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
一道利声猛地窜出。
就在京宥以为有什么怪物要从黢黑里弹射而出时——房间灯光骤然大开。
过于明亮的一道色泽伴着炸声作响。
——“嘭!!——”
京宥本能地闭眼,肩膀一抖,转身拔腿就要跑。
“京宥——”
有人在背后叫他。
他回过头去。
屋内霎时明亮。
随着几道闷炸声膨出四处飞扬的彩带,还有些亮片绕着房顶投下来的灯柱旋转,像只只飞舞的蝴蝶。
房间里堆满了蝴蝶结和气球,红紫粉蓝交叉着摆放,没有规律和美感地点缀在一起。
几个身影从一排堆放好了的桌椅后探出头来。
金色头发的青年扬起大大的笑脸,抱着一个大盒子把脸凑到上面,那双蓝眼睛亮得惊人。
戏柠舟又喊了一声:“京宥——”
“生日快乐!”
也是后来欲厌钦登记出院,属于“京小先生”的真实的生日。
几个身影挨在一起踌躇了会儿,似乎没有感知到寿星的惊喜情绪,又互相推挤使了使眼神,尴尬且紧张地望着他。
京宥愣了许久,才堪堪道:“谢谢……”
从没这样浓烈的。
诡异的惊怕感被白炽灯不算柔和的光线直驱消散,另一种酥麻的痒意从背脊攀爬上头顶,一路绽开,激得他神情恍惚。
微快的心跳并没有缓和。
“愣着干什么?快来看看蛋糕。”戏柠舟捂住大半个盒子,警惕着从桌下钻来的疯狗。
“嘘,乖乖,你不许吃哦,主人还没动呢。”金发青年弯下腰去,手指比在唇前,哄逗着躁动不安的二维。
他一凑头下去,身后别的病人就齐齐歪动身体,靠到蛋糕盒的另一面,眼神直溜溜地往里瞧。
像群猫猫头。
“不许动!”
“诶诶,别靠近我,会生气的哦。”
“……!”
“宥宥,快来!你蛋糕要遭殃了,这可是我拜托阡阡偷偷定了送进来的。”
“宥宥——别笑了,快来帮忙,我控制不住他们了……”
笑……?
京宥触了触脸庞,正浅浅弯着嘴角。
他站在房间里,疯狗够不着戏柠舟手上的东西就去摸彩棍,礼炮没控制准方向,对着门口炸了过去。
又一声嘭响。
京宥伸手挡了挡,彩带卷着金箔纸落攀在他的发顶,紫色的尾翼垂卷在蓝白相间的病服前。
疯狗顿时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乖乖缩了手指站在原地,直愣愣看着京宥。
京宥理了理身上的彩带,卷成一小把握在手心里,柔软和鲜艳的感觉触动着他的皮肤,劣质颜料很快染紫了他的指腹。
少年伸手轻轻揭下了缠在疯狗眼前的绿色彩带,眯着眼定格在后方,也不知看见了什么,笑:
“谢谢、谢谢你们。”
“我很开心。”
“喂,是我。”
“找到了没有?”女人戴着金边眼镜,黑色西装和包裙修饰着她玲珑有致的身形。
她似乎尤其疲惫了,停下来靠着墙,揉了揉眉心:“信息不可能有问题,京家确实有这么一位少爷。”
“京老爷子确认的,你说呢?”
“他老人家还没稀里糊涂到这种地步。”
“你们眼睛放亮点,京少爷前不久才发生了那种事情,万一真到了那一步,我们也得找到京小姐的遗子。”祁秘书稍有些不耐,她穿着高跟鞋本就行动不便。
“我们后来又调查过那个号码,还是追踪不出具体所属,说明对方背景也不小。”半天的高强度工作加晚上的寻找,叫她头痛不已。
“对方是有准备的,琼宴的水不比云京浅,京家这几年已经没有把手伸这么长了。”
“……留意路过的这些小孩儿有谁样貌尤其出众的。”祁秘书叹了口气,“京小姐是当年风靡云京的天坛歌姬,那孩子小时我见过,模样也不会差的。”
“嗯,我知道。”
“选这么个地方见面,你以为是巧合吗?”
女人冷哼一声,挂掉电话,靠着墙从衣兜里摸出一支烟来,这个动作骤然带来不适,她迟缓了一会儿又把烟放了回去。
怎么会是巧合?
