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过期的蜜桃罐头)

何念正在把众人带来的慰问品分类归整好，听到敲门声，转过头来，先是一惊，忙扯出一个客气的笑来，招呼道：“牟队，盈盈，你们来了……”说着尴尬地看向病床，顾亦然靠坐在床头，面向窗外正闭目养神，何念小声叫他：“顾队，牟队来了。”
顾亦然隔了三秒才爱答不理地回过头看牟言，就懒洋洋地眨了下眼，算是回应了。
牟言把手里提的果篮递给何念，同款果篮已经整整齐齐摆了一排，牟言也有些尴尬了，干笑了两声，何念接过果篮，苦笑道：“谢谢牟队，下次来别带东西了，这么多哪里吃得完。”
牟言也笑：“没事，吃不完你带回禁毒队分给大家嘛。”说罢转头看向顾亦然，走近床边，开口询问道：“顾队感觉还好吗？”
顾亦然又眨了下眼，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魏风尘懂事地开口解释：“顾队没事，医生检查过了，就是让他要多休息，刚陈局来过，和顾队聊了几句，顾队没说几句话就喘得厉害，现在呼吸调整过来了，还有些疲惫，暂时就别让他说话了。”
“噢噢噢！”牟言忙答应，示意自己明白，“顾队好好休息，不用说话，我们就来看看，知道顾队没事了，我们也就安心了，顾队，你好好养伤，等你回来。”
牟言和崔盈刚转身要走，顾亦然突然叫住他们：“牟队，咳咳……”刚开口，顾亦然就咳了起来，看来魏队说得没错，不让他开口说话的确是正确的，牟言连忙转身答应，关切道：“嗳？顾队还有什么吩咐吗？”
顾亦然咳了几声，何念熟练地接了温水递给魏风尘，魏风尘轻拍顾亦然的胸口给他顺气，把杯子往顾亦然面前递，埋怨道：“有什么事情非得现在和牟队谈，都让你少说话了。”
顾亦然才不听魏风尘唠叨，推开他的手，看向牟言，断断续续地说：“牟队，药娘那个案子，发布药娘、视频的网站……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牟言也跟着魏风尘紧张，双手下压示意让顾亦然放下心来，回答道：“落了落了，我们排查了网站，锁定了犯罪嫌疑人，确定身份后立刻展开调查，上周推给了属地公安，第二天就落了，王亚男那个药商群，黄屿柠那边也反馈回来结果了，安排了一个专项组去跟，因为分布在全国比较分散，年底了，人力有限，所以还在进行中，我们也给黄屿柠他们提了需求，要他们平台严打，也给几个主流平台下了硬性指标，年末的净网行动，这一块肯定是要给出成绩的。”
顾亦然边听边点头，还算满意：“好，有需要、我们协助的，尽管……联系仙鹤……”
牟言见顾亦然又要咳了，忙说：“顾队，你注意身体，局里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喝口水吧……”
魏风尘见缝插针，把手里的杯子递了过来，顾亦然只能顺着台阶下了，端起水抿了一口，牟言松了一口气，也不敢多待，借口局里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离开前又叮嘱了顾队要注意保重身体，这才带着崔盈离开了。
送走了牟言，何念掰着手指算了一下，局里每个科室的代表都来过了，但是保不准禁毒队的同事下了班要过来看看顾队，还有特警队那几个老油条，每天雷打不动要来看顾队，除了他们，今天应该不会有人来探病了。
看着窗外的红霞，顾亦然闭上眼，麻木地叮嘱何念：“带话回去，咳咳……禁毒队和特警队，所有人、都不准来看我，工作上的事情，一律联系仙鹤，需要向我汇报的……优先电话，非必须面谈的内容，就不要来医院……”
何念站得笔直，乖乖答应，顾亦然睁开眼，又补充道：“明天让仙鹤统计一下局里的出勤人数，点一下下午茶，账单发我。”
何念迟疑着点了下头，余光瞟了一眼自己刚码好的慰问品，顾队从来不愿意亏欠任何人，哪怕是受伤住院，其他科室的慰问品，他也不会坦然接受，心里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戳了一下，何念的眼眶突然有些酸了，为什么他总要划清和其他所有人的界限呢，可是这样，他多孤独啊。
