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许多盐在屋里也坐不住,索性去敲了敲曹闻的房门。
听到敲门声,曹闻一跃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必说他也晓得是谁,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没立马过去开门,隔着门问道:“怎么了?”
话毕,曹闻等了一会儿,旋即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他在等什么,许多盐又不会说话。
他正想下床过去,没有拴的门开了一条缝,许多盐探了个脑袋进来。
‘在休息?’
“啊,下雨了嘛,想着也无事就进来待会儿。”
曹闻看了一眼许多盐的衣服,原本是想关切一句她有没有被雨淋,话到嘴边终究是酸味盖过了所有而变成了:“乔姑娘安生到家了吧。”
许多盐闻言抿了下唇,点点头。
“你看着安全到家了就好,省的再操心了。”
许多盐听着这话怎么都酸溜溜的,眉心一紧。
果然,臭小子就是因为没去送上乔小四不高兴了。
他也不高兴,甚至失落涌上了心头。
静默了好一会儿,他看着曹闻:‘乔姑娘是个很好的姑娘,生得娇俏可人,又还伶俐活泼。是吧?’
还当着他的面给夸起来了!
曹闻面无异色,却是暗搓搓的磨碎了后槽牙。
他阴阳怪气道:“是啊,很讨人喜欢,这样的小姑娘想来男男女女都不会讨厌。”
许多盐扬起眉头看了曹闻一眼,顿了顿:‘是么,那你会讨厌男人么。’
“我就是男人,为什么会讨厌?”
许多盐垂在衣摆旁的手潜意识的曲紧了一下,随后一字一顿的比划问道:‘那......你会喜欢男人么?’
曹闻眸子放大,眉心夹紧,这叫什么话?
他紧紧的盯着许多盐,试图从那张好看的脸上看出些自己能看懂的东西,他发现他真是一点也没弄懂过她。
怎么着,自己喜欢女人就算了,还不准他也喜欢,想让他喜欢男人不成。
曹闻胸口有了明显的起伏,好啊,他今天才发现,许多盐的心思竟然这么坏!
“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要我跟男人过啊。”
许多盐看着那张没好气的脸,张了张嘴,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是真的成了个哑巴,像是有什么卡在了喉咙上,便是想说话,他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微敛起眸子,想将眼里的失落掩盖起来,曹闻的回答和反应已经给了他答案。
虽然早该知道会是这样,可当真的话从嘴里说出来,亲耳听到时,他还是忍不住铺天盖地的崩塌。
‘对不起。’
房门轻轻合上,曹闻看见门前的人转过身前最后同他做的那个手势。
一时间心里堵了一下,为什么突然道歉?
曹闻坐在床边叠起眉头,他是不是把话说重了?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即便是她喜欢姑娘那也没有错,他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而已。
可是自己刚才也没说什么啊?
曹闻心里烦躁的厉害,不知道事态为什么会发展成这幅模样。
这场雨倒是没下多久,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小了,待到午后时分乌云散开,又出了些太阳。
曹闻看天晴了,准备还是把家里的山货带去集市上,便看见许多盐已经把东西装整好了。
雨后也不便进山,在家里也没什么旁的事情做,曹闻有些别扭的问道:“要不然一起去集市?”
许多盐竟也没反对,只是面无神色的点点头。
先前已经卖了几次花椒,认识了老主顾,两人直接把山货送过去,主顾很爽快的便一并把东西收了下来。
卖了山货也没别的东西买,两人便要回去,一路上来到卖山货两人都各有所思,几乎不曾开□□谈。
曹闻觉得两人这样子不言不语的,让他浑身扎的慌。
数着这回卖山货的钱,按照惯例一人一半,他拨着银钱想趁机和许多盐说说话。
“站住,你小子再敢跑我便打断你的腿!”
曹闻钱还没拨完,突然后腰被人狠狠的撞了一下,他没被撞倒,倒是撞他的人从他身上滑了下去,随后一双手抱住了他的大腿:“这是我弟,他有钱给你们!”
曹闻连忙握紧了手里的银子,甚至还没看清脚边的人,条件反射一个飞腿便先将缠住自己的人直接踹了出去。
旋即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
待他回过头时,发现被自己一脚踹开的竟然是郑魁。
此时正追着郑魁的两个男人见着他被直接踹开也是愣在了原地,看了看曹闻,虽是没看明白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到底还是没敢趁机上前去扣住郑魁。
“郑魁,你再不还钱,到时候可别怪我们找到你屋里去。”
躺在地上的郑魁差点被曹闻一脚送走,原就是为了躲追债看见曹闻想着这小子身手好能替自己挡一下,不想反倒是被这小子给踹了。
他捂着腰气都有些喘不上来,颇有点不顾死活的冲两个追债的人道:“那你便来打死老子,到时候一分钱也要不回去最好。”
两人见着郑魁气若游丝的样子,更是有些忌惮一旁的曹闻了。
“便再给你小子三天时间,到时候再不还钱,有你好果子吃!”