两个月前她的私人电话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对方短短六个字惊得她连魂都荡了荡。
——“你好,我是京宥。”
她当然知道,这一辈里,除了京宛漓小姐那个送给仆人的孩子名字是两个字,别的京家小少爷都取了三个字。
她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联系方式的,尤其这个她不常给人的私密号码。
告知京家后,她尝试反向联系,可惜每每播出去都无人接听,除了追查地址在琼宴,别的再细致的东西宛如一汪深池。
按京家的势力和手段,不应该会是这种结果。
她想了想,又打了个电话:“之前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京宥小时候在老爷子那儿养过一年病,余致给他做的手术出了问题,十年多了,肯定旧疾复发过。”
“近期医院没有就诊记录,就查一查琼宴几家出名的精神病院,总有些线索。”
太被动了。
祁秘书甩了甩头发,抬手扶眼镜,认真观察起这个“约定见面点”来。
他们联系不上京宥,还是几天前同一个电话拨来,邀请他们在这个“焕迁‘角色扮演’露天现场”见面,才打破了他们单线寻找的僵局。
“借过,借过。”
祁秘书不大喜欢这种涉及娱乐圈的地方,大抵从前京宛漓搞出太多荒唐事,她年轻时就跟着前前后后跑过不少苦工。
在这种地点见面,是要提醒关于京小姐什么事情么……
一想起余致是入赘京家,京宛漓生的还是个能争家产的男孩,祁秘书好似又陷入了几年前京家里几位大少爷斗财产的风浪里。
这不是个安生的主儿啊。
“焕迁”是几大娱乐公司合办的一个平台代名,是近几年艺人选秀的火爆出口,它主要做一件事——公平举办和录制“角色扮演”选秀活动。
不同于别的选秀节目,这个平台的敞口很大,几乎接纳全年龄的素人。
艺人包装需要保质期,“过期”还想追梦的在当今娱乐圈几乎是妄想。
也就导致焕迁入口太广,刚举办那些年有太多人涌入,经过层层筛选往上堆出金字塔尖的人。
演技第一,样貌年龄第二是这个节目的特色。
招牌倒是打得好,但但凡和圈沾点边的都知道,这只是吸引人的老口号了。
随着时间堆积,候选者才发现,那些能真正能从这个口子顺利出道,踏上星途的艺人,无一不是才貌兼备,背景强横的“关系户”。
潜意便是,你不仅要长得好看、还必须要有强横的才艺实力,才穿得过这一层镀金口。
之所以叫“角色扮演”,就是通过各类剧本考验候选者演技,把演技调在了最醒目的一栏。
于是前两年开始,这个节目暗地里的变态要求就遏制了许多想法天马行空的素人,也导致候选人的质量蹭蹭上涨。
不过大部分年轻漂亮有明星梦的年轻人并不会选择这个出口。
一方面是因为它的评委除了老戏骨、更多的是科班教授,眼神毒辣挑剔、并不会对非科班出身的素人放水,除了搏天分再没别的方式;
另一方面更是因为它形式上逼着艺人以“演技”问道,出道便要一直烙印上“演技一绝”的标记。
就算节目里抽到的剧本真的合表演者胃口,且顺利演绎,谁又能保证以后接的剧都能完美发挥?