何念深吸一口气，把眼泪都憋了回去，哑着嗓子答应道：“好。”
吩咐了这么一通，顾亦然确实累了，有气无力：“说完了，你也走吧，提两篮水果，回队里分给大家吃，明天记得把报告带来……”顾亦然还没说完，魏风尘就打断他：“嗳！你都没恢复好，又想工作！念念，明天你不用来，也不要让任何人带和工作相关的东西来，我看见一份撕一份。”
还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不会被魏风尘发现，想不到这个木头倒是敏锐得很，但顾队面子上挂不住，他在安排禁毒队的工作，魏风尘凭什么干涉？顾亦然佯装生气，瞪了魏风尘一眼：“你敢？”
魏风尘一点不怵：“我有什么不敢的？”说着牵起顾亦然冰冷的左手塞进被子里，“你需要休息，没有什么工作是必须你现在来做的，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顾亦然心里虽然知道魏风尘是对的，但他还是不高兴，扭过头闭上眼不再理人了，魏风尘也不急着哄，转头看向何念：“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记得提果篮。”
何念离开后，魏风尘才开始哄顾亦然，又把他连人带被子抱起来，顾亦然也不挣扎，由着魏风尘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
“你要讲道理嘛，你今早才醒，一醒过来就想着局里的事情，你可不可以，也想想我。”魏风尘的声音很轻，顾亦然嘟囔：“你有什么好想的，不是在我面前的么……”
魏风尘牵起顾亦然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用脸颊贴着顾亦然的额头蹭了蹭：“想想，你睡了这么多天，我多心疼啊……”
顾亦然下意识缩回手指，却没有挣脱魏风尘，小声骂他：“笨蛋……”
“在华林市那几天，你的情况很不稳定，24小时都得盯着，我不敢想象，在我触碰不到你的地方，你要是突然放弃了，我该怎么办……我已经忘记了，在没有拥有你之前，我是为什么而活的……”
顾亦然靠在魏风尘的怀里，给了他答案：“为了维护社会的长治久安，为了打击违法犯罪，为了保障人民群众的人身安全。”
“这样啊……”魏风尘轻笑了一声，“可我现在，只为你而活，如果不能保护你，我的存在就没有意义，如果失去你，我应该也很难活下去，没有接到主人命令的猎犬，是不会主动去山里逮兔子的，它们一定会被饿死。”
顾亦然也笑了，抬起手来摸魏风尘的脸，魏风尘就偏头轻吻他的掌心，顾亦然的声音不大，却充满坚定的力量：“魏风尘，缉毒警的平均寿命，是41岁，那些为了保护我、救我，献出了宝贵生命的人们，我得，把他们欠的活回来，所以，我不会在你触碰不到的地方放弃自己……温远为没死，我就不会死，我一定，要亲手抓住他，为沈局，为师兄，为那些为禁毒事业献出生命的同僚们……报仇……咳咳咳……”
“好了，别动怒。”魏风尘轻拍顾亦然的胸口给他顺气，对这件事他已经非常熟练了，也很有效果，顾亦然枕在魏风尘的肩膀上，闭上眼，梦呓一般：“没有得到主人命令的猎犬也不会饿死，任何有自己思想的生物，都不应该为别人而活，你是我选中的人，如果连这件事都不能明白，那我应该会失望的。”

第52章
顾亦然的身体不好，恢复的速度也慢，又过了半个月，一场大雨降下来，C市气温骤降到个位数，顾亦然的病情猝不及防反倒加重了，一朝回到解放前，半夜突然咳醒过来，无法呼吸，吓得魏风尘赶紧按铃叫医生。
雨下了一周，顾亦然断断续续发了一周的低烧，第二天就烧出肺炎来了，一躺在床上就喘不过气也咳得厉害，魏风尘就整天整天地把他抱在怀里，晚上也只能靠在床头抱着顾亦然坐着睡。
好在俞安雨之前就给医院打过招呼了，钱不是问题，能不能刷医保卡不重要，所有药都要最好的，进口特效药全都备着，所以虽然这次顾亦然身体虚弱，病又来势汹汹，但万幸安稳度过了，放晴后气温有小幅度回升，顾亦然的烧也退了，炎症也下去了，精神也在一天天好起来。
