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过期的蜜桃罐头)

贺仙离开后，魏风尘哄着顾亦然让他再睡会儿，顾亦然这才开始闹脾气，他讨厌插管，讨厌贴着心电图，一切让他看起来病得很重的东西他都十分抗拒，魏风尘自然察觉到了他不舒服，叫来医生护士，替他拔了管，但他毕竟昏迷了这么多天，医生建议心电图暂时不要移除，再观察一段时间。
医生离开病房了，顾亦然不满意，偏开头闭上眼不理魏风尘，魏风尘就牵起他的手亲吻他的手背，好声好气地给他讲道理：“你也听到医生说了，你才醒，还是需要点指标监测你的健康状态。”
见顾亦然不理自己，魏风尘轻叹一口气：“别气了，乖，要不要老公抱抱？”
“不要。”顾亦然拒绝，魏风尘却充耳不闻，起身把顾亦然连着被子一起捞起来抱在怀里，又坐了下来，顾亦然并没有挣扎，把脸往魏风尘的怀里埋，小声问魏风尘：“我到底睡了多久？”
日期这种东西就摆在这儿，顾亦然还不至于进个ICU就弄不清今夕何年，隐瞒毫无意义，魏风尘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平淡一些：“今天是第十四天。”
顾亦然靠在魏风尘的怀里，没有回应，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声音意外的温柔：“被吓到了？”
“嗯。”魏风尘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把怀里的顾亦然箍得更紧了，偏过头亲吻顾亦然的额头，小声地认错：“对不起，我不应该和你分开。”
“不是你的错。又让你签病危通知书了？”顾亦然的声音带笑，像是在开一个轻松的玩笑。
但魏风尘却觉得胸口被什么压得慌，应了一声，卑微地和顾亦然打商量：“不要再这样吓我了好不好？”
“好。”顾亦然回答得倒是干脆，越是这样，魏风尘越清楚这只是空头支票。顾亦然突然仰起头看魏风尘，表情格外认真，问他：“我睡着的时候，你给我洗脸和刷牙了吗？”
顾队的偶像包袱重这事魏风尘比谁都清楚，虽然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但面上可一点不敢怠慢，点头回答：“每天都用热毛巾给你擦身子，呼吸机昨天才取，昨天和今天都给你刷牙了。”
“那你为什么，不吻我？”顾亦然的视线扫过魏风尘的嘴唇，语调暧昧。
魏风尘无奈道：“我怕接吻你会喘不过气来……”魏风尘的话还没有说完，顾亦然已经够着脖子凑到他面前，嘴唇微张，在天大的诱惑面前，魏队再有原则也只能缴械投降，低下头含住了顾亦然的嘴唇，轻轻地舔吮起来。
果然吻了不过十来秒，顾亦然就呼吸困难了，魏风尘见好就收，偏头亲了亲怀里这个正喘得厉害的宝贝苍白又冰冷的脸颊，一手环着他，一手轻抚他的胸口给他顺气。
顾亦然在华林市急救中心住了一周的ICU，身体好转后转到普通病房第二天，俞队就安排好了C市的这家私立医院的高级单人病房，他家老俞的私人飞机来接，还安排了医生护士随行，以应对路途中的突发状况，好在一切顺利，回C市后又重新给顾亦然做了个全身检查，虽然身体各项机能都在恢复，但免不了再次被医生警告，以顾亦然现在的身体，即使恢复到对他而言最好的状态，也根本承受不了警察这种工作的强度。
这样的警告魏风尘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他也向顾亦然转达过，在这件事上顾亦然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参考医生的意见，说话不喘了，就意味着可以远程安排局里的工作了，能下地走路了，就意味着可以回局里处理事务了，魏风尘也给两位局长提过顾亦然的身体情况，希望两位局长能够出面做点什么，给顾队减轻点负担，局里之前也想过把禁毒队拆成两队，让刑侦的齐队来带一支队，却被齐队以“恐能力不足，不能胜任”为由推掉了，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是一方面，两位局长担心的倒是另一方面，虽然出发点是想要给顾队减负，但在事实上却造成了削弱顾队的实权，他们可不敢让顾队有这种感觉，所以只能维持原状，能做的也只有更加小心谨慎，在一切工作场合都更重视这个金贵的宝贝。