焕迁这口端得高归高,自然也有不少出道后摔得面目全非的“演技好”人设。
年轻样貌好又有天分的孩子自然不喜欢冒险,大都会选择别的出口,操持“美貌”、“呆萌”或者“学霸”、“三观正”的形象都比拼演技容易。
十多岁的孩子几乎没遇到过什么大风浪,甚至三观都还未成熟,本来就演不出太深邃的东西。更何况节目抽出的剧本花样多,给准备的时间也不多。
年轻人的演技嘛,总要慢慢提升的。
所以这个节目的本意是要筛选出年纪稍大的、更为成熟的那些“民间高手”,为以后严肃影视剧本做准备。
焕迁这种高质量选秀一向受圈内各方大能关注,真出了那么一两个好苗子,几乎下台就能被娱乐公司拉走盖章签约。
来日第一本拿的就是主演资源。
圈内资源竞争斗得是你死我活,圈外粉丝可不管这些,面对焕迁的露天式开放“角色扮演”,节目组同样会邀请当道热度明星作为嘉宾,现场票价是再贵都融得出去。
露天场很大,人堆人。
祁秘书最终放弃踩高跟鞋,一边脱鞋提着、穿着丝袜沿边走,一边打电话:“……嗯,我知道。果然,才出院没多久。”
“京宥的精神状态还没恢复,肯定有人陪着。你们再问问工作人员,基本可以排除前排那些叫得欢的中学生了。”
“这里太吵了,信号不好,节目要开始了,找不到的话对方就要毁约了!”祁秘书稍提音量,怒斥。
她被一个胖男人挤得散了头发,咬了咬唇齿,拽着手中的入场券坐到座位上。
女人很快整理好自己的形象,如鹰般的视线从看台上一排排扫过去。
夜幕降临,第六组节目开始,实习演员居然抽中了《月下三白》剧本。
这个剧本杂糅西方魔幻色彩,并不能算作严格意义上的影视剧初稿,倒更有些偏似舞台剧。
这足以体现焕迁角色扮演的极大不确定性了。
然而剧本本身的爱恨情仇和矛盾点营造得很好,剧本形式也并不影响各路人马演技的发挥。看惯了普通影视剧的各类粉丝热情忽然高涨,聚光灯挥舞了几下,朝舞台中央收。
女人对节目毫无兴趣,奈何灯光散得太快,她根本没办法在看台上找人。
祁秘书难得感到焦躁,左顾右盼打量着周围。
台上的剧本正按照进度推演着。
“……怎么会呢?这是一项恩赐啊。”
舞台上,扮演女主阿尼白的饰者半个人跪在地上,憧憬又悲恸地仰望着身前戴面具的身影:
“您是旱土的一场春雨、是荒野的一丛绿茵、是沙漠中的甘露,您是我们的神——您……”
“不,我不是。”
瘦高的身影卡着耳麦,难掩年轻的悦耳声线略显低迷,他轻转过身来,“你看清楚,阿尼白——我不是你眼中的神明。”
“我藏戴面具,身披黑甲,是为藏于黑幕;
是为遮掩我身躯的残破;
是为我这瞎了的右眼!”
魔王侧过身,轻抬双臂,似有万千黑蝠从袖中振翅翩飞,魔王指尖朝上似乎要抓住什么:
“我亲爱的阿尼白——你叫焦土填堵了心脏,你叫秃鹰调走了双目,你叫魔鬼夺走了情感!”
“你甚至不曾见过我的样貌,又何来情爱?!”
他毁了她的一切,与她也不过匆匆数面。
魔王撕裂了他温柔的伪装,变相承认了他的身份。
阿尼白吓得一脸惨白,挫败地朝后坐下:
“难道那一切……难道家乡那燃尽天穹的焦土、那尸横遍野、那乌鸦啄食,是你——是你——竟然是你!”
“你究竟是怎样恶毒、你不是我的神明——藏于面具下的你流脓满疮,你竟是这样丑陋!”
“阿尼白,我善良的姑娘……”
魔王并没有因她的不敬而震怒,反倒近乎温和地望着她。
贪恋那人类女孩身上的芳香;
贪恋她身上赤诚的敬拜;
贪恋她眼中一切美好的世界。
魔王伸手朝脸上的面具摸去。
这个不明智的演绎动作让台下的评委眉头一皱。
他吟诵着:“我美丽又善良的姑娘,你将洗涤我的心灵、净化我的灵魂、重塑我的丑陋……”
面具顺着魔王的脸侧滑下,露出一张尤其年轻……又尤其瑰丽的脸庞来。
台下观众骤然安静。
“你才是我的神明——那样赤诚可爱的你。”
魔王拥有一张足以让世人痴愣的面孔,精致漂亮得恍若真的神明再世。
他微微低下头去,眼中却酝酿着滔天的恨意:“可,我何尝不痛苦呢?”
“为何,为何偏偏是我?!”
为何他天生魔种,为何他要以血祭生,为何要他来走这漫漫浮尸路,又为何要他爱上眼前这血地里攀爬出的最微不足道的女人??!