虽然顾队下了命令，禁毒队和特警队都不准来探病，但是得知顾队病情突然加重的消息，一个个也坐不住了，不来看看顾队放不下心，但又不敢进病房，个个都躲在门边偷看，顾亦然发现了也不会心软让他们进门，说的不准就是不准，靠在魏风尘怀里索性把眼睛闭上装睡。
只有魏崇敢进病房，理由也简单粗暴，他是家属，不是下属，仗着顾亦然口里的“偏爱”，每天雷打不动地来医院。
顾亦然并没有特别排斥魏崇来看他，只是提了好几次病房放不下这么多绿萝，让他别再每天抱盆绿萝来了，魏崇看着病房里十几盆绿萝，寻思也够了，便听话地不再抱绿萝来了，但是每天还是会提着保温桶来，知道魏风尘不会吃自己带来的饭菜，就改带各种有营养的补汤来，态度诚恳，告诉魏风尘都是问过医生，顾亦然能够喝的汤。
在让魏家兄弟关系缓和这件事上，顾亦然功不可没，他主动让魏风尘喂自己喝魏崇带来的汤，偶尔还会主动点明天想喝的汤，魏崇也不和他们闹别扭了，顾亦然说什么就是什么，百依百顺，任劳任怨，没有表现出一点不满情绪。
除了魏崇，来得最勤的就是俞队夫夫了，三天两头就来看顾队，俞队至今还在自责，怨自己当时没有处理好现场情况，才害顾队落单受伤，现在唯一能够让他好受点的，就是顾队别再提要还医药费给他的事了。
顾队病情突然加重的前一天，陆主任带了市局对面烘焙店的草莓慕斯来，虽然从科学角度上来说顾队的病加重和草莓慕斯的关系不大，但从保护魏队此刻脆弱神经的角度来说，不再胡乱给顾队投食十分有必要——所以甜品是没了，顾队自然也没有好脸色给他们，甚至懒得陪陆主任攀比斗嘴了，他们俩现在和魏风尘统一战线，都是顾亦然生病期间的敌人。
眼看十一月底了，顾亦然的病情也基本稳定了，精神好了起来，不咳嗽也不喘了，就开始惦记起局里的事了，他给贺仙打去电话叮嘱年终总结的事情，让贺仙把禁毒队当前进行中的行动盘一下，剩下一个月的时间，该收网的就得收网了，不要留到明年，得知之前拟定的十月中旬收网的两个手里有雪砂大货的嫌疑人到现在还没抓，顾亦然当场发火摔了电话——他们去华林市出差的时候，顾亦然也预料到了行动会推迟，还特意吩咐了郑一诺处理好这件事，但这都十一月底了，单单说从华林市回来，也有一个月了，要抓两个盯了这么久的嫌疑人，时间上绰绰有余，到现在还没有没有行动，根本就没有任何借口。
自己生个病，禁毒队的工作就停滞不前了，这点顾亦然绝对不能接受，他一直有意在培养禁毒队里的几个骨干，划分好工作模块，每个负责人都有对应的任务，就是希望自己不在的时候，禁毒队不至于乱了套，虽然他在魏风尘面前说了很多大话，像是温远为不落网他就不会死，或是没有端掉盐帮的制毒工厂就没脸去见沈局，但他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些都不是他能说了算的，别说是这次这样的伤，任何风寒感冒、病毒感染都有可能要他的命，可现在的情况就是禁毒队还是离不得他，需要做决策的时候还是在等着他拍板。
一小时后，顾亦然就收到了贺仙发来的完整的抓捕行动方案和检讨，顾亦然认真看完了行动方案，明明没有自己也能做好，可就是缺乏做决策的勇气，但看到贺仙如此周密的行动方案，顾亦然也总算是消了些气。
顾亦然没有回复贺仙，靠在床头看窗外，他刚才发火，气得又是一阵咳，他缓过气来了，和这件事没有半毛钱关系的魏队也被无情连坐了，顾亦然本来答应了和贺仙通完电话就让魏风尘抱的，现在也不干了，魏风尘只好投食讨好，用热水给他烫了个橙子，削了皮还是温的，一瓣一瓣，掰下来喂给他吃，他虽然张口吃下去了，但也不打算给人好脸色看。
今天何念和魏崇一起来看顾亦然，下午贺仙紧急拉着禁毒队开了个短会，关于近期将展开的几个大一些的抓捕行动，对应的负责人都确定下来，要求十二月上旬就必须全部落实，手里有线索的同事也在年底前把工作收尾，报告交上来，虽然贺仙没说别的，但大家都猜到是顾队发火了，好像禁毒队的人都很怕顾队发火，魏崇一个没见过顾亦然发火的人，也愣是被他们的反应吓到了，不自觉跟着害怕起来。