顾亦然就这么在魏风尘的怀里赖了一上午，中午魏崇提着保温桶抱着一盆绿萝到病房时，顾亦然还靠在魏风尘的怀里，已经睡熟了。
转回C市的医院后，魏崇每天都来看顾亦然，顾亦然这次的受伤才让他真切地明白，为什么局里每个人都那么紧张顾亦然——他真的太脆弱了，除了从魏风尘口里听到的他的身体状况，更直观的就是手术后他在ICU待的那几天，魏风尘寸步不离守在ICU外，短短一周的时间，医院下了数十次病危通知，魏风尘签字的手都在抖，那是魏崇第一次从魏风尘的脸上感受到如此真切的恐惧，可那是魏风尘，从小到大魏崇没有见他怕过什么，连在家里出柜和魏路针锋相对的时候他也没有怕过，可在医院通知他顾亦然情况恶化要抢救的时候，他的眼里透露出了真实的无助，那个从来不求任何人的魏风尘，一次次恳求医生一定要救回顾亦然，一次次在医生通知他顾亦然脱离生命危险后如释重负，独自一个人坐在ICU外的长椅上发很久的呆。
魏风尘从来没有小题大做，他对顾亦然百依百顺的照顾和看起来过度的保护，都是因为他真的太容易就会失去顾亦然了。
知道顾亦然的情况，魏崇也没有买鲜花，每天就抱一盆绿萝来探病，忍受着魏风尘的无视，不间断地给魏风尘带饭，顺便收走桌上原封不动的昨天带来的饭菜。
魏崇在病床对面的圆桌上放下绿萝，加上今天这盆绿萝，桌子上已经放了七盆，早上听贺仙说顾亦然醒了，他本想第一时间来医院的，却被贺仙拦住了，说顾队刚醒，得给他和魏队一些空间。
昨天送来的饭菜魏风尘果然没有碰，魏崇放下保温桶，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过头，干巴巴地开口：“我听仙鹤姐说，顾队醒了……”
“别吵，东西放下就可以走了。”魏风尘看也不看他，就下了逐客令。
魏崇小心翼翼地走近，在几步之外停下脚步，询问道：“他现在能吃些什么？我明天带来……”
魏风尘不耐烦，抬眼看向魏崇，还没开口，怀里的顾亦然就回答了魏崇：“想吃点甜的东西，市局对面的布丁……”
“不能吃，”魏风尘打断顾亦然，抬手点了一下他的鼻尖，连教训的话语都满是宠溺，“你现在不能吃冷的东西，一会儿嗓子又发炎。”
顾亦然皱眉，像个固执的孩子：“能吃。”
魏风尘哭笑不得，但对顾亦然，他又有十足的耐心，给他解释：“你好些了再吃，吃多少我都给你买，你乖，现在身体没有完全恢复，不能乱吃东西。”
“新鲜出炉的布丁呢？我去问什么时候做好，它一出炉我就买了放在保温袋里送过来，就还是热的。”魏崇捏着下巴认真分析，就被魏风尘瞪了一眼，不等魏风尘拒绝，顾亦然就回答：“可以。”
魏风尘是拿顾亦然一点办法也没有：“怎么就这么馋呢？”
“那我一会儿回去就去问她们烤布丁的时间，还有什么想吃的么……”魏崇还没有说完，门口就传来敲门声，继而是刑侦队俞队的声音：“哟，小魏也在呢！”
俞安雨跟在陆离身后走进了病房，陆离手里提了一个小小的保温桶，看向顾亦然，笑道：“顾队怎么刚醒就在撒娇了？”
魏崇瞪大双眼看着眼前这个法医室的主任，他还是魏崇见到的第一个敢和顾亦然开玩笑的人，顾亦然一点也不生气，理直气壮靠在魏风尘的怀里，懒懒地朝陆离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手里的保温桶：“不是好东西的话，下次就不用来看我了。”
俞安雨连忙说：“是好东西是好东西，陆主任亲手给你炖的冰糖雪梨。”

第50章
魏风尘喂顾亦然吃完了陆主任亲手炖的冰糖雪梨，抽纸巾来给顾亦然擦了嘴，顾亦然还很虚弱，一小盅冰糖雪梨吃了足足半个小时，得亏放在保温桶里才不至于凉了，但顾亦然似乎心情不错，看向俞安雨的眼里竟带着笑意，甚至主动关心道：“你们吃过午饭了吗？”
俞安雨点头：“吃过啦。”
顾亦然眨了下眼，又说：“那，俞队就带他们俩去吃午饭吧，看着他们，别打起来就行了。”
“哈？”突然被顾队安排工作，俞安雨一脸黑人问号。
“我现在不饿。”魏风尘拒绝，“一会儿你睡着了我再去吃。”
顾亦然无视了魏风尘，补充道：“陆主任留下来陪我。”