话毕,两人暗搓搓的看了曹闻一下,折身退着退着的便跑了。
曹闻见这架势便晓得郑魁八成是去找放贷的借钱了,现在人追债上来,死小子刚才是想拿他当挡箭牌。
不想先时还耀武扬威的人,这没些日子就混成了过街老鼠。
他颇觉晦气,不欲与之有什么瓜葛,同许多盐道:“我们走。”
郑魁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便见着并肩的两个人,模样当真是和美的很,他看着便是来气。
自己现在混成了这幅模样,以前的小喽啰倒是日子过得有盐有味了。
一想到自己被穷追债,在钱家也已经混的可有可无了,现在看见曹闻,想着他捏在自己手里的事情,忽然咧嘴一笑,发疯的追着人跑了上去。
“你找死是不是!”
曹闻见着还跟了上来的郑魁,下意识的把许多盐拉到了自己身后护着。
“你小子想我死啊?怎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怕我多嘴了不成?”
郑魁擦了一把脸上的灰,朝着曹闻伸出手:“借点钱给老子花花,兴许高兴了嘴还能严实些。”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曹闻身侧的许多盐,随后目光又落在了曹闻身上:“如何啊,我的好表弟。”
曹闻见着郑魁一脸地痞模样,不由分说直接甩了两拳头上去,让他闭上了嘴。
郑魁没想到曹闻竟然毫无征兆说打就打,一回生二回熟的连忙抱住了脑袋,像是地鼠一样乱窜。
眼见着是从这小子手上谋不到银钱了,他也不想曹闻好过,一边逃窜一边大声嚷道:
“许多盐,你当曹闻真心待你不成!这小子当初娶你还是我借钱给他的,条件便是让你也伺候伺候......”
后头的字郑魁尚未吐清,便被郑魁摁住了头让他再发不出声音来。
即便如此,许多盐还是大概的听到了零碎不清的腌臜话。
他不禁缓缓把目光从像是发了疯一样还在笑的郑魁身上移向了曹闻。
慌乱的眼神落进他的眼睛里,许多盐心里便有了答案,不禁往下一沉。
纵然一开始他便觉得曹闻不是什么好东西,受郑魁蛊惑多有做些不端的事情,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不端至此。
一时间许多盐有点喘不上气来。
他索性错开目光,快步而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逃避什么。
“阿盐!”
“哈哈,看着这夫妻情深也不过如此嘛。”
郑魁看着目的达成,不知死活的笑了起来。
曹闻甩开人,一脚踹在郑魁的背上,折身连忙朝着许多盐追去。
“阿盐,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曹闻一路狂奔,终于在集市口追上了人,他一把拉住了许多盐的胳膊。
看着许多盐灰暗的眸子, 他心里从未有过此刻的惊慌, 仿佛这次不说清楚就再也没有机会开口。
“你别生气,听我说行不行?”
曹闻有些哀求的拉着许多盐的手,轻轻摇了摇:“好么?”
许多盐有些头晕目眩, 他看着曹闻:‘你只告诉我,郑魁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最好别骗我。’
“是。他说的真的。”
曹闻当即回答。
许多盐疏忽一笑, 他倒是佩服他的坦诚。
只不过他觉得一切未免太过可笑, 可笑的不是他曹闻, 而是自己。
许多盐想把被攥住的手抽回来, 然而越是挣扎曹闻却抓得越紧,以至于胳膊上磨出了一片红痕。
他心里有恼怒, 又怎么能不恼怒, 然则怒也不全是怒曹闻和郑魁的腌臜勾当, 他气的到底还是自己识人不清, 竟还交付真心。
他看不清曹闻做一切是为的什么,事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也不想同曹闻争吵什么,也不想再去深究, 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堪。
‘兴许一开始你未存好心, 可这些时日相处,我信你也是真心相待, 我很感激你对我和母亲的收留。回去就收拾东西带我娘走, 过去如何都一笔勾销,’
许多盐心里堵得难受, 他尽量的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想要自己看起来平和一些。
曹闻闻言松了手,转而却一把抱住了许多盐:“不要走。”
“我知道也许我的挽留有些无力,也可能留不住你,但我还是希望你知道一切。”
曹闻紧紧的圈住怀里的人,他把下巴扣在了许多盐的肩上,声音有些沙哑道:
“我根本不是你所知道的那个曹闻,在钱家那场厮打里,他其实就已经死了。我不过也是一个将死之人,不知道为什么阴差阳错的来到了他的身体里顶替他再继续活着。”
“在这具身体里我害怕露出马脚被你识破,虽然小心翼翼的隐藏住了身份,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阿盐,我喜欢你。”
“当我知道郑魁的腌臜勾当时,我真的很想杀了他。别的都还有可转圜的余地,可对于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我没办法去改变。其实我一开始就该告诉你真相的,可我害怕你知道,试图想过将这些过去掩藏起来。对不起。”
许多盐愣住在了原地,本欲将要把人推开的手却在知道了这些时而不知所以。
讯息太多,以至于他不知道该先震惊于哪一条。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曹闻的意思是原本那个人在他到曹家来时,出门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转而复生的是眼前的人。
虽觉得事情有些天方夜谭,像是说书先生讲的奇谈怪论。
可是不是同一个人,在这些日夜的接触与相处之中,他当是能最直观感受到的人。
曹闻确确实实是和以前大有不同,虽然他对以前的那个人也不甚了解,可后头的曹闻确实不论是处事风格,行为能力以及性格都大有改变。
他先时确也无数次狐疑过一个人的性格前后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差别,但却从未往这头想过,总觉得自己看不透曹闻。
而今他陈述一切,听起来出乎意料,却又好像是最为合情合理的答案。
然后他还说......还说喜欢他......