走到病房门口敲了门，魏崇只是远远望去就知道顾亦然的确是在不高兴了，过去这半个月，他每天到病房门口的时候，顾亦然都赖在他哥怀里，精神再差、喘得再厉害，脸也没有现在这么臭，他哥也没有现在这般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听到敲门声，魏风尘回过头，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人，立刻朝他们使了个眼色，何念站在门口也不敢进门，魏崇也不敢了，顾亦然扫了门口一眼，看到魏崇手里提着蛋糕店的购物袋，神情没有丝毫缓和，面无表情看向何念，兴师问罪：“谁准你来的？”
何念像犯了大错，低下头啜啜道：“仙鹤姐说你没有回她消息，她不知道行动方案行不行，后面又改了两版，完善了一些细节，都发给你了，请你过目……”
顾亦然当然都看了，不耐烦道：“她觉得可以了，就执行，不要什么都等着我来拍板。”顾亦然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你陪魏队去吃个晚饭就回去吧，魏崇陪我就行了。”
魏风尘现在也不敢往枪口上撞，好在最近他和魏崇关系缓和了，也没有处处排斥魏崇了，朝魏崇抬了抬下巴，是让他照顾好顾亦然，魏崇这才唯唯诺诺进了病房。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消失了，顾亦然才开口问魏崇：“带的什么？”
“噢！”魏崇这才回过神来，快步走近顾亦然，满脸讨好：“巴斯克蛋糕，我们在华林市吃的那家，蔷薇广场也有分店，还好买到了最后一块。”
顾亦然心里是有点高兴的，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端着架子，就瞥了购物袋一眼，魏崇连忙从里面端出蛋糕呈给顾亦然。
顾亦然矜持地接过蛋糕，魏崇又麻利地把小勺子的包装袋也撕开了，把勺柄朝着顾亦然，顾亦然抽出小勺子，挖了一小块送进嘴里。
魏崇满眼期待，询问道：“好吃吗？”
“你不是吃过吗？”顾亦然抿着勺子，虽然没有说喜欢，但眼角的笑意和孩子气抿着勺子的动作已经出卖了他，魏崇不自觉也跟着露出一个笑来，点头说：“嗯，好吃的。”
“陈局和我说了，你对他说，要继续留在禁毒队。”顾亦然吃了小半块蛋糕，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魏崇的眼神有些闪躲，他怕顾亦然赶他走，他只能先下手为强，先给陈副局施压，表明了自己不会离开禁毒队的态度，把说服顾亦然把自己留下来的难题抛给了陈副局。
“所以，这是贿赂吗？”顾亦然的语气像是在逗自己，魏崇有些慌张地看向顾亦然，顾亦然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带着笑意，魏崇的心口一紧，下一秒脸就开始发烫了。
顾亦然笑出来，感叹道：“原来这张脸脸红是这样的啊。”
魏崇不喜欢别人拿他和魏风尘比，有些赌气，提醒顾亦然：“我不是魏风尘。”
“我知道，魏风尘可比你好看。”顾亦然的语气里带着不言而喻的小骄傲，又挖了一小块蛋糕送进嘴里。
“我也知道……”魏崇有些沮丧地垂下眼，他是活在魏风尘的阴影下长大的，魏风尘长得比他好看，比他高，力气比他大，也比他更沉稳，家里的长辈比起他更喜欢魏风尘，他只有学习成绩比魏风尘好，但是在部队里，学习成绩并不是最重要的。
“你在委屈吗？”顾亦然抿着勺子看向魏崇，魏崇也抬眼对上顾亦然的视线，顾亦然的表情很坦荡，“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你不要误会，你也很好看，那张脸只像七八分在普通人里就已经是非常好看的，像你这样的，算是特别好看了。”
魏崇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因为如此肤浅的对外貌的夸奖而感到喜悦，他的脸更红了，从脸红到了耳根，他抬起手，试图用冰冷的手背蹭自己的脸，顾亦然也没有一直盯着他，自顾自吃着蛋糕，叮嘱魏崇：“一会儿别给你哥说带了蛋糕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