俞安雨看向陆离，陆离自然是知道顾亦然的意图，无可奈何，轻轻摇了摇头，又耸了耸肩，认了命：“你们去吧，我陪着顾队。”
魏风尘有些犹豫，就算有陆离看着顾亦然，他也放心不下，但他最清楚顾亦然的脾气，这事儿也由不得自己拒绝，便默默地把顾亦然放回床上，盯着心电图看了好一阵，才像是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长舒了一口气，转头对陆离说：“陆主任，拜托你了，顾队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联系我。”
“嗯。”陆离答应着，无比自然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抬手挥了挥。
待三人三步一回头地走出病房了，陆离才开口：“先说好，我知道的也不多。”
顾亦然有些疲惫地笑了笑：“这么没用啊。”
为了不让魏风尘太担心，他刚才努力地抑制呼吸，不让自己太喘，现在放松下来，呼吸不自觉也有些沉重了。
陆离敏锐地察觉到了，问他：“要让医生来看看吗？”
顾亦然摆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呼气，调整了半天，呼吸总算平稳些了，才问陆离：“裴松南是怎么逃掉的？”
顾队果然更关心工作，陆离倒是一点不意外，苦口婆心：“顾队，比起裴松南，你更应该关心你的身体状况，你应该很清楚吧，你的身体不允许你这样受伤失血，我没有危言耸听，你在ICU前三天下了十二道病危通知书，任何一点闪失，都可能救不回来。”
顾亦然瞥了陆离一眼，不耐烦：“陆主任，我以为，如果是你的话，起码不会跟我念叨这些。”
陆离摊手：“那真是让顾队失望了，你也看到了，俞队走出门时看我的眼神，可是对我寄予了厚望。”
“什么时候陆主任需要看俞队的眼色了？”顾亦然挑衅道。
“顾队不知道吗，我们家可是俞队说了算。”陆离理直气壮。
俞队作为市局出了名的妻管严，应该也没有想到，到陆主任嘴边他竟成家庭权力中心了。
“知道了，不过我确实没有想到，我竟然睡了这么久。”顾亦然也懒得揭穿陆主任，垂下眼认了陆主任的教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离竟从他眼里读出了一点自责，就在陆离在心里感叹活久见的时候，顾亦然继续追问：“所以呢，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裴松南是什么情况？”
陆离哭笑不得，但也拿顾亦然没有办法，开口道：“详细的情况我也不清楚，我知道的，只有当时他们制服了裴松南的保镖，抓住了裴松南，华林市局的增援就赶到了，华林市局那边说裴松南涉嫌制造恒久药业厂房的爆炸，杀害程久源手下五名工作人员，以及绑架程久源，案子全在华林市，所以华林市局依法逮捕裴松南，准备先送裴松南去医院接受治疗，等他脱离生命危险后再进行下一步审讯。”
顾亦然听得眉头紧锁，不满道：“裴松南是什么人俞队不清楚吗，就这么放心把裴松南交给他们了？”
“顾队，俞队已经很自责了，你受这么重的伤，他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你，况且裴松南中了枪，他也没有料到这还能让裴松南逃掉了。”
陆离说得也没错，裴松南中了枪，枪伤还在腹部，他明明应该伤得比自己更重才是，也不能怪华林市局掉以轻心。
“听魏队说，专案组有两个同事殉职了。”顾亦然的语气不咸不淡，但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被子。
“嗯，上高速前有一段国道，往来的大货车很多，路面坑坑洼洼，押送裴松南的车，为了躲避一辆大货车，发生了侧翻。”
顾亦然严苛地追问：“大货车查了吗？”
“那是华林市局该调查的事，我们不方便介入，那时候你在急救中心抢救，他们都在赶去急救中心的路上，裴松南逃走，有同事殉职的消息，都是晚上才同步给他们的。”陆离说罢，放下二郎腿，提醒顾亦然，“顾队，工作汇报这种事，就交给仙鹤来做吧。”
顾亦然仰靠在床头，闭上眼喘气：“算了吧，只要我还在这个病房里，要想知道和工作相关的事情，就只能通过魏队，他不发话，谁敢跟我谈公事？”