许多盐甚至于不敢胸口强起伏的去呼吸,他怕自己稍过于用力,这场梦就会破碎。
曹闻见着许多盐没有再反抗,他慢慢的松开了手,垂下眸子看向他的眼睛:“你,相信我说的吗?”
许多盐点了点头。
曹闻长吐了口气,他以为许多盐会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会以为他是说的托词或者是因此而怕他。
可事实却是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冷静许多,或许是自己太过于瞻前顾后了,若是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谈谈,把所有事情说开,或许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既已经说出了藏在心里的秘密,曹闻觉得自己豁然开朗了许多,借此机会,他也不想在胡乱揣度许多盐什么了。
总之他已经说出了心中所想,不论是许多盐是何决定,他都会尊重她,现在所求的,只是他们之间不要再有秘密。
哪怕,哪怕她心里另有所属,哪怕那个人不为世俗广为接受,至少他们认识这么一场,当是坦诚以待。
“那么你呢,阿盐,是不是有什么没有同我说。”
许多盐尚未完全消化掉方才的讯息,听到曹闻的话身体一震,双肩僵硬,疏忽之间面无血色。
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许多盐有些不太敢正视曹闻的眼睛,纵使他们之间都各自隐瞒有自己的秘密,可是,可是他的掩藏,好似更为人所难以接受。
若是他开口,说出真相,觉得喜欢可笑的应当便会是他了吧。
虽心中极具挣扎,但许多盐心底却知道这或许是唯一坦白最好的机会了。
倘若今天不说,以后哪里还会有今天这样的契机来开口。
曹闻见着许多盐的复杂的神色,心也一点点的往下沉,看来是没错了。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扯出了个笑:“没关系,我不会怪你。”
“你都知道了是么?”
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少年声音落进了耳朵里,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有些小,却还是如同旱地惊雷一样在曹闻的耳朵里轰然炸裂开。
他不可确信,甚至是倒抽了口气:“你、你......我没听错吧?”
许多盐见他强烈的反应,猜出他还不知道。
他微低下了头,轻语道:“没错,我根本就不是个哑巴。”
不等曹闻询问缘由,他呼吸有些短促,甚至是抢着脱口而出,只怕晚了就没办法说出口一样接着道:
“一直我就是装的,我从来就没有哑过。因为我是个男人,一旦开口说话就会被人识破!”
许多盐的声线逐渐拔高,越说语速越快,最后几近是将真相吼了出来。
他胸口剧烈的起伏,这么多年了,他终于把这件压在他胸口的秘密揭开,虽是惶恐想要逃避,可真当从嘴里说出去时,心里竟然有一种强烈的如释重负的感觉。
“你在说什么啊?”
曹闻有些像失了智一样,偏头看着许多盐。
“即便是你不愿意接受我,也不必要如此啊。”
许多盐闻声抬头看着曹闻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就像是你告诉我的都是真的一样。”
曹闻张了张嘴,知道了许多盐不是在说玩笑话,一时间他感觉自己的胃变得很重。
也不知道该争辩什么,或者是询问什么,连空气也变得静默。
疏忽之间,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谁隐瞒的事情更让人觉得炸裂。
他都坦白心迹了,他跟他说这个......
曹闻喉结艰难的滑动了一下,这关头了,他竟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所以你喜欢乔姑娘。”
好像她,噢,不是,他喜欢乔家小四一切都变得很合理了。
许多盐眉头一动,也是诧异曹闻居然会在这时候问这个,不过他还是实诚道:“自然没有。”
随后他小心的看了曹闻一眼,动了动唇,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事情已经很复杂了,他怕自己再说曹闻承受不住。
曹闻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扯出了个苍白的笑容:“还有什么,你一并说吧。都已经这样了,也没有再比这些跟让人发乱的事情。”
许多盐抿了下唇。
“我不喜欢乔姑娘,但我喜欢你。”
许多盐微垂眼睑扯动嘴角笑了笑:“我知道你不会接受,却也曾心存幻想的试图去试一试,谢谢你让我知道关于你的一切,也让我把这些以为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启齿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忽然伸手,反抱了抱僵住了的曹闻。
“你告诉我说不要因为希望渺茫便放弃,事情并非是全无可能,试也不试方才没了指望。我也试想放弃过一直计划的远走他乡改头换面重新开始,留下来和你一起生活,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曹闻,我不会让你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