺?”
许多盐道:“怎不肯,曹师傅都收了好几个学徒了,现在曹家食肆都是他的徒弟做主厨,偶时师傅才在食肆里。”
“当真!”
男子很是欣喜,颇有一些柳暗花明,自觉遇到了贵人:“小兄弟可认得曹师傅?”
“认得的,本地里吃小炒菜的其实大多都认得,他以前在四方街摆摊。”
“那小兄弟可否替我引荐,无论事成与否,在下必有重谢!”
说着男子就要站起身来同许多盐做礼。
许多盐连忙拽住人:“欸,欸,大哥别客气,当心坠车。”
“引荐容易。”
男子高兴的无复言语:“小兄弟莫不是与曹师傅相熟?”
许多盐一本正经道:“熟,再熟不过了,他是我的姘头,若我开口,他定然答应。”
男子陷入了冗长的沉默之中,感觉自己好似受了一通戏谑。
不过他又看了一眼许多盐,见其并未有说笑的神色,且他眉目间一派风情,一颦一笑自有风流,属实是好相貌,又觉着好似不无可能。
城里的有钱夫人也有养两个貌美戏子取乐,一个老师傅有个年轻小郎君做姘头也当并非什么稀罕事儿吧……
他尬笑了一声:“小兄弟真乃直爽之辈,在下佩服。”
又夸许道:“曹师傅一介女流之辈,竟能发掘出此番精罕吃食,当真是妙。”
许多盐低头笑了一声:“他是个男人。”
“………”
赶着驴的曹闻都有些忍不住想笑,不过他还是憋了回去,注意着男子的行径,怕许多盐被揍。
“小兄弟,我是诚心求艺!不是供你戏耍之辈!”
驴车停下,许多盐慢悠悠站了起来:“我所言也句句是真。”
他下巴一扬:“他就是曹师傅,大哥不信尽可去问。”
男子扭头,看向停了驴车,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朝着他身侧的人伸出了手,将其扶下了车。
“大哥不是要学艺么,不进去?”
男子在风中凌乱了片刻,仰头看见了食肆门口的招牌,以及肆中座无虚席的大堂,还有两个身形挺拔甚是年轻的男子。
他默默咽了口唾沫,小心的下了驴车跟着进去。
丰垣镇小小集市,竟是不想卧虎藏龙,人杰地灵,人杰地灵啊~
许多盐是这么想的,当初他们做小炒菜卖,其实并没有主动外传过做菜技巧,但是随着时间推移,镇上的人自便会了。
而今他地的厨子对其也有兴趣,即便是镇上的人避讳着不愿意外传,想必用不得多久,这些东西还是会传出去。
与其这么遮遮掩掩不落个好的传出去,倒是不如大大方方的传出去。
届时外乡之人吃起炒菜指不准还说一嘴丰垣镇的好,只会更有利于小镇的将来。
自然了,这也不过是格局往大了说,他们到底不是做官的,不会真全然为了兴盛本地才如此。
为的还是不落下这么个赚钱的机会,他们要学,他们教就是了,只是不白传授,还得从中收取学费。
不日,最显眼的公告栏上就出现了他们招收学徒的告示,不限地域,不限男女,让外地无头苍蝇一样来学艺的可算找到了地方。
一时间前去问询的人如用潮水一般涌去了曹家食肆上。
两人商议一番,也没定太高的价格,一个学子收取二十两的学费,不包味道做到跟师傅一模一样,但把该教的全部教授。
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陆陆续续一直有人前来求学,到七八月的时候,教授了得有二十余个,多是外乡人。
曹闻学费赚了得有四百多两,抛却教授成本,也有三百多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