他不屑于撒谎,又祈求着命运撒谎。
明明是那样精美的面容,恨意却活生生从他已然失焦的右眼里拧出丑恶、狰狞、自我厌弃。
那张面孔突然浮现出违和,抖落出与绝尘表象截然相反的戾气——他便是那个坏种。
他憎世,厌世人。
他早已满手血腥又疲惫厌倦。
阿尼白饰演者同他对上视线,足足愣了十秒钟,在评委打板声中回过神来,脸色有些苍白:
“抱、抱歉,我忘词了。”
京宥松了松表情,魔王冷冽的气势截然一散,身披黑甲露出本人柔和的笑来:
“没事。”
台下的无声骤然反弹,迸发出热烈的惊叫。
京宥不太适应地眯了眯眼,侧过耳去。
他看清了某个坐在昏暗位置里的人。
少年笑容加深。
聚光灯往台上拢,那灯束从他的发顶上拨下,又从浓密的睫毛间散落,照清他一只透茶色的眼睛。
演绎要求让他右眼罩着死白的雾瞳。
但不影响他那在各类顶级样貌中依然醒目出挑的五官。
女人惊得从座位上站起,瞪大双眼。
京宥敛了敛思绪,回答评委的问题:
“是,我是京宥。”
就该这样。
那些地方太暗了,太暗了,昏暗得蛇鼠四窜、魑魅横生。
他不该在那。
如果他的弱小是因为他弱小——
那他不愿让萤火湮灭于暗河;
不愿让吐息消散于轮回;
他要跑走。
他要往聚光灯中,往烈阳之下;
他要站在最亮的地方;
他要所有的阴暗因为他的炽热被灼伤——
评委的声音逐渐飘远。
台下惊声不断,气氛骤然白热化。
京宥应声鞠躬,谢幕表演。
少年神态自若,立在光中。
他轻轻颤动睫毛,遮住眼底骇人的坚毅。
他要所有黑夜都被烙烫出漏洞——
要让天光泄于苍穹。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梅开二度),小改了一下。
本人不追星、基本不看剧,所以娱乐圈小白a,本文所有角色均无原型。
关于卷二的解说:
可跳过,(其实第二卷 可以一整个跳过),(虽然灵魂内容是放在了这里),没榜无v但一直坚持写,就是想按大纲设计的那样走剧情嗯。
我想把我想描述的那个人,那些人,那个世界写给大家看。
其实很多人喜欢看感情戏啦,整个二卷基本没有什么感情戏嗯(我是什么慢热怪物)。
以下废话三千。
1。【关于43章后的事件及发生顺序】
(自己写解说真的好奇怪aaa,看了之后会影响原文我想写的感觉,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量不看。)
【是章节序号】
京宥因交谈会听出了病友(编绳女孩)的求救信号,但因为没有救助到她受到刺激【44】,接受MECT治疗后产生记忆缺口,幻想具体化,在病房里看见了自杀女孩的幻影,并报复性咬断手腕疑似自残【45】,欲厌钦得知消息从外地赶回,质问他自残举动的缘由,并大吵一架。
沈一铄因在校打架出现命案,被父母调动关系以暴力侵向送来病院【47】。
京宥接受第四次MECT后,病情得到治愈,在回欲家路上和欲厌钦恰巧撞到当地刑警的追凶现场【58】,由于他潜意识的自我保护,产生幻视(并没有看见被撞飞的尸块),且在雨里看见了汤恕的幻象【48】。
欲厌钦由于大雨将他带到附近书店,因京宥陷入幻象,大雨逼迫他狂躁症发,用手护着京宥额头往桌面上砸【51】。
京宥和沈一铄成为病友,沈一铄为了明年高考在院内开始寻找学习资料,并和他达成辅导关系【49】
京宥第五次MECT治疗【50】
欲厌钦恢复大半记忆,沈家来到病院寻找沈一铄【52】
沈家以确认桃乐保释精神病为由让沈一铄出院,被沈一铄拒绝,沈父打伤沈一铄。【57】
沈一铄开始计划坐实精神病的由头,向京宥询问MECT治疗后遗症后果,且在房间内开始重复桃乐跳过的舞蹈,以此来防止接受治疗后记忆遗忘【53】
疯狗摆弄收音机,报道最近发生的凶杀案。
李聿林(四维)因治疗开始恢复记忆,饭桌上尿裤子,沈一铄因京宥的反应陷入反省,确定替罪的想法。【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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