“哦？”陆离饶有兴趣，“什么时候顾队需要看魏队的眼色了？”
顾亦然被陆离逗笑了，陆主任有仇当场就报了这性格，顾亦然倒是很喜欢。
“有关你身体的情况，你不想从我这里了解点什么吗？”陆离终归还是要把话题引到这事儿上来，顾亦然一百个不乐意，敷衍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我看你一点也不清楚，程久源挨了三枪，失血超过600毫升，人第三天就醒了，”陆离偏头看顾亦然，顾亦然皱着眉，一谈他的病情他就不耐烦，但陆离可不怕他，“顾队，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你都得卧床静养，不要再想工作上的事情了，你不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也为魏队想想吧，听说魏队每天睡眠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他身体素质再好，也不能这么熬吧？”
顾亦然当然知道，他只是选择性地回避了这个问题，他依赖魏风尘，到他自己都觉得任性的程度，但他只依赖魏风尘，这件事，魏风尘和他心照不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也不能说什么。
“你带的什么书？”顾亦然生硬地扯开话题，陆离也不能揪着不放，把放在床头柜上的书递给顾亦然：“《赛里西斯》，我昨天才看完，放在茶几上，想说带来给你解解闷。”
顾亦然接过书，随意地翻了一下，随口问：“讲的什么？”
陆离思考了一下，概括道：“一个矫情的创世神，为了追求自我，一步步毁掉了世界。”
顾亦然挑眉：“这是什么反乌托邦文学……”
“挺有意思的，”陆离垂眼看自己的脚尖，慢悠悠地说，“创造了世界，支配着万物，却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无尽的生命便成折磨，被职责束缚的神明，为了打破枷锁不惜毁掉自己创造的世界，毁灭不是终结，混沌中又有新的神明诞生，所以，是神明创造了世界，还是世界创造了神明呢？”
顾亦然笑道：“所以，是文学界有关‘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讨论吗？”
陆离听完也笑了：“打发时间而已，顾队随便看看就好。”
顾亦然合上书，道：“我会好好读的，先谢谢陆主任，只是，如果下次能带蛋糕来就更好了。”
陆离耸肩：“这我可不敢给你夸海口，你能不能吃蛋糕，还得问问魏队，他不发话，谁敢买？”
顾亦然被陆离气笑了，转过头看他，警告道：“你差不多得了。”
魏风尘十来分钟就吃完午饭回来了，看顾亦然和陆离有说有笑，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过去的半个月，他看到的都是沉睡中的顾亦然，醒着还这么鲜活的顾亦然，竟让他有些恍惚。
听到脚步声，两人都看向门口，魏风尘的视线和顾亦然对上，顾亦然淡淡道：“回来了。”
魏风尘胸口一暖，连声音都不自觉温柔了下来：“嗯，我回来了。”

第51章
俞队和陆主任来得最早，他们离开没多久，局里的领导们，禁毒队、特警队众人纷至沓来，人多来几轮顾亦然就不耐烦了，每个人问的问题都一样，关心的话也都大同小异，多说两句话他就又咳又喘，好几次都吓得魏风尘准备按铃了，但都被顾亦然按住手拦下了。随时有人会来，顾亦然也不能像上午那样继续赖在魏风尘的怀里了，靠坐在床头还得营业，顾队的不满都写在脸上了。
网安的代表牟言和崔盈来得晚了些，在病房门口碰上了陈副局，陈副局挤眉弄眼，提醒牟言：“长话短说，意思到了就行了，”说着压低声音，“已经在不高兴啦。”
陈副局一番危言耸听，牟言都打起退堂鼓了，但那是顾队，昏迷了半个月总算醒过来了，局里的大领导、各个科室的代表都来了，网安要是没点表示，好像也说不过去，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进了门。